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在最不愿意的时候想见,他脸上带着哀痛和见惯了生死的漠然。她一身吻痕青紫,眼中是风流的诱惑。
不过几年不见,彼此都不再是记忆之中的样子了。
他的身上有血的气味。她的身上有别的男人的气味。
一切,大概在这一刻的相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就已经结束了吧?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浣碧微微仰起头,把想要落下的温热倒回去,而后露出一个惯常的微笑。懒洋洋地,媚气十足地说
“影卫公子啊,妾身浣碧。”
对,我是浣碧,我不是你爱的玄盈。
只有这样说,才会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无论是骗他,或者是骗自己。人生,很多时候都需要这样的欺骗,才能够活下去的,不是吗?
“小姐。”影卫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继而仍旧是一片的平静,连他的声音也没有带一点的起伏。
彼此,都装作不认识吗?
花满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含笑看着他们,弯弯的嘴角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得意。
他,一定是故意的!
浣碧的眼角始终没有离开花满袖,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继续对影卫若无其事地笑着。一身青色的纱衣她的身后轻盈地飘动,衬着红色的肚兜妖娆万分。那青绿的颜色,翅膀一样飘飞在红色之后,被那浓烈的颜色吞没,最后被人遗忘。如同儿时青涩的梦想和脆弱的承诺,被夜色轻轻地一撕扯,便再也没有了痕迹。那双曾经澄澈的眼眸里已经没有的那是的透明,而是换上了一种久浸风月场所历练出来的老辣。
她盈盈地笑着,嘴角勾起最诱人的弧度,但是她的眼眸里没有笑意,那样的笑,还没有来得及浮现到她的眼里,就已经过早地被哀伤压倒。
回忆默默地终止了。又或者说,后面的事,就再也没有值得她回忆的了。
里间的水声已经停止了,换上了一种布料摩擦的声音,浣碧还是赤着身体,软绵绵地倒在红色的锦被之中,一头青丝如同流水委地,显得妖艳又清纯。
那个恶心的男人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只是在腰间扎了一条布巾就大摇大摆地踱步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浣碧的身边,身后大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小美人,等久了么?”
“将军~~~~~”浣碧半睁着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眸,柔柔地说“人家还是喜欢你叫妾身浣碧……叫妾身浣碧可好?”她的胳膊已经搂在了那个她厌恶的男人的脖颈上,身体贴上去,没有丝毫的害羞和犹豫。
反正,浣碧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再是我自己,我是浣碧。所以那些肮脏的事情,都是浣碧做的,等到有一天,我丢弃了这个身份之后,还能够以谢玄盈的身份干干净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邂逅的时候,她是郡主玄盈,平阳王府的千金。再次相逢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弯玉臂千人枕,半片香唇万人尝的浣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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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冷,刺骨的寒冷,几乎要把她的骨髓凝结住。
生命的温度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一起离开她的躯体。
也许,这就是死的感觉吧?不过,这样也不错,这样,就能见到自己死去的弟弟了。
弟弟……已经不在了啊……说好了要保护他的……到底还是不能够啊。呵呵,自己真是不合格的姐姐呢,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即使死去了,都没有脸面去见他啊。
“说!虎符在哪里?”一脸横肉的男人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冰冷的水中拉出来,将带着腥臭的气息的唾沫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脸上。
“……”
“还不说?”男人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伸手抄起身边的锥子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那就怨不得我不怜香惜玉了。”
明晃晃的锥子在她的眼前闪动着冰冷的光,她知道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又要来了。
十指连心,那样的痛楚……她用力地摇头,眼角沁出了泪光。
“不想这样就说出虎符在哪里!”
她只能痛苦地摇头。
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确实不知道啊!况且,在虎符被带走的那天晚上,一个神秘的男人用药弄哑了她的喉咙。
锥子进入指尖的瞬间,并没有痛楚,有的只是一种惊心的冰凉。然后,疼痛排山倒海而来,眼前一片白光,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清醒的意识只有疼,疼,没有休止的疼……
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为花满袖取得了虎符,而他唯一可以威胁自己的弟弟也已经不在了,对于他那样多疑的人来说,自己应该是已经毫无利用的价值了吧?
这样……也好,结束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生,应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留恋的了。
但是,她并没有死在将军府的地牢里。
结束她的无尽的煎熬的,依旧是他。和儿时一样,在自己以为被所有的人忘记的时候,那个人来了,对无助的自己伸出手,带自己离开那寒冷的地方。
看到影卫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在阴冷昏暗的地牢里的时候,已经被灯红酒绿麻木了神经的她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来带你出去。”他的话很简洁,和他的动作一样。
他把自己从高高吊起的绳子上解下来,抱在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碰到她一身不忍多看的伤痕。
他的怀抱,让她觉得,其实还是有人愿意把自己,这个破破烂烂的自己当做珍宝来对待的。
“为什么要救我?花满袖没有让你这么做的吧?”嗓子刚刚能说话,她说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一句。明明有那么多感谢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生硬的冷漠。
“不想你死,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影卫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没由来的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
朴素的,近乎于稚劣的表白,如同这个沉默的男人一样,让人安心,让人温暖,让人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有活下去的意义的。
从那一刻开始,她毫无目的的一生,在浑浑噩噩之中等待死亡的一生突然变得有意义了,那个人,就是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你回来了啊”花满袖看到她的时候微微的有些吃惊,但是还是很快就恢复了一脸温情的微笑“告诉我,是不是影卫救了你?”
