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不平,雀儿不由冷笑,她的眼从凤儿身上转到宁大奶奶脸上,宁大奶奶的唇还是只弯了那么一点点:“杜大奶奶,血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你和五婶怎么说都是一个娘胎胞里生出来的,再有天大的怨也该解了。”
宁大奶奶说话虽慢,雀儿也没打断她,宁大奶奶还当自己说的雀儿听了进去,伸手拉了凤儿的手,另一只手又去拉雀儿的:“容我托大说句,那些事都是老辈子的,五婶在家,闲了时也常对月伤心,对花流泪,深悔以前年纪小,不该不管自己的爹娘,妹妹你若见了,就是铁石人也要动心的。”
说着宁大奶奶鼻子一酸,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说话时候还要把凤儿和雀儿的手拉在一起,当雀儿的手接触到凤儿那细嫩指尖的时候,雀儿似被开水烫到一样缩回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宁家两位奶奶都愣住了。
奇雀儿那只缩回来的手的半握成拳收在胸口,眼看着凤儿,凤儿见到雀儿这样,已拿着帕子堵住了口,宁大奶奶本以为自己已经说转雀儿,那脸上本已绽开的笑都不及收回去,张嘴正要说话,凤儿已经哭出声来:“雀儿,我知道是姐姐当年对不起你,但如今我已知道悔了,爹爹的坟,我命人重新修过,过些时日,还想借娘进宁家来住,我是长女,怎能让你奉养娘?”
书宁大奶奶也不去安慰她,看着雀儿道:“妹妹,你年纪轻,自然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只是你也该知道,没人能不做错事的,你姐姐又是个女流,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这样做了,你怨他也是常事,女子家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她能说些什么呢?”
网凤儿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做的没有错,为什么雀儿怪她,娘怪她,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大伯母都皱着眉头说自己不中用,伤感之中又开始自怜自苦起来,哭的声音虽低,听起来苦痛异常。
宁大奶奶听的心酸,低头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雀儿时候,那泪珠也滚了下来:“妹妹,你姐姐哭的这么之痛,难道说就半点触不动你?”那句话宁大奶奶断断续续竟说了数次,才全部说完。
触动?雀儿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她们还是该相信自己所见,但心里明白,若真有悔意,真有情意,为什么当初爹爹过世时候,不听凤儿说起要接自己和娘回张家,反而是要乳娘告诉娘,凤儿已过继给了大伯父,对爹爹连守孝都只需守一年?
风吹着雀儿的发梢,吹下几丝乱发,雀儿看着面前哭泣的凤儿她们,突然发现哭的再痛,凤儿的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的,乱掉的,不过是她脸上的妆容,脂肪合着泪水往下流,凤儿也没忘记用帕子把那些泪水擦干。
雀儿突然想大笑,这叫哭的难过吗?雀儿面前又浮起当日爹爹去世,一向极爱干净的娘虽照旧寻人来办丧事,礼仪如常,可是那头发,是怎么都梳不好,总是有乱发垂在下面,没有泪,比有泪的娘更让雀儿心疼。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宁太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雀儿茫然的转头,身后是杜宁两位太太带着仆从,见哭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媳,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瞧,杜太太神色要镇定的多,但眼里也有一丝探询。
宁大奶奶见婆婆和杜太太来了,立即收了眼泪,用帕子点了点眼角,顺手还拉了凤儿一下,上前行个礼道:“方才不过是五婶看见园里景致,叹息年华易逝,心有所感,掉了几滴泪,媳妇不免有个物伤其类的意思,陪着白掉几滴泪。”
凤儿说话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行礼如仪:“媳妇不过有些伤怀,不想惊动了婆婆,是媳妇的不是。”是吗?宁太太分明不相信她们的说辞,眼已经看向一边站着的雀儿,雀儿出身如何,凤儿和她是什么关系,宁家上下都是清楚的。
今日宁太太带了两个媳妇过来,不光是应酬,还想借两个媳妇的眼瞧瞧雀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毕竟雀儿是长嫂,这长幼是有序的。
谁知倒听的丫鬟来报,说两个奶奶在园子里哭成一团,杜大奶奶也不晓得劝一劝,只知道站在那里发愣,宁太太已经有些得意,这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会应酬,这样的事都不知道上前劝一劝。
和杜太太两人来到这里,听的宁大奶奶说的,凤儿感怀年华逝去如流水,这才哭了起来,宁太太的那分对雀儿的不满更深了,这人难道是草木做的,竟毫不感怀?这样蠢物,竟做了富家奶奶,杜太太也着实可怜。
杜太太的眼扫过雀儿,见她脸上分明写着倔强和不满,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毕竟还年轻,有些沉不住气,已经侧头对宁太太笑一笑:“宁五奶奶说的,怎么会是你的不是,明明是我媳妇的不是。”
这话似飞来一笔,杜太太笑的和颜悦色:“我媳妇是做主人的,放着两个客人在这里哭哭泣泣,没有半点悦客的举动,不是她的不是,还是谁的不是?”
