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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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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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湖水,后有密林,无需围栏高墙,自成一片天地。

莫瑾言就着向姑姑手里的行灯前方四下一看,皎洁明亮的月色下,只一间独丁丁的青瓦房,六扇雕花排门紧闭着,极淡的暖黄火光从窗棂间隙中透出来。

除了前院两株被白雪压枝的腊梅,幽香四溢,这西苑的前庭便再无其他植物,中间一条白石子儿铺就的小径蜿蜒而去,两边则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像是一个冬季都无人清扫过。

月色清冷,烛火低暗,虽看得并不真切,但莫瑾言总觉得此处过于零落了些,与一路行来这侯府精致奢华的风格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见过夫人。”

一道青灰的身影闪过,正是从屋里推门而出的陈柏。

面对莫瑾言,陈柏十分恭敬,侧开身子,让出了洞开的房门:“夫人赶紧进屋吧,侯爷等着您呢。”

没有吃闭门羹,也没有任何预料中的阻拦,莫瑾言就这样提步迈进了屋中。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所嫁之人,景宁侯,南华倾。

黛绿底绣水龙云纹滚毛边的长袍只随意披在肩上,露出月牙白的薄绸缎子中衣,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就那样披散在脑后,衬得一双深眸也多了几分幽暗,更显得俊颜有些过分的清瘦。

若眼前斜躺在美人榻上的南华倾是个女子,莫瑾言还可以用“西子捧心,我见犹怜”这八个字来形容。

但偏偏,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两世所嫁之夫君,一个缠绵病榻,却正值盛年的男子。

苍白的容颜,苍白的唇色,甚至是露出衣袖的手指也是苍白而削尖,这样的南华倾,让莫瑾言心中一痛,油然而生一种怜悯之意。

“咳咳——”

南华倾两声咳嗽,总算令得莫瑾言回神,赶紧将外露的情绪收拢,然后端端正正地向着上首屈身一福:“妾身给侯爷请安了。”

听得莫瑾言出声,南华倾一成不变的表情多了一丝动容。

他没有料到,莫家的女儿不但长的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特别是她一本正经地自称“妾身”,与其十三岁的年纪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而更加格格不入的是,她一身鲜红嫁衣,脸上却不施粉黛,一头青丝绾成云髻,更没有半只钗环,仅双耳坠了一对龙眼大小的珍珠,颤微微地发出淡淡荧光,令她看起来有种熠熠轻灵之美。。。。。。

姐姐,你送了这样一个小美人过来,难道以为我就会妥协就范?

深眸一紧,南华倾收拢了对莫瑾言的任何情绪,只一个眼神看向了陈柏。

第七章 不能人道

被南华倾一盯,陈柏立马会意,赶紧取了先前准备的鸳鸯福寿茶盏奉到莫瑾言的身前。

“侯爷身体抱恙,劳动夫人亲自来请安,实在是不该。夫人您要给侯爷敬茶,那就请赶紧吧,侯爷实在是需要休息了。”说着,陈柏别过了眼,不愿看向莫瑾言,只因为他知道,这个新夫人即将面对的处境,就连“艰难”二字也难以形容。

手中托着茶盏,莫瑾言眼底掠过一抹意外之色,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上方斜倚着的南华倾,却正好对上了他一双过分沉静的眸子。

如夜空中镶嵌了点点繁星,闪烁,却深邃难忘。。。。。。

这南华倾的目光和他病弱的外表似乎毫不相符,精明,隐忍,更仿佛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令得莫瑾言有种冲动,想要拨开那遮蔽皎月的层层乌障,只求一个明了。

而南华倾也没想到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子会这么肆意地打量自己,苍白的脸色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来:“更深露重,夫人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本候就不送了。”

捕捉到了南华倾的不耐烦,莫瑾言才想起自己这一趟好不容易赶来是所为何事。但面对南华倾这张形容消瘦的脸,还有他气若游丝的神态,自己是在有些难以启齿。

“夫人。。。。。。”

陈柏见莫瑾言还杵在原地不动,只觉得后背发凉,却不是因为寒夜太冷,而是怕再耽误下去,会惹怒南华倾,那他背后承受的就不止是这如刀般锋利的眼神,而是真正的刀子了。只得一咬牙上前搀扶起莫瑾言,将“请”她出去。

“放肆!”

轻轻地一声斥责,莫瑾言已经自顾直起了身子,手中还端着已经冷透的茶盏,目光严肃地扫过了陈柏:“陈管家,你乃男仆,怎能轻易触碰主母,难道这侯府的规矩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算侯爷抱恙,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决定我的去留。”

这几句话说的言辞犀利,却合情合理,加上莫瑾言此时起伏不定的胸口和素脸上两团潮红,陈柏不敢妄动,直接就双膝跪地,口喊“夫人恕罪”,然后便不动了。

而陈柏这一跪,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之中。

上首的南华倾是意外加不解,而立在中央的莫瑾言是还在想改如何措辞,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来。

。。。。。。

屋里的气氛沉寂微妙,屋外,却同样显得有些古怪。

当时莫瑾言进屋,向姑姑和玉簪被陈柏拦在了外面。此时听到里头动静颇大,两人双目一对,前者疑惑不解,后者却心急如焚,巴不得直接踢开门就冲进去看个究竟。

似乎看出了玉簪的焦灼,向姑姑伸手将她拉住,低声道:“侯爷不会对夫人怎么样的,你若冒失冲进去,不但护不了主,还会给夫人丢脸,姑娘你冷静些!”

