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皇后仍是笑意盈盈:“大将军乃皇上义弟,我就是他的皇嫂,应该关心他的亲事,既然有丧亲之悲,就稍后再说,不过如果百日热孝之内不成亲,就得到三年丁忧期满,堂堂我朝辅国大将军府怎可三年没有主母?此时不宜久拖,大将军歇息十日再说吧。”
奉直无奈跪下谢恩,还好不是现在,能拖一日算一日吧。
安王同情地看着他却无可奈何,爱妾再好,终是爱妾,若非官身还好,可以终身只纳妾不娶妻,虽然名份差点却不受委屈,子女地位也高,可惜奉直出入朝堂,常有官家往来应酬和进宫朝贺领赏之事,怎可没有出身高贵的嫡妻在室?安王的心轻轻地痛起来,那个美好如斯的女子难道今生注定做妾?自己贵拥天下去偏偏徒留叹息帮不得?
田皇后见他神思恍惚,若有所思,以为他想念新纳的绝色良妃,酸酸地说:“皇上是不是龙体困倦?不如让奴才扶你去就寝吧,臣妾不胜酒力怕服侍不周,让良妃娘娘侍寝吧,大将军的接风宴臣妾主持就行,勿必要使百官尽兴!”
宣宗不知一向还算大度的妻子今日为何醋海波涌?又一想新纳的良妃娘娘确是人间绝色不说,又气质高华、才情横溢,自己虽然阅人无数,初见之时竟然半天移不开眼睛,难怪她醋意如此大不说,还连累奉直。
他与田皇后夫妻多年,甚至自己越不在乎的女子她越能宽容,为着良妃以后在宫里的日子着想,他呵呵一笑说:“皇后不是一向深知朕心吗?我给奉直洗尘是假,看蝉儿在此母仪天下、风华绝代是真,朕还没看够,怎舍得离去?”
田皇后心里极其舒坦,娇媚地嗔了他一眼:“大将军再次,又不敢私离,你想让他难堪吗?不过大将军请放心,我那嫡妹不但美貌可人,而且知书达礼,自幼跟随母亲管理家业,极会持家,管保大将军一百个满意!”
奉直见她处处不离提亲,既不敢接话又不敢出言相拒,只能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辞官(一)
奉直醉醺醺地回了府,朦胧中,仿佛有人喂他喝了热茶,又用热水给他净了手脸,然后脱掉他的官服扶他躺下,他却怎么也醒不来,就那样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日头已经亮晃晃的升起,奉直努力地睁开眼睛,方想起他结束了长途劳顿,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卧房,昨夜皇上特意恩许自己歇息三天再上朝。
奉直又沉沉地躺下了,带着些许宿醉的难受,悠闲而缓散,窗外一声声的鸟鸣,也许自从离开家门太过辛苦劳累,这种日子惬意的让他一动也不想动。如果再有若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儿女们正在一旁嬉戏,哪怕做个普通人也心甘情愿了。
不容他回味,一声淡蓝绸衣的卢静娴轻轻走了进来,铜盆里是热水,卢静娴轻手轻脚地放下热水,才发现他已醒来,正歉疚地看着她。
“公子醒了?”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离家这么久,第一天就起这么迟,给老太太和娘请安都来不及了!”
卢静娴仍是恬淡清秀的眉目,却似含了脉脉柔情:“夫人说你舟车劳顿,趁着皇上恩许的几天假好好歇息,早上不用喊你起来请安,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再传饭。公子若睡醒了,我侍候你梳洗吧?”
奉直点点头翻身下床,脚步却仍是虚浮,卢静娴赶紧上前扶住他,奉直想到她日日带人收拾好自己和若水的住处,天天盼着他们有一天突然回府,整个院子只剩她一个看家,好不容易盼得自己回来却沉醉不醒,连忙歉疚地说:“对不起,昨夜皇上赐宴,百官纷纷敬酒作贺,我初次与他们打交道不好推拒这才喝醉酒。”
卢静娴脸一红,轻声说:“静娴不求公子夜夜陪我,只求公子保重身子,让惊险众神有靠就行!”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静娴知道自个的身份,从不甘有独占公子之心,这段时间整个二房只剩静娴一人,我孤独难言无所依傍,天天盼着你和云姐姐能带着小主子们回府,好不容易盼得公子回来,却不见云姐姐和翼儿容儿。如今公子位高权重,想必差遣人也是容易的事,能不能着人寻找姐姐母子四人?”
奉直有些感动,扶起她说:“放心吧,我还能不找她们?我一直就在派人寻找,相信只要我们心诚,就一定会找得到!”
