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云老太太说要送自己几件衣裳的事情,任瑶期就不好收了。很明显云家从京都里请来针线班子给云家小姐们和萧靖琳做衣裳是想要她们在千金宴上出风头,个人的衣裳也都是有数的,她拿了一件有人就要少一件。她犯不着为了这个和云家哪位小姐结怨。
果然,听了云老太太的话,云家的几位小姐都朝任瑶期看了过来。
任瑶期笑道:“多谢姨祖母,不过衣裳我就不拿了,免得回去之后祖母责备我跑来您这里跟表姐妹们抢衣裳穿。”
云三小姐打量了一下任瑶期,“噗哧”一声捂嘴笑了:“任家表姐你就是要抢衣裳穿也不打紧,瞧你的身形跟我大姐姐和二姐姐差不多。”
云三小姐身量稍微矮了任瑶期一些。而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倒是跟任瑶期差不多高矮。云秋芳的意思是,反正抢不到她头上,她不介意。
云二小姐云秋苹皱了皱眉。
倒是云秋晨闻言打量了任瑶期几眼,笑着对云老太太道:“我瞧着任家表妹与我的身形最像,从我的份例里挑吧。正巧母亲私下里给我多做了两身,现在瞧着倒是巧了。”
其实云家三位小姐虽然高矮稍微有些差距,不过身材其实差不多,互相间的衣裳是可以换着穿的。云秋晨这么几句倒是显出了她大方识大体的性子。
云老太太闻言笑看了云秋晨一眼,宠溺之情溢于言表:“那就从你那里挑吧,不过祖母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云老太太这么一句,却是让另外两个孙女变了脸色。云秋芳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寡言少语的云秋苹低头玩自己的衣袖。
任瑶期下意识地看向萧靖琳,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萧靖琳从任瑶期眼中看到了无奈,任瑶期从萧靖琳眼中看出了一些不耐和忍耐。
果然争宠之战哪里都有,云家也不太平。
不过到了这会儿,任瑶期想要拒绝云老太太的好意也不行了。一两件衣裳而已,萧靖琳不缺,任瑶期也不缺。所以只能算是心意不能算施舍。
最后云秋晨带着云家姐妹,任瑶期和萧靖琳一起去她那里挑衣裳。
云秋晨的住处在云老太太院子旁边的一座两层的阁楼,虽然离着老太太院子很近却也是独门独院,算的上是整个云家的独一份了,云二小姐和云三小姐都是跟着自己的父母亲住自己的院子。由此可见云秋晨在云家的地位也是比较特殊的。
云秋晨招待她们在自己的小会客厅坐了,吩咐丫鬟去把衣裳首饰取来。
茶点陆续端了上来,茶算不上顶尖的却也是好茶,点心总类不算太多却是样样精巧味道也很独特,应该不是外头点心铺子随便买来的。
云家从家具摆设到吃穿用度都不奢靡,但是在细节上又处处彰显自己老牌世家的底蕴和风貌。
云秋晨话也不多但是每次出口都是言之有物,待人接物恰到好处。云家三姐妹私下里并不像是面上那么手足和睦,不过云秋苹和云秋芳在对着任瑶期和萧靖琳这两个外人的时候也明显很收敛,可能是怕云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反正没有闹出什么口角。
丫鬟们抬着个箱笼进来了,云秋晨放下了茶碗,对萧靖琳笑道:“郡主年长,先挑吧。”
云秋晨一直称呼萧靖琳郡主,无论是当着人还是私下。比她祖母和母亲都要守规矩。
她若是说因为身份让萧靖琳先挑,萧靖琳还会谦让。她说按年纪来,萧靖琳倒是真的不好推辞了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便点头起身。
丫鬟们将箱笼里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展开好让主子们看得清楚一些。十几件颜色款式各异的衣裳花花绿绿地排展开来,精巧的布料,精美的绣工让人目不暇接。
萧靖琳只看了几眼便随手指了一件湖水绿交领金色滚边绣飞凤纹的长袄和同色百褶裙。
云秋晨让她再挑,萧靖琳摇了摇头:“够了,多了我也穿不来。”她并不注重穿着,在边关的时候没条件注重,回了云阳城自有她母亲和屋子里的婆子丫鬟给她打理,所以她有穿就穿从不在意。何况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嘉靖关,穿不了实属浪费。
云秋晨摇头笑道:“祖母原本为郡主准备了四身,郡主若是嫌麻烦就挑两身吧,总归是长辈的一番心意。”
萧靖琳不好说什么便又挑了一件烟霞色绣椭边翟纹的薄绸长袄。
萧靖琳挑完了,云秋晨又看向任瑶期:“续齿而论郡主挑完了应当我挑才对,所以既然任家表妹是从我的份例里走,那就当是为我挑两身吧。”
这理由似乎也无懈可击。
云秋芳看了云秋晨一眼,撇了撇嘴,却也没有说话。云秋苹索性就看着自己的手指。
任瑶期其实一早就猜到云秋晨会让她在萧靖琳后面挑,不过她也一直注意几位云家小姐的视线,所以让她挑的时候她略微推辞了一下就选了别人注意较少的一件桃红底子白色镶边折枝桃花纹的短袄和白绫裙,想必是云家的姑娘都注重端庄大气,嫌桃红色太艳丽所以不喜。
