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雪细致的动作,也随着琴音,忽地转为快速,素手轻蘸墨色,在白帛上翩翩起舞,一时间,众人根本就看不清,她在画什么,只看到她的衣袖,好似流云般飘来荡去,如梦似幻。
偌大的宴会上,刹那间,寂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只见云袖翻飞,素笔翩舞,只闻琴声淙淙铮铮,最终,琴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只余清风明月伴流水,一首酣畅淋漓,意境奇美的琴曲,行云流水般畅响,如水银泻地消失空中,然香气却久久不散。
良久,众人才从震惊中回味过来,见到了屏风上的画,更是赞不绝口。
一池碧波浩渺的清水,莲叶在水光潋滟中,带着如梦似幻的碧绿,月影飘缈,含苞欲放,或是初绽的白莲,是那样皎洁如玉,清丽出尘。
池外画廊曲折,池上石桥如虹,池畔倩女临靠,盈盈浅笑,云袖似雾轻抚,池中鸳鸯成对,伏在荷叶下,交颈而眠,一笔一划,是那样传神,一花一叶,摇曳着动人心弦的美,更美的是画中的意境,让人忍不住,想要走到画中去,领略其中的绝致美景。
众人看着奏曲作画的两人,皆是一片感叹。
男子高洁如竹,女子清雅若莲,看上去,真是好般配的一对,能谱出如此妙极的琴音,描出如此妙极的画卷,也唯有像这般清逸出尘的人儿,才能做到。
皇帝深幽的眼眸微微睁大,眸中闪动着赞叹的光芒,最先拍手道:“妙,妙极!曲好,画也好,让朕也开了眼界。”
随即,传唤身侧的太监,赏了云沁雪许多珍贵的笔墨纸砚,而将一架极为珍贵的白玉瑶琴,赠予萧轻寒。
萧轻寒优雅的施礼,微微侧目,点头一笑,缓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沁雪静静站在屏风前面,优美的身姿,静逸如莲,而脸上没有一丝骄傲之气,她微微垂首,淡淡施礼道:“谢皇上赏赐!”
安妩音怔怔的站在不远处,早已看呆,清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丝惊叹,转首,望向云沁雪的眸中,傲气与不屑消失不见,却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嫉妒。
她莲步款款,步至白娟屏风前,赞叹一笑,道:“王妃的画,真是让妩音大开眼界,不知王妃可否将此画,赠予妩音。”
她的语气里,早已没有先前的狂妄和骄纵,而是真心的佩服。
云沁雪微微点头,对这南昭国的公主,印象倒是不坏,虽然她高傲跋扈,却是一个直爽的人,一喜一怒,皆写在脸上,当下,转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低声道:“既是公主喜欢,便赠与公主吧!”
不多时,便有宫峨将屏风上的画,拿了下来,送到安妩音手中,她欣然接过画,放到身后的侍女手中,又伸手从那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长形的锦盒,轻声道:“这里面是南昭特有的银丝锦,轻如飘絮,薄如蝉翼,希望王妃喜欢。”
云沁雪淡然一笑,伸手接过,浅声道谢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东陵弈桀目光愈发沉锐,脑中不断回旋着,云沁雪对萧轻寒,露出的那抹浅笑,想到刚才,他们抚琴作画时的默契,心中猛然升起一簇炙烈的怒火。
她无法相信自己,却对别的男人抱以完然信任,他们是不是早就倾心相许,这或许,正是她要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眼眸变得幽暗深沉,心中陡然生起诸多的负面情绪,妒嫉的蔓藤,像是一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那酸楚的毒,麻痹了他的理智,他的手,骤然收紧。
云沁雪感到腰间一痛,侧过头,冷冷的望着他,“你干什么?”
东陵弈桀瞳眸中迸射出的冷冽寒光,夹杂着嫉妒和怒火,投射在云沁雪的脸上,那灼烈如火的妒意,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讽道:“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人妇的自觉,尽然在我眼皮底下,和男人眉目传情,视我与无物?”
云沁雪顿觉屈辱,美目中盈盈坠泪,红唇轻颤:“你……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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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弈桀冷洌阴蛰的目光,似淬着毒汁的利刃,直逼云沁雪清幽的眼瞳,她感觉铺天盖地的寒风刺骨吹来,一瞬间,冷不可言,下一刻,她的下颔,被他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的钳住,他脸上的表情,愈加阴沉,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像是要将它捏碎。
云沁雪痛得紧皱眉头,瞪着他的眸中,露出一抹愤然之色,然而,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只见他面色煞白,眼眶微微泛红,冷声失笑道:“云沁雪,我以赤诚之心待你,你却是这样对我,你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我爱你!”
