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也亭话音刚落,慈溪商人盛植管马上就应和道,“是啊,现在宁波这一带海匪已经很少了,红毛海盗也没了,就只剩下布兴有的广艇。”
商人们纷纷议论,“没错,那帮红毛海盗也折在这贼军手上,红毛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海盗骚扰是小事啊,如果这所谓的明军封住南北航道,我们就没法进行漕运,这每年几十万两的雪花银全泡汤了。”费纶鋕心中恨恨,“这横跨重洋的红毛海盗真是没用,这明匪也对付不了,三条船奔袭贼军,结果一条船也没能跑回来,每年白白收纳我们二十万块银洋。”
“费掌柜不要太过悲观,这明军比那红毛鬼好打交道。”李也亭放下烟杆,“我的船队与这明军打过交道,他们那什么海上警卫队专司海上收税,只要你交了这什一税,他们还是比较通情达理。”
“你是说行款买个海上通道?”费纶鋕连连摇头,“既然说是明军,那他们一定是要争天下的吧。如果他们进攻宁波,我们停泊在甬江上的大大小小两百多艘船只,就会成为遭遇的池鱼。”
费纶鋕的一些话让众船商全都紧锁眉头。
看到大家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位年轻的商人叫了起来,“担心什么?别忘了还有朝廷。这漕粮关系到北京城的安危,关系到大清江山社稷。如果明军封锁航道,杜绝南粮北运,朝廷能不管吗?!”
朝廷能行吗?众船商连连摇头,如果朝廷水师给力,他们也就不要雇佣红毛海盗护航了。
盛植管冷哼一声,“这甬江上难道就我们北号船帮一家在行走,你们别忘了还有洋人的大海船,他们的船天天都在甬上跑。”
“海面上还是洋人的火轮船厉害,本来我们打算买洋人的火轮船,对付海盗,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说到这里,盛植管突然眼中一亮,“有艘法兰西的兵船就停泊在甬江上,好像法兰西的什么公使就在宁波。要不跟洋人谈谈,我们出钱,让他们护航。”
盛植管对洋人的火轮船印象特别深刻,他向来鼓动北号众位商人,集资买大火轮,扫清宁波一带的海盗,给漕船护航。
“不妥,不妥。”李也亭连连摇头,“洋人炮舰不比红毛海盗,咱们没这么多的银子,让洋人炮舰天天护航?再说即使他们愿意护航,也是可一可二,不可三,洋人兵舰不可能卷进这战火,除非~~”
盛植管性急,抢着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明军踩了洋人的痛脚。”李也亭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难!难!”
商议半天,全无结果,众船商最后只得散场。
李也亭走出屋外,他看着江水滔滔向东,若有所思,“先有太平军,后有小刀会,现在又出来了个明军。难道满人的光景,就像这江水一去不复返?”
当天晚上,宁波城内六门紧锁,绿营兵丁上城戒备,官员百姓中间纷传各种消息,全城一片骚动。
第二天上午,道台衙门议事厅内,师爷几句话简明扼要的说明定海城的情况,座中官员顿时哗然,昨夜城内疯传的谣诼竟然成真。
鄞县知县署理宁波知府张景渠声音有些发颤,“朝廷七千人马,旦夕之间就烟销灰灭,整个定海全落入了贼兵之手。这~~这可能吗?”
