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曾听闻,自从几日前,那晚天狗食日,这两日整个南诏太和城内尽是传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
“哦,传的是什么呢?”胭脂好奇的望着茺娘。旁边的宫女也顿时来了兴致。
“娘娘不知,城里传得可有意思了。”一名宫女嘴快,抢了茺娘的先,“都说南诏陛下钟爱的妃子那夜里死在了狱中,谁知后来——”
茺娘忙把话抢了回来,“那妃子就是被南诏人传言说是妖女的,叫什么璃妃的。听说那晚,这女子极是刚烈,为了不受制于人,竟然割腕自尽于牢狱之中,听闻南诏陛下为了这女子孤身一人去了叛军的阵营,只是那南诏陛下到了那,那女子早已血流尽干,已是具冰冷僵硬的尸身……听闻那女子浑身是血,死了全身还散发出奇香……”
“茺娘,你说得可神了,哪里有人死后,还能发出香味儿的呢。”另一名宫女插嘴笑道。
茺娘嗤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那女子,原不是一般的凡人哩……”
胭脂温柔笑着,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天河,只见他面上冷峻,紫眸沉淀着她看不明的恍惚。
☆、重逢(7)
她一直安心养胎,对外头的事鲜少耳闻,虽然知道将那女子抓来的人,就是天河,虽然知道南诏这次的叛军被镇压,天河的计划失败,但是其余的,则是一概不知的。茺娘见天河沉默,又见胭脂有些好奇,便忙忙的接着道:“娘娘不知,那女子原是死了的,谁知又活了,听闻那夜太和城来了位天竺的高僧,竟是将这女子给救活了,娘娘想呐,死人活了,那岂能是凡人!现如今,南诏百姓都道此女能受佛祖庇佑,定是——”
“可真是个妖不成?”开始的那宫女突然接话。
茺娘忙打断,“胡说,茺娘我活了快半百,从不信这世上有什妖魔鬼怪,这女子能活过来,想必是前世积得福,是个极好的人,连佛祖,亦是不忍心的。”
胭脂目光轻眯,“我佛慈悲,善恶到头终有报,此女子能让南诏皇帝如此钟情于她,必然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子,茺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呢……”
茺娘就呵呵笑了起来,脸上的肉也堆到了一块,一旁的宫女笑道:“皇后娘娘您日日吃斋念佛,一定也会长命百岁!肚子里的小皇子,一定会健健康康!”
胭脂抚摸着添起的肚子,望着天河看过来的脸温柔微笑。
茺娘又道:“说道起这女子,倒也是个苦命的人,娘娘不知,此女能得一国皇帝所爱,却并非是哪家王公贵族里的千金小姐,竟是个从东商来的女奴……”
天河听着茺娘津津乐道的说着,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双含泪的,像是会说话的眼眸。
他沉默的走了神。
茺娘说得口沫横飞之时,突然被胭脂拔高的一声打断,“茺娘,你,你方才说什么?!”
“说,说,说什么?”茺娘和两名宫女皆是被胭脂这大声一问,问得一愣。
“茺娘,你可听闻过,南诏皇钟爱的这名妃子,叫什么名字,快告诉我?”胭脂忽然紧张的问。
天河回过神来,扶着胭脂紧张的问:“胭儿,怎么了?”
胭脂抓住茺娘的手,“茺娘,你可知道,快告诉我?!”
☆、重逢(8)
茺娘怔怔的看着胭脂,怔愣中支吾道:“像是叫,叫,叫……倒也没个姓氏,只有个名儿,像是叫……叫青璃……我原也拿不住……”
“啊!”马车内传来一声惨叫。突然马车当街上停了下来,马车内传来慌乱的噪杂声:“天,陛下,可不好了,这这,娘娘恐怕是要早产了!”乱成一团的马车里,胭脂额上煞时大汗直冒,一双手却是紧紧的揪住天河的臂膀,眼里竟是一片满满的震惊不已:“天河哥……哥……是……是二……二姐……”是二姐青璃,二姐还活着!
