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种令人颤栗的声音说道:“我的手依然可以扣箭,脚依然可以开弓,我依然可以用撼天弓,依然可以一箭就洞穿你的咽喉,”他的眼神露出无比的坚定和桀骜,“我依然是萧尺,撼天弓也依然是撼天弓。”
侏儒定定地看着萧尺,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的折扇还在挥舞,他的头还在摇动,但少了时才的那种傲气,仿似机械般地摇着。
他感受到了撼天弓的杀气,感受到了一种王者才有的风范。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
他忽然笑了,转过身来道:“我信,所以我走。我能活到现在,就因为有时我也把自己看成一只蚂蚁。”
说完折扇一收,像孩童般地,翻着筋斗离开了人从,口中唱到:“人生不相见,访旧半为鬼。”
围攻萧尺的众人静了下来,细细咀嚼着这句唱词。
那个颤巍巍的老妇人突然跃步上前,左手成勾,右手成爪,双手叠错,如同一只恶鹰,纵身向萧尺扑来,口中如同破钟的声音叫道:“老身偏就不信,看你怎么杀我。”方才还颤巍巍的,就像快要死的老妇人,此时却如同深山饿虎,牧野苍狼。
搀扶他的青衫少年亦袍袖挥舞,长剑出鞘,剑走轻灵,如银蛇吐芯,光芒点点,笼罩了萧尺。
萧尺纵声长啸,足踢落雪,花絮飞舞,只见他纵身于空,左足踏弓,左手箭弦齐拉,谁也没看到他的手里什么时候多了几只羽箭,谁也没看清箭是怎么shè出了。
他们只是感觉到此刻天地万物的光华都凝聚在了萧尺身上。
谁也没听见呼叫的声响,就看到老妇人和青衫少年双双躺在地上,两只漆黑的羽箭钉入了他们的咽喉。
就在萧尺落下的时候,卖饰品的妇女亦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了漫天暗器。她确定自己一定成功了。
因为人从半空落下时,就是最容易偷袭时,一个落下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地方借力腾挪的。
她已确定萧尺必死无疑。
她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意。
而这种笑意最终永远地凝固在她的嘴角。
一支漆黑的羽箭以同样的方式钉入了她的咽喉,她到死也没弄明白这支箭从哪里来,是怎么shè入她的咽喉的。而她也看不到萧尺是怎么躲开她漫天花雨的手法的。唯一能证明她的手法不错的,是地上的上官飞,上官飞被她的漫天花雨打得像一个刺猬,已经呻吟不出了。
可惜这一却,她也看不到了。
萧尺冷冷看着众人道:“还有谁想试试?”
众人看着萧尺,却不说话,还是即不退后,也没有人敢冲上来。
侏儒可以来去自如,但他们不能走。
他们如果走了,等待他们的命运比死在撼天弓下更惨。
他们也很怕死,怕得要命,所以他们不敢走。
萧尺不喜欢杀人,纵然这些人想杀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愿意多杀人。
他只需凭借一支箭就可以杀出重围,但这些人还是会死死跟着他。
五月的江南,风也是闷热的。
萧尺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但疼痛并未有丝毫减弱。
那些人远远地瞪视着萧尺,仿佛想用目光把他杀死。
卖花女的脸上也已经看不到一丝微笑,手里也没了茉莉花,她的额头渗出了汗,却不敢擦拭。
就在这时,猛然听到一声长笑,一个声音远远传来:“萧兄不愿对这些奴才下手,不如就由区区在下代劳”。
听到这声音,萧尺笑了,他实在想不通李狂歌怎么会在这时候来的。
话音未落,李狂歌人已先到。
一袭白衣在这纷飞的柳絮中,越发显得华美高贵。他的剑已在手,他的眼神环视众人,曼声吟哦道:“剑下不留情,留情岂狂歌。”
围攻的众人显得越发局促不安,望着李狂歌,眼中尽是绝望。
却听远处一声长啸,围攻众人顿时脸露喜sè,盯着萧尺和李狂歌,脚下开始缓缓移动。
只不过他们的脚是向后移动,移动时都紧紧拿捏着手中的武器,生怕李狂歌突然发动攻击,虽然他们知道根本就挡不住李狂歌的致命一击。
一瞬间的功夫,街上就只剩下了萧尺和李狂歌二人。
“醉客楼”早就关上了门,所以萧尺也就放弃了约李狂歌喝上一壶的打算。
李狂歌长剑入鞘,帮萧尺的手上好金疮药,说道:“血流过多,看来一时难于恢复。”
萧尺淡然笑道:“江湖中人受点伤再寻常不过。对了,你怎么来这里的。”
李狂歌道:“我遍游江南,既是为了散心,也为了寻访本教故人下落,昨天我听说一位故人会在这里出现,就赶了来,却没见到。”
萧尺一字一句道:“我却是看到了。”
李狂歌面sè平静道:“哦,你知道是谁?他人呢?”
