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大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之前天寒地冻的冷了好些日子,可一推门见白皑皑到处一片还是头回。我也算是个新鲜人,可脑袋刚出被窝就受不了了。真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的。连着冻了几日,早已经是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每日裹着被子,抱着暖炉度活,可还是喷嚏连连。没有空调,没有取暖器的穿越主子,伤不起啊。
喜环却是极其高兴的,一早推门时,还咏了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冷得没力气笑她。
不过,瑞雪兆丰年,阿玛指不定又要去祭天了。在我这个现代人看来,阿玛的行为多少有些荒诞可笑的。一干人,奉着皇命,高举彩旗,瓜果冷食相供上,三叩九拜,念念有词,声势浩大不说,还劳民伤财。古人与其说真有多迷信到不一定,不过就是求个心安而已。
阿玛每日都过来看我,见我整日不肯离了褥子,就取笑我再这么懒惰下去,可就要闻名遐迩了。我现在敢跟他顶嘴,说我这是姑娘家,皮儿薄,受不住冻,身子娇贵而已。阿玛只是宠溺的笑,倒是乌图,为这句话嘲笑了我整天,问我这是哪门子皮薄的,简直厚得可以糊墙了。
我懒得理他。反正就是死活不肯出门,吃喝全在床上解决,不想动。一伸手冷得都能掰下手指啊。翠竹却凿开湖面上的积冰,几个小厮踩着冰凌在地面上滑着,引出阵阵笑声。我耐不住,裹着被子,从窗户里探出头。他们见到我,就连忙招手。我眉头一皱,又慢悠悠的爬回床上去。
因此,姐姐蕙兰的邀请,对我而言,简直是灭顶的噩耗。
蕙兰在给阿玛的信中说道,十四爷府的小格格这个月满十周岁,府里打算设个家宴,十四爷指名要她准备的,所以她想让我领翠珠过去,好有个能商量的人。
我这个姐姐,虽然是备受十四爷的疼爱,可嫁进王府已经有五个年头,至今无所出,少不得被人说一些闲话,受些冷眼。如今这别人的娃过生日居然还要让她来操办的,我真不知道,十四爷这是真宠爱呢,还是假真情?
如此一来,即便是我再满地打滚,姨娘还是将我打扮齐整,塞进去王府的马车里。翠珠一路上都在嘲笑我裹得跟黑熊一样。
十四爷这时候还不过只是个贝子而已,一直待在八爷党后,政治上多听从八爷,自己并无建树。后来,一直到八爷倒台,他才积极活跃起来,加上德妃娘娘极其宠爱这个儿子,历史上关于康熙最后是否传为于他的意思争论不断。可也有学者普遍认为,十四爷虽有才能却生性温润,难成大统。反正历史就是历史,不管你怎么推测,事实都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算算日子,十四爷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我虽说是他大爷的小姨子,可还一直不曾亲见过,倒是府里的丫头个个一说起他便面红心跳,一副副春心荡漾,难以自制的模样。想来,也该是个狠角色。
首先,人家是皇子,比平常人家的公子哥就优胜得多,加上十四爷一向在京城名声极好,又是八贤王的左右手,自然不同凡响。京城里一直有传言说,众阿哥里,长相最好的就是九爷和十三爷,可九爷太风流,十三爷太不羁,人家姑娘就是有爱慕之心也只能远远避着。八爷家有悍妻,四爷油盐不进,所有十四一出,再无人与之争锋。
我既然来了,少不得也要会一会的。
我姐姐住在西阁楼下的园子里,假山堆砌,水榭楼台,倒是雅静。
地上的积雪早被人扫去,只留了层薄冰,踩上去吱吱响。我也顾不得欣赏沿路的风景,裹着长袍,急赶着往屋里走。
“姐姐,我来了。”
“外面冷,都进来说话。”姐姐笑着牵过我手,拉我进里间,对一旁伺候的丫头说:“去前面看看爷回来没有,告诉爷,说蕙宁来了。”
“姐姐,先让我暖暖身子。”看来这个姐姐还是不死心,这么着急让我嫁给十四阿哥。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
难道只是因为至今膝下无子?
