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期闻言一愣,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李乾:“外祖父,你是说他向你借的人你已经借给他了?”
李乾点了点头,看了任瑶期一眼又看向容氏:“这信不是她带来的吗?你没告诉她?”
任瑶期也看向容氏。
容氏面色不改地笑道:“哦,妾身刚要说,您就进来了。”
任瑶期:“……”
容氏看了任瑶期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妾身只是好奇为何他会把这封信交给王妃,让王妃给瑶期送过来罢了。”
任瑶期郁闷不已,原来容氏看到信之后就知道她白来一趟了,所以后面说的那些话只是试探她,不想她关心则乱,又因为容氏是她的至亲而没有防备,所以没有看出破绽来,不但为萧靖西辩解,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要从容氏这里探些口风,现在回想起来任瑶期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任瑶期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这种挫败感了。
李乾闻言也看了任瑶期一眼,然后拿起信又看了一遍,这一次李乾看着看着也皱起了眉头来,然后他转脸问任瑶期道:“这是他交给王妃,让王妃给你的?”
任瑶期老老实实的点头,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不管她怎么自认聪明,有容氏在这里,她的那点聪明只能算作是小聪明,一不小心就会被那点小聪明给误了。
李乾摸着胡须想了想,就在任瑶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将信放下道:“容氏,我想了一上午,那只驯养了许久的野雁也杀了清蒸吧。”
任瑶期:“……”
容氏好脾气地回道:“今日已经有了一道当归鸡汤,野雁还是先让倚红养着吧。”
野雁和家鸡……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李乾想了想,四平八稳的点头道:“嗯,都是禽类,那就暂且作罢了。”
任瑶期不由得绝倒。
“你们聊着,我去院子里随便走走,刚用了不少点心,消消食。”李乾拍了拍衣摆,起身道。
容氏和任瑶期忙起身,目送他出门。
等李乾走了之后,任瑶期和容氏复又坐下了,容氏才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按常理,任瑶期应该脸红不好意思,然后说自己什么也不想知道撇干净关系的,不过任瑶期却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外祖母,我想问献王府和萧二公子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协议,当然如果实在不方便说的话您也可以当我没有问过。”
容氏不由得看了任瑶期一眼,然后笑了笑:“既然他一个外人都能信任你,我们生为至亲的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之前说萧靖西是在晋州失踪的?晋州所在的河中一带是过去宛贵妃留给我们最后的退路。”
“过去?”任瑶期皱眉。
什么时候的过去?现在已经不是退路了么?
容氏叹了一口气:“是啊,宛贵妃留给我们最后的退路并不是燕北,而在河中,她交代我们等燕北和朝廷真正翻了脸,双方打起来无暇他顾的时候我们就能回去河中府,你外祖父手中还有一道先皇诏书,是册封他为河中王的诏书,诏书上的时间在之前的废王诏书之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任瑶期惊讶道。
她之前也一直有些奇怪,宛贵妃与颜太后几十年的争斗过程中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甚至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宛贵妃还处于上风,为何到最后宛贵妃会兵败如山倒一般,势力全数瓦解不说,之后还非但保不住儿子,连自己的性命给丢了。
现在看来,当初宛贵妃一方的形势并非是她想的那样劣势,她经营过的河中一代的势力,也并未像外界所以为的那样树倒猢狲散。
献王被她弄来了燕北王眼皮子底下,这样献王的性命受到了燕北王府的庇护,而河中势力也得以逃脱朝廷的视线,继续在暗中发展稳固。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宛贵妃,谋略手段揣摩人心,她都做得无不完美,连自己死后的事情都算计得这么远。
容氏又是一叹:“原本是这样没错,可是没有想到渔翁还没有得利,鹬蚌中的一位就主动找上们来了。”
任瑶期立即想到了萧靖西上一次的来访:“你是说,萧二公子?”
容氏点了点头,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任瑶期却是在想,上一世在她离世之前,燕北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已经明朗化了,南北形势也空前紧张了起来,不过她始终还是没有活到看见献王拿着先皇诏书去河中为王的那一日,可能是时机未到,也可能也是因为萧二公子的介入以致当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知道了宛贵妃在河中给你们留下的退路,所以用这一点来威胁你们为他所用?”任瑶期也不想将萧靖西往坏处想,可是当牵扯到朝争政斗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用好坏来衡量一个人了,每个人能坚持和依仗的就只有立场而已。
容氏摇头道:“不,他只是提出了互利互惠而已。”
见任瑶期看着她,容氏笑了笑,伸手帮任瑶期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就是结盟,献王府与燕北王府结盟。我们在他有所需要的时候借出河中的势力,而他则保证我们在燕北的安危,等到我们回河中的那一日,燕北王府不做阻扰并承认先皇的封王诏书。”
原来如此!
