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突兀。
大街上的景象足以使阮映雪相信兵荒马乱是造成民生凋敝的罪魁祸首,濠州的大街与建康府的热闹情景形成强烈的反差,街上店铺极少,街边的店门毫无生气地紧闭着,孤零零的一家酒楼上飘扬的酒旗早已褪sè得看不出原先的鲜艳sè彩,周围很安静,死寂一般。街上的行人也极少,偶尔闪过几个行sè匆匆的佝偻身影;紧闭大门的店铺墙角窝着几个看不出年纪的乞丐,满身的破烂布条,都把脸埋在胸前。整个濠州城如同被血洗过一般,荒凉得让人心惊。
虽是烟花三月,早chūn时光,这个城内的风却是透着刺骨寒意的,似乎chūn天并未来到这个曾经哀哀哭泣的城内。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微微扬起在半空中,阮映雪听着自己走在街上踩出的清晰脚步声,莫名地觉得惊慌,几乎压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平rì里时常娇俏笑着的花依也一直未曾开口,只是默默牵着马沉思,萧劲寒偶尔偏过头看她一下,她意识到他看她,便朝萧劲寒无声一笑,继续沉默。
祁湛仍旧是淡淡地笑着的,却不如往常一般的温和笑容,眼角蓄积了些微的哀愁。他看着这满眼的肃杀荒凉,不难想象这里不久之前曾经遭受的洗劫与掠夺,心里用涌上淡淡的哀伤,这景象若是让远在临安的大哥见着,他一定早已泪流满面了吧……
阮映雪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大哥二哥花依姐姐,我们先去找家小店休息一下如何?”
其余三人看向不远处招展的一面小旗,一同点点头。
四人在客栈内坐下,意识到客栈里也是安静得令人窒息,屋子zhōng yāng的四张大方桌上加上他们四人仅有两张桌子有客人,除了他们一桌,另一桌坐了对年轻夫妇。屋子角落的小桌边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伙计,总而言之,店里的情形只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四位需要些什么?”老板从柜台后边一大堆书卷中抬起头,看一眼四人,连忙跑来。
阮映雪笑道:“店老板,哪敢麻烦您亲自过来,不是有伙计么?”
老板强笑一下,叹口气道:“客官您不是不知道,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有钱出来上馆子吃饭,您这几位一来可就是小店最近两天做的头笔大生意了,我自然得亲自过来招呼。”
阮映雪看了看那满脸愁容的伙计又道:“那近rì都没有客人上门,这生意岂不是极难做?”
老板擦了擦眼角叹道:“可不是,城中人少,生意惨淡,我这店里连伙计都用不起了,我正打算明天辞了伙计,自己来跑堂,也省些开支。”
祁湛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阮映雪倒了杯茶,又替自己倒了杯,未曾抬头,低低地问道:“城内此刻可是还有金兵?”
老板小心地四处张望一下低声道:“府衙内还驻扎了一支金兵,他们驱散了原先府衙的所有差人,占了濠州衙门,整rì里在城内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大白天老百姓家都关门闭户,不敢出来走动。”
花依脸sè一变:“怎地这帮金狗洗劫了濠州城还在城内嚣张?”
老板连忙“嘘”一声脸sè大变道:“这位俊俏姑娘千万小声些,被给旁人听去了,恐生事端,另外,您吃完了赶紧些上路,最近金兵还在四处强抢民女,您这相貌恐怕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花依心里一暖,俏生生笑道:“谢谢你老板,不过姑娘我不怕,他们若是敢来必当让他们见识姑娘的厉害。”
老板怀疑地打量下娇小的花依连声道:“不可不可,姑娘还是尽早离开为好,金兵人多,皆是豺狼虎豹之辈,您几位打不过的。”
阮映雪忍着笑对老板说道:“好吧老板,就听你的,赶紧随便上些易弄的饭菜,我们几个吃完了就走。”
老板拭去鬓边冒出的冷汗忙不迭点头,转身走开。
不多时,大厨亲自端出五样小菜,一大碗鲜鱼汤送至四人桌上,菜式虽是简单,大厨的手艺却是不可小觑,每样菜都炒得十分可口。
阮映雪边吃边小声赞叹,惹得站在一边的老板乐得心花怒放。祁湛心里暗自好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大厨的jīng湛厨艺,看着阮映雪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他的心里慢慢浮上异样的温馨。
“莫离,多吃些,最近都是在路上随便吃的饭菜,大家都瘦了好多。”祁湛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到阮映雪碗里,轻轻地说,说完自己忽觉突兀,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阮映雪从碗里抬起头,笑笑,伸出筷子夹了块鱼到祁湛碗里道:“二哥也要多吃些。”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萧劲寒瞪向祁湛,花依盯着阮映雪,两人眼里写满不满。
“我也要吃。”两人很有默契同时开口,不同的是花依盯着阮映雪不怀好意地笑着,而萧劲寒只是瞪着祁湛冷冷地开口。
阮映雪被花依盯得心里直冒虚汗,虽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到花依,还是战战兢兢地夹起一大块肉到她碗里,谄媚地笑道:“花依姐姐慢用,多吃点,瘦了就不好了……”
祁湛拂去心头异样奔放的情绪,宽容地淡淡一笑:“劲寒也多吃些,好继续陪我四处晃荡。”说完将一整盘鸡肉轻轻摆到萧劲寒面前。
两人哼一声,埋头继续吃饭,阮映雪与祁湛对望一眼,无奈地相对一笑。
“我……也要吃……”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四人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起向门边望去。
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靠坐在门槛上,垂涎地盯着他们桌上的盘子,一把乱糟糟的胡子遮住了大半的面孔,看不出年纪。
老板皱着眉头踱过去踢踢门槛道:“今早不还给你三个肉包子,怎地又来要吃的?”
