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看到的,就是衣衫不整,面目狰狞的洛林,血迹冲洗着他额头上的亡灵印记,根本不想一个人类。
她差点以为,他早已堕落成尸鬼。
但即使如此,当时在黑暗中被剥夺自由的流苏还是情不自禁,“替我打开这个牢笼,你还我自由,我让你重生。”
“重生?”染血的唇角扬起鄙薄与嘲讽。但最后他还是信了。
于是他们之间甚至不能称之为“信任”的相互依赖,一直走到了今天。
第八章 奶奶你听我说
中州无疑是贫瘠的,荒芜的,甚至寸草不生的。所以这样的中州让拥有全息影像的格桑学院,显得格格不入。
四季如春、如同油画般美绝的场景,吸取联盟名校精髓的陈设,美轮美奂的建筑物,格桑学院看上去更像艺术品。
如果有一个人,他或她觉得学院丑陋不堪,相信我,除了酸葡萄心里的旁校学生以外,就是年年作文题目是“美丽学院”的文学系小文青,除此以外,不做第三类猜想。
当然比起学院,更加“美丽”的是学院学生的各种“能力”。
证据就是,他们以丰富多彩的想象能力,博采众长的学术能力,风趣幽默的解说能力,开拓进取的创新能力,不胫而走的传播能力,为各大学院的教授,取出一个又一个通俗易懂,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雅号”。
其中流传最为深远的,就是流苏的专业老师,韩宣教授的法号——灭奶奶,从一开始的灭绝师公,生化武器,到最后的更年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返璞归真,演变为现在内敛的,含蓄的,婉约的“灭奶奶”,表达格桑学子对韩宣的深厚爱戴。
讲台上,百变小声李延又在慷慨激昂的转播灭奶奶的最新语录。
灭奶奶的语录转播台,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流苏环顾四周,他们植控系二班的人数是个位数,但慕名而来听灭奶奶语录的人,却绝对能上三位上。简直就是人山人海。
“昨天,系主任同灭奶奶在饭桌上进行一次谈话。系主任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前些天家门被铅笔堵了的那个倒霉催。至此以后,系主任痛定思痛,难得人性化一次,同灭奶奶商量,觉得最近学生的压力太大,应该给学生弄个宣泄室,宣泄学生的不满情绪。结果,灭奶奶凤眸微抬,薄唇轻佻,幽幽道,‘不必了,只要把你照片贴墙上就可以了。’”
李延把灭奶奶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极其传神。
流苏心中默默补充,其实,让系主任公开车牌号也是可以的。
台下一片欢呼,俨然就像黑帮砍人大会现场,个别极端崇拜灭奶奶的,掏出笔记本,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放在床头当睡前读物,陶冶节操。
“艺术院的峨眉院长,这你们一定知道吧!就是那个垄断了学院优质妹纸资源的尼姑庵住持。她也同灭奶奶进行一次桌边会议,峨眉有良心,知道灭奶奶是格桑学院有名的考试杀手,她叹了口气,‘韩教授,你们班的挂科率高啊!再这样下去,学生要申请“卖肾加分了!”’峨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一叹让闻者落泪啊!但是灭奶奶是谁,当即表示,‘无论卖后面的字是第一声还是第二声,我都不会给他加分!’”
卖肾/卖身吗?
说道这里,群情激奋,一片欢呼雀跃,流苏愤愤,这群熊孩子,也不想想,挂科率高了,苦了谁!
李延语调高亢激昂,声音提高八度,“奶奶您就是漆漆黑暗中坏掉的灯塔,您就是炎炎夏日里煮熟的雪糕,您就是瑟瑟寒冬中结冰的热汤,您就是满满沙漠里海市蜃楼的水源。啊!奶奶……”
教室骤然安静下来,李延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险些双膝一软。
门口倚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五官精致漂亮,银框眼镜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如点漆般的瞳仁,如墨玉吐晕,明珠生辉,颈项的线条优美,脖子白皙,白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用腐女的话来说,就是活脱脱的禁欲系啊!作为“西服控”,他终年都会穿着一身西装,天生的衣架子,剪裁合体的西服,显得他身形颀长。
场面十分的诡异。
他们敬爱的韩宣教授,比往常提前的半个小时,悄无声息的潜伏在教室门口。
串班的众人猛然间惊醒,争先恐后的离开教室,余下的植控系二班学员纷纷吐槽这些狼奔豕突者没节操。
韩宣挑眉看着讲台上笑脸变色儿的李延,由着他给自己泼了十几分钟的脏水,李延小脸发绿,卡在喉咙里的那句“奶奶”,已不成调。
这个“灭奶奶”的称号有着深厚的底蕴,“灭”既可指“灭绝师公”,也可指“生化武器”,“奶奶”则是更年期的象征。
无论哪一重意象被韩宣察觉,李延都死定了。
“我听经过教室的虚拟清洁工说,你们一直会在这里开大会,还经常出现‘奶奶’‘奶奶’的称呼,十分尊老,所以我今天过来看看。”韩宣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延的肩,李延哆嗦的小腿险些支撑不住,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最后一根稻草。
您知道我们尊老,那您能不能爱幼!
