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嗜好”?——其中的原因带着一种理工男特有的毫无浪漫可言的理性:身边人知根知底,不怕不干净,而且给老板舒缓压力也是秘书的工作内容之一。
但许易安是唯一一个没有过后不久就被贺鸣堃用一套丰厚的离职package打发的秘书。她非但没被请走,还升任了贺鸣堃的助理,然后进入业务部门的管理层,进而直接掌管一整个核心公司。单凭学历和能力并不能解释这一点,关键在于她能留下来。
她是贺鸣堃第一个想要长留在身边的女人。
以前的秘书,一旦跟贺鸣堃有了肉体上的关系,立刻就会变身——无可厚非,女人在两…性关系之间最自然不过的转变而已。有些人会恃宠而骄,开始跟贺鸣堃撒娇卖痴,要这要那;有些人会自动将自己归类为皇帝身边的妃子,之后几日不见贺鸣堃对她们另眼相看或再提要求,马上就会诚惶诚恐,开始变着法子勾引他。无论哪种类型,都令贺鸣堃腻味,他并不是爱上她们,何必招惹这种麻烦?
而许易安是第一个泰然处之、甚至比他还冷静的女人。那天晚上之后,她若无其事,绝口不提,该怎样还是怎样,后来也仍旧如此。他们俩做…爱的时候只是做…爱,偶尔发生的只言片语的交谈只会是其中某个人要求换个体位之类的技术性内容,绝没有情话绵绵或现实交易。他有时也会好奇,这个小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怎么好像比他还要沧桑、心如古井看透世事一般?
他好几次想要问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如果开始谈这些,就涉及感情了吧?
另一方面,贺鸣堃无可否认,自己再怎么样也到底是凡胎肉体,并非冷血机器,许易安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她或许该算是绝大多数正常男人都无法不喜欢、而越是高素质的男人就越容易陷得深那种类型的女人。
谈不上惊艳到怎样的地步,但她气质出众,举止熨贴。自然如若无妆的裸妆让她如同出水芙蓉般清新鲜艳,一头从不刻意修饰的直发长长地垂到腰间,只有她那样高挑的个子才能真正hold得住的发型。她的便装也从不花哨,简洁大方,一切都以舒服为主,并不像大多数女人那样刻意显示自己苗条妖娆,所以你不会被强加式地觉得她有多瘦或身材多好,但你也绝不会误会她身材不好。她和人初次见面只会用温和的目光和最浅淡的微笑示意,让人明白她并不难接近,但要同她太亲密绝不容易,需得提高自身修养以合上她的气场,因为她虽不苛刻,却清冷挑剔,有着不低的眼光和标准。以她的年龄,她步态从容,不会像其他女孩那样常常故意用惊慌失措或花枝乱颤来卖萌,令成熟男人视为浅薄幼稚乃至cheap。
她也从未让贺鸣堃有真正的占有感,仿佛真的只是工作上替他缓解压力而已——那是过去了,后来,她的职位越来越高,恐怕该说他们俩是互相缓解压力?
假若许易安知道,她会庆幸贺鸣堃没有把他心中的好奇向她问出来,因为她其实没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
她就是冥冥中常常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前途都没有了,还要爱情做什么?有什么用?”
或许是她有特异功能,能够听到男人共同的心声?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的绝不会是爱情,贺鸣堃对她的态度何其明显,她要有多不识趣才会将同他之间的关系当作某种可以进一步发展的信号,向他要求更多?
何况那也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在如此的默契之下,他们俩的关系一直保持了下来。许易安接掌纵驰的时候,贺鸣堃已经不常在这座城市。他本就一直到处跑,常驻哪里区别并不大。他从不是欲望太旺盛的男人,又已年近四十,需求并不频繁,所以隔段时间和许易安在一起一次是最自然不过的节奏。
许易安第一次见到杨潇,就是在二十八岁这年的年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年底往往是一个公司最忙的时候,许易安更是忙得脚不点地。这天各种开会见客户到了下午,她从前台经过,小姑娘曼君叫住她:“许总!”