乞丐眯眼笑道:“您给的包子我给了在城门口晒太阳的老鬼拉,他三天没进一粒米了……您放心,过了今天,我就不再来讨食吃了,明天我就离开濠州啦。”
老板嘀咕道:“真不知你怎么做的乞丐,哪有要点吃的全给别人吃的。”
“反正是我在濠州待最后一天,老板就当积点德,再施舍一次吧。”乞丐仍旧是眯着眼。
“好吧,看你也是个好心的乞丐,再给你些吃的,这年头什么人过的都不容易……”老板叹口气小声说道,转身便要去厨房。
阮映雪心里一动,跳下凳子拦住老板笑道:“老板你盛碗饭过来吧,我们请这兄弟吃一顿。”
老板犹豫一下道:“好,您稍候。”
阮映雪坐下扒了两口饭,忽觉有人视线灼灼地盯着她看,于是便抬头看去。只见那乞丐毫不避讳地望向她,眼里有着奇异的神情,她不在意地朝乞丐随意一笑便继续低头吃饭。
待老板送来盛满饭的大碗,阮映雪在同桌三人安静的注视下从每个盘中都夹了些菜,又从筷笼中抽了双筷子,走到门边递给那乞丐:“兄弟先吃,不够了再说。”
乞丐伸手接过大碗,并未道谢,仍旧是用那双眼睛直直盯了阮映雪一会才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乞丐端着碗的双手虽然布满灰黑的污点,但不被污垢覆盖的地方皮肤却并不像一般乞丐那样粗糙晦暗,指腹上隐约可见厚厚的茧皮,只是阮映雪并未注意到这些,她被乞丐的那双眼睛吸引住了。
乞丐应是很年轻,布满灰沙黑点的脸上掩不住飞扬浓黑的眉,细长的眼睛清亮有神,衬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很是好看,只是他的下半边脸全被遮盖在纠结的胡子里,让人无法想像他的全貌。
“你的眼睛生的很好看。”阮映雪在跨进门槛时回头说道。
乞丐一愣,眼睛稍微眯了一下,然后不置可否地继续埋头吞咽碗里的饭菜。
祁湛放下碗筷,细细地打量着乞丐,在那乞丐投来不快眼神之时也未移开视线,只是微微对着他一笑,对他明显的敌意未加理会。
他是有些好奇的,在这样的城里出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乞丐,并且是一个武功高深的乞丐,这一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十六章 金兵】………
另一桌的年轻夫妇自祁湛四人进店后一直未出声,连朝这边望一眼也没有,只是埋头用饭,似乎一切都与他们二人无关,十足的置身事外。
祁湛虽是好奇,但也未多加猜测,因为眼前这个莫测的乞丐较之那对年轻夫妇更令他产生兴趣。
乞丐三两下便吃完了碗中的饭菜,放下碗筷扯过破烂的袖管胡乱揩了揩油渍渍的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冲着老板喊道:“老板,把碗收了吧。”
老板正要小跑着过来,阮映雪比他快一步跳下凳子跑来捧起碗笑眯眯地道:“兄弟可有吃饱?还需要再添些饭菜么?”
乞丐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怪道:“没见大爷打嗝么?不吃了!”
阮映雪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不快,又一想何必与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计较,也就释然了。她将碗筷交给身后的老板,笑着耸耸肩,走回自己的桌边坐下。
老板接过碗筷并未立即离开,反而对着乞丐小声斥了一句:“不要不识好歹!人客官请你吃饭你还不对他客气些!”
乞丐不语,索xìng装作未曾听到,缩了缩脖子转向街心方向,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老板无可奈何地回身离开,走到阮映雪跟前陪笑着说道:“小公子别往心里去,不要与他计较。”
阮映雪咽下一口饭抬头笑道:“不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不怪他。”
老板叹口气正待说些什么,门外远远传来嘈杂的声响,吵吵嚷嚷夹杂着零碎怪异的笑声飘入众人耳里。
老板大惊失sè,忙催促道:“这位姑娘你赶紧从小店后门先离开吧,这群金兵从街那头转过来了,让他们见着你就不妙了!”