不多时,十四爷就推门进来。我和姐姐起身见礼,他微微虚扶了姐姐一把。因着我之前对他有过诸多猜测,加上府里丫头描述天花乱坠的,真真瞧见他本人,却没多少讶异。老康的儿子,能有几个是省事的。十四爷个子极高,我站在他身边,简直就像是矮人国里来的。一身天青色镶金长袍,上面还缀着朵朵雪花。眉头紧皱着,一副不耐的样子,原本好看的单眼皮,着实打了不少折扣。我心里感叹道,谣传终究止于智者啊。
我福身道:“蕙宁见过十四爷。”
他只望了我一眼,便对姐姐说:“起来吧,蕙兰还担心你不肯过来。如今既然来了,需处处帮着顾些,也同她做个伴。”
估摸着古代人成熟,他如今却也不过二十几岁,说起话来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是。”我心里鄙视他,面子上还是惴惴。
姐姐望着我笑,对十四爷说:“爷,妹妹第一次来府里,您看,让她住在月阁可好?“
我是不知道月阁又是什么地方,十四爷听了眉头皱得更厉害,有些不甘心的瞪着姐姐。姐姐却始终微笑望着他,某人过了好半响才道:“随你,也就这两日,忙完了,你阿玛少不得跟我这要人的。“
看来十四爷对我别提好感了,说不定还厌恶得狠,才初初一见着,就下了逐客令。他还当我是想来的不成,我在家里自在的抱着我的暖炕头,是您的福晋不知礼数,死乞白赖的非要我过来的。
我趁姐姐不注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 。 。 。
。
第四回
。 第四回。 姐姐虽说是让我过来帮衬的,并未分派什么事给我,每天由着我领着翠珠,躲在屋子里。这天一早,穿着一身桃红色长袍的姐姐,正和我坐在偏厅里,翠珠一遍遍跟她说我如今在府里的种种行为,爬树的不说,养一屋子畜生什么的,翠珠正说得比手画脚。我对她翻翻白眼,见姐姐满面笑容,也就由着她闹的。毕竟我来这几日,白天还是很好见到十四爷,想必姐姐也是寂寞的。
正说笑着,外面有丫头进门说,嫡福晋来了。
十四爷的嫡福晋完颜氏,是侍郎罗察之女,早年被皇上许配嫁给十四爷的,如今膝下有两个儿子。
虽然姐姐一直无所出,可有十四爷的宠爱,被完颜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不眠不休也要将它拔去。手段应该也耍了不少,可惜十四爷不买账。听翠珠说上回还闹到德妃娘娘那,被一顿好训后,如今对姐姐虽然客气,却总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来压人。
姐姐正要起身迎接,完颜氏已经自己推门进来。大门一开,跟着她一道进来的还有股股寒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留心起面前的这个女人来。漂亮倒也是真的漂亮,可惜眼里的寒意藏都藏不住,这样的美人,十四爷怎敢睡在她身侧,保不定人家半夜醒来,想到什么,一刀下去命休矣。完颜氏身着深蓝色滚金绣花长袍,由一个丫头搀扶着进来,身子还没站稳,视线就落在我身上。
她凉凉的开口道:“妹妹,这小丫头果然生得标致,难道连你都动了心思的。”
姐姐朝她弯了弯身子,算是行礼,见我呆立着,伸手拉了拉袖子。我翻翻眼睛,微微弯腰大声说道:“苏尔佳…蕙宁,见过嫡福晋。”
完颜氏掩嘴假笑,装模作样的说:“京城里都说,苏尔佳府上的二小姐,是位赛诸葛的先生,今日一见,原来不过如此。”说完,又对同她一道进门的丫头,眨了眨眼睛。
我摊着两手,也不搭理她。天知道,我要是把自个知道的事说出来,只怕明日掉脑袋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什么假诸葛赛诸葛的,姐姐我才不在乎。
完颜氏见我无动于衷,坐上了主位,对姐姐缓缓道:“我今个来,是给妹妹带话的,咱爷今个不过来的,叫妹妹不用留门。你们姊妹见面也不易,说说话总好过一个人苦熬着。”
姐姐听说十四爷不过来,脸色有些苍白,还是谢过完颜氏。
许是因为姐姐的关系,我总觉得完颜氏生来就一副刻薄相,说话谈吐,无一不让人恶心的,就连跟她在一个屋子里,呼吸同样的空气都教人窒息得难受。我使了个眼色给翠珠,又对姐姐说:“姐姐,那我先回月阁了。”
姐姐点点头,完颜氏惊讶的出声道:“哟,这都住进月阁了。看来咱府上差不多也该办喜事啦。妹妹,这种事情何必遮着掩着,让蕙宁进府伺候咱爷可是她的福气。要不,回头我去跟爷说说,这事就这么办了吧。”
我本来就觉得她恶心,只是没招惹我,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得过且过的。可有些人明明大路通天她不走,偏要往死胡同里钻,拦都拦不住。
我望着完颜氏低声说道:“这个就不用嫡福晋费心了。十四爷的福气都给了我家姐姐一人,其他人只怕十四爷再瞧不上眼了。京城里谁不说,十四爷宠着福晋可是比八爷有过之无不及啊。嫡福晋,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我面上虽是笑着的,可说的话却着实让完颜氏笑不出来。
她不过是只纸老虎,乘着十四爷不再府上,才敢过来寻衅的。
完颜氏听了我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可也是在“其他人“之列啊。
完颜氏一拍桌子,站起身,瞪着我说:“瞧你这意思,我还说不得你,更说不得她了!“完颜氏手指一挥,直直的指着姐姐去了。
姐姐再怎么端得住,也不得不过来,低声说道:“福晋,蕙宁不是这个意思,您……“
完颜氏气焰更嚣张的说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好妹妹,那你说说,她这是哪个意思?“
