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应卿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颤抖,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他如何不清楚,皇上要你死,是不用任何理由的,当然皇上的决定,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的,况且,小重的父母也确实对不住现在皇上的生母,皇上,在他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来讨债了吧?
樊应卿艰难的说了一句:“老朽先去给小重安排饭食,等她吃饱,再请特使送她上路。”
小重,这是父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了。自己和八年前一样,依旧很是无能,八年前,我没能保住你父母的命,今天,我又要让你丧生在此。
樊应卿踉跄的离开正厅之后,眼角的泪就不断地溢出,汩汩,如同泉水一般,他走在回廊的小路上,不知道该怎样的和小重说这件事情,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样的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父亲,哥哥和陈玉涵现在天天都和小重在一起,我……”是小虫,他亲生的女儿,花蝴蝶一般的扑向自己,他都习惯了小虫的告状,其实这哪里是小重的错呢?小虫,被她的娘亲给宠坏了,全然不把自己当成姐姐,每每欺负小重,小重也只是默认。
“你哪一天能像你妹妹一样懂事,小虫……”在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的时候,樊应卿突然地醒悟了一般,怔怔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却又不断地摇头,然后最终还是下定了注意一般,拽着小虫的手,把她带到了正厅之中。
正厅里坐着的特使正在喝茶,没想到樊应卿会这么迅速的带着小重来到,在见到面前这个女子的时候,他才明白,市井之言并不可信,传言中倾国倾城的美女,不过如此,只是即使她没有如花的容貌,也只能一死,枉担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你就是樊小虫?”那特使一边喝茶一边抬起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女孩子,好像是刚才奔跑过的,超红的脸上有着汗盈盈的诗意,这是江南特有的美,只是美景,永远都不常在的。
“我就是樊小虫。”樊小虫显然不知道,现在特使嘴里的小重并非自己名字的小虫,自己只是个吃花汁的小虫子,而他要找的是那个小重,那个让自己嫉妒了七八年的小重。
“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美么?”特使大人很是不屑的言道,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死之前,自己总是想看看,这个民间传言才貌双全的女子是不是沽名钓誉,她的聪慧是不是传言。
每次提到美,樊小虫听到的都是关于妹妹的,所以很是不屑的言语了一句:“大人难道不曾听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样的美不长久,倒不如心如梅,人自然也就美的得其所哉……”樊小虫说的是自己的妹妹,那个才明遍天下的女孩子,所以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致,却不知道,这聪明,正是自己催命的良药。
刚才那特使担心樊应卿给她找来的是个假的樊小虫,所以才出言试探,却不想一问一答之间,确实显现出了才女本色,特使是个久读诗书的人,心中都生出了爱惜之心,可是他是太后的奴才,奉了皇命办事,即使自己再不愿意,也只能遵令行事。
“动手吧,别让太后等得太急。”特使终于果断的言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樊应卿的心头一阵剧痛,整个世界都变得晦暗,而站在特使后面的刽子手,轻轻地迈动步子,将一条白绫饶过樊小虫的脖子,施展轻功,将白绫刚到了房梁上。
樊小虫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等待自己的是这样的结局,她努力的挣扎,挣扎,自己的喉咙被紧紧地扼住,不知道该怎样的挣脱,她高喊救命,她努力的搜寻着大厅中能救自己的人,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父亲的身体已经晚秋中的树叶一般,摇摇欲坠。
她几次看向眼下的人,整个身体都变得绵软不堪,她感觉自己的喘息越来越艰难,艰难到再也呼吸不出来。
她仿佛看到小重向自己奔来,哥哥向自己奔来,陈玉涵也向自己奔来,她努力的喊着他们的名字,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太感觉到自己里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
第四章 曲罢惊闻红颜逝
特使在验明樊小虫已死之后,就带着那条白绫,匆匆回京复命,整个大厅,再也没有了声响,樊应卿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个静谧的世界,看着门外已经沸沸扬扬的雪花,如同柳絮一样,在风中炫舞,给整个世界一片寒凉的素裹银装,好像是上苍为自己的女儿哀悼。
“孩子……”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了江南温馨的静谧,樊应卿跌跌撞撞的走向樊小虫,那个刚才还对自己抱怨妹妹的孩子,现在,她的尸体已经一片冰凉,好像外面的冰雪寒风。
愧疚,后悔,恼恨所有的感情充斥在樊应卿的心中,他不知道该怎样的表达,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就好像她小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温和的抱着她,看她在襁褓中微笑,只是这一次,他的孩子再也不会给自己一朵盛开的笑靥。
外面的血已经洋洋洒洒,在楚府的后院,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梅树下翩翩起舞,翩跹舞步在雪地里划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圆弧,广袖舒展中已经挥洒出万千柔情,这就是传说中的倾城舞,这个舞动着自己柔软身体的女子,就是樊府的二小姐,樊小重,皇上旨意里要杀的樊小重。
