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阵阵暖意涌了上来,瑾言摇摇头,眼底浮起了一层雾气:“我从没觉得自己委屈,即便需要操心这样不该操心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愿意。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么?”
“你不在乎么?”
沈画咬咬牙,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瑾言的薄肩:“你若真不在乎,就该拒绝南华倾,然后潇潇洒洒地从侯府走出去,既不需要拖泥带水,也不需要去考虑这等莫名其妙的后果!”
眨了眨眼,瑾言没有说话,只看着沈画,点点酸意再无法忍住,脸上两行清泪滑下,挂在了尖尖的下巴上,然后落在衣襟,一点,一点,融入进去渐渐晕成了一团阴影。
“你哭,是哭什么呢?哭南华倾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还是哭自己脑子不清醒,一步错,步步错?”
沈画捏紧了瑾言的双肩,沉静的表情变得有些愤然:“你是景宁侯夫人,你是南华倾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的续弦妻子。你要是不愿意身边有那么个妾,你大可开口,告诉南华倾你不喜欢。而不是一边和他圆了房,另一边又想着逃避,想着退缩!这不是你,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莫瑾言!”
“我让你失望了么?”
瑾言终于开了口,却语气嗡嗡的,酸酸的,还带着自嘲的冷笑:“应该是吧,我自己,也觉得很失望。。。。。。”
不愿看到莫瑾言这副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沈画只觉得心底某处柔软被人用针扎似得疼,语气也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样想的。你或许觉得自己潇潇洒洒,可进可退,没什么大不了。但在别人眼中,你这种行为,就是软弱,就是逃避,并无其他解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了,沈画突然一顿,又降低了声调:“你接受了南华倾,那就表示你是喜欢他的,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至少,让他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样,对他也才是公平的。”
第一百五十六 意有所指
沈画的“苦口婆心”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瑾言听着,头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我是不想去争,因为他都没有争,我为什么要作贱自己去主动问他,去掏心掏肺呢?”
眉心纠缠而起一抹郁色,瑾言的泪也随之止住了,语气冷得让人心凉:“他若是对我有半分怜惜,半分情义,就会主动清理好门户,再来找我坦白。那时候,我大可接受他,但绝不会是现在犹犹豫豫地去猜,去想,然后担惊受怕,想着他如果接纳了尉迟如歌,而我却怀孕了,那种情形之下,就再难抽身离开侯府了。”
“他如果不在乎你,就不会碰你,你难道不了解南华倾这个人么?”
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放开了莫瑾言,沈画退后两步,觉得有些累了,话音低哑:“你们两人,怎么都是这样的性子!他是因为受过一次刻骨的伤害,所以不敢直视本心。而你呢?你为什么也如此防备,不肯与人交心呢?殊不知,越是谨慎防备,就越不能得到应有的幸福,就越会将想要靠近你的人推得更远,远到他根本无法鼓足勇气再来面对你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听得沈画这样说,瑾言心底那根决不允许被人触碰的底线仿佛崩裂了,脑子突然涌起前一世被困侯府的一幕一幕。
那一成不变的天际,一成不变的宅院,唯一变的,只有镜中,自己从一个小姑娘然后慢慢长大成人的容颜。
十七年的时间,自己在一方窄窄的院落中,青春耗尽,病弱无依,最后孤寂而终。。。。。。
莫瑾言清楚地知道,这才是造成自己惧怕与南华倾在一起的最根本原因!
但这个原因。她无法启齿,也不可能对沈画或者任何人诉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即便不能说。莫瑾言却也更加坚定了自我保护的信念。
看了一眼沈画,知道他没有错,他为自己想的也足够多了,但这个时候,瑾言的的确确提不起任何的心思再与他争论所谓的“真心”。
没有再多说一句,莫瑾言别过眼,直接干脆地转身走出了屋子,然后停留在药架前,掏出手绢包了足够分量的红花等活血的草药,然后才头也不回径直离去了。
看着莫瑾言匆匆而去的背影。那一抹柔软的浅紫衣衫下,拥有的却是一颗难以被任何人,任何事撼动的冷硬的心,沈画甩甩头,只觉得她和南华倾两个倔强性子的人碰到一起。怕是会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啊!