好在李延这小子机灵,那句扭曲的“奶奶”愣是被他无限延长,李延的神态陡然精神,饱含革命激情,红色光辉普照人间,他摆好架势,嗓子一亮,“奶奶……你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愣是把一出样板戏的名段唱完。
灭奶奶唇角一勾,漆黑的凤眸仿佛卷过桃花纷飞,他老人家薄唇轻起,开了尊口,声调懒洋洋的,“请问,此地可有个扳道的李师傅?”
原来灭奶奶也是戏迷?
“怎么不唱了?”韩宣一挑眉。
李延平日里巧舌如簧,如今却目瞪口呆,险些泪流满面,“灭……韩教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别说是扳道的李师傅,就是升天的李师傅我也给你演。”
“胡说,”灭奶奶优雅的一瞪,“你演的明明是铁梅。”
“……”他回去一定好好补习补习《红灯记》。
第九章 为虎作伥
李延完败,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羊羔,楚楚可怜,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挫骨扬灰的时候,灭奶奶一挥手,恩赦他回座,李延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回到座位,激动得泪流满面。
灭奶奶目光扫视全场,大有睥睨天下群雄的架势,各路豪杰均俯首帖耳,“我不是不允许你散播我的光辉历史,”李延成鸵鸟状,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灭奶奶目不斜视,继续陈词,“毕竟这不过分,有很多学生,可是旷课赚外快的,”躺着中枪的流苏开始左顾右盼,神情义愤填膺,活像要为灭奶奶清理门户。
“这也不影响你们的平时成绩,因为我原本就没有平时分。”灭奶奶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流苏只觉得六月飞雪,不知何方高人能收了这妖孽。
没有平时成绩,但平时点名的老师,绝对不是好老师。
“但是……”全班几十双小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灭奶奶,他们讨厌这个转折词,“我的学分,不是好混的。”
所以……
“这次期末考核的范围,是整本书,重点是,我讲过的都是重点。”
众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是一颗颗垂头丧气的小草。
这不是最糟糕的消息,对中州私立学院的学生而言,考试范围不是重点,这种主观因素通常被他们放弃,他们更喜欢在客观问题上创建条件。
比如说,谁监考,谁阅卷。
“萧教授监考,我……”食指直指着自己,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阅卷。”
那个荣登学院四大名捕的萧肃萧教授?
虽然全息影像发展到今天,考生和考生之间隔着虚拟挡板,但是学生的作弊智慧无极限,期待虚拟监考能够杜绝层出不穷的作弊手段,还不如期待文学系今年的作文题不是“美丽校园”。乐观来看,总比他老人家监考,他老人家阅卷来得好。
相比之下,身为学院四大名捕之一,也就是洛林班的萧肃教授同韩宣比起来,道行太浅。
萧肃也只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拿张报纸,扣个小洞,借此窥探学生桌底下风云变幻的大千世界。
同样并称四大名捕的艺术院白院长,他就直接多了,每次监考都会搬把凳子到教室最后,你以为他要坐,你就太天真了!他是站在凳子上,窥探桌肚的万千风云。
而韩宣,他眼睛的构造迥异于常人,是继大脑之外第二神奇的器官,他若是监考,就相当于全方位无死角多功能探头不间断的监视着你。
昨天换做是韩宣的课,流苏绝对不敢翘,韩宣不点名,但是绝对比点名可怕,他那双眼睛在全班一扫,就能进行数据分析,谁谁谁旷课,谁谁谁串班,谁谁谁是是谁家的家属,堪比蜻蜓的复眼。
“我们接着上一次的课,上一次讲到火系能量晶滋养石榴的理论基础。”韩宣站在讲台上,手指轻触身后巨大的显视屏,上节课的全系影像回顾就如临其境,他纤细的食指在屏幕上滑动,图片土走马灯一般交替,“真正土生土长,在末世后硕果仅存的动植物,则被当做收藏品和奢饰品,是财富低位的象征。如今我们能够食用的动植物,都不是自然状态下生长,而是人造改良产生。色泽鲜亮,但是口感一般,不过生长周期短,易存活,产量高。植控专业的主要作用是利用能量晶滋养植物。而植物的病变防御,则是注册植控检疫测量师的工作。”
韩宣推了推平光眼镜,扫了眼流苏。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流苏一个机灵,马上双手交叠,小学生姿势坐端正。