反正任瑶期也不是真的贪图她们几件衣裳,只不过是过来凑个趣儿罢了,乐得不得罪人。
然后又挑了一件真紫色绣水墨荷塘花纹的长袄。这件衣裳瞧着很贵气精致,不过因为颜色和衣料的关系瞧着有些厚,不太适合在盛夏时举办的千金宴上穿,云家几位小姐不过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
萧靖琳悄悄朝着任瑶期眨了眨眼,似是明白她的用苦良心,任瑶期也眨了眨眼但笑不语。
第2章 猫腻
正当这时,外头又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身穿深绿色缎面袄,石青色棉裙的清秀丫鬟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便急急道:“朱嬷嬷,三太太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口,大太太正安排了人去二门迎接,姨娘让您赶紧的安排人将紫薇院的正房和大小姐的东厢给收拾出来,地龙都给烧热了。另外看看那被褥垫子有没有受潮,若是不能用就赶早的换下来。”
朱嬷嬷原本是坐在炕前的小杌子上,在听到这年轻丫鬟说话的时候早已经慌张的跳了起来,连那张小杌子也被她的动作给带到了,发出一声闷响:“什么?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要傍晚才到的吗?这才晌午刚过。”
“哎呀,您现在还问这些做什么?横竖人已经快到了,您就赶紧的吧。”说完就又转身匆匆跑走了。
朱嬷嬷急的在屋子里乱转了两圈,终于还是跺了跺脚转头对任瑶期交待了一句:“奴婢先下去安排去了。”
朱嬷嬷掀帘子走了,屋子里瞬间便安静下来。
任瑶期偏头看着窗外,眸子清亮若水。
可能是因为下雪的关系,隔着厚厚的玻璃纸只看到外头灰蒙蒙的一片,虽说是午时刚过,却像是天刚亮的时候。
任瑶期静静坐在炕头,等着外头的动静,母亲回来定会先去老太太的院子问安,然后才能回紫薇院。
之前被朱嬷嬷遣走的那两个小丫鬟这时候回来了。
“雪梨,你看见没有?燕北王府的那些侍卫大哥真是个顶个儿的高大勇猛,比咱们外院的那几个护卫大哥都要威风,可惜一个个的都板着脸,连四小姐身边的寒露走到他们面前都没能让他们抬一下眼。”
“呀,我去的时候燕北王府的人已经走了。那你有没有见到老王妃啊?听说她是先皇的女儿,是个公主。”
“王妃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进咱们府里来?她只是派人将三太太和三小姐送进府里罢了。不过这女人啊身份再高贵不会生儿子也什么都白搭,就算是公主也得给别的女人让路。”
“这……皇帝的女儿总会不同吧?”
“有什么不同的?现任燕北王可不是从这位公主肚子里爬出来的,是那位云太夫人的儿子。公主生不出儿子,就跟老天爷不下雨,当家的不说理一样,能有什么法子?”
“也有些道理。我们还是别议论这些了,否则让朱嬷嬷进来看到又要责骂了。”
“放心吧,我之前瞧见朱嬷嬷正领着人打扫正房呢,哪里有空来管我们?再说了,朱嬷嬷也不过是训斥一番罢了,若是犯到三太太身边的那位周嬷嬷手里,那才是真的完了。”
“呀,那现在三太太回来了,这紫薇院不还是得周嬷嬷拿主意?那我们……”
“不会吧?我们又不是三太太的人,我们和朱嬷嬷都是方姨娘给五小姐的。”
“可是……”
“嘘——有人来了。”
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安静的园子里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任瑶期坐直了身子,看着窗子外面有人影走过,似是往正房方向去了。
“三太太和三小姐去了老太太那里,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回紫薇院来了,你们动作麻溜儿些,看看哪些东西缺了的立即去回了大太太。”
可是任瑶期等了半日,也没有人回来,倒是外头来来往往回话,搬东西的声响依旧嘈杂,任瑶期之前用的药里有安神的药物,等到后来竟支撑不住睡着了,只是心中依旧还是有惦记,掌灯时分便又醒了来。
她感觉到自己床边坐了一个人,便立即睁开了眼。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已经点起了一对烛台,烧了大约一寸的样子,甫一睁眼那昏黄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她不由得偏了偏头。
“瑶期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让任瑶期一愣。
那人似是注意到她的不适,起身去将烛台移到了西面的矮几上,才又走了回来。
“现在好些了么?”