她静静地看着花满袖,没有说话。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知道他肯定会去救你的,只是我想知道你对于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花满袖看着窗外弯弯的月,长长的黑发及地,蜿蜒旖旎,如同无数细碎的溪流
“你知道么,他去之前,我和他说,如果他去救你,我会杀了他哦”花满袖回过头来,用一种几乎与天真的笑容看着她“可是,他还是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叹了一口气说
“我说,你会害死他的。”
浣碧蓦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任。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玄流确实是我杀的,你不可能不来找我报仇,虽然我不在乎你,但是……”花满袖幽远一笑“把影卫夹在你我之间,死得最快的只会是他哦。”说着他手中的团扇扇出一股清风,扑在了她的脸上。
“我不会把他扯进来的,你我之间却一定要有一个了结……我在玄流的墓前发过誓,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随你”花满袖不再看她,转身时一身红衣翻滚飘摇,灿若莲花“我等着。”
不能把影卫牵连进来啊?
怎样才能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呢?
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何苦拉着他陪自己一起没有未来呢?
她在空荡荡地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只要他不爱自己就够了吧?
只要他忘记了自己,就够了吧?
那,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吧?让他看到那个黑暗,肮脏的自己,看到自己的行为,他就会失望吧?他就会离开吧?
生离总是好过于死别的……
只要他活着就够了……他没有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其实他不知道,他才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只要你……只有你……
我的未来,早就已经被注定了,我是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黄泉的人啊,我现在不过是让我最后的生命能够完成一些事情而已。
如果你离开能让你活下去,我宁可你离开,即使那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撕心的痛苦。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会恨我,会讨厌我,我只是要你能够活着,好好的活着。
如果没有我,你不能够活下去的,那么,请你忘记我……在没有我的人生里,去谱写属于你自己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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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药丸,名曰‘忘川’
我带走你的记忆,留下你的生命,愿你没有我的生命里,不会有痛苦,不会有黑暗,也不会有一个想我这样,只会让你一再伤心失望的女人。
能够被你这样的人的爱,我很幸福,永别了,我的爱人……
她轻轻把药丸推进影卫的嘴里,脸上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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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晕过后,他缓缓地睁开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片残垣断壁,一片血的海洋火的深渊。
许多陌生的面容远远近近地看着自己。
“这是哪?”他开口,脑海里一片空白。
“南阳王府”一个很美丽的红衣的男人看着自己,微笑着说。
“南阳王府?”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
“……我……我是谁?”
“你?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怎么知道?”红衣的男人微笑着说,脸上笑容明艳绝丽,眼眸里却深沉黯淡。
“……”他缓缓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生硬的四肢“我……要做什么?”
“做什么?”红衣的男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留给他一个血色的背影“去找出来你是谁吧。”
他想想了,似乎确实是这样,于是慢慢走了几步,脚边一具尸体映入他的眼帘。
他对死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既不会觉得恶心,也不会惊讶,只有一种淡然。
但是这具新死的尸体让他稍稍停留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白发女人,胸腹之间插着一支匕首,衣裳一片殷红,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没由来的,那个死去的女人让他有些悲伤。
但是脑海深处只有一片空白。豆丁论坛{Smile.茹}整理;//bbs。docin
他并没有在这具尸体面前过多停留,也就是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火光映着他微微有些没落的背影和地上血泊之中的尸体,灿烂地红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浣碧死了,可恨之人也都有其可怜之处啊,死者为大,大家还是不要太过于怨恨浣碧了吧?
落木上
三颗忘川结前尘
人生,总是在自己的哭声里开始,在别人的泪光里结束。中间的这一段时间,就叫做幸福。
有的人,死去的只会让人觉得庆幸,有的人,离开了会叫无数人心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在于一个人在世的时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死后,大家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的评价。
与浣碧的冷冷清清不同,玄靖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每一个人都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的微笑。
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和悲伤,他的一生,应该是成功的一生吧?
“靖儿!”封彩音抱着玄靖,低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是玄靖已经没有反应,合着眼,只有胸膛出微微的起伏显示着他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谁都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醒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数了几枚药丸塞进了玄靖的嘴里。
封彩音看了一眼醒蝶眼眸里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醒蝶却只是淡淡地摇头,轻声道
“我救不了他,这个只能吊住他一口气而已……”太迟了,他的身体,原本用药好好调理,是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的。可是他不能够,那时候他放心不下天下的安定,苍生的幸福,后来,他放不下自己,怕自己不幸福,最后他放不下那些关心他的人……最终,身体还是在他的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过度透支之中,崩溃了……
玄靖啊,你太迟才想到,你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人,为什么却要用神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呢?你死了,天下的苍生不会伤心,他们要的安定他们已经有了;可是你死了,我们会伤心,我要关心的,只是你而已……
药性很快,玄靖的脸上开始泛出了淡淡的红色,没有人心里能够轻松起来,但是所有的人都在笑,哪怕笑容是那样的勉强。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
玄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身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状况,于是淡然地摇摇头,轻声说:“能由你们来送我,我很高兴。”
“靖儿……”封彩音看着玄靖,欲言又止。
玄靖笑了笑。他很少笑,所以这样的笑容让他原本冷峻的脸变得柔和而俊美,带着苍白的残忍的柔,几乎要让人忍不住落泪。
“母妃不必说了,靖儿从来没有怨过你……”他说着看了醒蝶一眼,轻轻拾起醒蝶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在了封彩音的掌心“你欠醒蝶的,我已经替你还了一部分,剩下的,请你自己来偿还吧……”然后他凝望着醒蝶深邃悠远却有时常空洞寂寥的眼眸,带着无尽的哀伤和不舍,用虚弱飘渺的声音低声说“醒蝶,原谅母妃好不好?算我最后的请求。”
醒蝶看着玄靖,她的眼里只有玄靖,至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封彩音的身上。她眼眸里有着最为深切的悲伤,但是那样灿烂的笑容,玄靖最喜欢的笑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