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他当然是怀疑此事,甚至是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宝月公主哪里认识大圣王朝的人?”
更别提,还有什么贵人了。
如今一看,那个师傅算的实在是准极了。这个贵人,就是穆槿宁,她在北国的半年多时间,除了自己,就跟宝月走得最近了。这几年,若没有穆槿宁的帮助,宝月一定过得没有如今这么顺利安逸。
“你知道?”穆槿宁低低问出了声,侧过脸来望向秦昊尧,两人相视一眼,她有些错愕,突地想起宝月说过的话,她不但认得宝月,更是跟眼前的男人有着不浅的渊源。
但她不能询问太过,也不该在秦昊尧的面前追问跟佑爵之前的过往,穆槿宁眼眸一黯再黯,她依旧噙着笑容,放置在双膝上的双手,却在此刻被秦昊尧紧握。
“她过的日子,向来是什么都不缺的,毋庸置疑。不过,再怎么好,也是自己的家好。在大圣王朝当了四年的人质,她肯定很想回去。”佑爵笑颜对着穆槿宁,言语之中不曾有对王朝的半点指责,但他依旧不肯改变自己的决定。“你的话虽然很有诚意,但无法说服我。”
情况,似乎陷入僵局。
穆槿宁朝着身边的秦昊尧一笑,随即将眸光对准殿下坐着的佑爵,嗓音清冷,镇定自若。“在王朝,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不知在北国是否也是一样——”
佑爵闻言,却不太明白穆槿宁的意思,他转念一想,脸上渐渐流逝了所有笑意,他敛眉,默不作声地握住银箸,安静地夹了一口菜,若有所思。
眸光转沉,穆槿宁在秦昊尧的首肯默认之下才不疾不徐地说下去,语气笃定坚决。“宝月一辈子都会在大圣王朝,甚至,会是大圣王朝的人。”
“此话何意?”佑爵不曾抬起眼,吃了好几口酒菜,御膳房的确将每一道菜肴都做的格外精致美味,哪怕菜肴凉了,也依旧好吃。
穆槿宁的这一番话,当下就让两个男人一同变了脸色,她说的镇定自若,像是动了真格。“她有心上人了,往后嫁给大圣王朝的男人,不就是王朝的人么?出嫁从夫,你这个做皇兄的,也无力干涉。”
察觉到身旁男人的狐疑,穆槿宁却暗暗握住了秦昊尧的手掌,秦昊尧自然了解她,看她浅笑盈盈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倒也果真不再开口发问。
“你说的是真的?”佑爵沉默了许久,手中的空酒杯迟迟不曾放下,他没想过穆槿宁用来说服自己的,是这样的一个理由。
但,他在意外之余,却又当真被这个理由所打动。
“我说的话,您不信吗?”穆槿宁泰然处之,晶莹面容上的温婉笑容,令人很容易放下心中介怀。
这一句,却轻而易举刺中了佑爵的心。
他们两人,虽然有缘无分,但穆槿宁从来就不会在他的面前玩弄心机,更是曾经帮助他除掉刘皇后扫除登基阻碍的女人,她这么说,他似乎无法继续怀疑。
“如今皇上也在这儿,不如我来当个和事老,我也身为女子,既然宝月有了心上人,如今两国又无战乱纷争,既然您当兄长的想要保护她,不如成全宝月有一个如意郎君依靠。”
佑爵和秦昊尧都不是愚钝之人,穆槿宁的言下之意,是要宝月嫁给大圣王朝的男人,这样的话,她虽然听上去还是一辈子留守在大圣王朝的人质,但实际上却有自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当然,穆槿宁绝不会是只有这一层表面上的用意而已。宝月嫁到大圣王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婿最大,哪怕皇兄也无法要求她回国,也更该考虑宝月的立场。而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一旦两国往后再度交战,最大的悲剧不只是涂炭生灵而已,宝月这一家子,也会面临颠沛流离的后果,所以,佑爵更不能轻举妄动。
“我相信你不会拿此事开玩笑。”佑爵眼神一沉,悠悠说了一句。明知穆槿宁的用心,但她也是想用两国的亲事来成功化解此事,已经是用心之极了。
多年之前,他身为兄长,最担忧的便是宝月的亲事,听她赌气说过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之后,两兄妹吵了一架,他也知晓后妃们不待见宝月,流言蜚语多了,宝月甚至不肯再住在宫里,一个女子独自住在宫外的和风牧场,如今,听到宝月居然有了心仪的男人,佑爵首先的反应,却是高兴激动,而并非耿耿于怀那个男人的身份。
“此事朕可没答应——”就在佑爵心生动摇的下一瞬,秦昊尧却冷淡地打断了此刻的安谧,他心生不快,不知是因为佑爵言语之内对穆槿宁的毫无理由的信任,还是穆槿宁不曾提及要促成宝月跟另一个人的婚事。
穆槿宁想要将此事化解的意思,他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胸口的这一口气,还不曾彻底消去。
“皇上……”穆槿宁看秦昊尧的面色铁青,俊脸上满是微薄怒意,她压低嗓音,轻蹙柳眉,低声劝道。秦昊尧全然不打算跟自己演这一出戏码,她格外为难。
佑爵看秦昊尧的眼底满是怒气和不屑,也无法继续忍耐,拍案而起,身为北国天子,他也是有脾气的。“我还没说不行呢,宝月是我最看重的皇妹,嫁到大圣王朝岂不是万分可惜?”