此刻,她是冰天雪地里最美的一枝梅花,一个面色澄明如玉的男子,正在吹箫,吹出的旋律和樊小重的舞步默契应和,好像吹曲的人和跳舞的人已经早就心意相通。
他思慕樊小重已有几年,却羞于和樊小重说话,每日都会吹箫给樊小重听,他一直以为音乐是最好的语言,他的心思,樊小重好像已经明白。
另一个武将一样的男子,手中握剑,很是欣赏的看着这冰天雪地里的美景,不时的赞叹一声:好。
他是樊德韫,是樊应卿的儿子,樊小重的大哥,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却好逍遥,不愿出仕,每日看妹妹跳舞弹琴,好像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宠爱小重,胜过了樊应卿的宠爱,这个家里,樊小重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父亲宠爱,哥哥溺爱,她要天上的星星,父亲和哥哥也会满足她,可是她不是那样无礼的女孩子,她在享受着哥哥和父亲厚爱的同时,也将自己最真挚的爱都给了他们,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
“小姐,小姐,不好了……”樊小重的侍女嫣儿跌跌撞撞的闯进了这个安静的小院,不顾悠扬的旋律,也不顾樊小重曼妙的舞姿,上期不洁下气的喊着,惊了陈玉涵的箫声,惊断了樊小重的舞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看到小姐在跳舞,这么美的舞,你……”樊德韫不悦的言语一声,可是气还没喘匀的嫣儿一直不断地摇手,很久才说了一句话:“大小姐死了,在大厅……”
嫣儿的话音刚落,刚才还陶醉着的三个人好像梦醒了一般,很是错愕的看着嫣儿,嫣儿却已经在喘着粗气,樊德韫抢先一步,向着大厅走去,陈玉涵和樊小重赶紧的跟上,到大厅时,大厅中已经聚满了人,他们围着的正中央,是樊应卿抱着小虫,单薄的身子让人看到就心疼不已。
小重一步步的走到父亲的身边,蹲下身子,轻轻地摸着姐姐已经变冷的手,轻声的说了一句:“姐姐,你快点起来,我教你跳舞,你不是说要在雪天跳舞么,现在已经下雪了……”
说话的时候,小重的眼泪汩汩而落,自己和姐姐感情不好,姐姐总是觉得父亲和哥哥偏向自己,而上苍也是偏向自己的,姐姐曾说过上苍让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当时自己说教姐姐的,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姐姐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樊应卿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小重,心底的酸涩更重,这么多年的委屈隐忍,都随着他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呼号爆发出来,他抱着怀中的女儿,看着已经脱险的小重,心底更多的确实快慰,自己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九泉之下的挚友,却无法面对自己亲生的女儿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樊德韫已经看了圣旨,也明白父亲用的是李代桃僵的办法,只是为什么这杀戮来的这么的迅疾……
小重看着樊德韫怒意忡忡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将那圣旨接到手上,简单的字眼,但是死的那个人却该是自己。
看着父亲那张含泪的双眸,小重终于明白,自己的姐姐是替自己死的,这个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却用自己的命保护了她。
“爹,您这是何苦……“樊小重将自己的身体依偎在樊应卿的怀中,感激,悔恨缠绕在自己的心底,如同密密的麻,再也解不开了。
樊应卿看着小重,不长的时间便已经是泪挂两腮,他将小重抱在怀中,不断地重复一句:“以后,我就你一个女儿了。”小重很是感动的看着这个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郑重的点头,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爹还是有女儿的,可是因为自己,他变得一无所有……
樊小虫的死,让全家人都陷入了莫名的伤感之中,如同院子里寒气扑鼻的血,皇上的圣旨,再也挽不回这全家人以往的和乐幸福。
小重看着自己姐姐的尸体被人抬走,看着父亲佝偻着背深情的看着已经走的越来越远的女儿,小重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陈玉涵大哭一场,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死亡的陷阱,刚才如若不是姐姐,她可能早已经不在人世……
第五章 依稀故人音容在
小重不知都什么时候,樊府已经一片雪白,泪水在父亲眼角的皱纹里纵横,小重看着心疼的厉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八年前,自己就该死去,那样,也不会害了姐姐,害的父亲到现在都伤心不已……
樊府因为樊小虫的死,变得哀凉一片,雪无休止的下着,好像在用自己的炫舞祭奠那个薄命的红颜。
“爹,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赐死我,为什么要害死姐姐?”小重低声的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八年前的冤案还在继续,八年前的血泪还在纵横。
“现在的皇上应该就是当年皇后的儿子吧。”一直避世的樊应卿很是失落的言道,如若真的是淳元的儿子,那怎么会这样对小重。说话的时候,樊应卿还紧紧地抱住小重,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己不知道以后该怎样的保护她。
小重很是失望的听着樊应卿的话,心底的悲伤更重,他,那个说好让自己等他的人,终究没有当上帝王,他不久就该知道自己的死讯吧?他呢?还能好好的活着么?前段时间,他给自己来信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他想当皇上,可是终究,他的梦要碎了么?