任瑶期点了点头,对眼前的女子道:“姨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有些背光,她还是清楚了旁边的女子,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绣兰草缎面的狐皮袄子,白色的挑线裙,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堕马髻,只插了一对式样别致的金簪。
珍珠耳坠在她耳下轻轻晃动,在莹白的侧脸上投下了小小一条阴影,瞧着有一种别样的婉约细腻。
这是方姨娘,江南女子。她的言行举止总是优雅温柔,似是古画上走出来的仕女。
任府上下都说她不仅人长得美,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紫薇院里曾有几个半大的丫鬟暗地里学方姨娘说话走路,被三姐任瑶华撞见了,三姐便命周嬷嬷找人用竹篾片将她们狠狠的抽了一顿,抽的小腿和脚背血肉模糊后关进了柴房。
因正当盛夏,关了三日后几个丫鬟膝盖以下都长了蛆。
在母亲和任瑶华去庄子上的这一年,老太太将紫薇院连同她一起交给了方姨娘照料。
在前一世的印象里,这位方姨娘似乎对她百依百顺,极为照顾,甚至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九妹妹任瑶英也因此而嫉恨于她。
“刚来不久,我瞧着你出了一身的汗,很热么?”微凉的手掌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任瑶期没有动:“嗯。”
方姨娘轻叹:“热你怎么不说?你刚病那会儿一直喊冷,盖了三层被子还冷得直打颤,我才让人将你移到炕上的。现在你不怕冷了,应当是病快好了。等会儿我让人将床收拾好了,今晚还是睡到床上去吧,也宽敞些。”
任瑶期点了点头。
方姨娘看了她一会儿,斟酌着道:“瑶期,你母亲和三姐回来了,以后这院子里的事情姨娘怕是再插不上手了,你以后就多顺着你三姐一些。她气性高,又讨长辈们欢心,你若还是处处与她拧着干,吃亏的还是你。至于夫人那里……其实也不能怨夫人,你知道你出生那会儿……总之,夫人她不是不看重你的,毕竟你也是她的女儿,只是三小姐是长女,夫人难免会仰仗她多一些。”
方姨娘柔声细语的劝着,她的声音缓缓的,虽然说的是北方话,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些南边的口音,软糯悦耳。
任瑶期努力想象若是依着自己幼时的脾气,听着这番话会是如何的反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方姨娘见她不说话,伸手替她整了整被子,又道:“等过几日身子好些了就去看看太太和三小姐吧。我刚探着你额头还烫着,夫人和三小姐那边车马劳顿才将将安顿,今日你就先歇着。我去吩咐人来给你换床铺?”
母亲和三姐已经回了院子?任瑶期点了点头。
方姨娘便起身出去了,帘子外头传来了她低柔的吩咐声。
过了一会儿,两个丫鬟便抱着被褥进来了,走到北面的那张架子床旁开始铺床。
那架子床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睡过人了,原本是有些潮的,好在屋子里烧了地龙,新换上的被褥也是干爽的。虽是如此,可是比起那热炕来,还是要冰冷不少。
身体先热而发汗,乍然又遇冷收汗,其实是极容易着凉的,不知道方姨娘知不知晓。
任瑶期让那个叫青梅的小丫鬟去弄了几个小手炉来,放进了被窝里捂着,又让她们去拿一套干尽的贴身衣裳,先去熏炉上烘热了。
青梅与另一个丫鬟雪梨小声嘀咕:“先是嫌热,这会儿又怕冷,五小姐与三小姐果真是亲姐妹,都惯会折腾人。”
“嘘——以后这话可千万别说了,东厢的回来了……”
任瑶期没有听到丫鬟们的抱怨,等床上捂热乎了,她让丫鬟伺候她换了贴身的衣裳,扶着去睡了床。
被小炉子捂了这许久,床上的热度与炕上的温度相差无几。
才躺下不久,就有人端着药碗进来了。
“五小姐,该喝药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声唤道。
任瑶期睁眼,便看到了之前来找朱嬷嬷的那个身穿深绿色缎面袄,石青色棉裙的清秀女子,她是方姨娘身边的一个叫金桔的大丫鬟。
“不是说要换方子吗?”任瑶期被金桔扶着坐在了床头,看了那药碗一眼。
金桔脸上带着笑:“吃了这一剂再换。姨娘原本请了大夫来,半路被周嬷嬷拦下去看三夫人和三小姐了。大夫去老太太那里回了话后却被管事给送走了。姨娘说明日再去给您请大夫来。”
“母亲她生病了?”
金桔闻言看了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