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三年前,从南华倾亲自来清一斋告知,那黑衣内侍和仵作凭空从刑部大牢消失。所有线索突然都中断后,她只觉得心如死灰,父亲的死得不到昭雪,那她也没有必要再与南华倾有什么关联,更不需要再求南家什么,只虔诚礼佛吧,以得自己内心的平静。
自此,莫瑾言几乎没有再与南华倾见过面,两人隔着朝露湖,只是偶尔会看到对方的身影,却从无片刻的交际。
所以,关于南婉容的事情,瑾言也没法从南华倾那儿得知,因为两人已经三年不曾说过一句话。
这一次,巧合之下获悉了南婉容的处境竟如此凶险和艰难,瑾言心里是放不下的,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唯一的,仅有在每日一早拜佛念经之时,为南婉容祈福祈祷,求佛祖保佑罢了。
这样想着,瑾言眼神有些黯淡,感觉马车颠簸,人也昏昏沉沉的,便撩开了帘子:“玉簪,还有多久到?”
玉簪闲马车里闷热,所以坐在了车头的位置,挨着车夫,听见莫瑾言问,便看了看前头的官道,才回话:“主子,约莫还得一两柱香的时间才能到莫府。您可是觉得累了,或者渴了,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么?”
“路边若有茶寮,就休息一下吧。”瑾言的确觉得有些渴了,但当时没想到会回莫家,所以并未准备水囊,此时正午刚过,虽不至于烈日当头,却还是闷热的紧,若不歇歇,喝两口水,她怕自己会中暑。
“好的,奴婢记得前头不远处就有歇脚的地方。”玉簪也嘱咐车夫驾车稍微快些,这样可以缩短时间。
很快,一间两层楼的茶寮出现在官道的路旁,一面蓝底绣“茶”字的旗幡高扬着,因为大中午的,又是端午节,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厮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马车靠近,车夫套了马,玉簪便扶了莫瑾言下车来。那小厮也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迎客。
“几位客官是吃茶还是用饭呢?”
小厮见莫瑾言头戴围帽,身着绿衫,而随行的马车亦是雅致中带着几分气派,一旁的丫鬟也容貌俏丽,他就知道绝非等闲之家的客人,所以脸上笑容十分灿烂,赶紧侧身请莫瑾言进来落座。
“饮茶就是,碗盏要洗干净些,快!”
玉簪打发了那小厮,便扶着莫瑾言坐下了:“主子,需要取了围帽吗?”
“这里也没什么人,取了凉快些。”瑾言自顾取了系带,将围帽放在一边,露出一张略有些泛红的小脸。
本来围帽是为了方便自己去见沈画,避人耳目用,莫瑾言此刻是往娘家而去,到无须遮掩什么,便大方地取了。
不一会儿,小厮拖了茶盘过来,见莫瑾言露出了真容,忍不住瞧了过去,才发觉是位梳了妇人头的小娘子,虽是淡妆素服,却生得杏脸桃腮,袅袅婷婷,宛如仙姝,不由得看呆了。
发觉那小厮目光有些放肆了,玉簪眉头一皱,就站起来,自顾夺过茶盘:“罢了,此处不用你伺候。”说着,放下茶盘,复又从兜里排出几枚铜钱:“够了吧,拿去,别来打扰我家主子。”
小厮被玉簪的“霸气”所摄,只得悄然退到一旁,又小心地打量了两眼莫瑾言,只觉得有这小娘子光临茶寮,炎炎午后似乎也变得凉爽了几分。
马夫套好车,过来取了一碗茶就躲到一边休息去了,男女不同席,尊卑亦有别,他也不敢挨着莫瑾言坐的。
只是三人刚喝了两口茶,就听得外边不远处的官道上有马车行进之声,而且越来越近,最后,也直接停靠在了茶寮边。
玉簪觉得不放心,正要给莫瑾言带上围帽,却一眼瞥见个熟悉的青衫身影,再一仔细看,竟从马车上下来两个认识的人,其中一个,是莫瑾言的庶弟莫徳言,另个一,则是南怀古!
两人都算是莫瑾言的家人,玉簪自不会替她遮面了。
莫瑾言一抬眼,见南怀谷和弟弟徳言竟携手而来,也有些惊讶和意外,站起身就迎了过去:“怀古,徳言,真是凑巧了!”
南怀谷今日是特意陪莫徳言回家过节的,却没想半路上竟会遇到莫瑾言,脸上一喜,却知礼地走到茶寮门边就停了步,然后屈身拱手道:“怀古见过嫂嫂。”
莫徳言却不用拘礼,迈着胖胖的小腿儿就进去了,看到莫瑾言也在,咧嘴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姐姐,今日端午节,您也是回去给母亲请安的么?”
