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工作组推行什么政策,只有粤人同意的,闽人就坚决反对;同样,如果闽人同意,则粤人就坚决反对,搞得工作组许多任务全都安排不下去。
焦长发记得,他在讲习班所学习的,是要紧紧依靠人民群众。现在人民群众分裂成截然对立的两股势力,他要是依靠了一方,就要得罪另外一方。焦长发一时犯了难,讲习班没学到这些东西,他不知道如何打开局面。
接着又有许多琐事找上了门。
什么粤人的牛吃了闽人的庄稼,闽人砍了粤人的树枝等等事情时常的发生。更有闽粤两族的混混,天天聚在小茶馆里玩牌赌钱,引起口角斗殴。这种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天天都要闹到工作组评理,焦长发对此是相当的头疼。
十号下午,小桧溪上的摆渡船把桃园县文艺宣传队的平重盛、张阿炳,还有幻灯机、人力发电机等设备送进了小桧溪庄。
平重盛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日本人,原名井上平太郎。他父亲是野武士,与人卖命死于非命,母亲也是破落武士出身。为了谋生,平重盛从小身穿破旧肮脏的衣衫,在街市叫卖。母亲一直跟他念叨,他是平氏的子孙,一定要对得起祖先的荣耀,所以他毅然决然的登上了前往大明的海船,自己改名为平重盛,想要另寻一个出路。
平重盛从小受到过母亲的启蒙教育,人比较机灵,像幻灯机这类普通机械的使用维护保养,学得很快。
张阿炳也曾是杜南岛学兵营的成员,会说闽南话、客家话,人很机灵,能说会道。他与平重盛一个管放映,一个管解说,正好组成宣传队,一个庄一个庄地轮转着宣传鼓动。
和北台湾所有村寨一样,在小桧溪庄的街头,到处都是标语口号:
华夏儿女,组织起来!
打倒满清鞑子!
打倒罪大恶极的满清大酋咸丰!
明军是华夏复兴党领导的队伍,是为华夏民族打天下的!
华夏复兴党万岁!
“欢迎,欢迎!”焦长发带着人早早就守候在渡口上。
看到宣传队终于到了,他喜出望外,“可把你们盼来了,你们昨晚在大树林庄的放映很是轰动,宣传鼓动还是你们给力!”
大树林庄在小桧溪庄河对岸,离着只有三里多里。昨晚河对岸的大树林庄放映幻灯,小桧溪庄很多人都赶着过河瞧稀奇。
对这个时空的老百姓来说,幻灯片就是一个特别神奇的物事。
昨晚大树林庄放映的是《满清罪恶史》,长达两百多张栩栩如生的幻灯片,把满清自野猪皮(也就是努尔哈赤)反明作乱,以及清兵入关烧杀掳掠、康乾文字狱、道光无能丧权辱国的种种罪行,一一放映了出来,同时还配有闽南话的讲解。
这些老百姓那里见识过这种新颖的视觉观赏形式,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诸如野猪皮、黄太吉等满清大酋的猥琐形象,这种视觉的冲击把人们都震住了。
看过幻灯的小桧溪庄人今天整整显摆了一天:
“你知道吗?努尔哈赤的意思就是野猪皮,这名字可真有意思啊。”
“那老奴野猪皮真够无耻的,被大帅李成梁活捉之后,跪在李大帅面前苦苦哀求,大骂自己的父亲不是东西,要认李大师为义父,所以才活了下来,否则~~~”
看过的人说得眉飞色舞,没看过的一个个抓耳挠腮。
昨晚张红头因为要站岗,没能跑出观看幻灯,他整整懊恼了一天。
这就是放映神奇幻灯的大明宣传队啊!看到平重盛、张阿炳的到来,张红头两眼放射着热切的光芒。
他带着几个联防队员小心翼翼的帮助搬运幻灯设备,对待平重盛、张阿炳就像亲人一样,嘘寒问暖,殷勤周到、关怀备至。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张红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路敲着铜锣,在村寨中广而告之,“今晚天黑之后,小桧溪庄街头小茶馆外,将放映天下最为神奇的幻灯影片。”
听到吆喝声,村寨的老百姓在家中坐不住了,纷纷走出家门。不管是闽人,还是粤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张红头打听详细情况。
太好了!!!
