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大周朝的丧葬习俗,只要条件允许一般都是停棺七日,也有停十几日甚至几个月的,不过这是少数。尤其是夏日的时候,都是停七日。
任瑶期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对萧靖西道:“雷太夫人是怎么死的?”
“为何要这么问?”
任瑶期想了想,道:“我猜雷太夫人的尸身上应该没有明显的伤处或者中毒迹象。”
萧靖西有些惊讶:“怎么猜到的?”
任瑶期偏头:“这不是很明显吗?柳家是来认人的,且明日就到了,即便雷太夫人已经去世,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想要想法子目睹一下遗容?明知来者不善,雷家还敢让雷太夫人在家中停足七日再下葬,说明雷太夫人的尸身上看不出来她是自尽而亡的。”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忽而笑了:“有道理,而且你也猜得不错。”
萧靖西叹道:“雷太夫人虽然出生寒微,但是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位人物。我派人去查证。得出的结论是她死于心脉断裂。无论是因病还是因为外力,心脉断裂面上都看不出端倪。”
任瑶期知道一些年纪大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意外而心脉断裂而亡,不过听萧靖西的意思雷太夫人的心脉可能是因为外力作用而断的。至于是怎么查出来的,任瑶期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任瑶期点了点头,谢过了同德。
萧靖西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说什么,让同德退下了。
“你若是为难,我们可以下棋定胜负。”萧靖西提议道,“我让你五枚棋子如何?”
萧靖西知道任瑶期的实力,若是他让她几枚棋子。任瑶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
任瑶期正在思考,闻言回过神来,还是摇了摇头:“还是赌原来的那个吧。”
淡定如萧靖西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你想如何帮雷家?”
任瑶期眨了眨眼。带着些顽皮:“我让雷霆明日一早安排雷太夫人下葬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民间也有停棺三日的,但是世家大族不会这么做。
萧靖西没有说话,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萧靖琳却是皱眉道:“你想要雷家在柳家人到来之前让雷太夫人入土?这样的话却是是避开了柳家这个麻烦,不过……韩家会准么?”
萧靖西原本也是这么想,不过看到任瑶期嘴角边上狡黠的笑意,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垂眸片刻便明白了。
再次抬眼的时候,看着任瑶期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好手段。”
任瑶期看他只是这么一瞬就想明白了她的计划,不由得有些挫败。万一敌人也像萧靖西一眼心有九窍,她岂不是只能引颈就戮?
“让您这么一说,我反倒不确定起来。”
萧靖西微笑,安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萧靖琳瞥了萧靖西一眼,然后转头对红缨道:“他该吃药了,端上来吧。”
萧靖西:“……”
任瑶期看了萧靖琳一眼,忍不住想笑。她知道萧靖琳可能是闹别扭了,只是不知道是气萧靖西反应太快,还是气他们说话忽略了她。
这个时候的萧靖琳,才总算是有了一点与她少不多年岁的少女的样子。虽然萧郡主即便是闹别扭,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冷静淡定。
红缨立即就端了一碗药过来,这个速度让任瑶期觉得她们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萧靖西默不做声地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没有跟萧靖琳一般见识。
任瑶期趁着他喝药的时候,与萧靖琳解释了几句。
红缨将药碗收拾了出去之后,回来道掌柜的刚刚上来问可不可以上菜了。
他们之前说话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这时候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儿。
萧靖西点头吩咐道:“传吧。”
一说到吃,萧靖琳立马就打起了精神来了,对任瑶期道:“上次说了要与你来吃烤鸭的,不想被事情耽搁了。谭记的烤鸭十分有名,京都里还有他们的分店,不过萧靖西说京都的那一家还没有云阳城里的这家味道地道。”
任瑶期没有吃过云阳城里的谭记烤鸭,京都那一家的倒是曾经吃过。裴先生很喜欢谭记的鸭脖,平日里在家小酌的时候,也总不忘让她吩咐小厮去给他买一份回来当下酒菜。
想到这些往事,任瑶期的表情有些恍惚。比起在燕北的那十几年,在京都的生活以及之后跟着裴先生外放的那几年更加印象深刻。
菜很快就上来了,是红缨与萧靖琳另外一个丫鬟出去外间布的桌,并不假手酒楼的人,任瑶期相信厨房一定也有人盯着。
上几次与萧靖琳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任瑶期不由得看了萧靖西一眼有些了然,不由得感叹燕北王府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养儿子比养闺女要讲究多了。
萧靖西十分敏锐,任瑶期看过去的视线立即就被他捕捉到了,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萧靖琳看外头布置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任瑶期起身,然后面无表情地道:“她只是觉得你太娇贵,没有我好相处,没有别的意思。”
任瑶期撇过了头。
郡主,您真的是在帮我解释么?