。。。。。。
垂首,瑾言一路从太医院急急而出,幸而不曾碰上什么人,不然,她脸上那明显红眼和泪痕,肯定会叫人起疑的。
虽然太医院的人或许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到她和沈画一起进来的。肯定会猜测到她与凤仪宫的关系。
后宫,乃是这世上最大的是非之地,哪怕一丁点儿的怀疑,也足够给有心人挖出一个“大坑”来,所以瑾言不敢松懈,直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这才停步喘了几口气。
因为沈画的态度,引得自己埋在心里头三年多不曾回想的记忆又浮上来,瑾言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甚至指尖攥着裹了草药的手帕,都还在颤抖着。
深呼吸了好几下。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又用掌心的劳宫穴按了按脸颊,抚平残留的情绪,瑾言强打起精神,这才静下心来,准备找一下御膳房的位置在哪儿。
毕竟出来这些时间,又在沈画那儿耽误了许久,瑾言不想再等人给自己指路了,以免错过陈娟。
还好太医院果然是紧邻御膳房的,瑾言不用看,鼻子一闻,就有一股子饭香味儿钻入呼吸的空气中,循着味道往前找去,绕过一堵高墙,一眼就看到了高挂“御膳房”牌匾的院门。
。。。。。。
此刻虽离得晚膳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多时辰,但御厨们似乎已经开始准备了,阵阵炊烟飘在空中,显得热火朝天,与一墙之隔的太医院清冷的环境有着鲜明的对比。
门口,进进出出是各宫妃嫔的宫女和内侍们,或拖着各类茶点,或提着装有糖水甜羹的食盒,再有便是捧着鲜果的。。。。。。各个步履匆匆,神色谨慎。
可见陈娟说的极对,御膳房就是个宫女内侍聚集的中心,要打听消息,来这儿准没错。
正欲提步进去找一下陈娟,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却是刚刚好遇上了,瑾言忙迎上去:“陈姑姑!”
“瑾夫人,您怎么来了?”
陈娟手里也提着个食盒,额上有汗,毕竟她要照顾南婉容的饮食,不像其他宫女只动动嘴,她得守在灶台边上看着御厨动手做东西,还得一样样尝过原料有没有问题,中间过程不用赘述,单从她已经瘦了一大圈的身材上就能看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而她这一声“瑾夫人”,更是引来进出宫女和内侍们的侧目。
后宫是个瞒不住消息的地方,虽然莫瑾言是天刚亮攻门一开就随南华倾入宫的,但早已被各宫的眼线耳目打听清楚了,她这个一品的景宁侯夫人,将会在凤仪宫陪着皇后养胎,直至皇后生产。
能够被皇后信任,挑选来陪伴在侧,各宫妃嫔有眼红的,也有看热闹的,对她这个外传贤良恭顺,虔心礼佛的景宁侯夫人也充满了好奇,都挤破头想要打听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瑾言勉强笑了笑,朗声道:“娘娘饿了,想喝酸梅汤配花蜜糕吃,陈姑姑你不在,所以我就来走一趟。”
看到已经有好些宫女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了,瑾言三言两语掠过去了,伸手将陈娟挽住,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其实娘娘是让我来找你回去的,她听了。。。。。。沈太医的劝,也想通了些,叫你不需要打听了。”
陈娟一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悄声道:“这就好,奴婢之前瞒着不说,就是怕娘娘多思忧心,对腹中孩子有影响呢。”
“这会儿娘娘想吃东西,还得劳烦陈姑姑再进去一趟御膳房,我这厢得快些赶回凤仪宫去陪着皇后,她此刻正一个人在后花园呢。”
瑾言知道陈娟对南婉容的忠心,倒也不需要多说其他什么,自己也想早点离开,以些摆脱周围投来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
陈娟点头,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莫瑾言:“瑾夫人您先回去吧,顺带还请您将这食盒里的葡萄一并带回凤仪宫,娘娘这段时间喜欢吃酸的。”
。。。。。。
提着食盒回到凤仪宫,瑾言因为还从太医院揣了一帕子的草药,当时自己避开陈娟的视线,后来又趁人不注意将草药裹好了放在食盒里,所以自己先从寝殿的小路回到所居的小院,待把草药放了稳妥,这才由正门出去,见了还在后花园乘凉的的南婉容。
斜斜倚在葡萄藤架子下的南婉容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不少,见莫瑾言回来了,对她露出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浅笑。
“陈姑姑先让我拿了葡萄回来给娘娘解馋,酸梅汤和花蜜糕还得等一会儿呢。”
瑾言扬了扬手里的食盒,也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先将葡萄取出来,正准备剥皮伺候南婉容,对方却摆摆手:“本宫自己来吧,你也坐下一起陪本宫吃。”
瑾言依言,到对面坐下,却没有取葡萄,只看着南婉容,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只是暂时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南婉容却神情平静,纤细的手指剥着葡萄皮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莫瑾言聊起了家常:“听说,你和华倾终于圆房了?”
