仿佛过了一千年,顾慎跌入现世,他慌忙移开视线,“我……去搭炉子。”
林晰把头扭开,“我……我……去找沫沫。”
刘建奔远远看着,轻轻叹了口气,他向顾慎走去。
“顾慎……”刘建奔脸上挂着微笑,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刚才跟雪姨插科打诨的样子。顾慎垒了几块砖头,在往坑里放捡来的树枝。
“刘叔叔!”顾慎听到刘建奔叫他,赶紧站直。
“看着你们青春年少,真好。”
刘建奔看着远处的几个小孩,“但求珍惜。”他若有深意地看着顾慎,顾慎的脸微微发热,露出一丝无措,刘建奔拍拍顾慎的肩膀,“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恶心你们这些小孩子们了,我去吃个面,跟前面的老头下个棋,7点我过来找你们,你要给我好好看着林晰,既然出来了,就高高兴兴地玩。”
顾慎刚要说什么,刘建奔摆摆手,踱着步子,只给了顾慎一个背影。
没一会,侯徽捧着一个大盆回来了。顾慎探探眼,竟然满满一盆的白贝!
“顾慎,快点快点,我馋死了。”林晰围着侯徽团团转。
“大小姐,你天天山珍海味,鲍汁扣海参伺候着,还好意思说馋死了。”
“不同不同!”林晰跺脚。她觉得原来自己过去16岁白活了,以前去旅游也没有这样玩过,过夜的活动陈梅从来没同意过。如今不但自己摸了贝壳,侯徽竟然随便捡了个破盆就开始煮白贝,这简直就是外星人的日子。
火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侯徽和顾慎把洗好的白贝和螃蟹放在炉子上,在路边上扯了几片芭蕉叶,把买来的鱼包成粽子,丢到最下面的火炭灰里,然后又扯了片完整的叶子盖在盆上。
天色已暗,林晰双手交合顶着下巴看着火光。香气渐渐溢出,大家的口水不自觉都涌了出来,侯徽捡了个棍子,撩拨那些白贝,“开了开了!”白沫沫叫到。
“再等会。”侯徽觉得热,擦了把额头的汗,撩开了衣服的下摆,白花花的肚皮涌了出来。
“啪。”侯徽的大肚皮被一个小手拍了下去,“林晰在呢,你别吓到人家。”
“怕什么!”侯徽懒洋洋的,“热死了。顾慎,你也陪陪我!”说完,他伸手去拉顾慎的衣摆。
“侯徽,你!”顾慎一副惊吓的样子,连忙闪开。
“都是男人啊,你扭捏什么,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侯徽也看出来顾慎徒有其表,其实脾气好得很,早就得寸进尺,扑过去跟顾慎扭打起来。
“OH MY GOD!”白沫沫不怀好意,唯恐天下不乱,冲过去,“侯徽,加油,侯徽,加油!”
林晰一看,哪里能让顾慎吃亏,也跑过去跳脚,“顾慎,加油,顾慎,加油!”
顾慎被侯徽搞得差点岔气,最后两个男生一高兴,把上衣脱了下来,扔到旁边的灌木上挂着。
火光把两个少年的上身照得通红,顾慎的上身精瘦,腹肌紧致,有着少年的单薄和锻炼而成的肌肉。因为打闹,他和侯徽的身上了粘着沙子。
林晰偷偷撇了顾慎一眼,脸不知怎么就发热了,她有些不自在地往白沫沫身边靠了靠。白沫沫没注意到,冲着一旁玩火的侯徽说,“侯徽,饿了。”
顾慎站起来,林晰连忙问:“干吗?”
“再摘点芭蕉叶。”
侯徽继续拨火,顾慎走到芭蕉树下,垫起右脚脚尖,斯拉几下,扯下了四片,又撕了几根小的木签,站在那里摆弄。
没一会,他叠出了四个四方形的小碗。
四只芭蕉碗毫无疑问受到众人的欢呼。“顾慎,本来以为你木鱼疙瘩,没想到比侯徽还能弄。”白沫沫毫不迟疑地往自己的碗里用树枝拨了些白贝。
顾慎微涩,把林晰的碗拿过,拨了几个,放在沙子上。“等一下。”他幽深的眼睛制止了林晰的毛躁。
“顾慎以前是不是参加过海岛生存训练营?”侯徽从炭灰里扒拉出那条黑乎乎的鱼。
“初中的时候。”
“我也参加过,怎么没见到你?”
“我第十一届。”
“我第十也。”侯徽伸出拳头,顾慎也握拳碰了一下侯徽的拳头。
“当时你过海游了多少时间?”