花依应一声,笑嘻嘻地夹起一块鱼凑近鼻尖嗅一下,赞道:“大厨师傅果然好手艺!等事情了了我得想个法子把他挖到我……家里去!”
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姑娘你怎么还在说笑,那群金兵可不会听你说笑话,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
花依将鱼放进碗里,依旧笑嘻嘻地看向老板道:“多谢老板关照,只不过姑娘就等着陪他们玩玩哪。再说有这位萧爷在,包在他身上了。”
老板偏过脸胆战心惊地看着萧劲寒。
萧劲寒不出声,瞪一眼笑嘻嘻看着他的花依,拿起手中的筷子双手一合轻轻一搓,筷子立刻变成粉末从他手掌的缝隙间飘落。
邻桌的男人抬头朝这边淡淡地看一眼,眼里闪过讶然的神sè,随即恢复原先的沉默,低下眼睑专心喝茶。
老板看得目瞪口呆,汗珠子顺着太阳穴一路淌下,已是冷汗涔涔,他抬手用袖子拭去鬓边冷汗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位爷果然好俊的功夫,就当我多嘴了。”
祁湛拍拍老板肩膀笑道:“老板好心关照,我们铭记在心。”
老板战战兢兢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萧劲寒,艰难地咽下口水强笑道:“那您几位慢用。”说完如同被鬼追一般飞快地躲到柜台后面。
大堂里坐着的两桌人都静静地各自吃饭喝茶,对外边越来越近的喧哗声未加理睬,不提祁湛这桌除去阮映雪以外身手不错更有两个是绝顶高手的人,另一桌的年轻夫妇更是安静得令人起疑,如若不是傻子便只能解释为他二人必定身怀武功,是武林中人,只有武林中人才敢与金兵,甚至与官府的人硬碰硬。
祁湛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那对年轻夫妇并不愿多生事端,否则刚刚萧劲寒露了那一手,年轻男人不会不动声sè接着喝茶。
一对奇特的年轻夫妇,加上一个奇怪的乞丐,真是有趣。祁湛微微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心里莫名开始期待起来。
零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缩在柜台后面的老板也愈见惊惶,阮映雪看得好生不忍。
“走!近老陈家客栈喝茶吃点心去!”破锣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吃点心去!”一群人起哄道。
金兵初到江南一带,想必当地方言还不甚熟悉,因此那声音听来刺耳夹生,说话并不十分流利。
老板硬着头皮刚要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一声大骂又吓得他缩了回去。
这一声骂的是门槛上坐着的乞丐。
店里众人连同那对年轻夫妇循声望去,只见乞丐背倚着门,双腿直直横在门槛上,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壮硕汉子,汉子身后站了十几个与他一般穿着甲胄配着弯刀的大汉。
那壮硕汉子是留守濠州城金兵的头儿额齐格,他今rì带着数十兵士在城内转悠,指望能抢些东西回府衙供留守金兵吃喝玩乐,却忘了这濠州城早已被盘剥干净,哪里还剩下什么东西,再加上城内的老百姓视金兵如洪水猛兽,白天都关门闭户不敢上街,店铺也鲜少开门营生,他半天转下来根本连半个姑娘的人影也没见着,自然心里窝火。转到这条街上时凑巧看到客栈还开门,一时喜出望外,领着属下便直奔客栈而来。
正骂骂咧咧地想要抬脚进门,便被这躺在门槛上的乞丐挡了去路,额齐格大怒:“该死的花子,躺这儿来找死啊!”伸脚便要用力朝着乞丐横在门槛上的双腿踏下。
这一脚来得极快,若是乞丐的腿被踏上怎么也得腿骨尽断。
阮映雪一惊,正要站起身,祁湛在桌下伸手在她腰间一扣,含笑着摇摇头。
突然从腰间传来的巨大力量拖着她往下一坐,她看看祁湛扣在她腰间的手,不解地看向他。
祁湛收回手,端着茶杯指指门的方向。
她扭头望去,只见门槛已被踏断,乞丐却毫发无损,依旧倚着门半眯着眼,双腿姿势未变,只是稍稍往门内移了半寸,刚好避开那开石断骨的一脚。
额齐格咒骂一声,飞起一脚向乞丐的心窝踹去,乞丐嘿嘿一笑,众人不见他怎么移动就一翻身进到了店内地上。额齐格一脚踹空,来不及收回,直直踹向门柱,“喀!”一声门柱尽断,门边上也被踢出个大窟窿,顿时灰沙混着木屑飞扬起来,沾得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