姐姐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我伸手将姐姐拉到我身后,一仰脖子道:“闹到十四爷那我也是这个话。大不了请我走人就是。难不成嫡福晋也想陪着我一道回家。“
完颜氏气急败坏,扬手欲打下来,被姐姐拦住了。丫头赶紧过来劝开,翠珠一马当先,将我先拉了出来,我一转身却看见姐姐被完颜氏的丫头猛推了一把,仰头朝后面摔了下去。姐姐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那丫头装模作样来扶,手上去一点也不客气,狠狠的拧在姐姐的胳膊上,姐姐眉头紧锁的。我拦开翠珠,抬腿就朝那丫头的后背踢去,她被我踢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连忙扶起姐姐,正要看看她可还好。完颜氏从身后一把抓住我的发髻,死命的朝后拉扯着。
女人打架无外乎如此,死命的骂,死命的哭,死命的掐,死命的揪。反正都是卯足了力气。
我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可毕竟身体里的灵魂来自现代,打架的技术还是有的。我顾不得头上的疼,胳膊一番,利用身高的优势,低下身子,一拳朝完颜氏胸口揍去,另一拳更是接着落下。第三拳还没打出去,完颜氏已经松了手,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
以前上跆拳道课时,教功夫的是位女老师,长得美极了。好多男学员都吃冲着她才去报名的。教练最经典的名言就是:一招毙敌,绝不留第二招。后来好多心怀不轨的男学员退学也是因为她,因为极少有男人能挨得过老师的一下。
我刚刚揍出的两拳,差不多也用尽全身的气力。端着架势,手却抖个不停。
那个寻事的丫头,扶着完颜氏,哭哭啼啼的走了。
我望着姐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直后悔当时那没补两拳给那丫头。姐姐却笑望着我,被她看得发憷,索性问道:“姐姐,你要问就问吧?别老这么看人家嘛。“
姐姐点点头说:“那我可就问了。打架这事跟谁学的?“
我连忙说:“乌图。我们常闹着玩。“
姐姐又点点头问:“乌图?闹着玩也这么拼命?那两拳下去,福晋恐怕好几日不能下床的。“
我哂笑着,摸摸头说:“那我真该再给她几拳,让她躺一辈子的。“
姐姐拉过我的手,替为了上了药膏,叹息说:“前些时候,额娘写信来说,自打你被马车撞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似的。以前的你除了跟阿玛和大哥胡来些,对我们都是不理不睬。乌图想跟你讨幅字帖,把自个儿腰包都掏空了去哄你,也没要到。那时,你只缠着十三爷,后来十三爷被幽禁起来,你愈发沉默不说话,待人接物冷冷淡淡的。阿玛只怕你想不开,可又不敢多说。现在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我看着姐姐小声的问:“十三爷?我怎么一点点都不记得他。“
姐姐伸手拍着我脸,笑说:“不记得也好。有些事情记着难过,忘了就忘了。不过,今日姐姐可要好好谢谢你。“
我望着姐姐的笑脸,只怕这个嫡福晋平日里少不得欺负姐姐,就是动手也不会是第一次了。外面不是说十四爷最疼姐姐了。那为何姐姐的生活连最起码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我问姐姐:“今天的事,能告诉十四爷吗?“
姐姐苦笑着摇摇头说:“还是不说的好。“
我一楞,有些不明白的说:“那他总是会知道的吧。难道十四爷都不管管吗?就由着她们欺负你?“
姐姐没再说话,唤翠珠进来扶我进月阁休息。走到房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姐姐,只见她背光孤单单的站在厅内,光线忽明忽暗,连她都看不真切,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了一般。姐姐大概不仅仅只是寂寞那么简单吧。
翠珠一路上都在不断的重复着我刚才的神勇,说我今日总算替姐姐出了口恶气。我想着姐姐胳膊上的青紫,只怕有些不是刚才弄出来的。
难道十四爷一点也不在乎吗?还是他根本忙得无从顾及呢?
姐姐的宁静和祥和又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装出来抚慰别人的呢?
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难道除了争锋相对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相处模式吗?为了某个男人跟别的女人打得头破血流,对方却未必看你一眼。如果真是这样,我宁可自个一辈子守在自己的园子里,谁也不嫁。
那日同嫡福晋打完一架后,在十四爷的府里,我的恶名也算传开了。连姐姐屋里的丫头见着我绕道走,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似的。
也不知道十四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总之,嫡福晋为何好端端病了这事,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他也许是无意的,又可能是故意的。却让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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