许易安驻足,见她眼巴巴地问:“许总,他们给了我好多文件要我送给你签字,但你一直没在办公室……”
许易安想了想自己的时间安排,当机立断:“现在给我,就在这儿签吧。”
她正签着字,前台来了个人。她本来没注意的,但对方说了一会儿话,她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对她说的:“快过年了,得跟你们说一声,我们店下周起就不能每天来送新鲜的下午茶了,得到年后。”
许易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有微微的错愕。他英俊挺拔——当然,蓝领中也不乏帅哥美女,关键在于他那种气度和着装的风格,若不是说的这些话,许易安会以为他是来求职的大学生。
曼君显然跟他很熟且好感不浅,略略噘起粉嘟嘟的嘴唇半带撒娇道:“啊?你们店过年关门吗?那岂不是要错过很多生意?其实现在过年不回家的人也很多,放了假还更有时间去你们店里坐了呢。”
那男子回答,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依旧望着许易安:“不关门,但是好些小工都要回家,过年期间也不容易招到兼职,人手不够,到时候主要是我在盯着,应该会忙不过来。”
大约是他的友好注视让许易安自觉也该有所回应,便忍不住道:“你们试试过年期间给小工发三倍工资看。”
他解释:“发的,但他们还是要回家。其实现在很多人没那么缺钱,关键他们一年到头也就回家这一次,家里都指望他们回去相亲呢。”
许易安向来不太能理解这种事:“干嘛要回去相亲,在这儿找不就得了?”说罢瞟了曼君一眼。
他摊摊手:“找不到,也没时间。”
曼君见许易安看穿她的心思,便也大大方方不加掩饰:“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相亲?”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依旧看着许易安。他的笑容极其憨厚,仿佛又有些无奈藏得极深。
许易安问曼君:“我们公司一直是跟他们家订的下午茶吗?”
曼君点头:“嗯,每天都是最新鲜的糕点,还总变花样呢,小杨师傅的手艺好,心也细的。”
原来这人姓杨,还是个糕点师傅。许易安“嗯”了一声:“那你跟陈经理说一下,这段时间从别家店或者网上买下午茶好了。”陈经理是行政部的经理,本来这等小事确实也不归许易安直接管。
曼君答应着,那个小杨师傅忙道:“我们至多到元宵节就能恢复正常了,到时候请续订合同,老客户我们肯定会优待的!”
曼君对他热情,自然也就积极:“我们陈经理现在就在,要不我问问他有没有空,你现在就进去跟他谈?”
小杨师傅进去之后,许易安也快签完了字。她瞥了一眼春风满面的曼君:“这个师傅是每天给我们公司送下午茶的?”
曼君点头:“其实他是他们店里的糕点师傅,不过一般早上做糕点,下午比较闲,而且下午叫外卖的多,店里客人也多,人手不够,所以他也来送送外卖。”
许易安想了想,觉得小杨师傅其实也没有第一眼印象那么年轻,怕是有些积蓄:“这么卖力,是工资很高、要么就是有股份?”
曼君很肯定地“嗯”了一声:“他有股份在里面的。”
许易安恍然大悟。曼君虽然只是小小前台,到底是本市人,年轻漂亮,家里条件又好,上这班不过是打发时间并挣点零花钱用,照理说应该看不上一个外地送外卖的小工,不管后者有多倜傥潇洒。原来这小杨师傅不但有手艺,还颇有些经济实力,也难怪了。
说起让自己花痴的男人,小姑娘一般话头都停不下来,只听曼君又道:“小杨师傅的名字也很迷人呢——他叫杨潇!”
许易安愣了一下:“杨逍?”
曼君早料到她的误会——恐怕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有的误会吧?她吃吃笑道:“是潇洒的潇。不过发音一样,念起来确实让人从一个帅哥联想到另一个帅哥呀。”
许易安笑了笑,把一叠签好字的文件推给她:“好了,好好上班,下了班再胡思乱想。”
曼君仍旧吃吃笑着,对她吐舌头。许易安转身向办公室快步走去,难得走一会儿神:这个杨潇的父母跟她的父母一样,给孩子取名只顾其一不顾其二。杨逍虽然是英雄好汉,却痛失所爱孤独终身;李清照纵使流芳百代,却晚景凄凉,跟结发丈夫感情愈笃,在丈夫早逝之后则越寂寞悲戚。
不过相比之下,恐怕还是她的父母更粗心些。杨潇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还未必看过金庸的作品而不知杨逍其人其事,许易安的父母却明知道李清照生平而仍给女儿取了她的号作为名字,真不知是寄托了某种期冀还是诅咒。
许易安的这些想法到此为止。自踏进办公室那一刻起,她的心思又被工作装满,杨潇这个人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
但数天之后,她再次在公司里见到他,马上就认出他来,让她意识到她原来记住了他。
那天他大概是来送下午茶的。许易安约好了三点跟财务部的张经理开会,但张经理来到她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电话中,待电话打完,她想想觉得自己坐了很久没有活动,索性不用电话,而是亲自走到财务部去叫张经理。
她看见杨潇的时候,杨潇已在望着她,依旧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神,让她搞不清楚他们俩刚好是同时看到对方、还是其实是他的目光冥冥中牵引着她,这才发现他的凝视。
许易安轻浅到几乎无法察觉地迅速微笑了一下,便将目光掉开。
大约是他的表情让她本能地要用微笑回应,但笑到唇角才意识到:没必要跟他打招呼吧?