说着杜太太轻唤一声:“媳妇。”雀儿上前行礼,杜太太对着雀儿道:“你今日该罚,哪有做主人是这样做的,还不快些去和宁家两位奶奶道歉?”
道歉?这又是为的什么,雀儿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看见杜太太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想起那日杜太太说的,她骂得自己,让自己道歉看似是给自己派不是,其实是在给自家台阶下,忙走到宁大奶奶跟前,弯腰行礼。
宁大奶奶忙扶住她,手已经拉住她的手:“杜大奶奶怎如此客气,本就是我们的不是。”宁太太见雀儿弯腰行礼,心似乎才平一些,宁大奶奶脸上虽在笑,眼里依旧冰冷,这杜太太端是好手段,也不知自己那个足肖婆婆的小姑子,嫁进杜家又是什么情形?
秋红夏青早带着小丫鬟们打上热水,雀儿卷起袖子,要伺候宁大奶奶重新梳洗,宁大奶奶怎么肯让她做这样的事,连拉带扯的止住,还是让丫鬟们接手了。
梳洗罢,杜太太和宁太太又回去,丫鬟们重新把茶果摆上,三人重新坐下,看着凤儿端着茶的手还在发抖,就算上了脂粉,也盖不住那泛红的眼圈,雀儿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这嫁入杜家虽才短短两月,细细想起来,事情却比在乡间两年还要多,难怪凤儿会说,做了富家奶奶怎么会闷呢?
宁大奶奶就像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端着茶不时赞一赞这茶很好,这园子的景致真不错,看着那两株萧瑟的红梅,雀儿真不知道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怎么来的?
杜桦已把绣活取来,她拿来的,大大小小都有十几件,难怪去了那么半晌,宁大奶奶饶有兴致的点着绣活,和杜桦说着这里绣的不错,哪里有些瑕疵,说的头头是道,杜桦只有点头听的份,偶尔也说一两句,就被宁大奶奶夸赞。
雀儿坐在那里,看着偶尔也和她们说一句两句的凤儿,并没忽视偶尔宁大奶奶看自己的眼光,除杜桦外,竟是人人都各怀心事,外面看起,又是和和气气,并没半点不妥。
用过晚饭,婆媳三人方才告辞,雀儿趁杜太太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脸,感觉脸有些僵,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冷风吹的。
刚把手放下,就见杜太太看向自己,雀儿急忙低头,难道说婆婆觉得揉脸也不是富家奶奶的做派?雀儿肚里在想,已经悄悄抬眼去看杜太太,杜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里面走。
此时已经晚了,冬日天黑的早,看来再去婆婆房里应个卯,就可以回房歇息了,雀儿打着算盘,伺候杜太太换衣衫,给她捧上了茶,就站到一边等着杜太太让自己退去。
杜太太的茶只喝半盏时候,就该把茶碗放下,遣自己回去,可是今儿杜太太的茶端在那里没有放到唇边,雀儿等的心焦,抬眼去看,正对上杜太太的眼,雀儿忙有低头,似乎瞧见杜太太笑了笑,把茶碗放到几上,雀儿还当杜太太要遣自己回去,忙站直身子,预备后退的时候杜太太说话了:“今儿下午在园里,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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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这是怎么回事?雀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杜太太的手放在几上,眼看着雀儿,似乎一派闲适,见雀儿不回答,杜太太又开口了:“宁大奶奶是不是说了什么?”