萧尺望向长街,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一定是个侏儒,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是,他说他是聪明人,他不想在杀死我之前,被一支箭shè死。”
李狂歌的脸sè变了:“撼天弓?”
“对,撼天弓。”
李狂歌沉吟道:“他怎么会和这么些人在一起?他们为何想要杀你?”
萧尺注视着李狂歌道:“也许他们是魔教的人,魔教中人想要我xìng命的也不只一个。”
李狂歌注视着萧尺缓缓说道:“你怀疑我?”
“没有,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魔教龙蛇混杂,根本就没有是非可言,你又何必竭心尽力地去完成一个本就不该完成的梦想。”
李狂歌叹道:“正因为如此,我就更要重整本教了。但有一点,今天百变天王出现在这里并不代表这个局就是本教设的,因为二十年前他就和本教失去了联系,而且自从褚伯父死后,本教一直来群龙无首,土崩瓦解,为了权利争斗不止,几乎不再参与江湖之事了。”
他的眼神同样充满决心和勇气:“你放心,有那么一天,我会让武林人士重新认识本教。”说完他看着萧尺道:“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手受伤了,得赶紧医治,而我恰恰知道,上官家恰好有个医术极其高明的人。”
萧尺看着李狂歌,挤兑道:“你既然要做魔教的新魔头,还敢去上官家?要知道上官剑派和魔教可是世仇。”
李狂歌笑了:“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我当然得把你平安地送到上官家,至于送你的人,不是李狂歌,而是李戈。”
“李戈?”
“正是,我就是李戈,李戈就是我。”李狂歌笑得更开心:“既然上官家的人都没见过李狂歌,那他们更没见过李戈。上官家再怎么仇恨本教,也不能对一个初次相识的人下手吧。”
萧尺也笑了:“这么说,李狂歌李大侠为了在下,宁愿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了。小弟实在汗颜无地。”
李狂歌笑道:“萧兄几时骂人也不带脏话了。”转头看着地上上官飞的尸体,对萧尺说道:“他呢?怎么办?”
萧尺冷冷道:“带他回去,上官家的叛徒,即使是死人,也得上官家处理。”
此地距苏州尚有数百里的路程,李狂歌和萧尺坐在马车上,缓缓前行。
杨花漫天,正是chūn游的好时节。
萧尺坐在舒适的马车里,欣赏着江南的无限美景。
盛夏暑热,他们怕上官飞的尸体腐烂了,于是让“虎威镖局”的人将尸体保存好,两rì后送到上官世家,因为他们预计两rì后自己才能赶到苏州。
萧尺抚摸着撼天弓,并不言语。
“是不是又想小慧了?”李狂歌看着萧尺,不无取笑地说道。
萧尺淡然道:“这把弓几天没人擦拭了。”
说着目光投向车窗外。
他突然看到一幕打死他也不相信的事情。
车窗外的树上吊着一个人,一个直勾勾瞪着自己的死人。
这个人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萧尺顿时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马车停了下来,是李狂歌叫停下来的。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个人。
萧尺还活着,而树上这个“萧尺”却是个死人,一个喉咙还在流血的死人,这个人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萧尺没有孪生兄弟,所以这个人一定是经过易容后被吊死在这里的。
萧尺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变成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的侏儒。
李狂歌也想到了,他的手摸向“萧尺”的脸,揭下一层皮来,缓缓说道:“不错,的确是百变天王。”
他的声音充满愤怒:“他一定是因为没有执行杀你的命令,被那些幕后之人吊死在这里的。”
萧尺沉吟道:“但他为何要扮成我的样子,那样岂不是更惹人耳目?要知道世间易容术这么高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李狂歌看着萧尺道:“不是恐怕,而是绝对没有。那些人或许也有可能是怕我找到他,才把他杀了。”
萧尺缓缓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为何要扮成我的模样?那些人杀了他为何还要把他吊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示威?”