可她走过去之后,脑海里久久地印着他刚才看着她的样子,竟是无法挥开。
像是有些讨好,等在那里待命,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她要的。
许易安自嘲地失笑。活了二十八年,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有正常的女人心的。
虽然是对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偶尔生发的虚无缥缈的臆想罢了。
第三次见到杨潇已是年后。
大年初七,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其时大多数单位都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因为总有不少员工是多请了假的,此刻尚未回到岗位上。
许易安向来对旅行及走亲戚这种事情不是很感冒,更不喜欢凑热闹在高峰期休假,何况工作狂贺鸣堃早几天已在家里断断续续地开始工作,这就需要直接下属们配合,不容她迟归。
这天许易安有个朋友来找她喝下午茶。这朋友是做项目的,不需要坐班,常在外面跑,来找她并不完全是私事,也有不少工作上的探讨。不过既然是朋友,许易安便应了她的提议,在外面找家咖啡厅之类的地方碰头。
电梯里接到朋友的微信:“我在你们楼下这家叫‘悠漫时光’的甜品店等你哈。”
许易安走进店里,劈头就看见杨潇。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的店。
店面的装潢颇有味道,欧式田园风,浅蓝色带白色花边的配色颇有奶油感,带三角顶的小窗和搭有蕾丝薄纱并泛起褶皱的窗帘,立刻让人觉得小屋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欧洲绿野。服务员的着装也十分应景,女孩子都穿着格子布泡泡袖的连衣裙,搭配同款围裙,头上戴一顶碎花方巾叠成的小帽子,俨然就是欧洲乡村的小姑娘,令人恍惚只觉得自己像是隐居世外,即便不是高人,也很可以伪装一下。而周遭的一切,虽然没有山,却正是自己的山中。
许易安平时没怎么在公司吃过下午茶——大多数时候是没空,有时候是可以有空、但是想不起来,偶尔想起来了却也作罢,毕竟以自己的身份,去跟员工凑在一起总让他们拘谨。原来杨潇的手艺当真如曼君说的那样十分不错,他家的甜品很好吃,可以咀嚼出一嘴芬芳,让人立刻自觉也能像童话中写到的某些仙女那样,吹气如兰,吐字成花,说出话来都是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美好祝福。
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捧着手中的提拉米苏拿铁、指着那块贵气十足的酒红色法式天鹅绒蛋糕赞不绝口。
网上流传的一种说法是什么来着?男人做饭的时候最性感?
许易安忍不住瞥向吧台后面,杨潇正侧脸低头,不知是在计算账目还是调制饮品。这还是第一次她望向他的时候他没在看她,然而这认真的样子却令她第一次感到心里怦然一动。
好像也有一种说法,男人认真的样子最性感。
到底什么才是男人最性感的样子,这事见仁见智,可是有的男人,偏偏两者都能摊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聊得差不多时,朋友接了个电话,之后匆匆告辞。许易安的邮箱里刚进来了一封紧急邮件,她见朋友在电话中,索性立刻开始回复,此时回到一半,便让朋友先走,她再坐会儿,回完邮件再走。
等到回完邮件抬起头来,她发现店里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客人。
本就不多的服务员也都没了踪影,只有杨潇还在吧台后面忙活。
她诧异地问:“怎么突然没生意了?”
杨潇抬起头来,对她柔缓地笑:“可能你进门时没注意,这段时间因为留下来的服务员也要求提早下班,所以我们下午就关了。”
许易安顺着他的示意望向上半部分是玻璃窗格的木门,见那里挂着个牌子,这里看到的一面上用漂亮的花体粉笔字写着因过年特殊,从x月x日到x月x日,本店的营业时间是从上午11:00到下午5:00,想来此时朝外的那面牌子上写着的正是“本店打烊”之类的字样。看看时间,快五点了,他们大概从四点半就把牌子翻过去、不接新客只待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了吧?
许易安抱歉地站起来:“打扰你下班了,我这就走。”
杨潇忙道:“不急,你慢慢来。我不急着下班,之后也没什么事。”
既然如此,许易安也就真的不着急了。她端起还剩了小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