玉簪明白道理,心动,身子却没动,竖起耳朵一听,似乎里面没了动静,这才往后退了半步,深吸两口寒夜冷气,企图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犹豫着看了看向姑姑,用着极小的声音突然问:“侯爷到底是什么病?”

向姑姑脸色一变,伸手将玉簪的肩头按住,却什么话也没说,只缓缓地摇了摇头,但神情中的凝重和严肃,却被窗棂间隙散发出的暖光照得异常清晰,看在玉簪眼里,便不敢再多问了。

。。。。。。

书房中,上首斜倚而坐的南华倾抚了抚额,看到陈柏一副“怕事”的样子,只得开口道:“陈管家,你自己下去领二十个嘴巴子,别再碍夫人的眼了。”

伏地的陈柏一听,心里立马松了口气。哪怕是自掌二十大嘴,也比里外不是人地夹在中间好,赶紧就这样半屈着身子就悄然退到了门边,然后一开门就闪身而出。

至此,屋中就只剩下了莫瑾言和南华倾。

这西苑的书房极大,为了取暖,在四角和中央都放置了炭盆,里头丢了些陈皮橘干,随着热气四散,氤氲出淡淡的橘香。

偌大的屋子左右两边是齐顶高的书架,当中则是一个巨大的檀木书案,上面一张丈二宣纸平铺着,像是画到一半,几只毛笔都停在砚台边,有丝丝墨香溢出。

南华倾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书案前方,他倚靠的美人榻边是一个高脚圆凳,上面没有放置任何花盆,只是圆肚青瓷花瓶中养着束鲜折的腊梅,冷香扑鼻。

橘香、墨香、梅香,将这屋子渲染地一室如春,温暖芬芳。

只不过屋中虽然暖香阵阵,却仅仅在书案上点了一支三指粗的红烛,忽明忽暗间,将南华倾的脸色勾勒出一抹冷意来。

深吸了口气,含香的暖意好歹让莫瑾言渐渐沉下了心来,情绪也趋于平稳。

她有意怒斥陈柏,就是想要南华倾赶走此他。如今屋中没了旁人,莫瑾言才抿了抿唇,然后张口道:“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自古以来,夫妻之道都是人伦之根本,妾身已经嫁入南家,成为了侯爷的续弦夫人,又身负冲喜之重任,所以。。。。。。”

瑾言顿了顿,而南华倾没想到此女竟然连熹公的《易·系辞》都背得出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就从美人榻的靠背上直起了身子,似乎忘了自己“病弱”的状态。

“所以,妾身此番前来,是为了与侯爷圆房。”

没敢看南华倾,莫瑾言用了一堆大道理来铺垫,等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倒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所以连“圆房”二字脱口而出,都不带半分羞涩,然后长舒了口气。

只可惜上首的南华倾就没那么轻松了,面对一个十三岁的稚龄少女,竟开口要求和自己圆房,就算他性子再沉稳,此刻也禁不住被“惊”到了,目露错愕之色,然后很没有形象地直接跌回了美人榻的靠背上,丝丝乱发纠缠着,显得凌乱不堪。

发现南华倾夸张的反应,莫瑾言这厢只能强作镇静,然后略垂目,屏住呼吸,只等着对方开口。

还好鼻息之间清香零零,使得瑾言心绪柔缓,不会太过紧张。

南华倾却觉得很是头疼,本以为取个续弦的妻子只是小事儿,而且对方年纪又小,他只要称病不露面,随意敷衍一下就过去了。

却没想,这莫家小姐竟是个“一根筋”,见自己没出现,不但主动找到西苑来,竟然还好不知羞地要自荐枕席!

他虽然不算是个大善之人,却也不是禽兽。目光落在莫瑾言光洁的前额上,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新娘子甚至还称不上是少女,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南华倾只得忍住心中的不耐,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病了吗?”

“妾身知道,所以妾身嫁过来的首要任务就是给侯爷冲喜。”

莫瑾言说着,缓缓抬眼,杏目被幽暗的烛光映得璀璨如银:“但如果连侯爷的面都见不了,身也近不了,又何谈冲喜呢?”