天河看着泪水源源不断从胭脂的眼中淌下来,他也怔了片刻。
“天河哥哥……是……二姐……”
阵痛袭来,胭脂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句话,再难从口中说出,她死死的揪住天河的手臂,痛苦的不住的呐喊着。
天河一把掀开车帘,马车正当街停着,马车后跟的是一队贴身侍从,他朝外望去,眼前正是一家客栈!他便飞快打开车门,喝道:“下马,今夜在此客栈留宿,吩咐下去,严加看守,”说完便将大汗淋漓痛苦哀嚎的胭脂抱起,“茺娘,看来今夜只能在这客栈替胭儿接生了,兰儿杏儿,准备娘娘的衣裳!”他镇定的吩咐着,就稳稳抱着沉重的胭脂下了马车。
茺娘急急的道:“诶,得快快将娘娘平放下来,佛祖保佑,娘娘和小皇子一定没事,一定没事。”茺娘说完就紧紧的跟着天河下了马车,往前头的客栈而来。
……
华灯夜上,阵阵花的清香,从客房的窗户外随着徐风送来。床上的人,哭得柔肠寸断。她再也做不了他的阿璃,做不了了。因为有一个男子,用他的痴情和生命牢牢的牵绊了她,虽然当她了解了自己心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是她知道,她再也做不回曾经的阿璃。
客栈外是繁华热闹的北门街,街道上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车水马龙,灯火流光。
似有歌女的歌声从窗口飘了进来,凄凄婉婉的吟唱着: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是不是因为心太痛,所以她又听到那熟悉的琵琶声。是她曾经在他面前弹奏过的‘长相思’。歌声如泣如诉,琵琶低洄婉转,风潮云荡,时而令人断肠,时而令人心醉……
她身着单衣,似游魂般跌跌撞撞出了客房,灼热的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只是循着出口想要往街道外奔去,循着那断肠的琵琶声奔去……
☆、断肠人奏断肠曲(1)
客栈的楼梯被人踩得嘭嘭响,天河抱着阵痛的胭脂飞快上了二楼,谁知一行人恰与正走出荣升房门的慕言相撞在一起!
四目相接,俱是意外。
荣升吃惊,就看着他家主子和那抱着孕妇的紫眸男子相对而立。重仪门事件之时,荣升跟着慕言镇压宇文家族,是见过这青龙帮帮主的。然天河怔愣,则是因为慕言那通身的气派和不凡,以及那一眼之间的似曾相识。他怀中大汗涔涔的胭脂却在看见慕言和荣升等人的时候,已经是满面震惊!
此时荣升也已瞧清天河怀里的胭脂,“胭脂姑娘?!”顺子也喊出声来!
所有人心中都是吃惊不小和疑惑重重,胭脂因着阵痛而惨叫着,“啊!天……河哥……哥……胭儿好……好痛……”
“不好了,得赶紧的让人打热水来,让她躺下来才好哇!”茺娘跟在身后急促的催到。
“客官,客官您瞧,咱这客栈实在是住满了,没有房间,您还是上别家去吧。”匆匆跟上来的小二捏了一把大汗,让个孕妇在店里头接生,这可是大晦气,老板非扒他皮事小,扣他工钱才事大!
“滚!”天河一脚将那店小二踹倒踩在脚下,“告诉你们老板,今日我内子跟孩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定要教你们所有人来陪葬!”他说罢便冷冷的睨了慕言一眼,就要顺势强硬的闯进荣升的房间为胭脂接生。
有着便装的侍卫当场就阻拦。
此时谁也没能注意到,隔着两间房,奔出来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唯有被天河抱在怀里的胭脂,在阵痛中瞥见了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看得清楚,也绝不会忘记,是二姐,是二姐!然而腹中的孩儿此时带给她的剧痛,令她只能痛呼出声,她死死揪着天河的袖摆,含糊不清的说着:“二……姐……是二……姐……”
老天爷慈悲为怀,二姐还活着,还活着!
她知道,二姐一定不会死,就像天河哥哥一样。她那样开心,开心到痛苦的泪水一并流下来。
☆、断肠人奏断肠曲(2)
她跌跌撞撞,神魂皆荡,不知是怎地走出了客栈,不知自己是赤脚走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歌女明亮清辞的声音,在夜风中,娇娇娆娆,断断续续吟唱着:
山一程……水一程……
……风一更……
雪一更……
凄婉低洄的琵琶,一曲记忆中熟悉的长相思,在她耳旁恍恍惚惚的回荡着。她就往前走着,寻着,盼着,泪水炙热如决堤的泉水涌下来,是他吗,可是他在弹奏着这支琵琶,可是他在奏这曲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夜深千帐灯……
雪一更……风一更……
故园无此声……
茫茫的人海中,她孤单清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在摩肩擦踵的大街上无望的寻找着,四处是歌舞升平,处处是欢歌笑语,灯火阑珊处她不停的环顾着,回首着,没有,没有他的身影。绚烂的灯火中,她循着断断续续的歌声闯进酒肆,闯进茶肆,闯进一间间歌舞坊,闯进一座座烟花楼,她想着有歌女的地方就失魂落魄的闯了进来。
“哪儿来的疯子,快快将其轰了出去!”她被人一次次扔出来,摔在大街上,又一次次爬起循着那让人断肠的歌声找着,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泪可流,只是止不住,止不住心里如刀绞般的痛楚,止不住泪流。她擦着泪,执拗的像个孩子,不停的奔走在大街上,一声声呼喊在胸腔里回荡着:凤倾夜……凤倾夜……
倾夜……
……倾夜……
……风一更……
雪一更……山一程……水一程……
这一支揉碎她心神的琵琶越来越近,又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荡来,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目光悲绝,颠倒神魂的闯进这一座万花楼。所有人用诧异的眼神投望来,看着这名不知从何处闯进来的少女,浑身的狼狈,赤脚奔上来,拨开一群又一群的客人和红粉莺燕,只是向着那歌声寻来。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疯丫头!”
