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后·宫生还传之七) 作者:盘丝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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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后·宫生还传之七) 作者:盘丝 完结-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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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喊了一声「榆卿当心」,便按住了她的手。
  带着程盼儿的手连扯了好几下,这才稳住了纸鸢,孙潜正要呼一 口气时, 才蓦然发觉自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他不是故意要唐突她……
  不不不,他的意思是,虽然他有想过教她放纸鸢可能有机会碰到手,但其 实也不一定非要碰到不可,当然也不是说他完全不想碰她的手,只是若她不愿 意的话,他也不会胡来,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误会!绝对是误会!可是……
  她的手不太柔软,凉凉小小的握在手里却很舒服。
  不对!他既然不是故意要占她便宜,那现在是不是应该要放开才对?但是
  现在突然放开的话,会不会像是欲盖弥彰,反而更奇怪了?
  孙潜一颗心因这个小意外,而跳得足有平时一倍快,脑中各种想法与感觉 来回震荡,几乎无法思考。
  她的小手冰凉凉的,孙潜却觉得握着她的手心烫得有些教人晕眩。
  程盼儿因为长年饮药,靠得近时,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药香,孙潜握着她 的手,闻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突地觉得仅是如此,人生似乎再幸福不过。

第六章1
太尽。
  仅仅二字,道尽她的为人。
  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自幼在戏班子里长大。为了在戏班里占有一席之 地,她比任何人都要用功、都要努力,十五岁就名扬艺界。少女时与洋哥相 恋,她倾尽所有,千里寻人,不撞南山,绝不回头。之后当了官,查案办事手 段百出,用刑狠厉,做事决绝,不到水落石出,绝不放弃。
  程盼儿比谁都清楚,她就是个偏激至极的人。她的人生从未走过回头路, 没有半点余地,只因退一步就是悬崖。
  曾经以为会唱一辈子的戏,如今再也上不了台,曾经以为会相守一世的 人,如今早已遗忘了她,更不用说她原本就不认为自己会当一世的官。说到
  底,她什么也留不住。
  程盼儿是个吃得了苦的人,她不太在意物质,一生之中真正的追求也不 多,结果真在正乎的,却都像指尖的沙,握得再紧,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失去。
  她年纪不大,过了这个秋天,也才二十四岁,还不到一个人一生的一半, 却着实有些怕了。
  怕会再度失去,更怕自己还会再有所期盼。
  孙潜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使是追求,也不会做令人困扰的事,他亲近,却 不黏人,充满着让程盼儿动心的真诚。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孙潜此时的追求如此困扰。
  明明早在得知他失去记忆之后,便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当成路人,明明在他 找上门来求助时,便决定了与他当朋友,甚至……当知己,哪知不知不觉间, 这人再次用那无害的外表撒下不着痕迹的情网。
  程盼儿自觉自己是个警觉性极高的人,却总是对这个人提不起防心。孙潜 对她而言就像是春季的梅雨,总让人以为它吹不动你、淋不湿你,以为就是走 在雨里也无妨,恍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衣服湿透大半。
  这个男人该说是……细雨润无声?
  若是没有那句话,程盼儿可能会再次被他蚕食鲸吞,可孙潜无心的一句 话,却正如一盆冰水兜头将她浇醒。
  像她这样的人……还能求什么?
  求到最后,又能留下什么?
  以一个女人的身分来看,她年纪太大,以一个官员的身分来看,她恶名昭 彰。讲一句难听的话,她一点也不认为孙家能够接受她。
  她不知道孙潜为何还没成亲?他明明就是孙家长子,家中对他的期望颇 深,会希望他早日留下嫡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他早已不是两人初识 时的弱冠少年,成亲是迟早的事。
  程盼儿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七岁少女,这些年的经历 迫使她更加成熟,却也更加现实,更加明白所谓门当户对的意义。
  可若是孙潜早已与另一名女子成亲,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她是不是就能够 解脱?或者说,她是否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与另一名女子相亲相爱?