看着徳言已经差不多与自己一般高了,模样与父亲到有六七分相似,说话间也有礼有度,便点点头,欣喜地笑着拉了他到一边坐下:“喝口茶,咱们歇了等会儿一起回去吧。”
说完,莫瑾言又看向了南怀谷。
与南华倾虽然俊美却性子冷冽而不同,南怀谷越长大,气质就越温润,加上容貌比普通女子还要俊俏几分,会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而且这三年来,莫瑾言虽然避世清修,却与南怀谷是时常见面的。自打沈画两年多前搬出清岚斋,倒是被这小子给鸠占鹊巢了。本来清一斋与清岚斋就离得不远,南怀谷偶尔会来拜访自己,有时候,亦帮着料理后山那块药田,所以两人之间不但十分熟悉,关系也很是亲热。
虽然南怀谷比莫瑾言要长了一岁,但在莫瑾言的眼里,还是个小孩儿罢了,见他不肯进来茶寮,便也不催,只让玉簪给他斟了杯茶递过去。
“多谢嫂嫂。”
南怀谷接了茶,冲莫瑾言又福了福礼,青衫微扬,倒显出一种翩翩风度来。
平日里在景宁候府,南怀谷总是避开耳目来给自己请个安什么的,也不见如此拘谨守礼。如今在外面,他却小心翼翼,半点不越矩,瑾言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的闺誉着想,也就点点头,任他如此便罢。
稍事休息,两辆马车便一起从茶寮出发了,直往莫府而去。
那茶寮的小厮倒一路小跑着跟了出来,拿手横在双目上,远远望去,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弯折处,他才摇着头,叹了口气地回去了,只想着刚才那小娘子和另一位容貌异常俊俏的小相公说话,那小娘子的声音,听得自己骨头都酥了。而且没想到两人竟是认识的,还是叔嫂的关系!就是不知这样两位玉人儿,是哪家高门的贵戚,真叫人好奇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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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君尽量双更哈。晚上十一点五十吧,多给点时间!
第一百零五章 端午小聚
知道今日庶子会回家过节,所以白氏早预备好了一桌可口的饭菜。不但有粽子,还有“五黄”。
分别是大蒜黄鳝、清蒸黄鱼、鸭蛋黄、雄黄酒和醋溜黄瓜,以及陈艾粑粑等应季的糕点,满满摆了一桌子。
却没想,从正月里见过一面就不曾有消息的女儿莫瑾言也回来了,还有那个让人禁不住一见就喜欢的南怀谷亦同时出现,这让白氏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挽着女儿,一手拉了庶子,再连连对南怀谷点头,一时间,冷清的莫府里头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看着母亲气色还不错,谨言知道,父亲过世三年了,母亲也逐渐想开了,虽然看起来比之原来要苍老了几分,但好歹已经走出了阴影,开始安心地过日子了。
因为徳言还小,不能继承家业,所以这三年,母亲白氏除了要照顾这个家之外,还得过问莫家的产业。亏得有南华倾出面,让陈柏找了几个得力的助手来帮莫家,不然,丹砂矿的生意恐怕早就旁落了。
想起这点,莫瑾言对南华倾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至少在莫家最苦难的时候,他不但帮忙追回了被半途劫走的十万两现银,还让莫家的产业可以延续下去,令母亲不用那么辛苦,也让自己呆在清一斋清修的时候可以安安心心地,不需要去操心莫家的产业。
因为还没到饭时,所以白氏带着三人先到厅堂歇息,让越娘给众人奉了茶。见莫瑾言有些心事的样子,便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问:“乖女儿,你夫君已经病愈,你到底还要避世清修到什么时候啊?”
“过两年吧。”瑾言笑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让母亲担忧,却又不能应了白氏的意愿。只得随口敷衍了两句。
“罢了罢了,你自己想清楚才好。”白氏有些淡淡的不悦,但今日毕竟是过节。也不好当着徳言和客人的面与女儿争论什么,便没有再继续纠缠。只看着南怀谷,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来:“南小爷,您如今长大了,人才也越发出挑了,可定亲了没?”
正喝着茶呢,听白氏这么一问,南怀谷差些没被呛到。赶紧放下了杯盏,抬袖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回夫人的话。晚辈还不曾婚配。”
“怀古哥哥每天都要收到许多媒人的帖子呢,京城里哪家闺秀不惦记着呢,哈哈,只是怀古哥哥不愿意罢了,否则别说正妻。恐怕妾都纳了七八个呢!”
倒是徳言张口就来,一番话说得像个大人似的,听得莫瑾言一皱眉:“你个家伙,小小年纪就把这些娶妻纳妾的话挂在嘴边,真不知道夫子是怎么教的。”
“徳言还没满十岁。这些混话都是从其他师兄嘴里学的,嫂嫂不要介怀。”南怀谷也一脸通红地解释着,言语间还非常维护莫徳言。
知道这三年南怀谷对莫徳言关照有加,时常在沐休时陪徳言回莫家探望母亲,瑾言心中是感激的,却也不想徳言因此而有人庇护,变得骄纵起来,便正了正色,严肃地道:“以后若是再让姐姐听见这等话,直接掌嘴,决不轻饶,听见了吗?”