听说放映神奇的幻灯的大明官差已经到了小桧溪庄,全村老百姓喜出望外,大伙儿热切的盼望着,天尽快的黑下来。
傍晚时分,村头小茶馆前面的空地上早就围坐了一圈人,空地中央放置了一台幻灯机,茶馆墙壁上也挂起了一张大银幕,平重盛早就把幻灯机调节好了。
本来放电影是很好的宣传教育形式,但由于条件所限,执委会经过再三研究,决定把幻灯机作为团队的主要宣传工具之一。工业口采用从原时空带来的电子元件、玻璃透镜,仿制了一批原时空六七十年代的技术水平,可用汽油灯、电灯做为光源的两用幻灯机,用于华夏复兴的宣传鼓动。
幻灯片是采用计算机出稿、小胶印机印刷的工艺,在胶片上印制图片。
两用幻灯机主要四个组成组件:利用风扇冷却的灯泡(或其它光源)、反射镜和聚集光束镜头、幻灯片载盘以及聚焦镜片。在聚焦镜片和幻灯片中间装有一片吸收热能的玻璃,以防止幻灯片损坏,此玻璃可让可见光波通过并吸收红外线。
光源通过幻灯片和镜头后会产生一个放大的影像,投射在呈垂直角的投影幕上,所以观众就可以看到影像。
天稍稍暗淡下来,村南、村北的老百姓全都往街口赶,小茶馆前面的空地上人越聚越多,很有默契的分成了两片,南边坐着的全是客家人,北面坐着的全是闽人,中间留着了一条过道。
一个联防队员开始用力踩踏自行车式人力发电机,机器一转动,悬吊在场地半空中的一只水银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场上的老百姓一下子哄了起来,“亮了!亮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小桧溪庄〔二〕
村口放映幻灯,这种热闹场合自然少不了二癞子。(哈二癞子是客家人,上无老下无小,家中就他一人。他整天游手好闲,靠着坑蒙拐骗,小日子过得还很滋润。
二癞子过来的时候,场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他看着中间通道挺宽的,就在挨着过道南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着一团白色火焰在玻璃内大放光芒,二癞子心说,这琉璃棒子真亮啊,用来押牌宝就好了。
水银灯亮了半天,前面那宣传队还在摆弄那什么幻灯机器。二癞子手有些痒痒,他斜眼看过去,过道对面坐的是陈留。
“陈留,有胆量来赌上一把?”
陈留祖籍福建泉州,也是好赌之徒。他经常赌博,已经输得是一贫如洗,全靠在外打打零工,勉强度日。
“来就来,谁怕谁!”
陈留是光棍汉,他根本也不在乎。
二癞子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摊在过道上,“来啊!开牌了!谁来下注的!”
哗啦一下,黄初日、张阿兰等好赌之徒全围拢过来。一伙人借着耀眼的水银灯光,在场地中央的过道上,摆开了牌摊。
看到二癞子招呼人聚众赌博,负责维持秩序的张红头急忙上前阻止。
二癞子涎皮涎脸的告央,就玩两把,只要幻灯片一开始放映,这边立马结束赌摊。
张红头有些犯难,他转头看了一下工作组的同志。
这时天还没黑透,平重盛看工作组一帮人对幻灯机很有兴趣,就利用这点时间,教焦长发等人如何在幻灯机里放置幻灯片,如何调试等等。
焦长发等人学习操作幻灯机的兴致正浓,根本没想到自己身后竟有人准备张罗赌摊。
“张红头,你这联防队也就是以前的乡勇,同乡同宗的,干嘛搞得这么认真!”
周围几个人这么一说,张红头脸上挂不住了,“好吧,你们声音轻一点,不要惊动了县衙来的老爷。”
几把下来,陈留满脸都是汗,他在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番银,“青龙一块!”
“穿堂四百!”
……
“咳~~开~~啦!”二癞子揭开盒子盖,唱道,“开出一个大天门啦~~!陈留你的银元拿过来啦~~!”
“赛林木,又输了!”陈留狠狠的啐了一口。
二癞子拿过银元,对着耀眼的灯光看了一下,番银颜色发黑,成色好像不对。他轻轻吹了一下,放到耳边一听,声音发闷。
二癞子当即火了,“陈留,你这什么银元,给我换一枚。”
“我下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赌输了的陈留一脸死灰,看二癞子还在唧唧歪歪,他立马呛了过去,“番钱的银色就是这么低潮,有本事你找番鬼子论理!”