梳洗完毕,卢静娴又服侍他用饭,奉直想起昨夜田皇后一再表示要以嫡亲妹妹许他,心情突地沉重起来,若她真的赐婚,自己能拒绝吗?一年多的生离死别甚至音讯不通,他困于边关一年多,每日苦苦思念百般牵挂,那时才知守着心爱的女子和儿女们共度一生是多么惬意的事,他不想再要什么出身高贵的嫡妻和无数个姬妾。
可是田皇后的意思怎能拒绝,她许自己歇息十日再谈婚事,感在父亲去世百日内就要成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卢静娴正奇怪他为何好好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奉直忽然抓住她的手:“娴儿,如果我辞去官位,只做庶民,你会不会失望?”
卢静娴赶紧说:“公子不知,静娴这段时间天天守着空院子,陪伴我的只有奴才,我才知道能与公子和云姐姐一起生活是多么开心的事,公子无论做什么决定,静娴都赞成,只要大家能够在一起,我是穷人家出身,再多的苦都能吃,只求能够奉养弱母幼弟就行。”
奉直感动地点点头,从饭桌上站起来:“走,陪我去见夫人,待会帮我说服她!”
于夫人正一边陪婆婆说话,一边等奉直,今天有要事要同他商议,见他和卢静娴一起进来,两人神色亲密,心里倒也安慰,奉纯已有一妻四妾五个子女,大房人丁兴旺,热热闹闹,二房却凄凉空寂,好长一段时间只剩下卢静娴一个妾室守着偌大的院子,若水暂时没有下落,如果她这段时间能有一儿半女,也可聊解膝下之荒芜。
说了几句闲话,奉直直奔主题:“奉直无意安靖侯之位,老太太和娘若真疼我,就请同意我放弃侯位,让大哥早点继位吧,侯府一大家人不能没有家主,求老太太和娘千万应下!”
两人相视一愣,旋及欣慰地笑了:“不瞒你说,我们今天就是和你商量此事。其实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你同意就好,等会就递折子上去,等朝廷批夏利再正式拜过宗祠和家祠就行。”
老夫人高兴地说:“我们于家一人几成世袭爵位,一个出入朝堂安邦定国,将来必然光宗耀祖门楣生辉!”
奉直闻言却扑通一声跪下:“孙儿求老太太和娘允许我辞去辅国大将军之职,孙儿胸无大志,不喜受人约束,只愿做闲云野鹤,昨个皇上赏赐的财物田亩极丰,足够我孝敬你们、奉养妻子,一生都可衣食无忧。所有孙儿想激流勇退,带着旗子儿女放马南山、垂钓水岸,安逸一生!”
老夫人和于夫人两人面面相觑,奉直功劳显赫,一次就被皇上封为辅国大将军,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是老夫人和夫人最为扬眉吐气的地方,谁知还没高兴够,奉直却要辞官不做!
奉直见他们半晌不语,知道是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辅国大将军之位,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就是你们可能不知,当今皇上尚是安王之时,与亲兄弟之间情份极淡,却与孙儿交好,并结拜为义兄弟,两人情谊非同一般,偶尔抽空相聚,畅怀谈心,把酒言欢。可是如今他为君我为臣,每日小心翼翼地服侍,一句话斟酌半天,生怕有半点闪失,这样下去,兄弟之情终因无法超越的世俗,最后彻底成为君臣,爱无特殊情义可言。皇上这次封赏如此丰厚,看在功绩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兄弟情谊,可是为人君者疑心日重,我公告为重,大权在握,天长日久必被忌讳,说不定找来祸端,不如现在盛极而退,以免到时惨淡收场!”
奉直说的全是实话,与其日后被猜忌伤了兄弟感情,真不如现在风光正盛时全身而退。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一、辞官(二)
老夫人无奈地看着奉直,半晌才说:“你辞官恐怕不全是为这个吧?你若为庶民,娶妻纳妾全是自个的事,虽然不敢违背律法以妾为妻,但你可不必再娶妻了,云氏虽为妾室,但上无主母,到时你用皇上的赏赐置宅另居,她又和当家主母有什么区别?翼儿也和嫡子没什么区别了。虽然也是为了以后不招帝王猜疑,但恐怕更多是为她们母子考虑吧?”
奉直跪在她的膝边,流着泪说:“我走时明知凌氏必不能容若水,却无可奈何,又怕老太太和娘护不住她们母子,暗中为她们留好退路,谁知中间出了些麻烦与她们失去联系,直到现在尚不能团聚,她身边虽说有些我留下的银两,又有友人赠与的侍卫,但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我怎能不担心焦虑?你问问娴儿就知道,凌氏在时她们哪个不是每天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她对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都能因为一句话打杀,对别人能好吗?谁能保证再娶一个妻室是真正贤良的?若水同我私奔,就算是错也是两个人的,奉直身为男子,错更多些,所有后果全由她一个承受,她却依然以德报怨,救我的孩子,救我们全家,难道我回来之后还要再娶一个嫡妻来欺压她吗?我绝不再娶,再不要任何人,只愿守着她们母子安宁度日算了!”