早在考取中级(二级)植控师资格,并且有三年工作经验之后,获得报考条件的流苏就着手准备注册植控检疫测量师的从业考试(简称注册植控师)。注册植控师采取6+1的模式,在五个考核年度通过6门指定科目,并且有一年工作经验之后,进行最后一门综合考试。最关键的就是前面的6门指定科目,传说单科通过率是百分之7%,不含弃考人员的比例。大家都知道,但凡前面加上“注册”两个字的资格证,就像前面冠有“联盟”的专科学院,无比凶残。
植控专业从来不缺优等生,像江易这样的中上游学员,相较于洛林这样的学魔,只能算是学弱。植控一班的洛林,和植控二班的流苏一向是众人口中的传奇。前者胜在智商,后者则是考魔一般的存在。不少人朝着流苏投去艳羡的目光,植控专业的圈子不大,谁都知道流苏早已通过了注册植控师5门考试,今年是最后一门。
“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属性,而且结果千差万别。这一次期末考核的课题就是观察不同属性的能量,对于培养皿中秧苗的成长变化。并且整理课题,提交实验报告,作为毕业论文的备案。”韩宣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食指点击备注资料。
联盟的高科技发展到今天,已经将通讯工具,个人电脑和课本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学员把终端机切换到“课本模式”,使用全息水笔奋笔疾书,一个不落的把韩宣的交待事项和注意点在终端机上,写得密密麻麻,同时接收课题资料,准备领取课题素材。
“另外,提醒一句,由于后天体检时通过‘审判之眼’扫描,体检过后的24小时内不要开始课题,会对实验产生影响。”
一份有一份文件传输过来,流苏就快觉得手脚不够用,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遭打头浪,“Message!”电子课本的前端,一条突然发来的信息遮挡了视线,还是粉红粉红色。流苏的面色十分精彩,若不是觑了一眼发件人,她都有打人的冲动。
是艺术院峨眉院长五六岁的女儿发来的短信,流苏再怎么也不会和小萝莉生气。
“萧肃蜀黍说,洛林哥哥几天没来上课了!”隔着显示器,流苏也能感受到小萝莉能挂酱油瓶般撅起的小嘴。看来峨眉家的小萝莉真的很喜欢洛林,这个妇联主席的魅力不是盖的。
百忙之中回复信息,“你洛林哥哥有事要忙!乖,姐姐还要上课!”放软了语气,用洛林的话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狼外婆。
小萝莉懂得轻重缓急,甚是乖巧,没有再来骚扰流苏。
继续奋笔疾书,从来说谎不打草稿的流苏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骗小萝莉的心情着实不怎么好!
可是她有怎么能告诉纯洁的小萝莉,她心目中的洛林哥哥正在为虎作伥呢!
第十章 第九黄昏
昨天后半夜已经下起了冰雨,今日竟然又有飘雪的趋势,天空是压抑的灰,偶间或飘来连片的乌云,狂风起,一起扭曲成厚重的黑。被小萝莉记挂着翘课的洛林,此时拉紧了身上的风衣,朝着叶家走去。
一直是低着头,洛林像是在研究地上的每一块砖石,四周鼎沸的人声、纷至的人群都淡去,只剩下脚下的一条路,前方一点亮,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只要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一直一直的走下去,就可以穿过空间、甚至是时间的尘埃,出口的地方总有那么个人在等待他的归程,不管昼夜更替,斗转星移,甚至是物是人非。
“洛林!”
脚步一顿,虚无的幻想烟消云散,门口的叶衍笑容和善,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唐装,拄着拐杖,像是等了洛林很久。
抬起头,若不是昨天的经历,洛林完全不能想象,眼前的男人善画好皮囊,只不过他描摹的不是倾城的姿容,而是伪善的容颜。
一张纸,几句话,翻手间,编织成一副镣铐,让洛林受制于他。
冰冷的笑在脸上绽放,叶衍喜欢为难这个年轻人,他喜欢在洛林那张淡然的脸上,看到崩溃的灰白,唯有这样,叶衍才能无视洛林身上的矜贵,那种联盟上层才有的从容清贵。
毁掉他,让他低下高贵的头颅,仿佛就能将整个联盟踩在脚下。
心满意足,叶衍坐上身边锈迹斑斑的马车,马车是两三年以前的时兴的样式,坐飞行器坐腻的人们,觉得十分新鲜,在联盟掀起了虚拟马车时尚。尽管是虚拟马车,也遭到动物保护协会的强烈抗议。洛林记忆犹新。
“他们除了抗议意外也只能抗议。”当时,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