二癞子也不废话,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来得好!陈留正憋着一肚子的火,他侧身一让,伸手就把二癞子的拳头牢牢抓住。
两人这么一角力,两边的客家人、泉州人立即哄了起来。
“快来啊!广佬欺负我们泉州人。”
“叼你老母!福佬竟敢欺负我们客家人,大家一块上。”
场地前面,焦长发和工作组的几个人围着幻灯机研究,突然身后骚乱起来。
焦长发转头一看,场地后面发生了群殴,再看看自己的联防队员,一个个全都在场地四周愣愣的傻站着,竟然不知道上前阻止。
这帮吃干饭的!
焦长发慌忙抓起话筒喊话,要求大家坐下,保持克制。工作组成员用闽南话、客家话帮着连喊了三遍。
那帮好勇斗狠之徒哪里肯听,械斗已经从中间地段,发展到全场。
宣传队的平重盛出身于日本武士家庭,性子急,他一下子爆了起来,掏出防身用的大左轮,朝天就是一枪。
“砰~!”的一下,场地上械斗的人群吓了一跳,手和脚的动作都缓了下来。
“砰~!砰~!”焦长发又跟着连放了两枪,然后大声喝道,“坐下,坐下!站着的人就是满清鞑子,打死活该!”
全场也跟着响起闽南话、客家话,“不坐下就是汉奸,打死活该!”
三声枪响,让斗殴的人群全都冷静了下来。听着工作组的喊话,场上所有老百姓,包括场边上的联防队员一个个全都蹲了下来。
经过查点,好在斗殴被及时平息,只几个人擦破了皮,扭伤了肌肉,其他没什么大碍。
焦长发很是生气,平常打架斗殴也就算了,今晚这是在宣传队面前打他的脸,如果不做追究,听之任之,以后更邪性的事情也会发生。
村长庄长流、副村长刘民义被叫到前面,焦长发虎着脸,“你们闽粤两族怎么回事?!天天斗殴,屡教不改,难道真要想对抗朝廷,对抗天兵!”
“组长大人,庄户人不懂事,总爱打打闹闹的,好在没什么大碍!”庄长流、刘民义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表示今晚闽粤也只是偶然事故,并非有意对抗官府。
前段时间闽粤经常发生冲突,庄长流和刘民义都觉得争一争、斗一斗对自己族群没什么坏处,这两人也是有意无意的怂恿。不过今天不一样了,这种闹事相当于砸工作组的场子,他们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宣传队平重盛说话带着一点日本腔调,“两位村长,你们闽粤两族动不动就打起来。往小处说,是扰乱桃园县的社会秩序,影响大明治下的和谐稳定,往大处说,这是严重破坏华夏民族团结的犯罪,罪同通鞑。”
平重盛这么一吓,庄长流和刘民义差点坐到了地上。
一番查问之后,二癞子和陈留这两个打架斗殴的罪魁祸首,以及参加聚赌、打架的十多人全被拉到了前面。
二癞子连声抱屈,表示事情完全是陈留一人挑起,如果陈留不用那成色不对的番银,根本就太平无事。
陈留也连声分辩,他押注的时候,二癞子听之任之,赌完了再追究银两的成色,这完全是没事找事。
焦长发虎着脸,“两位村长,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刘民义试探的说道,“今晚的罪魁祸首是二癞子,其余应该是从犯。”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陈留的责任也少不了。”对于庄长流来说,二癞子再不行,也是自己人,要想帮二癞子减轻责任,那就把犯事的人弄多一些。
依着焦长发的心思,干脆把这十多人全送往县衙。但这小桧溪庄老老小小总共也就二百多人,实在不宜过分扩大处理。
在平重盛的点拨下,焦长发表现得非常果断,“二癞子在放映现场开赌局,是严重的破坏华夏革命行为。他还第一个动手打人,显然是有意制造反革命事端,属于通鞑的反革命破坏行为,将送至桃园县衙发配。
陈留积极响应赌局,主动挑起事端参与打架斗殴,属于反革命活动的主要犯罪者之一,一并送至桃园县衙发配。
参与赌博、打斗的其余人员属于反革命破坏活动的从犯,这次给予严正警告,下次如若再犯,罪加一等。”
焦长发宣布完毕,张红头立即带着几个联防队上来捆绑二癞子和陈留。
陈留心中不服,拼命挣扎,被堵住了嘴巴,绑得结结实实,动也不能动。
“轻一点儿,轻一点儿!”二癞子不敢挣扎,连声求饶。
张红头心一软,手上的力度就松了下来。
看着二癞子和陈留一同被关进了公廨内一个空置的小房间,庄长流轻叹了一声,总算没有吃亏。
刘民义虽然有些不服气,焦长发判决有根有据,手中又有利器,他也只能接受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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