这读书人怎么全是窝囊废,这么没水准,布兴有鄙夷的扫了他一眼,“这是我手下的弟兄连夜打探来的消息,自然是千真万确。”
布兴有本来是一名海盗,被招安后成为宁波府六品顶戴的水师千总,手下弟兄好几百,拥船数十艘,又与葡萄牙海盗争锋,划分势力范围,独霸着宁波外海的许多渔场,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自从明军搞起了海上警卫队,葡萄牙海盗和布兴有的势力范围就受到极大压制,定海东面的渔场已经没了海盗活动的空间。定海洋面大批海盗被清剿,他一直看在眼里,但布兴有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猜到八爪鱼突然消失的原因,他的死对头红毛海盗杀上门去,结果全军覆没。布兴有本来就是广东洋面上的海盗,他们受到英**舰的清剿,从广东逃窜到浙东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布兴有一向不会去做。
布兴有心中十分愤懑,定海城落入明军手中,他还有收保护费的空间吗?想想曾经的老对手如今灰飞烟灭,布兴有到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可叹啊,叶军门戎马多年,深谙兵事,只因脚疾,艰于步履,提标衙门的五个营也给何抚台做人情,让邵灿大人拉去了舟山,否则~~”一位官员叹息道。
叶绍春是现在的浙江提督,因为足疾,行走艰难,去了省城杭州养病。
段道台一夜无眠,眼睛里全是血丝,“不要说这些无用的话,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诸位大人,我认为贼兵可以轻取定海城,但绝不可能拿下宁波城。”
众人的眼光全聚焦到张府台身上,署理宁波知府张景渠轻了轻嗓子,“宁波府是什么?宁波府是洋人和朝廷划定的五口通商口岸,洋人兵力那么厉害,他们绝不会容忍反贼闹下去的。”
“是啊,洋人不会让反贼搞乱宁波的。”
“没错,甬江上还有洋人的兵舰。”
厅内众人纷纷应和。
“嗯哼~”段道台轻轻的咳嗽一声,议事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防守宁波,首先要靠自己,自己没实力,洋人凭什么救你。”段光清环视一圈,见没人开口,他继续说道,“昨夜我已上书朝廷保举张其光为游击,批复很快就会下来。张游击今早报告城守营和道标营加在一起,全城实有兵力不到一千,所以我们必须大量招募民壮,帮助守城。”
段道台眼盯着张静渠,“张府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理。”
“属下遵命!”
“事关生死存亡,你必须认真办理。”段光清有些不放心,跟着还补充了一句。
“大人请放心。”
段道台点点头,眼睛瞄向布兴有。“布兴有!”
“标下在!”
“你水师营能聚拢多少战船?”
“甬江上还有二十多艘广艇,这些全可以召集起来~~”布兴有有些踯躅,“就是人手没那么多,能打的只有一百二十人。”
福建水师的红单船、红毛番的大帆船都不是明军的对手,布兴有自然也不想去拼命。
“这就不用担心。”段光清看出布兴有的心思,“人手不够,可以招募,钱粮不是问题。昨夜我也一并上书保举你为水师营都司,如果保住宁波城,我再保举你一个游击衔。”
“恭喜了布都司,这一下就是五品大员了。”
众官员纷纷表示贺喜。
又升官又发财,布兴有顿时满脸红光,“道台大人,放心好了,我现在就去招募民壮,整顿战船,准备迎战。”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布尔布隆
更新时间:2012…09…02
宁波港位于宁波城东门外的三江口,这里是甬江、奉化江和余姚江三江汇流之地。
鸦片战争失败后,洋船、洋货、洋人纷纷涌入宁波。为尽量避免“华洋杂处”状况的发生,当时的宁波官府煞费苦心想到了一个计策,即在江北岸建立一个码头区,专门停泊洋船,留居洋人,经营洋货,处理洋务,宁波江北岸也就成了“外国人留居地”。
宁波江北岸的外国领事馆、教堂、商行、巡捕房等建筑物大多沿甬江西岸而建,房屋全都坐西朝东,面朝甫江。建筑与江岸之间留出30多米的空地,以便起卸船上货物,并容民船纤夫通行。
十月二十四日上午,整个宁波都在惴惴不安之中,江北岸的外国人留居地也一片萧然,全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一个英国人带着一队巡捕沿着江边马路巡逻。领队的华生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大家给我正规一点,别嬉皮笑脸。今天**oss全在江边聚会。”
咸丰年间,英国领事与宁波官府商议,在江边外马路设立巡捕房,招募40多地痞流氓为巡捕,委派英国人华生做督捕。
巡逻们按照英军操典,甩开了步伐。没一会儿,一个唤作邢癫子的巡捕嘴巴憋不住了,“华sir。,海那边的明军要是真的打来,我们怎么办?”
华生举起手中的棍子,指了一下停泊在法国领事馆前面的法**舰“加西尼”号,“你给我闭嘴,这些事情自然由军舰上的大人物操心。”
邢癫子连忙点头哈腰,“是的,是的!”