“粗鲁刁蛮的女人哪里找不到?”秦昊尧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在他眼中,宝月公主若不是空有一国公主的虚名,论姿色身段,涵养才情,哪里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此事没得商量,朕乏了。”秦昊尧朝着门口喊来荣公公,越过酒桌,拂袖而去。“送客。”
穆槿宁见秦昊尧走了,自己也无法久留,她唯有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佑爵的面前,面色凝重,本想化解此事,但最终还是不行。
“若您也愿意让一步,我会极力说服皇上——”穆槿宁的眼神幽深,不敢耽误太久时间,急着说出自己的心意。“您是宝月的兄长,自然比任何人都想要她好,我提的建议,是她能得到最好庇护的法子,您说是吗?若您觉得不对,我也就不再趟这趟浑水了。”
“长得这么俊,说话却这么难听……你当真可以说服那头犟牛?”佑爵无声冷笑,秦昊尧的脾气,实在是很大,不过,穆槿宁的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动了他。
“我自有我的法子。”穆槿宁微微含笑,言简意赅。
佑爵点了点头,也看得出穆槿宁神色仓促,天子都离开了,她当然不太方便跟他独处一室,他有太多话来不及问,此刻只能问清楚最重要的事,“我就问一句,宝月相中的那个人,可以保护她吗?”
“是。”穆槿宁回答的简单,却又万分笃定。
“那我就将宝月交托给你了。”佑爵的此言一出,穆槿宁当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身为宝月兄长的北国天子已经点头,那这件事,就有一半的希望。
很早年的时候,她跟宝月说起过的,没有任何人不惧怕战乱,但她们身为女子,却又是最无奈的。
她很想改变现状,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件事,牵一发则动全身。
穆槿宁再度看了佑爵一眼,安静地离开了宫殿,她疾步走向不远处的秦昊尧,他走的并不快,似乎是在等她。
“你说的是真的?是什么人?”
秦昊尧蓦地转身,掉头看她,俊脸冷淡,稍显不快地问出心中疑惑。穆槿宁说起的事,他根本一无所知。
“皇上,是真的,那人是张奇将军,不过此事还没有下文……”穆槿宁微微怔了怔,但很快恢复了笑靥,伸出手来挽住秦昊尧的臂膀,神色一柔,轻轻说着。
“此事不会再有下文。”
秦昊尧却拒绝地斩钉截铁,黑眸肃杀阴鹜,再好看的面容,也因为此刻的寒意而令人难以亲近。
……
第14章 秦昊尧绝不拱手让人
“此事不会再有下文。”
秦昊尧却拒绝地斩钉截铁,黑眸肃杀阴鹜,再好看的面容,也因为此刻的寒意而令人难以亲近。
怪不得秦昊尧盛怒之下,鲜少有人敢到他身边去,生怕殃及池鱼。
穆槿宁望着他转身而去的身影,眉头更重,不曾站在原地,而是走上前两步,紧紧攥住他的手臂,眸光清浅冷然。“皇上,一个人之所以越来越强大,走上一条嗜血道路并不可取,而是若能放下许多介怀的事,若能宽容待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秦昊尧的身子一僵,很明显地停下脚步来,只是不曾回过身子看她,穆槿宁的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安,虽然这些是她的肺腑之言,但哪怕是夫妻之间,或许也很容易就触怒对方。
他漫长的沉默着,穆槿宁哪怕内心忐忑地等待着,也不愿在此刻松开攥住他的手,神色平和温婉,用唯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嗓音轻轻问道。
“我这些话,是否让皇上不高兴了?”
她当真不敢回想,若是她不曾去他跟佑爵相见的殿内,是否这一夜会发生可怕的事。毕竟她闯进去的时候,秦昊尧已经手持火枪,抵住佑爵的胸口,哪怕她再晚些进去,一切不堪设想。
不管秦昊尧对她如何宽待疼爱,但她时刻都清楚,一旦有人激怒天子,成为他的敌人,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铁石心肠。
秦昊尧沉默许久才回过头来,望向身后的女子,眸光定在她仿佛生怕自己担忧而透露几分紧张急迫的姣好面容上,他微微蹙眉,俊脸除了微薄的怒气之外,更多的是镇定和冷静。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一瞬间,却让穆槿宁无言以对,胸口冷的像是结了冰一样。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也不了解朕?”