任瑶期想着,自己之前猜测萧靖西与献王府之间有协议并没有猜错,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盘棋会这么大。
容氏见任瑶期低头不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
第282章 后生可畏
容氏的话让任瑶期不由得怔忡。
献王府即便还留有后招那又如何?这十几年来为了让朝廷放松警惕了,也为了留给河中一个喘息的机会,以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献王府一家在燕北连一丁点儿实力也不敢暴露。
当年任瑶期的母亲李元香身为郡主之尊,却只能下嫁到任家这种没有底蕴的商户,舅舅李天佑至今也没有娶正妻,除了形势所逼不得不为之以外,也是为了麻痹朝廷,让颜太后一系的人彻底放心。
直至后来任家败落,李氏身死,任瑶期被送给了一个太监,献王府才忍不下去。可是就连当初李天佑去京都救人的时候,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暴露半点行踪。
不过现在想来,李天佑能瞒着朝廷的眼线偷偷进京,还能找到任瑶期,这本身也是燕北王府的实力。
任瑶期不由得轻声问道:“我母亲她知情吗?”
容氏将手放下,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知情。你母亲她跟着我们如同丧家之犬般一路从京都来到燕北,她享过别人没有享过的尊荣,也历经过磨难,大起大落,哪里还不知情?只是嫁到任家也是她愿意的。”
“为什么?”任瑶期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如果李氏知道献王府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她当年是怎么肯甘心嫁到任家那种家族的?
容氏眼眶微红:“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如果她真的不愿意我也不会逼她下嫁,可是她告诉我她是为了献王府的荣耀,为了有一日她和她的儿女再说起娘家姓氏的时候依旧能抬头挺胸。”
容氏的回答令任瑶期惊愕,她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难怪这么些年,李氏即便在任家过的再艰难,她也没有向娘家求助。因为她知道只有暂时忍耐,献王府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可惜这一幕李氏上一世直到死也没有见到,她只能在临死之前求娘家救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道那一刻她有没有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后悔过。
为了家族的荣耀,任瑶期上一世听任家长辈灌输过无数遍,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得嘲讽。而李氏却是自愿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婚姻,并且忍受任家带给她的屈辱的。
任瑶期不是李氏,所以她想不通也做不到。
“我已经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你不是你的母亲。所以你可以选择。”容氏突然对任瑶期温声说道。
任瑶期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
容氏摸了摸任瑶期的头,慈爱地看着她道:“我们虽然与萧家结盟,但是并不意味着需要结亲。萧靖西虽然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无奈他因为自幼身中奇毒,身体不好,并非是长命之相,我不会让你嫁到燕北王府。瑶期,你是个好孩子,你将来可以选择一个如意郎君,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任瑶期听完之后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外祖母,何出此言……”
容氏看了一眼桌上的信。一副了然的表情:“萧靖西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你这次应了燕北王妃的请求来这里,王妃是不是对你很是感激?”
任瑶期:“……”
如果说任瑶期现在还说自己不明白的话,那她就是在装傻。可惜人太聪明了也不好,她装不下去了。
萧靖西……
她没有想到,他拐了这么大的一个弯,目的竟然是为了让燕北王府欠她一个大人情,让王妃对她心生感激。
撇开别的不说,但是这一份用心,任瑶期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容氏看着任瑶期微微笑道:“他非但借着这个机会向我们表示他了他的心意,也让燕北王和王妃知道,你并非只有一个商家之女的身份这么简单,在有朝一日朝廷与燕北对抗而陷入僵局的关键时刻,你背后的献王府能左右局势,这么一来你比朝廷硬塞给他的女人,或者燕北那些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无不依附于燕北王府而存在的所谓的大世家出身的女子,要有价值得多。”
任瑶期:“……”
容氏笑叹道:“能将现在这种局面因势利导引向他想要的方向走,这个后生可真是不简单呐!连我也不得不欣赏他了。只是可惜……他若是个健康的男子……哎!所以说人无完人。”
容氏并不避讳与任瑶期说起这些事情,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很多事情都看得比旁人透彻。也或许是她女儿的婚姻,让她希望瑶期能找到一个真正合适的人。
任瑶期听着脸色却是有些古怪。
她想起了那一次在马车上,萧靖西跟她说他身体没有她想的那么弱的话。当然任瑶期不打算将这话说给容氏听。
之后祖孙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任瑶期现在对萧靖西的处境已经放了些心下来,所以也乐于与容氏聊天。
当说到雷家的时候,容氏道:“雷家的孝期已过,最近雷家的门槛儿就快要被媒人给踏破了,只是雷家家主似乎并不急着续弦的样子。你和瑶华与雷家那个孩子很熟?”