莫瑾言一绷住脸,徳言就有些害怕,起身来躲到了白氏的身后,倔强地摇摇头,根本不愿服软,像是觉得自己没错。
白氏心疼庶子,拍了拍徳言的头:“乖,给姐姐说,今后一定知礼守德,非礼勿言,让姐姐好放心。”
徳言撅着嘴,还是不肯就范,只半埋着头,委屈地眼眶都红了。
瑾言却还是板着脸,看了看白氏:“娘,徳言平时在书院,鲜少回来,所以你对他宠溺一些,女儿也能理解。但慈母多败儿,您这样惯着他,其实是在害他。若不受教,就继续教,教到他开口答应为止,这有什么不对么。”
“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俩好不容易聚一次,就闹得气氛尴尬,这里还有客人呢,就算了吧。”白氏将徳言揽入怀中,一边哄,一边用衣袖给他擦了泪,然后在其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话,徳言竟眼睛一睁,头使劲儿点,然后拔腿就往后院跑去了。
“娘,许是您又让他拿什么糕点吃吧。”瑾言摇摇头,看着徳言已经消失的小胖身影,有些无奈:“教孩子,不是这样教的,您将他惯坏了,将来莫家就没希望了。”
“瞧你的语气,自己也没孩子呢,还说娘!”白氏乐了,冲莫瑾言嘟囔起来:“你娘再不济,总把你给教出来,如今不是妥妥的么!再说,你又何曾听过娘的劝?三年来守在那清一斋,对侯爷不闻不问,你也不怕南家以‘七处’无后将你休了么!”
“侯爷的病,全靠嫂嫂虔心祷告才全好的,莫夫人您放心,他绝不会敢休妻的。”南怀谷一听,张口就替莫瑾言鸣不平起来:“而且嫂嫂的贤良,整个京城哪家哪户不知道呢?若是堂兄敢冒如此大不韪休妻,怀古也绝不会允许的!”
“南小爷真是个仗义的。”白氏见南怀谷十分维护自己的女儿,心下一暖:“若是方便,还请小爷在侯爷面前帮瑾言说说好话。有些事情,女儿家不好主动,但若是侯爷愿意请瑾言搬回正房,那就再好不过了。”
南怀谷一听,脸上却有些苦涩,不敢应从,只回话道:“莫夫人,不是在下不愿意帮嫂嫂,实在侯爷那性子,连我都不愿意亲近的。若非皇后姐姐非要我住在景宁候府,我早就离开京城自个儿逍遥去了。所以您让我去劝,怕是会帮倒忙的。”
虽然白氏只见过南华倾一次,而且还是三年多前他带着女儿回府来给亡夫奔丧,却印象极好。
记忆中,南华倾似乎对自己的女儿十分爱惜,而且彬彬有礼,不像南怀谷讲的这样不近人情啊?
含着几分疑惑之色,白氏只点点头,以为南怀谷与他的堂兄有些嫌隙罢了,并未太过当真。
不会儿,徳言就捧着一碟新鲜的艾蒿粑粑回来了,先奉给了白氏,复又乖乖地捧到莫瑾言的面前,小声道:“姐姐,您尝尝,厨房刚出蒸笼的,又甜又糯,可好吃了!您吃了,就不生徳言的气了,好吗?”
一把将徳言揽入怀中,瑾言只觉得心尖尖都是软的,柔声道:“姐姐本来就没生过你的气,只是觉得你应该要把姐姐的话听进去才好。你若乖乖的,姐姐只会喜欢你,知道吗?”
徳言感受得到莫瑾言对自己的好,眼眶又红了,狠狠点头:“徳言知道了,徳言的名字就是‘有德而言’的意思,以后我说话做事都要并存德心德行,绝不给莫家丢脸!”
这一张小嘴儿,竟说出如此窝心的话来,这下,不但连莫瑾言都感动了,一旁的白氏更使劲儿抹泪。
南怀谷更是露出欣赏的表情,点点头:“徳言在书院同辈的师兄弟中极为出挑,各项功课都名列前茅,夫子们都很喜欢他,说他将来必有大成就。嫂嫂,你放心吧,怀古平日里都会对徳言严加管教的,绝不会让徳言荒废学业的。”
“怀古,有你这话,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放心了。”说着,莫瑾言站起身来,走到了南怀谷的面前,十分慎重地斜斜向他行了一个礼,以示感谢。
白氏亦同样来到女儿身边,向南怀谷行了半礼:“有南小爷帮忙照顾徳言,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同样感激不尽。”
南怀谷哪能受得起莫瑾言和白氏这样的礼数,赶紧过去虚扶起了两人,然后忙回礼道:“嫂嫂一直待怀古犹如亲人,而且徳言与怀古三年同窗,早已有了深厚情谊,怀古亦视徳言为亲弟弟一般,这点照顾,实不在话下,也是应该的。两位若是这样大礼,岂不是要折怀古的寿么!”
“你本无义务,乃是出于道义才帮护着徳言,自然受得起我和母亲的礼。”瑾言见南怀谷有些惶恐,只对他认真地点点头,又报以柔和一笑,想要缓解他略显紧张的情绪。
南怀谷却摇摇头,反而愈加慎重地道:“我生在二房之家,是知道大族里头这些猫腻的。莫夫人待徳言一如己出,嫂嫂更是把徳言这个庶弟当做亲弟弟一般爱护,怀古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感动。而且,怀古深知以徳言的身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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