“所以,你专程过来西苑,就是要和本候圆房?”南华倾反问着,总觉得眼前的莫瑾言不像十三岁,反过来,三十岁还差不多,那目光,真真比自己还要沉稳半分。

“圆房”二字被反复提及,莫瑾言再自持,粉颊上也不自然地晕出了两团淡淡的绯色红晕,只“嗯”了一下,算是承认。

黛绿色的长袍衬得南华倾脸色愈加苍白,轻轻抬手,他实在无法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继续讨论“圆房”的话题,只得语气一沉:“对不起了,本候。。。。。。因常年病榻在卧,所以。。。。。。所以,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四个字一出口,南华倾就后悔了,因为他分明看到莫瑾言猛地一抬头,黑漆漆地眼眸中竟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怜悯,就像看一个街边乞讨的乞丐。

第八章 顽疾成迷

“咳咳咳——”

南华倾并没有料到,来自莫瑾言眼中在怜悯竟会让自己感到后悔,顿时一连串咳嗽从口中发出,脸色也变得有些病态地潮红。

见状,瑾言心一揪,看着南华倾一张俊脸咳得都要变形了,下意识地提步而上,想要做些什么,哪怕能让他舒服一些也好。

胸中翻江倒海般,阵阵腥气上涌,有瞥见那莫瑾言似乎想要靠近自己,南华倾一手撑住扶椅,一手勉强抬起想要阻止,却引发胸口更为剧烈地一阵疼痛。

看得出南华倾对自己的抗拒,莫瑾言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退后,脸上的脸色也不比南华倾好多少,愣在当中,生怕再进一步,南华倾就会被自己给“害”死!

使劲儿地吸了两口气,看到莫瑾言呆在那儿不知所措,南华倾总算顺过来了,虽然胸口任然起伏地厉害,但好歹不咳了,脸色也渐渐褪去了潮红。

“侯爷。。。。。。”

仔细观察着南华倾,莫瑾言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踌躇间,却看到南华倾伸出手指,指着门口,十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拂云,浣古,本候的药!”

感觉两阵风从耳旁掠过,莫瑾言眼前一花,凭空就看到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钻出了两个灰衣人,一左一右地从她身边纵过去,立马就扶住了“瘫”在美人榻上的南华倾。

这两人年纪一般大,都是二十三四的模样,眉眼间有些类似,像是兄弟。他们均是一身灰色衣袍,面对南华倾“发病”,手脚十分麻利,一个掏出白瓷药瓶,一个顺手操起一盅茶,齐齐捧在了南华倾在面前。

赶紧接了自药瓶中倒出的一枚指尖大小的殷红药丸服下,再饮了慢慢一打盅温水,南华倾这才闭目靠向椅背,呼吸亦逐渐平稳了起来。

捂住唇,莫瑾言还来不及细想这两人是否一直藏在屋里,又是否听到了自己和南华倾的对话,目光落在表情痛苦的景宁侯身上,只觉得,完了,完了,这一世,恐怕这“克夫”的名声还得落在她的身上。

不然,怎么她一靠近南华倾,对方就”要死要活“的呢?

正在莫瑾言脑子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正是刚刚才自己掌了自己的嘴,脸上稍显红肿的陈柏。

他看到南华倾闭目躺在美人榻上,吓得老脸发青,赶紧两三步上前,越过了莫瑾言,来到塌边半跪着:“侯爷,您无碍吧。”

仍旧闭目的南华倾只抬了抬手,便没了其他。

陈柏会意,神色一凛:“老奴这就让拂云赶紧去请沈太医。”

站在南华倾两侧的灰衣人,其中一个听到陈柏提到自己的名字,无需更多的吩咐,只见又是一道灰影闪过,人就不见了踪影。留下的浣古也没有闲着,伸手在南华倾的胸口轻轻向下按压,似乎在替主子顺气。

此时,像是才发现莫瑾言还没走,陈管家一拍头,忙不迭地道:“夫人,侯爷的病见不得风,受不得凉,更熬不住多思忧心。今日大喜,又见了夫人,加上天色已晚还没能歇息,想是累了才突然发病。沈太医是皇后娘娘吩咐常驻侯府的御医,很快就能赶过来,夫人不用担心,还是请您先回正房吧。”

不能见风受凉,更熬不住多思忧心。。。。。。

闻言,莫瑾言的目光落在南华倾紧闭双目的脸上,那苍白的脸色哪怕被暖黄的烛火照映着,也透出丝丝寒气来,若非鼻息间还有呼吸吞吐,真要让人以为那是一个纸糊的人偶!

看着看着,瑾言一口玉牙几乎咬碎了,她就怕是因为自己贸然来这一趟,才让南华倾发病的,因为这样,岂不正好证实了自己“克夫”之命吗。

咬咬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瑾言此刻却已经内疚害怕地再在说不出任何东西来,只得迈着有发麻的身子和手脚,扭头,转身,然后渡步出了屋子。

就在莫瑾言鲜红的身影被屋门遮掩的那一刻,南华倾突然睁开了眼。

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地温度,哪怕是莫瑾言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犹在脑中盘旋,南华倾也只是厌恶地甩甩头,不愿再多想。

“侯爷,您。。。。。。”

哆嗦着,陈柏大胆问了一句,却看到南华倾一记锋利的刀子眼刺过来,吓得他赶紧低头,不敢再问,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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