她垂着螓首,脸上所有的神情,都在一瞬彻底崩落消失,心中不知为何升腾出来莫名的苦涩和无力。
或许是她太过自负,或许是她太多管闲事,无论她能获得何等样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筑在他们感情至上而生成的花和果,若他们的感情摇摇欲坠,中空枯萎,她如今得到的任何一切,都会变成看得到却碰不到的泡沫和幻影。
“我了解皇上——”她低低呢喃一声,或许身为秦昊尧的妻子,她本该事事都站在秦昊尧的身旁,哪怕不久之后两国交战也无妨,而不该擅作主张,试图用自己如此浅显的法子,去维护北国的宝月,试图为宝月找一条可以安稳无疑活下去的路。
秦昊尧的目光及其幽深复杂,他近乎高傲霸道地攫住她的精致下颚,逼得她无法在此刻宛若做错孩童一般低垂着头不看他,他要看到她如今的神情,哪怕一分一毫,也不要错过。
抬着她的面孔,黑眸直直地望入穆槿宁的眼底,他的嗓音低沉地仿佛从地下而来,若是旁人听了,定觉得不寒而栗,但穆槿宁格外认真诚恳地听着,一个字,半个字,也不想错过。“明明知道朕不高兴,你不还是说了?”
“若如今不说,往后就没机会说了,宁愿看到皇上如今生我的气,也不愿皇上往后生我的气……”穆槿宁弯唇微笑着,眼底的光华,渐渐由浅变深,她的嗓音愈来愈轻柔,落在秦昊尧的耳畔,像是每一个字都拥有让人无法平息的神奇力量。她微微顿了顿,哪怕下颚传来细微的疼痛她也不觉得,也不后悔,话锋一转,说的更加平静。“不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更想要履行一国之母的责任,不只是想让皇上满意我,更想让天下子民也觉得我做的事是有益处的,如果皇上觉得还是我太自作主张的话,我愿意接受皇上的任何惩罚。”
“朕是有些生气,不过知晓你厌恶战争,才会这么做。”秦昊尧闻到此处,刻薄的唇畔扬起莫名的笑意,看在穆槿宁的眼底,她却又只觉一阵心酸。
他这回相信,她并非因为对方是佑爵的私心,而擅自作出这个决定。
若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她会为今日之事,备受冷落和多疑,那是因为……即便是一国之后,也无法过问天子朝政国事,更无法代替天子做出任何决断,否则,就有抢在天子前出风头的用意。
“不只是这样而已,皇上。”穆槿宁轻摇螓首,幽幽地说道,她是厌恶战乱,就像是她跟宝月公主说过的,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希望战乱不断,狼烟四起的生活。
秦昊尧冷静地望向她,她说不止他说的这么简单,他的心却宁静的没有任何一道波澜,若是在以前,他与生俱来的多疑性情,定会怀疑她的用心,她介入朝政,介入两国之中来的真正用心和目的是什么,她明明还有一层言下之意,他却不只是懒得去追究,还是——
最终那一瞬,他终于彻底想清楚了。就在她缓缓松开紧攥他手臂的指节那一瞬,他却不愿她松开,一把扼住穆槿宁的纤细手腕,黑眸坚决而冷沉。
她缓缓咽下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酸楚,穆槿宁并不在意是否自己被推崇为如何高尚高洁的人,她是想帮宝月一回,但她不是圣人,不是每一次看着有人落难就非要她出来帮助别人皆大欢喜才能高枕无忧的那种人。她,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更厌恶的是,若是两国交战,皇上又要御驾亲征的话,我更厌恶的是那样的不得已的等待。”
垂眸看着他重新捉住自己的手掌,她唇畔的微笑再度缓缓绽放,会说出这样话的穆槿宁,也深知自己终究不跟这个皇宫过去的那些个上位者一模一样,但卸下贞婉皇后的身份之后,她也很难彻底释怀对秦昊尧的依赖,这些依赖使得她宛若攀附在树上的藤蔓一般,因为他的支持强壮,她才能爬得越高,看得更远。她有时候很有胆识,哪怕面对再混乱不堪的景象也能泰然处之,但有时候,她也会很胆小,对于在意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草木皆兵。
秦昊尧默默将她的手掌拉到胸口,与她并肩走向前,长廊的路面上铺洒着银两色的胶结月光,这一路上相继无言,却不曾因为沉默而各自疏远。
穆槿宁不曾谈及佑爵这个名字,也不曾追问秦昊尧到底她跟佑爵之间有何等的过往,若那些是禁忌,她更不该愚钝地重提往事。
或许她忘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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