  程盼儿不知道。
  她向来是个果决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一路冲到底,可这个人却成了她这 一生中唯一的迷惘。
  
  长达两个月的秋狩终于到了尽头,程盼儿心不在焉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用手紧了紧宽松的衣袍。
  过了这夜,明日便要回京了。程盼儿心想着,心口有丝丝空荡。
  秋季日夜温差大,空旷的地方尤其如此,宴席到了子夜,寒意更深。程盼 儿有些禁受不住这样的温差,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庞不只是白,甚至还带上 几分青气,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在程盼儿席边伺酒的是一名有了些年岁的宫女,这宫女品级低,生得也普 通,才会被分派来这里。宫女原先就对要来女官席上伺酒有些不满,手脚便有 些怠慢,见程盼儿心不在焉又脸色骇人,更是心升厌恶,索性偷起了懒,不晓 得跑到哪儿开小差去了。
  程盼儿冻得受不了了,也顾不上大夫的医嘱,就想喝点薄酒暖身,一回
  头,才发觉身旁无人。无奈地自己伸手去拿炉里的酒壶,却没料到炉子无人看 守,早已烧得过头,指尖才一触到握把,便烫得抽回手。
  她摊开直觉握紧的掌,苍白指尖上一点艳红。
  那天地苍茫间的一树红梅与你特别肖似,如果得空……
  程盼儿像在躲避什么似的紧握住手,甚至以左掌包覆住右拳,指尖的那点 热度却如星火燎原直烧入心口。
  炙炎般,灼得人不由得心慌。
  失神间,是一阵再熟悉不过的锣鼓声唤回了程盼儿的神智,转头往远处台 上看去,方才吐火迭罗汉的杂耍已然结束,不知何时换了个戏班。
  席间的位置是照品级排列,程盼儿官小,离舞台也就远了,除了几个小小 人影,其实看不见什么,可她唱了那么多年的戏,就是一双耳朵听了前奏,也 能准确分辨现在唱的是哪出戏。
  心,渐渐沉静下来。
  即便在大多数人心里仍旧轻看伶人,对程盼儿而言,唱戏仍是她最熟悉且 安心的存在。
  她曾在那样的锣鼓喧嚣中成长、入眠,乃至攀上巅峰,京戏对她来说就如 同亲人一般熟悉而亲切。
  台上演的该是「锁麟囊」吧?
  程盼儿听出戏码后,心中暗道。这出戏讲的是善有善报的故事,此刻拿出 来登台,倒也算不功不过,只是没想到锦文帝的爱好居然如此软柔?
  她好奇地往中央正对着舞台的位置看去。
  那里架了个高台,上面铺满了御用的黄缎,中间坐着的身影却略显臃肿, 自然不可能是锦文帝。虽然那里也是远得看不清人影,但程盼儿却知道上面是谁。
  之前便听说太上皇也带了几位太妃一起参加秋狩,只是从没见他们出现在 猎场上,想来是嫌骑猎太过血腥,另寻乐子去了,况且,能代替锦文帝坐在那 个位置上的人,自然只有太上皇。
  太上皇左右各坐着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三人并未做出什么破格之事,但仍看得出举止间透露着亲近。
  程盼儿眼神极利,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两女身材苗条,身段窈窕,有少女的灵巧,亦有少妇的风韵,年岁大致二十上下,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想来应是目前最受宠的容太妃与华太妃。
  据说太上皇的个性较为……咳咳……平和,「锁麟囊」这戏码若是锦文帝 来看,确实软柔了,但若是给这三人看,倒是适合不过。程盼儿在心中暗忖。
  收回心神,台上已经唱过一段,程盼儿不再分心,拉长了耳朵,细细捕捉 那绕到自个儿跟前时,已经变得细碎的乐声。
  人总是对自己最熟悉、最有把握的事物感到安心与亲近,程盼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是天生合该生在舞台上的人,听着听着,眼神便透露了向往。
  多么想要再次踏上那舞台,多么想要再次拉开嗓子唱戏,可这些都再也办 不到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真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对程盼儿而言,做戏子可 比做官快乐得多,所以跟一些一旦飞黄腾达,便想与过去彻底切割的人不同, 程盼儿从不曾想要隐瞒自己曾经是个戏子的事实。
  她不偷不抢,凭着苦学而来的本领吃饭,有什么可羞愧的?
  此时开不了口,心里哼哼倒也一解。
  这「锁麟囊」的故事内容是一贫一富两名新娘在破庙里躲雨,富千金听见 贫女哭泣,遂命人去问,得知贫女出嫁无嫁妆,一时心怜,便交代下人将一支 锁麟囊送给贫女,且交代不可告知对方自己名姓。
  多年过去,富千金落难,成为别人的家仆,一日意外看见锁麟囊,不禁泪 如雨下,原来此间女主人便是当年的贫女,两人相认后认作姊妹,结局欢喜。 只听得戏台上身着婚服,扮相美丽的伶人正唱着: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
  同遇人为什么这样缘啕?