耳根一红,瑾言哪里知道南婉容会提及此事,更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不过才三天前的事儿罢了。
再一想,侯府里的动静,恐怕也瞒不过在深宫里头的这位皇后,瑾言硬着头皮点点头,简单应了:“回娘娘,是的。”
叹了口气,南婉容吃下一颗葡萄,似有些酸,眉头皱了皱眉,才继续道:“本宫知道华倾纳妾这件事儿,是委屈了你。可更没想到,他那个臭脾气,竟会在这个时候才想通,总算是主动和你圆了房。”
张口,瑾言本想说什么,却看到南婉容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别说话,又听她开口道:“尉迟家本没什么根基,那个尉迟将军的军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他嚣张得了一时,却比不得我们南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华倾借势,也仅仅只是暂时压一压朝堂上沈家的那一堆酸腐而已。”
说话间,南婉容脸色一冷:“所以,将来尉迟家那个,别说什么贵妾了,妾就是妾,是贱籍,是奴婢,等你回了侯府,千万别把她放在眼里,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若是她有半分不服,你就告诉她,本宫之前本不愿意侯爷纳妾,是她死皮赖脸贴上来的,既然入了府,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再是什么尉迟家尊贵娇养的大小姐了,就是个妾!”
第一百五十七章 峰回路转
南婉容这一席话,瑾言听在耳里,虽然十分解气,但总觉得她似有所指。
以皇后之尊,南婉容这些话里“妾”不“妾”言辞,未免显得有些小性儿,毕竟她是一国之母,需得有容人的肚量。别说皇家了,哪怕是官宦大家的男子,纳妾亦是常事,是为了开枝散叶的一个“方法”而已。
有了这样顺理成章的说辞,若正房怀着抗拒的态度,对夫君纳妾进行阻止,那反倒是身为妻子的不够贤良了。更有甚者,三年未出,正室还得主动为丈夫纳妾,不然,惹得夫家一个不高兴了,以“七出”中“无后”之罪休妻,也是活该倒霉的。
所以在莫瑾言听来,南婉容刚刚一番话,应该还是对沈蕴凌那件事耿耿于怀,并未放下。
毕竟她还在孕中,皇上竟过来和她商量要册封沈蕴凌为皇贵妃,哪怕南婉容再大的度量,也会心生嫌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完全平息怒气呢。
所以瑾言猜想,南婉容才借了南华倾纳妾的事儿,把尉迟如歌拿出来狠狠“贬损”一通,算是发泄一下吧。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将来的事情还没准儿,能不能一直留在南家,做南家的媳妇儿,连她自个儿都没想清楚,所以一直听着,只面色柔和的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半句话都没搭。
南婉容说的起兴,倒是洋洋洒洒一大通,直到说得嘴巴有些干了,才又吃一口葡萄,看着模样神情,和普通坊间妇女也差不多,少了些身为皇后的端庄和持重。
正说着,陈娟也从御膳房回到了凤仪宫,额上有汗,手里还拿着装有酸梅汤和花蜜糕的食盒。
南婉容看得出莫瑾言第一天入宫也有些疲倦了。就让她退下,只说第二天大早一起共进早膳,今日的晚膳就不想要她陪伴在侧了,有陈娟在旁边。亦让她不需要担心。
瑾言的确有些累了,也没有推却,站起身来向南婉容行了礼,这才告辞而去回到独居的小院。
一整天几乎都没有清净,此刻终于松懈了下来,瑾言想起了被手绢包的严严实实的草药,从枕头底下翻了出来。
捏着手帕,几乎将里面的草药给捏碎了,瑾言沉下眉头,心里堵堵的实在不舒服。便走到屋角,将其塞入了衣箱的最底层,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盖子。
叹了口气,自顾倒了杯半温半凉的梅露,清冽的滋味总算令自己感觉舒服了些。
想着这凤仪宫的“森严戒备”。还有南婉容的“随和亲切”,瑾言却又难以释怀,总觉得这后宫之中处处危机。
不过以瑾言性子,即便可能有许多危险潜伏在暗处,而自己又处在后宫最深的漩涡中心,但往好处想,至少这里可以让自己清清静静地渡过大半年的时间。
即不需要面对南华倾。更不需要理会那个像豹子盯猎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尉迟如歌。
再者,趁着玉簪不在身边伺候,瑾言也想适应适应独自生活,看看不需要婢女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
前一世,十多年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什么事儿都自己动手。本该习惯了。
可重生而来,又当了三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景宁候夫人,瑾言觉着,玉簪早晚是要嫁人的,自己也不想有新的婢女了。不如好好适应一下,万一离开景宁候府,一切也有要靠自己了。
定下心,瑾言知道,自此刻起,自己总算是正式在凤仪宫住下了,也开始了为期半年的后宫生活。
。。。。。。
南华倾一早在送了莫瑾言入宫后,却并未立刻回到景宁候府,而是从皇宫出来后,去了一趟莳花馆。
他思前想后,总觉得宫里有些波澜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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