“不过你放心,你们现在算是我们的人。”华生高傲的说道,“这世界上还没有谁敢来招扰我们英国人。”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远远看去,宁波江北岸法国领事馆前面的戒备比平常森严了许多。在领事馆前面的马路上,两队排列整齐、全副武装的法国水兵,交叉着来回巡逻。法**舰“加西尼”号6门大炮也卸下了炮衣,露出黑黑的炮口。
“加西尼”号是一艘200马力的引擎驱动的双轮机桨船,配备6门火炮,有120名船员,还特设一座特制的小教堂。
“加西尼”号是两天前从来到宁波的。英国公使包令、美国公使麦莲率大小军舰五舰与十月十五日抵达大沽口,逼迫满清进行修约谈判。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因为坐舰“加西尼”出现故障,派遣随员作为代表,乘美舰一同北上。
由于林深河的闪亮登场,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偏差,满清江苏方面婉拒法国人帮助攻打小刀会。布尔布隆感觉在上海无所事成,就乘坐已经排除故障的“加西尼”来到宁波,了解商船遭遇海上拦截交税的情况。
所谓修约,就是从1854年开始的英法美等西方国家,借口《望厦条约》中有关于十二年后变通贸易条款之规定,根据“最惠国待遇”,今《南京条约》已届满十二年,应予修改,企图通过“修约”来扩大在中国的特权
定海被明军夺取,消息传来,布尔布隆以为是大事。定海早就被法国人看成是自己的禁脔。只可惜因为克里米亚战争,法国人抽不出军队开赴远东。
鸦片战争英国人得到了香港作为远东的跳板,这把法国人给馋的,他们把眼睛盯住了定海。舟山岛作为长江的门户,天然的深水港口,正是法国人梦寐以求的远东跳板。
作为此时宁波地位最高的西方外交官员,布尔布隆立即邀请英美领事上他的坐舰“加西尼”号议事。
“加西尼”号小餐厅,法国领事向英国署理领事文极司脱、美国领事布雷德利通报有关情况,“据消息报告,对面的叛军的战力十分惊人,他们在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全占定海,特别是城内云集大批正规军队,这是正规军是北京的皇帝专门派来剿灭他们的。进城之后,叛军就立即控制局势,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杀戮。叛军对外国传教士比较友善,城外几处教堂没有受到侵扰,定海港区发现两艘明轮蒸汽船,还有一些所谓的海上警卫队的广艇。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钢铁船。”
“钢铁船!这可能吗?”英国副领事文极司脱冷笑道,“矮个子的日本侏儒没见过世面,把明轮蒸汽船误作钢铁船,那些侨居在日本的荷兰人就以讹传讹。”
美国领事布雷德利原本就是旗昌洋行的商人,美国在华各口岸的领事大都是用商人兼任。布雷德利作为欧洲移民的后代,经历了美国国力的快速发展,他一向崇尚科学,“也许是真的,自从工业革命以来,科学带给我们大家太多的惊喜。”
“惊喜,就这帮中国人?”文极司脱轻蔑的一笑。
英国人向来十分强势,美国领事布雷德利豪不在意文极司脱的态度,他问法国领事,“这报告真实吗,真的没看到钢铁船?”
“这是我们侨民送来的,他是侍奉上帝的。”说着法国领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原来是“黑衣强盗”送来的消息,布拉德利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对于法国人传教的狂热,美国领事布拉德利一向不以为然,美国和英国一样,喜欢的是贸易,美国人的传教只是为贸易服务。
“钢铁船?”布尔布隆摇摇头,“既然叛军有两艘明轮蒸汽船,那么快速拿下定海,这就完全可以理解。”
布尔布隆十分郁闷,都是这帮只管赚钱,不顾远东大局的家伙做的好事。他眼睛盯住英法两位领事,“那么这大火轮是谁提供给叛军的,我记得法国在华贸易统计清单上没有这样的大买卖,这绝对是你们英美商行做的好事。”
“轮船根本不属于军火。”英国副领事文极司脱根本不在乎布尔布隆的态度,“我们英国向来坚守中立,也坚守自由贸易原则。”
他对着美国领事说道,“不过这件事应该是你们美国人干的,远东没有生产大火轮的船厂,我从国内发来的文件中看到,怡和洋行从新加坡转手出售了几艘大火轮,因为贸易额巨大,获得了国内嘉奖,买方就是上海的美国远东华复洋行。”
布尔布隆顿时眼冒凶光,这伙毫无廉耻钻到钱眼里的美国佬,除了钱什么都不管。
美国领事急忙辩解,“我也听说华复洋行买了几艘大火轮,但他们是用来搞贸易的。清国反叛力量的大火轮不一定就是我们华复洋行提供的。”
“华复洋行?”布尔布隆一下子就想起了风情万种的朱阳霓,真是一个迷人的女人啊。
“公使先生!”布尔布隆的秘书顾思看见公使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赶紧递过手帕。
布尔布隆斯文的结果手帕擦拭嘴角,“好了,咱们言归正传。两位领事先生,叛军占领定海,威胁海上航运,你们英国美国准备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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