“可不是,哪里来的疯丫头,快快让人撵了出去……”
“你瞧你瞧,这丫头生得倒挺标志水灵,只是邋遢了些个……”
“……”姑娘们手握着羽扇吟笑声一浪接着一浪,她的脑海里,却只有那一曲令她痛彻心扉的琵琶曲和那一支断人心肠的长相思。
“凤倾夜!”泪水朦胧间,头昏昏沉沉间,她顶着高烧的身子冲开人群闯进来,无望的哭喊着:“是你是不是!凤倾夜,是你在弹奏这支长相思是不是……”
“你还在是不是!”
“凤倾夜!”
“凤倾夜!倾夜!倾夜……”她撞到了无数的客人,撞开了一堆穿红戴绿的姑娘,泪如决堤,痛若钻心,“凤倾夜,是你,是你还在,是你在这弹奏这支琵琶是不是……”她冲到花台上,客人骚动,她一个个将这花楼内奏乐的人翻找了个遍,歌声不再了,琵琶断音了,她却没能找到他……
这百花楼内骚乱的人群,就看这赤脚的少女,哭着跪倒在那花台上,无望的痛呼着:“倾夜,倾夜,我答应你不再逃了,我不走了,我留在南诏,好不好……,倾夜……倾夜……”
“倾夜……”
好些人就看着,指指点点着,却不知究竟是哪儿冒出来个如此伤心欲绝的丫头。
她满含着泪水,渐渐空荡的目光里浮着绝望的神采,迟缓的,望着眼前飞旋的灯红柳绿,望着眼前的花花世界,只是觉得那样冰冷。
忽而,耳旁响起歌女的吟唱,那令人断肠的琵琶曲,婉转的在她身后飘来……
☆、断肠人奏断肠曲(3)
小时候,娘每每弹奏着这一曲长相思,必是泪落连连,她曾问娘,为何怀着如此深的思乡之情,却不愿回到故乡去呢。
娘虽每每沉默,却有一次这样对她说:
“璃儿,狐死尚且首丘,故乡是生了娘养了娘的地方,娘无时无刻,不曾想着要是还能回去,回到属于娘的地方该有多好,可是璃儿,故乡再美,若没有他,娘的心会比现在更痛呀……这儿虽然也非他的故乡,可是这儿离他最近,只要感觉着他的存在,呼吸着他所呼吸的空气,璃儿,娘都觉得,遇上他,是娘这一生最美的事……”
原来,娘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即使他不在,站在属于他的天空里,呼吸着他曾呼吸的空气,都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痛,痛却也幸福着。
歌女在她身后清辞吟唱,琵琶丝弦拨弄间仄仄有声,回荡在整个万花楼。
所有人仿佛都被这一支碎人心肠,婉转醉人的曲子给怔住了心魂。
泪水晶莹,一颗颗从红肿灼热的眼眶里掉下来。
她回眸,握紧的十指微微的颤抖。
只见,一袭紫红华衣,風流绝代,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尊傲男子,黑发如缎,薄唇轻抿,怀抱琵琶坐于花台的水晶帘子之后,他眼眸灼热,亦是抬目深深望过来。
若这就是梦,她但愿此生都不要再醒来。
若这并非梦,她但愿,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琵琶在他怀中铮流有声,令人断肠的‘长相思’悠悠的飘在她脑海,歌女的吟唱如诉如泣绕梁不去,泪水不断模糊着她的视线,她举步艰难,一步步走向他,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她停住了,神魂俱痛的将他望着,她害怕着,恐惧着,不敢再上前,怕朦胧的泪光中将他看清了,若他不是他,她会连哭的力气,也无了……
碎他心肠的泪水不断的从她美眸中滑落面庞,他心微微发紧,疼痛中,轻轻的道:
“阿璃,过来……”
霎那间滚滚的热泪淌下来,掉落眼角,她颤抖着双肩在莫大的悲喜中靠近了他,缓缓触碰他温热又真实的肌肤,谁能告诉她,这不是高烧在做噩梦,不是她疯了,也不是她神思恍惚错认了人,他的眉眼依旧清晰,他的模样依旧魅人,他的目光依然精亮有神,他的声音如旧般低扬好听。
☆、断肠人奏断肠曲(4)
“倾夜,是你吗倾夜……”
“你喊我,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马车奔走不过一条街,他就掉头追上来,只是想在最后再看她几眼,他在客栈外流连不去,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听到街上回荡着琵琶和歌声,他就进了这座万花楼,只是想起她所弹奏的那一支长相思,想起为她奏这最后一曲替她践行,熟知她竟那样让人心痛的闯了进来,他闪身躲在角落处,却听见她一声声喊着的皆是他的名字。他恍惚觉得,自己置身在梦中。她那一声声饱含悲绝和深情的呼喊,教他的胸腔顿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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