云沁雪身体微微一僵,只觉他的话,极是讽刺,像一根根针直扎进心里,忽地,心口似被重物狠狠撞击,虽不见伤口,却是闷闷的剧痛传来,压抑得快要窒息。
像是受到莫大的冤屈,鼻尖痛得发酸,紧咬着颤抖不止的唇,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是强忍着,不愿坠下,忽地,她从他坚固的臂膀中挣脱出来,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世间本就存在着不公平,你既然觉得痛苦,那为什么不愿放下?”
东陵弈桀目光一怔,眼中闪动着彻骨的痛意,下一瞬,他猛力的将她拽回怀中,贴面伏耳,似诅咒般哑声低语:“对,本王栽在一个不爱我的女人身上,既然你让我身在地狱,痛苦不堪,我为何不将你也一同拽入其中!”
是啊,这便是这样的男人,如果,自己感到痛苦,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云沁雪面色瞬间煞白,双手不自觉的紧攥,余光瞄到周围众人齐齐射来的视线,各式各样的眼神,都聚集到他们身上,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巨大的羞怒之下;不禁愤声喝斥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想做什么?”
东陵弈桀闻言,忽地邪魅一笑,而眼中却带着森冷的寒意,贴耳伏首,销魂低语:“你的滋味,本王还没有尝够,并不打算拱手让给他人,你记住了!”
说罢,他微微俯下身,眼看着就要吻了下来,云沁雪眼中一片惊惧,蓦地将头一偏,唇却落到了她的耳垂上,她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脊背绷得死紧,浑身一阵激灵。
东陵弈桀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不满她的拒绝之举。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随着她颈后的细腻肌肤,缓缓而上,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披散的发丝,挑起一缕放到唇边轻吻,幽然的淡淡香气,在鼻间无声弥漫,随后,挑衅的目光,冷冷的望向萧轻寒,见对方的眸子忽明忽暗,隐隐藏着让人心惊的波涛,酝酿开来。
这时,殿中愈发热闹非凡,不过,云沁雪自小耳力过人,细听之下,他人小声的谈论之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只闻一女声细细低语:“哼,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不过是用狐媚手段,迷惑王爷的贱人,难怪云相死了,她还能稳稳坐在王妃之位上。”
另一个女声低低笑道:“这就叫……在外是淫妇,在家是荡妇。”
云沁雪顿觉羞愤难当,这便是女子的悲哀,男子可以搂着舞姬享欢,而女子,只要稍微有出格之举,就会被指责为霪乿。
想必刚才一幕,明日,寒王妃银荡不堪的臭名,将会传遍大街小巷。
东陵弈桀武艺非凡,那些不堪入耳的谈论之声;自然也落入了他的耳中;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喝完杯中美酒,抬指一弹,那酒杯飞速射出。
灯光摇曳之下,只见击中一人脑颅,顿时,激起一声刺耳的惨叫,一时间,其他人的目光,向这边直射而来。
就在这尴尬万分之时,萧轻寒站起身来,嘴角含着淡然的笑意,举杯向皇帝恭贺,态度温润,举止优雅,风度翩翩,无意间,让在场所有的女眷,都红了双颊。
见状,左侧的使节案席上,一位身材健壮的男子站了起来,手端酒杯,声如洪钟,恭贺道:“祁云国使节奉吾皇旨意,恭祝天玥国国宴之喜,但愿两国永远交好,不起干戈!”