“那他怎么办?”小重很是急切的问道,自己这么多年心底所悬系的不过是“他”,只是不知道八年之后,那个他是不是还是自己魂思梦萦的他……
“自古皇子,能有的归宿要不是帝王,要不是死亡,概莫能外……”樊应卿低声的说完话之后,脸上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那个清绝的名士,那个明艳的美人,他们唯一的希望,难道都要变成失望么?可是这就是现实,谁都改变不了的现实啊。
小重听了樊应卿的话,很久没有话,只是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她安静的跪在姐姐的灵堂边,能听得到雪落的声音,这悄然的声音却终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打乱,等小重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群人站在灵堂门口。
他,多年前的那个他,也是现在一般,澄明如玉的样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灵堂的门口,很是温和的看着自己,小重几乎控制不住的想奔上去,再想多年,叫他一声:“之煜哥哥。”
“你是之煜哥哥?”小重的脸上带着欣喜,八年了,他终于来了,那个说会娶自己,保护自己的男子,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喜悦的站起身来,看向这个男子,一样的眉眼,只是此去多年,良辰美景虚度。
“为了避圣上的名讳,现在我不是之煜,是子瑜。”萧子瑜觉得这个女人也似曾相识,却忘了在哪里见过,他如实作答,然后轻轻地走进灵堂,看到那白色的排位上,赫然写着樊小重的名字。
“你是樊丞相的长女吧?很遗憾,来到就见到你妹妹新丧,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皇上执意如此。”萧子瑜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说完之后,脸上就全剩下淡淡的笑容,恍如多年之前,月光之下,他温柔的笑。
“你是来接我的么?”小重有些神思恍惚,等说完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樊小重,以后自己是另外的小虫,虽然相同的读音,但是自己已经是姐姐了,姐姐替自己死了,自己就有责任和义务替姐姐活下去。
“咱们认识么?我只是来宣旨的。”听了樊小重的话,萧子瑜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轻声的解释,然后一步步经过小重的身边,走到樊小重的灵位前,轻声的说了一句:“御史中丞长女樊小虫接旨。”
又是圣旨,在听到接旨这两个自己的时候,樊小重的心中生出一阵厌恶,刚才,就是这样的一纸圣命要了姐姐的命,现在,他再一次以威严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小重轻轻地跪到地上,抬头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姐姐的亡灵,他们,都是悲哀的女人,他们的命运,早就被这一张张的圣命锁定,樊小重在抬头的时候,对着那个面色澄明的男子一笑,然后低下头去,等着他宣旨。
小重莫名的相信,这个男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命运肯定不会再像姐姐,只因为,来宣旨的是他。
“传樊卿之女,性柔德嘉,貌美淑婉,特纳为妃,赐号曰怜。”萧之煜轻声的读着太后命人写下的圣旨,面色始终淡定从容,樊小重却觉得心神模糊,她只看到了萧子瑜的嘴型,温和的话语,确实是在他的嘴里说出的,只是他的话,却让自己和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缘分。
从此,自己就是皇上的女人了,皇上的怜妃,和面前的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关系。
小重失魂落魄的看着萧子瑜,脸上全是失望,他怎么能来宣读这样的圣旨,皇上的心,也太狠了吧?樊小重艰难的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该怎样的说那句该说的:谢主隆恩。
自己确实是应该谢恩的,感谢皇上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感谢皇上将自己心上人送到自己的面前,却剥夺了他们继续相爱的权利。小重觉得自己真的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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