李狂歌沉吟道:“难道他只不过是要让我们知道百变天王的死讯,让我们断了百变天王这条线索?但这些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萧尺沉吟道:“他离开的时候,绝对想不到那人会杀他,或是相信那人绝对杀不了他,他扮成我的样子,也许只不过是受了那人指使,想混入七大剑派浑水摸鱼。但那人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他只不过是想让百变天王放松jǐng惕,从而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因为一个刚刚被委以重任的人,是绝对不会想到他的主人会在这个时候杀他的。”他盯着百变天王的尸体续道:“他的致命伤并不是喉咙所中的那一剑,而在背上。”
“背上?”李狂歌走到百变天王的尸体后面,发现致命伤口果然在背上。
致命的是几根细如毛发的针芒,上面居然喂了剧毒。
李狂歌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在背上?”
萧尺缓缓道:“你看他双肩耸起而紧缩的样子,这只有是在背部遭到暗算才会有的,一个人如果是喉咙中剑绝不会表现出这个样子。”
李狂歌又问道:“看这暗器,莫不是唐门下的手?”
萧尺说道:“毒是唐门的毒,暗器却不一定是唐门的暗器。”
李狂歌道:“唐门的剧毒岂非从不外传?”
萧尺看向天空,缓缓道:“这几年来,连少林的《易筋经》、南海剑派的飞鱼玉刺都陆续丢失,浣花剑派的问情神水、红叶山庄的红叶丹出现江湖,唐门的毒药又能保不会失窃?”
他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树上的尸体道:“那人是要yù盖弥彰,隐瞒致命伤在背部的事实,还是想yù擒故纵,误导我们以为唐门才是真正凶手?”
他看着李狂歌,目光闪动:“也许那些人把他吊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百变天王已经死了。”
“哦?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狂歌不解地看着萧尺。
萧尺沉吟道:“他们的目的只是要让我相信百变天王已经死了,那么,即使之前易过容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们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个人并非是他本人。”他叹了口气:“人往往会被某种思维定势所牵引,认为人死了就不能帮人易容了,却不想他活着时帮忙易过容的呢。”
李狂歌迟疑道:“我还是不大懂。”
萧尺缓缓说道:“打个比方,比如说你让百变天王帮你化装成李狂歌,而你又要随我混进上官世家,如果这世上唯一jīng于易容的人死了,我当然也就不会怀疑你是假的李狂歌了。”他盯着李狂歌道:“所以你懂,你若不懂这世上就没人能懂了。”
李狂歌笑了:“幸好这只是个比方。”
萧尺冷冷道:“这不是比方,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确不是李狂歌。”
李狂歌笑得很不自然,道:“我当然不是李狂歌,我是李戈。”
萧尺冷冷道:“不管你是李戈还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想要混进上官剑派,但我只知道我的撼天一箭一旦shè出,你的喉咙必然会多样东西。”
“李狂歌”再也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不通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感觉自己并没露出任何破绽。”
萧尺淡然说道:“你的确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不过你再聪明,有些事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他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凉:“因为真正的李狂歌,是不会在我面前提小慧的,更不会拿我和小慧开玩笑,他是个寂寞的人,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为小慧背叛了他,他可以和我握手言和,但绝不会原谅小慧。”
“李狂歌”叹道:“想不到我会败在一句话上。”
萧尺缓缓说道:“其实在你听我说到撼天弓三个字时你露出吃惊的表情时,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这世上亲历过撼天一箭而没有死的人,就只有李狂歌一人,他根本不会如此惊讶的。”
“李狂歌”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动手吧,能死在撼天弓下,我无怨无悔。不过在我死之前,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知道我要混进上官剑派的目的?”
萧尺冷冷道:“不想,我怕我听了会感到恶心。”他的眼神复杂起来,缓缓道:“但我知道,能从形神上模仿李狂歌模仿得如此相像的,一定是一个和他最亲近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更是非杀你不可。”
“哦?”
“李狂歌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允许有你这样的人藏匿在他的身边。”
………【第五章 决剑虎丘】………
五月江南,正值梅雨时节。
萧尺和“李狂歌”立于风中,不知什么时候空中落起了细细的梅雨。
“李狂歌”长叹一声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萧尺冷冷道:“我在等。”
“哦,你在等什么?”
“等待时机,等待杀你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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