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躺在架子床上,看着绣了缠枝花样的顶账,那盘根错节的样子,正如现在外面的局势,让人理也理不清,剪亦剪不断。
缓缓地叹了口气,瑾言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多想,却还是辗转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脑子实在想得太多装不下了,这才勉强睡去。
。。。。。。
谁知,自端午过后,不但沈画哪里没有只字片语,西苑似乎也归于了平静。
三日后,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再次有孕,皇帝大赦天下,举国上下又是一片欢腾,期待着这一次,后宫可以出一位即嫡又长的小皇子。
紧接着,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曾经负责照料景宁侯病情的太医沈画,本已在外游历数年,如今又被皇后请回宫亲自坐镇,负责其孕期的安胎。
这下,不用沈画来告知,莫瑾言也已经知道了,南婉容最终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而沈画肯定也只能留在宫中的太医院,每日去亲自照料皇后凤体,以确保大人和孩子都平安。
可即便是医术了得的沈画,凭借他的一己之力,又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却没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南婉容这厢一事未休,另一厢更为要紧的事又起了,也让莫瑾言时隔三年,不得不再一次踏上了朝露湖面蜿蜒而去的木栈。
。。。。。。
进入梅雨季节之后,北方的雨水也多了起来,昨夜一场大雨,将天际洗的犹如一块碧玉,湛蓝而明媚。
但朝露湖的水却涨了不少,偶尔有些地方甚至漫过了木栈,显得湿滑而危险。
“主子,您确定要去见侯爷?”
玉簪说着,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今日一早,莫瑾言就认真地梳妆打扮了,说是要去一趟西苑。
三年来,玉簪亲眼看着莫瑾言对南华倾似乎毫不上心,宁愿诵经念佛,或者伺花弄草,更有甚,哪怕与南怀谷和沈画也能相谈甚欢,却就是不愿与隔湖相望的侯爷有半分牵连。
“昨天怀古过来见我,所说的话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若是我不去求侯爷出面,那尉迟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德言。”
说着话,瑾言已经提步踏上了木栈,语气沉沉的,犹如迟缓的脚步声,似有万般无奈:“德言还不到十岁,若真的惹上官非,即便最后刑部审了案子,判了他无罪,却也败坏了名声。”
玉簪听得也直皱眉,抿紧了嘴唇,叹口气道:“德言少爷也真是,那尉迟家的二公子是出了名的混混,与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呢?而且口角冲突不说,两人还推搡了起来。德言少爷生得壮实,那个尉迟二公子,听南小爷说,身子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被德言少爷一推,竟自个儿折了腿不说,脸上也撞了个豁口,鲜血直流,当即就惊动了他老子。”
“尉迟将军护短,见爱子血流满面,当即便缩了德言押往刑部,要刑部尚书亲自审了此案,判德言一个伤人之罪。”
这是南怀谷当时匆匆找到莫瑾言,口里的原话。
听南怀谷说,当时还好有直隶书院的夫子替德言作保,这才让德言没被欺负,免受了暂时的牢狱之苦。但如今都有刑部两个衙差守在书院的寝屋前,将德言给软禁了起来,哪儿也不能去,课也没法听。书院里也有人议论,开始指责书院不该收留行凶的恶人。
虽然面临凶险的困境,但德言却也不愿让南怀谷告诉莫家,更不想让莫瑾言这个姐姐知道了骂他不争气,宁愿自己生受,也不啃声。因为徳言始终认为他自己没有错!
但南怀谷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一来瞒不住,二来,尉迟将军并非一个讲理之人,刑部万一慑于他个的压力,草草将德言降了罪,到时候恐怕会毁了德言的一生。
于是昨天下午,南怀谷特意给夫子请了假,专程回到侯府,直接来了清一斋见莫瑾言,将此事一一告知。
惊悉关于德言的消息,莫瑾言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去求南华倾了。
南怀谷亦知道莫瑾言没有选择,看着她纠结,巴不得自己能够有能力替她解决这个问题。
可他一介书生,虽然也是南家的人,却是二房,人家刑部根本就不会买他的账。只有南华倾,这三年来他痊愈之后,早已回归了京中的权贵圈,他一句话,抵自己千句万句都不止,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化干戈为玉帛,让德言有一条出路。
南怀古能想清楚这些,莫瑾言自然也能想得十分明白。
而且南怀谷还不知道,南华倾与煜王之间关系匪浅,刑部是东方煜的“地盘”,有他一句话,德言便能脱身。莫瑾言是知道这层隐秘的,所以她更不能袖手旁观。
第一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有求于人,逼不得已,但却非去不可!