  莫不是夫郎丑难谐女貌,
  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鸾巢……
  伶人扮相美丽,嗓音更是清脆无比,花腔耍得一个花巧漂亮,将一个知书达礼、悲天悯人的千金小姐演得唯妙唯肖。
  饶是这码戏已是看过多次,程盼儿仍是看得专心。戏班大都是行走班子,若不是有人为了祭典、过寿等等请来戏班,想看就只能凭运气。
  程盼儿在外地当县令时,倒是听过几次,回到京城后,却还是第一次听 到,想来是与看戏的方式有关。
  行走班子都是露天搭台表演,看客随意找个板凳什么的坐在空地上,一地瓜子壳是常有的事。京城里的人非富即贵,自是不肯做这等有失身分的事,因 此看戏一般被归类为较为民间的活动。
  一戏终了,程盼儿还在细细品味,突听得一个男音道:「程大人不也能唱 两句吗?不如让她唱上一段助兴。」
  程盼儿抬起头,见身前不少人回头望她,霎时觉得自己像是好生走在街上,无端被泼了 一身洗脚水。
  再往前,隔着几个人的孙潜也正回头望她。今日众人皆依序而坐,他不方 便靠过来,此时已经急得涨红了脸。
  程盼儿虽然曾为伶人,如今好歹也已经是个官,居然要她当众献唱以资娱 乐,这不是摆明了折辱她吗?
  孙潜满满的维护之情写在脸上,程盼儿就怕他做出什么殿前失仪之事,一 个极为凌厉的眼神扫去,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不可」。
  太上皇与身旁一名妃子交谈了两句,又说了些什么,一名小太监立即传来 口喻让她上前。
  程盼儿又做了个手势让孙潜少安勿躁,起身绕过众多官员,几乎是每往前 走几步,品级便大上一些,直到来到太上皇面前,她恭恭敬敬行了礼。
  「微臣程盼儿参见太上皇万岁万万岁,两位太妃千岁千千岁。」
  「程爱卿平身。」
  「谢万岁。」
  「朕听曾爱卿说你会唱戏?你不如就给众人唱上一段吧。」太上皇道。 程盼儿一面想着太上皇还真是……嗯,与传闻名实相符,一面悄悄偏过 头,望了那名曾大人一眼。
  程盼儿自认记性不错,也肯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位曾大人,为何那人要针对 自己呢?
  程盼儿再天真,也不认为这位曾大人的提议没有人指使,怕是有人想借着太上皇的手打她的脸。
  太上皇长年不管事,镇日镇夜尽是与妃子们厮混在一处……
  程盼儿略一细想,心中便有了计较,拱了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楚地 道:「启禀陛下,非微臣不肯为,而是办不到,微臣早已倒嗓,怕是唱不了大戏。」
  能够吹动太上皇的,莫过于枕头风,而后宫之中唯|与自己有交集的,便 是当今最受宠的宠妃之一,容太妃袭非然。
  程盼儿知道袭非然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对于当年屈居自己之下,只 得了个探花,非常不满,觉得输给自己脸面无光,没想到都已经这么多年过 去,她居然还念念不忘,只是……
  她程盼儿人微言轻,甚无重要之处,看不惯了,要往死里整也没什么,锦 文帝才不在意,但那是台面之下的事啊!
  程盼儿心中暗道:袭非然,你讽剌我是戏子,表面上是当众打我的脸,可 我程盼儿再怎么不堪,也是锦文帝当众钦点的,锦文帝这个人最是好面子不 过!你这么做,锦文帝心里会怎么想?陛下她会认为你在讽刺她睁眼瞎,最好的例子就是高世昌那群人暗地里整治她,锦文帝没说半句话,联名上疏的女官 最后却没半个吱声,就知道揭锦文帝的脸面是多么不智。
  太上皇显然也没心细到去顾忌女皇的脸面,大手一挥道:「程爱卿唱两句 便是。」
  程盼儿在心中冷嘲热讽,表面上却是恭恭顺顺地道:「微臣恭敬不如从 命,只是微臣多年不曾唱曲,过去所唱之戏文早已生疏,不如就唱两句『锁麟囊』可好?」
  「准奏。」
  「曾大人既然对下官的歌声如此好奇,不如让下官站近一些,好让曾大人听得清楚。」程盼儿眉眼含笑,神态友善,缓步走到那名曾大人三步前。
  程盼儿很清楚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让自己看来温和无害,可若是熟悉她的人在此,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说到底,程盼儿这个人还是极傲气的,不可能当众被赏了巴掌还不反击,她没傻到去招惹皇室之人,可要给这个让人当枪使的傻鸟一巴掌还是办得到。
  在出仕为官之前,她的确曾是一名伶人,这点众人皆知,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不曾开口唱过一句,是以在场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原是非常少见的「坤生」,而且她擅唱须生,拿手剧目是「包公怒鲗铡陈世美」。
  程盼儿气一吸,开口便是:
  怜贫济困是人道,
  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她刻意用上了包公斥问陈世美的唱腔,生生将这两句闺门旦的戏词唱得铿 锵有力,正气凛然。
  她平时说话声音与一般女人无异,只是略略低一些,谁也没想到她一开口 唱戏时,会是如此浑厚有力的男音。若说刚才唱千金的伶人声音是黄莺啼唱, 那她这两句便如铁帛金戈。
  幼时学戏,师父曾说她的嗓子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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