任瑶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她看到萧靖西完美笑容下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任瑶期轻咳一声,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我是想要跟萧公子道一声谢,因为多了我这一位女眷让他费心了。”她承认娇贵的是她,不是那位不好惹的公子。
不过萧靖琳不领情,张嘴又要说什么,任瑶期害怕她列举什么萧靖西的“娇贵”之处,忙拉着她快走几步,一边笑着打断道:“我极少在外头的酒楼里用饭,说起来两次出来还都是跟郡主一起呢。”
萧靖琳到也没有继续,只顺着她的话道:“云阳城里能吃的酒楼也不太多,不过两三家而已,以后我们都去试一试。”
萧靖西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脸上已经不见丝毫的窘迫。
因为他们有男有女,有不尽是血脉至亲,不好在一张桌上用饭。所以丫鬟们搬来了三张案几,任瑶期和萧靖琳并排,萧靖西坐对面。与一些宴席上的安排差不多。
想必萧靖琳不喜欢这样吃饭,所以才对萧靖西的安排有微词。
不过任瑶期也觉得,虽然在场除了他们三人和几个丫鬟以外没有外人,但是适当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对于萧靖西的安排她并不觉得不好。
谭记的招牌菜是烤鸭,配着烤的松脆的馕片,看上去就能让人食指大动。她和萧靖琳的矮几上还有几样其他的热菜。
倒是萧靖西的那一张案几上摆着的菜色都极为清淡,看不到一点红红绿绿的颜色,大部分是素食。
任瑶期想起来,萧靖西身体不好,想必平日里需要忌口。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算难受,即便是有了萧靖西在场。
第166章
云阳城里的谭记烤鸭味道与京都的果然是不一样的,任瑶期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区别,虽然看起来烤制的火候和酱料都没有什么不同。
任瑶期觉得萧靖琳吃得很满意,因为等他们用完膳的时候,萧靖琳的案几上基本上已经没有剩余的菜了。她想起来郡主似乎有一个不会浪费粮食的好习惯。
三人就这么各自悄无声息的用完了午膳,然后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漱口净手收拾盘盏。
坐到里间喝茶的时候,任瑶期道:“萧公子,不知可否借用您手下之人一用?”见萧靖西看过来,任瑶期忙补充道,“只是请他给我送个信罢了。”
“让红缨去吧。”萧靖琳在一旁道。
任瑶期闻言一愣,随即想到萧靖琳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会武的,身手应该不会比冬生差。
“红缨的身手是不错,不过若是要潜入内宅的话还是用我的人吧。”萧靖西微笑道,“递信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笑着看了任瑶期一眼。
任瑶期被他这种意有所指的眼神一看不由得有些尴尬,上一次他让冬生去给他送信的时候就没有问过萧靖西这个主子的意思。虽然萧靖西看上去不像是要与她计较的模样。倒是让她觉得自己问的这一句有些装模作样。
萧靖琳没有注意萧靖西和任瑶期之间的气氛,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她的丫鬟一直跟着她在边关,武功虽然好,但是对云阳城里各家各户的情形确实是没有萧靖西身边的人熟悉。
这个大包间平日里想必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在用,包括一些文人雅士,所以靠墙摆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红木书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任瑶期走过去拿起纸和墨看了看,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也都是一些能在云阳城的笔墨铺子里买得到的。并不特殊。
红缨忙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小姐要用笔墨吗?”