这是自己能够做到的,也是唯一能为德言所做的。
当莫瑾言逐渐靠近西苑时,心中唯有反复默念着上面这两句话,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
三年不曾与南华倾相见,此刻马上就要面对面,瑾言心底是有些紧张的。
两世都嫁给南华倾为妻,虽然两人并无夫妻之实,但无可否认的缘分,以及男女之间存在的隐秘情愫,却并非莫瑾言可以去控制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与之相处,最根本的原因了。
不相见,无交集,那一旦需要断,两人之间就可以断的干干净净,而自己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去开始一段真正的新生。
可眼下,自己不得不主动去求南华倾,这让瑾言难以启齿之余,心头也有种恍惚的忐忑感。
想着想着,莫瑾言已经走完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湖上栈道,裙角虽然提着,绣鞋却已经被漫上来的湖水沾湿,透到鞋里,只觉得又潮又冷,又难受。
但现在莫瑾言根本顾及不了这些琐事,抬眼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屋门,这才一伸脚,落步在了西苑浮岛之上。
还是两株腊梅树,只不过没了正月里那清凌凌的香气,仅有一片葱郁的绿叶挂在枝头,好歹令得西苑多了几分生气。
来之前莫瑾言曾经观察过,似乎拂云和浣古都不在,因为后山凉亭的位置够高,她偶尔可以看到两人隐藏在书房的屋顶,除非南华倾吩咐,否则一直都会躲在暗处,作为影子一般的存在。
没有“拦路虎”和“门神”,瑾言这才放放心心地从清一斋而来,至少,没了拂云和浣古阻挡。南华倾不想见自己都不行。
“玉簪,你留在这儿吧,我单独去见侯爷。”瑾言示意玉簪停步。
心中有些发慌,玉簪见莫瑾言要独自去见景宁侯,伸手一拉:“主子,若是侯爷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德言没有真正地伤人,刑部一审便知。想想您上一次你求他救老爷,不但没救着,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在清一斋避世独居了整整三年。这一次。万一他又提什么要求。您可千万别答应啊!”
柳眉微蹙,瑾言摇摇头:“我就怕,他什么要求也不会提,那样。德言就没救了。”说完,这才又提步,只身一人往书房而去。
。。。。。。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恢复了武功,且功力日渐增进的南华倾,很快感觉到了有人闯入西苑。
他连续好几夜不曾合眼,昨晚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天刚亮竟有人不识相得来打扰,拂云浣古又被自己安排去做其他事儿了。无人值守,实在麻烦!
以为是来送早饭的下人,南华倾听见门上规矩地三声门响,只耐着性子冷冷道:“本候还在休息,不管你是谁。速速回避吧!”
“笃,笃,笃——”
却还是连着三声敲门,只是这一次敲门的人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却一声比一声响。
更是让南华倾对这不识好歹的下人有些烦了,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任由中衣微敞,露出半截胸膛,然后走到门边,沉声道:“让你走,没听见么?”
听得出南华倾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莫瑾言即便隔着一块门板,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直透而来的冷意。
不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瑾言之前的紧张到现在似乎全都消散了。因为她即便还没见着南华倾,也能猜出来,三年过去,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变过,还是那样冷若冰霜,生人勿进。
虽然感觉得到南华倾此刻心情不太好,但自己可已经到了门口,就没理由真的等一会儿又再来一趟,瑾言想了想,这才张口清了清嗓子,用着自认为最柔软温和的声音道:“侯爷,妾身冒昧求见,还请侯爷允许妾身进屋说话。”
这嗓音甫一发出,犹如夏夜的凉风,透过了屋门的缝隙,带着属于夜来香一般的甘甜,徐徐而来,萦绕耳畔,听得南华倾心头一怔。
能够拥有如此妙音的女子,除了自己那个小小的续弦娘子,还有谁呢?
南华倾至此这才反应了过来,竟是她来了。
三年不曾见过一面,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一时间,南华倾竟有种心慌而不知失措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沉下眉,他仔细想了想进来所做之事,还有莫家丹砂矿那边的消息,似乎都十分稳妥,没什么需要她亲自找上门来的要紧事儿。
那她这次来,只是单纯地想见见自己么?
不,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会的!
就像三年前她刚刚进门,就忙不迭地穿着嫁衣而来,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竟要求与自己圆房,实在可笑。
所以这一次来,她又是打地什么主意呢?
哼!本候的西苑,不是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三年来不闻不问,这时候又突然冒出来,难道本候就非要见你么?
。。。。。。
感觉到门后屋中的沉默,莫瑾言感觉到南华倾是不愿见自己的,只得咬咬牙,再次开口,用着央求的语气道:“侯爷,事关妾身庶弟德言的声誉。若非如此,妾身也不愿来打扰您的,还请开门,让妾身进去细说吧。”
德言?