任瑶期道:“见过几次,盼儿那孩子很天真可爱,我和姐姐都很喜欢她。”
容氏端着茶碗沉吟道:“雷霆这个后生沉着稳重不浮躁,倒是难得,他现在年纪也不大,或许经历上及不上那些个老狐狸,不过等遇到机会再磨砺个几年十几年,雷家在他的带领下必定会有所作为。至于雷家的正统问题……说起来这燕北又有几个真正的世家?萧家承认了你是,你便是。”
任瑶期没有想到容氏对雷霆的评价这么高,不由得讶异。
容氏见了,笑道:“前几日你外祖父和舅舅外出,马车撞上了他的车,原本错不在他,他却是主动上前来道歉,让你外祖父的马车先走,事后还让人备了礼来赔罪。燕北像他这般年纪的年轻人,能这样沉得住的有多少?”
献王府在燕北处境尴尬,很少有人家愿意与献王府相交,当然献王府也乐得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一般的人若是撞到了献王的马车,撞了便撞了,并不会像雷霆这般做事周全。容氏见多了世情冷暖,所以见到雷霆如此,难免会有些感叹。
任瑶期留在宝瓶胡同用了饭才回任家别院,她刚回去没有多久,王妃身边的素锦就来了,她明面上是奉王妃之命来给任瑶期送东西的。王妃送了任瑶期几匹绸缎和羽缎,还有一篮子秋葡萄。
任瑶期将丫鬟婆子都屏退之后,当着素锦的面写了一封信给王妃,告诉她献王府已经如萧靖西所言派了人过去,不过其他的事情她就没有多说了。
素锦收了信之后就立即回去禀报王妃了。
因任时敏要在云阳城待几日,任瑶期便住在了任家在云阳城的别院里,任时敏在云阳书院讲完学之后也会回到别院休息。
又过了一日,任时佳派人来接任瑶期去林府,任瑶期与任时佳关系不错,任时佳派人来接她就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任瑶期听见外头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茶馆门口谈论宁夏的事情,就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一边听了一会儿。
那些人议论说因为吴总兵的暴毙,宁夏如今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好几个原本吴家的部下因为没有人弹压而打了起来,有人甚至想要支持吴萧和唯一的女儿吴依玉成为新一任的宁夏总兵,只是这话一说出来就被不少人给嘲笑了,说是立吴总兵的女儿还不如赶紧的给吴小姐招个夫婿,立她夫婿。
而吴夫人听到之后正有这个打算,所以最近上吴家明里暗里的表示想要联姻的人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何,吴小姐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大闹了她父亲的灵堂,将那些人都赶了出去,让吴夫人很是没脸。
还有个书生感叹道:吴家小姐如此彪悍,就算是有宁夏的兵权当嫁妆,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能消受得起啊,引起一番哄笑。由此可见吴依玉在云阳城里的名声就很不怎么样。
这些话任瑶期不过是随便听听罢了,她在意的是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中年书生说的那一句话,那人道:“我听说南边的皇帝有意从京都新派一位宁夏总兵去宁夏,旨意已经在路上了,想必不日就会到燕北。”
至于这位朝廷新派来的宁夏总兵是谁,那人并没有名言。任瑶期脑海中却是不由得跳出了一个名字,曾潽。
难道这一世,曾潽还是会来燕北吗?
任瑶期闭上了双眼靠坐在了车壁上,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的双手却是慢慢的握紧握成了拳。
“走吧。”任瑶期淡声开口吩咐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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