任瑶期点了点头,原本想要将在外间站着的苹果叫过来,红缨却是已经走上前来帮她磨起墨来。任瑶期也就随她了。
片刻后,任瑶期左手执笔就那么立在书案前低头醮墨写了起来。
有光线从洞开了半扇的窗户里照了进来,正好照在了她执笔的左手上。指尖晶莹剔透如素雪一般,乍一看去竟是有些晃眼,握笔的力道却是沉稳得没有丝毫凝滞。
萧靖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立在一旁看她写字。
任瑶期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药香,却更让她凝神静气专注于笔下。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萧靖西的声音才在近处响起:“你习惯用左手写字?”
萧靖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任瑶期的指尖收回。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任瑶期用左手写的字虽然没有什么的特色,却是十分工整,一看就是练过很多年的。以任瑶期的年纪若是平日里大多数时候用的是右手写字。应该不可能将左手字练得这么好,也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他记得任瑶期握筷子的时候,拿棋子的时候用的明明是右手,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任瑶期回眸看了萧靖西一眼,想了想将笔换到了右手,然后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靖”字。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是让明眼人一看就能觉得与之前她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任瑶期的字写得极好,清隽中带着一股洒脱大气。十分有名家风范,这一点连她的父亲都十分满意。
“用左手写只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任瑶期笑着解释道。
右手字她已经练了二十几年,就算是想要换一种笔迹也能让熟悉之人认出来。好在她左手字也能见人。
萧靖西却是看着那个“靖”字愣了愣。
其实任瑶期写的时候只是随手写的。可能是因为萧靖琳正站在书案的对面。因为两人已经是朋友了,所以她并未顾忌所谓的避讳。只是她忘了萧靖西的名字里也有个靖字。
好在萧靖西的面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将那张纸拿了起来。又与被任瑶期拿在手上的那一张写好的信对比着看了看:“右手字比左手字好。”他客观的评价道。
任瑶期闻言微笑着转头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道:“这是自然,我平日里都是用的右手,左手写字多半是在做坏事的时候。”
萧靖西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听着她对自己的打趣,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站在书案另一侧的萧靖琳看到的就是书案后的那两人,一位君子如玉,一位温婉秀美,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张透出墨迹纸,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后,低声细语。那画面竟是万分的和谐,让人不忍心打破。
鬼使神差的,从不喜爱诗词歌赋也不喜伤春悲秋的郡主,竟是张了张嘴轻声地喃喃念道:“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她的声音很小,所以任瑶期没有听见。她也没有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萧靖西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等到她注意的时候,萧二公子早已经变脸般地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的耳朵尖,不知怎么的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任瑶期正在与他说之后的安排,并未注意刻意注意他脸上的表情。
萧靖西低下头看着任瑶期一边说话一边轻轻颤动的眼睫,传入耳中的声音很轻很轻,柔和动听,让他原本想要走开的步子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突然间听觉、视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了起来,可是也陷入了某种梦魇里,所听、所见、所闻到的只与那个特定的人有关。所以身体的动作反而被禁锢住了。
萧靖西突然间有些茫然,按常理这种表情是不可能出现在算无遗策嫡仙一般的萧公子脸上的。
事实证明,没有谁是真的万能的。至少在无所不能的萧二公子的人生中,也有连他无法参透的玄妙。
当然,以我们萧二公子的本事,参透这些这也只是时间和经验的问题。
“萧公子?”任瑶期见萧靖西没有回应她的话,不由得转头唤道,却见萧靖西正看着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她喊的这一声让萧靖西回过了神,萧二公子垂了垂眸子,不动声色地道:“还是让同喜去吧。”
任瑶期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萧靖西一眼,她刚刚问萧靖西能不能让冬生去送信。然后萧靖西想了很久回了她一句让同喜去。
难道冬生和同喜不是一个人吗?
还是萧靖西这人有怪癖,觉得用他的人就必需接受他给起的名字?连霸道都要表达得这么含蓄而有“风度”么?神仙地世界果然不是凡人能懂的。
任瑶期沉默了一会儿,温顺地点头笑道:“好。”只要萧靖西肯帮忙,她不介意迁就一下他的癖好。
萧靖西让红缨把冬生叫了进来,任瑶期将已经风干了的纸折好交给了冬生,然后细细嘱咐了他几句。
萧靖西没有干扰他们说话,走到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喝茶。
萧靖琳也坐回了他的对面,难得的有些若有所思地盯着萧靖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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