“42分12秒。”
“顾慎,原来那个记录保持者就是你啊!我游了42分28秒,我说被哪个王八蛋给刷了我的记录,原来是你啊。”
顾慎笑了笑,“现在肯定游不了。”
“呜呜,我也不行了。”侯徽使劲拍拍自己的肚皮。“我上高中就偷懒了。”
“你才知道,死胖子。”白沫沫用眼神狠狠地鞭了侯徽一下,“人家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你还没工作呢就学人家发福。顾慎,侯徽以前的外号叫猴子,现在……”
侯徽不干,指着顾慎,“他也不行了,不能只骂我。顾慎,你说,你现在还每个星期去参加游泳训练吗?”
A市的海岛训练营是需要选拔的,游泳是必修项,需要达到足够的游泳强度和速度才有可能被选入。
“每周去2次。”
以前的每周4次。水上和田径的混合训练,顾慎的体能是相当的出色,所以在市的田径集训上,顾慎的爆发力和耐力是很多同学无法比拟的。他曾被列入进入省队的名单,但是作为小学教师的父母却不愿意顾慎走专业体育的路子。
顾慎给炉子里添了把火,不用抬头也知道,林晰在托腮看着他。
“在哪里训练?”
“市体育馆。”不过是残联提供的福利,香港慈善组织提供的其中一项康复训练。
“人家还去两次呢,你这个死胖子就会吃……”
“老婆,别打了。”
侯徽抱头就跑,白沫沫叫着喊着去追杀,顾慎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感情很好。”说完,把沙子上晾凉的芭蕉碗递给林晰。
“早恋标兵。”
突然,林晰僵住了!呆呆转睛看着顾慎,嘴里还含着一块贝壳。顾慎在弄那条鱼,没有注意到林晰的脸色。
早恋?!
林晰的心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Keep on going!
☆、那时年少——怨忌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你总想每时每刻见到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他;
你会变得晕乎乎,每分每秒想着他在干什么;
你会悄悄地收起赞美闹腾腾地和他斗嘴;
你会踩着他的影子叫亲近他;
你会一早等着他,就为了缠着他没完没了地说话;
你会一见到他就欢呼雀跃;
你左顾右盼,唯恐他不高兴;
你会心跳头晕、你会辗转难眠、你会喜怒无常、你会语无伦次!
“啪!”
林晰把书盖在脸上——《堕入情网测试手册》。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晰突然眼前一亮,书被拿开了,雪姨的脸浮在眼前,脸上的笑容极度诡异。
林晰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把书塞屁股底下。“雪姨,你怎么不敲门?”
“我不但敲门了,还叫你来着。”
“哪有。”林晰皱皱鼻子,“人家要睡觉了啦,你快出去嘛。”林晰的心还在怦怦地跳,喉咙干渴难忍,她推了推雪姨,“雪姨,帮我拿杯水好不?渴死了。”
雪姨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晰,“这就给你拿。”
看到雪姨离开,林晰连忙把屁股底下的书拿出来,不由抚额,书的标题大得要命,生怕别人看不到。
林晰喃喃:“雪姨,你应该不认字吧。”说完,忍不住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我要死了。”
那天晚上林晰离开沙滩,就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白沫沫说是不是吃了白贝里面的寄生虫脑残了。顾慎低着头,高深莫测。
第二天就是周末,林晰大大松了口气,没想到吃了早餐就被陈梅拉着去逛街吃饭。林晰不太喜欢逛街,常常在家里晃荡,不过陈梅不是这么想,她总希望林晰最终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嫁给一个他们夫妻都放心的男人,林晰一辈子衣食无忧,做一个小公主。
林晰逛街百无聊赖,陈梅拉着她去了几个相熟的店,买了几身新上市的衣服,两人去了一个台湾人开的寿司店吃饭。
那个店上菜很慢,去的人都是会员客户,因为厨师大牌,所有的人都愿意等。林晰爱吃的店不是很多,其中这家算是最心水的。这家的寿司看着简单,可是入口时,好像里面蕴含千层滋味,在口腔里一层一层化开,每一颗米,都能在嘴里回香。
他们坐在靠落地窗旁的桌子,陈梅端起青色暗花瓷杯,缓缓喝了一口茶,她仿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林晰,林晰的头发披散开,静静看着外面兀自发呆。
今天本以为出来一天,忙忙叨叨可以把顾慎的事情弄淡,没想到依旧满脑子的顾慎,好多次都没听到妈妈在说什么。她把跟顾慎的相处翻来覆去回忆,也没想出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当然记得白沫沫曾经“诅咒”过她“为情所伤”,只是当一切悄然而至的时候,她发现都不在她的想象之内,又或者,她从来没想像过。
“笑笑,看什么呢?”
“……”
“笑笑!”
“嗯?妈妈?”
“看什么那么入神?”