卢静娴却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求公子不要弃了娴儿!娴儿虽是贫家之女,却懂得遵守为妾的本份,一向视云姨娘如姐,绝不会有半点妄想,求公子让娴儿留下,哪怕做公子和云姐姐的奴才都行!你若弃了娴儿,娴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奉直又好气又好笑的拉起他:“娴儿说的什么傻话?你经过抄家之苦活下来已是不易,又替我看家守宅,自从进得门温良本份,我焉能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我若做了,若水回来也绝不允许的,我只是说再不娶妻纳妾了,你放心吧,你是何等人我心里有数!”
卢静娴放下心来,含泪磕头谢过,这才说:“娴儿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告诉公子?瑞王府被抄后,家奴官卖,云姐姐不在,公子也不在,娴儿以前曾听说过云姐姐的丫头在瑞王府为奴,云姐姐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不忍心她们主仆分离,又不敢求别人,就托我兄弟带着公子给的银两去赎回她,然后先在我娘家安置下来,等云姐姐回来再做打算。谁知我兄弟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虹儿的丫头,后来我想,云姐姐那么一个有情有意之人,虽然顾虑少奶奶不敢明着和我来往,暗中却时时帮我的家人,她又怎能眼看自己的丫头受苦?说不定早就想办法救走了!”
提起虹儿,奉直脸上阴晴不定,于夫人想起奉直已经从诏狱里救出凌氏,如果旧情难断终成祸端,不如实话实说,让奉直看清她的本质厌弃才好。
“奉直,虹儿之事另有原因,今天我就不再瞒你了!你不要怪虹儿,她其实是个衷心耿耿之人,几年前你生辰她随瑞王夫妇回府,全是被凌氏所害!她不过是为了救主子才甘愿自己受辱罢了!”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那天奉直醉酒,凌意可是如何设下圈套,并在瑞王茶里下媚药,想害若水受辱,虹儿为了救主却自己被辱,失贞后无奈为了活命只得去了瑞王府的前后原因。
老夫人火上浇油地说:“端国公刚刚继位那会,太后因为朝堂不稳,根本不许他动于家,还是这个女人挑唆他抄了于家,又断了我们茶饭,差点害死我们全家,容儿要不是云氏派人救出,她那么小一定挨不过的,你爹也是因为这个才舍身救我们!”说完想起儿子的惨死老泪直流。
奉直还没听完就气得摔了茶杯:“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若我当时就知道,我一定会休了这个女人!身为当家主母,使出这种下流手段害一个妾室,让我平白受辱不说,还差点害死我们全家,世上怎么会有在这样恶毒的女子?亏我还去求皇上放了她们主仆并安置在民宅里,还想着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娶妻室了,也不说什么名份,让她回家就行,现在想着都有后怕,若她回家,不知还要做出什么事!算了吧,看在以往的夫妻情份上,那间宅子买下来送与她们,再买几个奴才,每月派人送去钱米就行。这样的嫡妻只能为祸家宅,我决不会再要了,也绝不再娶妻!”
卢静娴吓得脸色都变了,没想到高贵大方的少奶奶竟是这样可怕的女人,幸亏她走了,若在这里,说不定因为哪件事不趁她的心就被算计了,可万一公子再娶妻是个##她一样的了?如果公子真的不再娶妻,二房又云姨娘当家作主就好了。
于夫人无奈地说:“当时要告诉你,你一怒之下不但要休了凌氏,还要去找瑞王算帐,若他们想对付侯府,一家大小还能活吗?当日抄家之祸不就是例子?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吩咐瞒着你!”
奉直半晌无语,好大一会儿才说:“原来你们早知凌氏为人,难怪要我早早写下休书。这样的女人早该休了!我绝不要再娶妻了,若水不能成为妻室,就让她做一个不再受人欺负的妾好了,反正在我心里她和嫡妻是一样的!我现在就去面圣辞官!”
于夫人叹了一口气问:“你真的要为云氏辞官不做?也不再娶妻了?你可要想好,你才弱冠之年坐此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呀!”
奉直郑重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娘听儿肺腑之言。儿辞官一为若水,不愿她再受屈居人后之苦,更怕家宅不宁,何况若娶妻如凌氏,还不如无妻。二为自己,娘不知自古伴君如伴虎,昨夜洗尘宴,名为风光,实则百般谨慎小心,生怕有半点错处。皇上刚刚登基还念旧情,天长日久,儿功高位重,何况还曾在边关假冒安王之名领兵,焉能不招君心猜忌?三是儿在边关时家乡路远,亲人无讯,我日夜思及父母家人,早把功名利禄和如花美色看淡,今大哥即了侯位,奉直一身轻松,不再做他想,只愿守着父母妻儿度日,求娘成全!”
老夫人无奈地说:“儿孙大了,各有心思,你盼他光耀门楣,他想着自在轻松。算了算了,我也老了,儿孙各有儿孙福,你心意已定,我再说也无用,不过如果皇上不允许,你万不可违背圣意!”
于夫人泄气地说:“你也别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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