嗯,那个莫德言,在直隶书院读书的那个胖小子,他又怎么了?
知道了莫瑾言前来求见所为何事,南华倾才稍微缓了口气,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略有急促的心跳稍微平缓了些许。
他很不喜欢自己刚才的反应,不过是个三年没有打过照面的小女子而已,见也罢,不见也罢,自己怎么像个愣头小子一般地紧张了起来?
眼眸深处浮起了淡淡的凉意,待自己神色如常之后,南华倾这才伸手,一把将房门拉开了。
。。。。。。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莫瑾言这才算是真正地与南华倾对面而立。
几乎是有着某种默契,视线一旦没有了任何的阻隔,两人都毫不避讳地打量起了对方,仿佛陌生人一般,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对于莫瑾言来说,这三年过去了,南华倾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清俊而冰冷的神情,只是脸色不复从前的苍白,身子亦没有了从前的清瘦羸弱之感。相反,他原本锋芒毕露的眼神,似乎有所收敛,将冷意深深隐藏,却显得更危险了。
不敢久久直视南华倾的脸,瑾言只看了一下便目光垂下,不小心就落在了南华倾微微敞开的领口位置,许是经常习武的缘故,只觉得那薄薄衣衫之下的胸膛似乎十分健硕而有力。
奇怪了,生的那样俊美斯文的一个人,却偏生武功了得,这样的南华倾,却是自己从没有想象过的。。。。。。
发觉自己竟走神儿了,还好埋着头不至于被南华倾发现,瑾言脸微微有些发红起来。
而对于南华倾来说,第一眼看过去,这个一身绿衫的女子,星眼朦胧,红蕖映脸,如烟笼芍药,又如雨润桃花,若非那一把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好嗓子,他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竟是当初那个矮小娇弱的莫瑾言!
月白底儿绣绿萼纹样的轻柔衫子,衬了一条湖水蓝的百褶裙,腰际一抹碧色系带,坠了一对白玉蝴蝶佩,摇曳间,显得身段玲珑,窈窕如柳。。。。。。由稚龄少女长成二八年华的女人,不施粉黛的莫瑾言其容貌竟如此出挑,气质更是犹如清灵的湖中仙子,带着一丝沁人的悠香扑面而来,令人挡都挡不住。
这让南华倾一见之下,竟有了半分的晃神。
感觉到南华倾有些失神,莫瑾言知道自己从十三岁长到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子容貌变化最大的时期,他会有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也是正常,甚至陌生的眼神来打量自己,她也一点儿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两人这样对面而立,却不说一句话,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瑾言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勉强笑了笑,半颔首地先主动福礼道:“三年不见,侯爷别来无恙。”
再一次听得眼前女子开口说话,南华倾才略微回神,因为能有这样魅惑妙音之人,的的确确,也只有莫瑾言了。
反应过来莫瑾言就站在自己面前,这也令南华倾骤然清醒了,眉头一沉:“你也说三年不见了,今日突然出现,也不提起通禀一声,是想和当初洞房花烛那一夜样,对本候搞什么突然袭击么?”
听得南华倾这样说,莫瑾言愣了一愣,然后才清然一笑道:“侯爷误会了,还请看在妾身专程一早前来请安的份上,让我先进屋再说吧。”
这时,南华倾才发现莫瑾言脚上一双鹅黄的绣鞋已经完全沾湿了,而湖面上吹来的风夹杂着清晨特有的寒气,即便是在初夏时节,也会有种钻心的冷意。
无奈,见不得莫瑾言一副娇滴滴的委屈样儿,南华倾只好侧开身子,仍由一阵香风拂过鼻端,进入了只属于他的领地范围之内。
第一百零九章 尉迟如歌
南华倾一进屋就披了件黛绿的锦袍在身,顺手亦为莫瑾言和自己泡了一壶茶。
一盏清茶,袅袅飘香,瑾言接过茶碗,闻着香味,就知道是出自于皇后凤仪宫的“梅露”。
手捧香茶,瑾言缓缓落座,顺带环顾四周,发现此处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样,除了一个巨大的书案,便仅有一方美人榻可以容南华倾休息,再来,便是整墙的书籍,根本不像是供人卧榻安眠之处。
但偏偏,南华倾放着舒适的内院正房不住,却要呆在这里,侯府上下其实都不太明白为什么。
这三年偶尔观察西苑的动静,莫瑾言倒是猜出了几分原因。
一来,西苑紧邻朝露湖,又有后山连接,依山傍水的格局于风水上是十分好的。二来,西苑浮岛独立于侯府,又处在侯府的范围之内,不但清净勿扰,也方便拂云和浣古,两人施展轻功就可以很快从后山一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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