说完,不等皇帝答话,便自顾自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场其他国的使节,也纷纷起身,祝酒附和,尤其是边陲小国,生怕落后于旁人,失了表现的机会,一时间,殿内氛围热烈起来,恭祝的言辞,不绝于耳。
云沁雪心中一动,萧轻寒看似无意的举动,却又再一次,帮她解了围,感激的目光,不禁向他望去,似心有灵犀一般,萧轻寒深邃幽暗的眼眸,也朝她的方向望来眸中闪动着关切的光芒,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的交汇,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般。
遥遥相望,他的唇角,漾起一抹叫她安心的笑容,目光宁静深邃的看着她,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她泪光闪闪的眼瞳,在灯阴下微微颤动,面容恍惚失神……
忽地,云沁雪感觉手被人攥痛,不由凝眉望去,见东陵弈桀深不可测的眸中,妒恨的暗潮浮涌而上,满满的似快溢了出来,她的心,像是被冰针蛰了一下,隐隐有些刺痛,随着他越捏越紧的手,愈发疼痛……
而同一时间,萧轻寒收到了,东陵弈桀带着杀意的警告眼神,他修眉微挑,淡淡的回视一眼,缓缓将目光移开,面容愈发淡定,刚才,与她一瞬间的凝 ,他竟有种宛如隔世的感觉。
东陵弈桀眼眸一深,即而收回视线,见云沁雪厌恶的望着自己,胃部一阵剧烈的抽痛,比不上他,在她心里,他终是比不上萧轻寒,从一开始,就注定输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们觥筹交错,和乐融融,然而,东陵弈桀黑沉的脸色,仍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心脏像要炸开般的疼痛,口中的佳酿,泛着苦涩的滋味,却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入口微凉,滑入喉中,却一片火辣的刺痛,心也仿佛像被火焚过一般。
云沁雪侧坐在一旁,冷冷看着,分不清心中怀着何种情绪,只是想着,让他误会也好,三年后,他能忘了悦儿姑娘,爱上自己,再一个三年,他同样可以,爱上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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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上,残月西移,夜凉如水,宴会已近尾声,众人早已佳 遍尝,美酒入肠,一番歌舞已散,皇帝命其太监总管,主理各国使节入住宫殿事宜,宣声告退。
云沁雪看到人流涌散,心中不禁浮现一丝复杂,纵使知道此举有些不妥,但是,她还是想亲口,跟萧轻寒道声谢,略略焦急的目光,在殿内搜索了许久,却没能找到萧轻寒的身影。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心中不由一叹,眉宇间增添了一丝忧色。
东陵弈桀伫立在云沁雪的身侧,看着她那幅翘首企盼的模样,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沉,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地坠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尽管如此,眸底最深处的受伤之色掩盖,心像是被撕裂般的剧痛难忍。
东陵弈桀和云沁雪二人,坐着马车回府,由始至终,俩人皆是沉默不语,冷凝压抑的气氛,渐渐蔓延在车厢内,连周遭的空气,也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回到寒王府时,已近深夜。
云沁雪迳自回了居所梨花苑,琴儿逐步跟随其后,夜色渐深,但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加上外面隐约有些嘈杂,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今夜的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一阵子,萧轻寒来信言明,这个月底,要带她出府,而这样毫不预警的出现,反倒是会惹起东陵弈桀的怀疑,他应该不是如此不谨慎的人。
不过,他与兰馨公主,做为南昭使节来此,似乎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公主点她作画,也不是凑巧,而是早有这样的打算,事后,互赠礼物亦是同样。
公主送她那个锦盒,她本以为会很重,可是,拿到手中,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重量,会不会是里面暗藏玄机呢,这般想着,愈是觉得要去查看一下。
她赶紧从榻上起身,披了外衫,缓步走到厅内,将红烛点亮,从衣柜中,将公主送给她的那个绵盒,拿了出来,打开盒盖,只见一块闪动着璀璨银光的布料,赫然印入眼帘。
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耀眼夺目,呈现犹如星辰碎金般的光芒,手感细腻光滑,轻薄透亮,这布的确是极为少见的银丝锦,面料不大,细细观察,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云沁雪不禁有些失望,将银丝锦放回锦盒中,就在这时,她无意间发现,锦盒底层有些奇怪,竟然是双层的,她拿来剪刀,将盒底划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笺。
云沁雪折开信封,走到烛火边,迅速读完信,然后,将信在火上直接烧毁。
上面写道,五天后,兰馨公主便会离开天玥国,到那时,他会让好友月无殇,先将她从王府劫走,然后,借着公主出城的机会,带云沁雪一同出去。
但,仅仅是这样的计划,一定瞒不过东陵弈桀的眼睛,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混淆他的视线,出城后,他、月无殇,兰馨公主将会分为三路,各带着两个形似她的女子,朝不同的方向出发,而真正的路线,则是直接前往海域。
就算万一让他追上,他到时也有办法,完全摆脱他的追踪。
萧轻寒想出如此周详的计划,应该会万无一失了,可是,她心里没有丝毫欢喜,反而,喉头有种从未有过的堵塞感。
就在这时,琴儿淡然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过来,“王妃,您还没睡吗?”
云沁雪微微一愣,片刻后,淡淡道:“琴儿吗,进来吧!”
琴儿推门走了进来,朝云沁雪俯了俯身,她缓缓起身,紧了紧外衫,看到外边一闪而过的火光,不由微微蹙眉,疑惑的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琴儿忽地抬眸,看了云沁雪一眼,欲言又止,片刻后,低声答道:“呃……是蔷薇苑的悦儿姑娘,被贼人掳走了,王爷在调集人马,全城追查。”
琴儿担忧的看了云沁雪一眼,低声道:“那人自称是,寒月宫的左护法仇刹,他趁着这次举行国宴,府中戒备松懈之时,将人掳走,临走前,还留下话,若是三天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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