雀儿咬下下唇,要怎么说呢?这么几个月,雀儿也慢慢了解些杜太太的心思,虽说她表面上对雀儿还是那样淡淡的,但雀儿能感到她在慢慢的教自己一些东西,想清楚了,雀儿开口道:“宁大奶奶确是说了几句,是媳妇自己没明白,五奶奶这才哭了起来。”
雀儿说的老老实实,寥寥几句,已经让杜太太明白前因后果,杜太太看着雀儿,眼里的神色开始转柔,许久才叹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在。”
这话不知道是赞还是贬,雀儿的眼一闪一闪看着杜太太,杜太太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雀儿跨前一步,离杜太太还有半步时候停下,杜太太头微微一侧:“你要明白,你是杜家的长媳,日后杜家是要靠你和桐儿撑住的,你虽然聪明,可有时过于实在是不成的。”
自从雀儿嫁进杜家,杜太太还是头一遭对她说这么长的话,雀儿点头:“娘,媳妇知道了,要虚虚实实,带眼识人才对。”
杜太太点一点头,雀儿看她赞同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娘的意思,今日我就不该愣在那里,该劝说,但是还是不能答应什么叙姐妹之情。”
杜太太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和原来有些不同,连眼里都满是笑意:“你说的对,遇到这种事情,切记不可大怒,更不可拂袖而去,毕竟日后还要交往,伤了面子也可不好。”
面子?雀儿心底不由腹诽一句,面子能抵什么用?可是这样的话是千万不能和杜太太说的,{奇}她出身富家,{书}嫁到富家,{网}处理事情滴水不漏,人人的面子都能顾到。
就连十分刁蛮的杜二太太对这位大嫂也不敢多说一句,上次暗地讽刺雀儿出身婢女,被杜太太不软不硬的回了回去,杜二太太此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样的人,能够接纳自己这个出身婢女的儿媳,雀儿知道这是她做的大让步。
杜太太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今日说话说多了,用手遮住口打了个哈欠:“好了,你回去吧,我也乏了。”雀儿行礼预备退下,站起身时突然开口说:“娘,你刚才笑的很好看,和平时的笑不一样。”
说完雀儿的脸不由一红,急急退了出去,好像多留那么一会,杜太太就会把她抓过来骂。笑的和平时不一样?很好看,难道说自己不是每日都笑?杜太太顺手拿过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笑了笑,连自己都觉得,笑的很敷衍,没有半点那种美目倩兮的感觉。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笑的越来越僵硬了?杜太太放下镜子,抚上自己的脸,好像已经很久,从做当家奶奶那日开始,笑就越来越少,怕的就是别人来瞧自己的笑话,这样的自己,怎么会笑的开心呢?初见雀儿时候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浮现在杜太太眼前,这样的女子,日后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笑起来十分僵硬呢?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秋红夏青见雀儿走了出去,这才带着小丫鬟进来伺候,见杜太太只是用手抚着脸,这种情形是从没见过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杜太太为何会如此,还是秋红咳嗽一声:“太太是不是要梳洗歇下?”
杜太太嗯了一声,坐直身子,由她们帮自己卸妆,秋红手上拿着篦子在给她篦头发,每晚临睡前,用牛角篦子篦足两百次,可以让头发乌黑光亮。
这个差事,秋红已经做了四五年了,从来不会出差错的,可是当秋红想起今日雀儿出门时候脸上的笑容,手上不由重了一些,看现在的情形,太太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儿媳。
杜太太的手在梳妆台上微微敲了一下,秋红这才发现自己扯下了几根杜太太的头发,忙低声赔罪,手上动作也开始放轻,杜太太看着镜中秋红的神色变化,人大心大,有些事自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来往几回,杜家和宁家的婚事已经算议定了,只是一来已到年边,二来杜老爷出了趟门,要回来也是小年时候,忙忙碌碌行礼下聘也是件麻烦的事,宁太太和杜太太两人说定,等着杜老爷回来,过了年二月时候就行礼下聘,这事虽说只差一步,也绝少有人家这时反悔的,宁太太的一颗心总算落下。
杜三老爷纳的两个妾室,也传出喜讯,而且是双双有喜,这对杜三太太来说,是件大喜事,没有嫡子,庶子也是子,杜太太也为这个妯娌欢喜,送去一些养身的补品,杜三太太也带着那两个妾过来道谢。
看着杜三太太满面的喜悦,和平时说起子嗣时候的一些惆怅全不一样,两个妾因为有了身孕也无需像平时一样站着伺候,雀儿觉得心里有些堵的发慌,子嗣就如此重要吗?
若是自己没有生孩子,到时是不是也要这样为杜桐纳妾?雀儿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开始发慌,还有凤儿,成婚五年都没有身孕,她想认回自己,不定也是再找一个支持,雀儿有些明白凤儿的心,可是爹娘曾经吃过的苦?
雀儿又有些迷惑,不知道对凤儿,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是该认下她给她一些慰藉,还是照旧不闻不问?
雀儿的神情变化杜太太看在眼里,却不说破,依旧和杜三太太谈笑,年下家家事情都多,杜三太太坐了会也就告辞。
杜太太送她出去,回来还没坐下,吴妈就走上前:“太太,今日已经二十一了,给各家的礼都预备下了,还请太太过目。”说着把账本递上,杜太太看了几行,把账本递到雀儿手里:“你也该学着理家。”
雀儿忙躬身接过,杜家的亲戚故好甚多,今年又新添了几家,连送礼的账本都是厚厚一本,雀儿翻看几眼,就觉头昏眼花,什么宁家陈家张家王家方家吴家,个个都是这市面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送的东西也大不一样,有厚有薄。
杜太太在旁喝着茶,眼不时瞟向雀儿,秋红见雀儿翻账本时候明显被震住,头不由扬了扬,这乡间女子,哪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
雀儿翻了一遍,翻不出什么道道来,递给杜太太,杜太太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