林晰努力掩饰眼里的慌乱,“看外面的一只鸟,它在梳理自己的羽毛。”林晰指了一下窗外,窗外的树木繁郁,果然有一只黑色带花纹的鸟在用嘴叼含羽毛。
“那是喜鹊。”
陈梅踌躇了一下,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笑笑,听高老师说,你最近数学提高得很快。”
“嗯。”林晰拿出筷子,点了一下酱油碟子里的芥末,然后把芥末融在褐色的酱油里。
陈梅看出林晰没有抗拒之心,“那可要谢谢给你补课的同学。”
“嗯。”
“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到家里吃饭。”
“嗯。”林晰吮了一下筷子,豁然想起陈梅的话,“来……我们家吃饭?”
“不好吗?”陈梅有些诧异。
林晰干笑了一下,“您什么时候允许过同学来家里吃饭?”
陈梅僵了一下,她确实没想过,林晰把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幽怨之气。
陈梅忽然觉得林晰有些陌生,她一直以为林晰心里没什么想法,简单,纯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想法,并且学会了掩饰。林晰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怨气让陈梅觉得不安和失落。
突然她有一种至深又无法捉摸的恐惧——她可能会失去林晰。
陈梅调整了一下呼吸,“那找个天气好的日子,让雪姨好好做顿饭,谢谢你同学。”
林晰一惊,坐直了,“妈,您来真的啊?”
“当然,要不我闺女怨我。”陈梅说完,深深地看着林晰,只见林晰的眼内,瞬间闪过很多情绪,惊喜、不安又充满希望。
“能叫上沫沫和侯徽么?”林晰吞吞吐吐地说到。
“他们是谁?”陈梅皱眉,她相当不喜欢闲杂的人到家里。
“算了。”林晰放下筷子。
“下次吧。你爸爸也想好好谢谢你的同学。”陈梅此刻恢复了说一不二的语气。
顾慎把蒸好的馒头和咸菜摆在桌子上,还放了一碟香油荷包蛋。
“小冷,过来。”他冲着小冷招手,小冷走到顾慎身边,用手背擦了擦鼻涕,顾慎一把把小冷抱上凳子,然后走到厨房拿了条毛巾,给小冷擦了把脸,糊满干了的鼻涕的鼻头擦得小冷哇哇乱叫。
秋莲听到哭声,冲入屋子里。“顾慎,你又搞哭我儿子。”
顾慎没理她,小声问:“慎哥哥轻轻擦。”然后转身去厨房把毛巾打得更湿。
“不要不要。”小冷扭开头。
“脏脏哦,小鼻子会痛,慎哥哥保证轻轻。”
秋莲见到顾慎不理她,冲到顾慎身边,一把扯下顾慎的毛巾,“我儿子说不要啊!”说完,她把毛巾甩到,那条湿嗒嗒的毛巾斜歪着,挂在沙发的边缘。
秋莲见顾慎站那里不说话,不由冷笑了一下,“你二叔没你爸读书多,也没你们家那么多穷讲究。脏?你现在还不是靠着我们捡破烂的过日子。”
二叔走了进来,吼道:“又说什么呢?!”
秋莲一扭腰身,抓起一个馒头,塞到小冷手里,“吃!”她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头发依旧是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掉色,还起了毛球。
顾慎握了握拳,他看向挂在墙上的美女日历,那是二叔收破烂的时候收的,一些单位发得多,当年的日历就被人当破烂卖了。
还有三个月。
顾慎走到桌子边,拿起一个馒头,转身跟二叔说:“二叔,我出去了。”
二叔点点头,也看向日历。他转眼看着秋莲:“你别吵,过几个月小慎一定会搬走的。”
秋莲脸色僵了僵,气焰也下去了一些。
二叔冷哼一下,“小慎是不是白吃白住,你心里有数。”
秋莲书才读了两年,为了进城,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也同样没读什么书,可是她男人的堂弟弟住在城里,读书了,还当了中学老师。秋莲还记得第一次去堂弟家,她第一次见到那么亮堂的屋子,整洁无尘,不奢华却温暖。堂弟妹轻声轻气的,秋莲从小就习惯在一群农妇粗壮的吆喝声下长大,哪里见过这么温声细气的女人。她磨磨蹭蹭,看到自己的男人也是局促难安。
屋子里的沙发铺着碎花的布,茶几上摆着一个插满了百合的花瓶,入屋子每个人都换了双拖鞋,厨房里别说黑灰,就算是油烟都见不到。
当时她还是一个没变成女人的女孩,对一切冲忙憧憬,她幻想着进城可以改变一切,
她坐在那铺着碎花布的沙发上,喝着清香的茉莉花茶,茶几上放着切好的水果还有饼干……
回想自己家男人黑漆漆的屋子,每天要去在一堆别人不要的垃圾里翻来覆去,突然间她就开始恨为什么不是自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是跟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结婚,不可以喝用茶壶泡的茉莉花茶,不可以也摆弄一下书本。
那一天她都沉默无语,到她走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却看到堂弟妹在拉扯她坐皱的碎花布!
一股恨意悄然而生,到底这城里人是看不起她!她坐过的地方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