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楚衍失神,锦画用力的推开了身前之人。
她抬眼望去,隔着浴池之水的氤氲热气,缓步而来的男子有些模糊不清。
那是一个身子颀长傲然如竹的男子,一身绣着简单纹路的白色锦袍纤尘不染,腰际系着玉佩的宫绦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摆动,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没有想象中俊雅无俦的容颜,因为男子的脸上覆着半张薄如蝉翼的白玉面具,从将他的容颜细数掩藏于面具之下。
甚至连情绪,都难以捉摸。
锦画望着他,语气淡淡道:“国师,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浴池都敢闯?”底气,要有底气。
她默默握紧拳头。
“微臣只是碰巧路过,听见陛下的叫声,才贸然闯入,望陛下恕罪。”他的语气谦和,温润有礼。
恕罪?若朕真的处置了你,这文武百官哪里会放过朕。想到此处,锦画的拳头又握紧了三分。
见锦画不语,国师大人的目光落在了楚衍的身上。
他只是轻轻打量了一眼,而后缓缓开口,“陛下刚回宫,想必龙体稍惫,若是再这般操劳,怕是身子承受不住。”
操劳?
锦画侧眸瞧了楚衍一眼,然后又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白袍男子。
他,他不会以为自己在和这楚衍洗鸳鸯浴吧?!锦画的眸子倏然睁大。
“我……”楚衍弱弱的看了身侧的锦画一眼,神情怯懦。
“出去。”锦画声色凛冽道。
楚衍见锦画不悦,只得无奈从浴池中走出。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锦画,待路过国师大人身侧之时,才稍稍停顿了一瞬,却是不易察觉的。
国师大人的薄唇微微一抿,面具之下的神色淡然。
玉泉殿中只余他们二人。
“陛下,微臣以为,那男子,留不得。”国师大人淡淡开口,音色颇为悦耳。
锦画淡淡吐出二字:“理由。”
“此人是宸国皇室余孽,不得不防。”理由很充分。
锦画讶然,这厮居然知道?不过片刻,便是了然。
这厮本就是个算命的,就算知道也不足为奇。这般想着,便撇了撇嘴,一脸无害。
“国师放心,他绝不会伤害我。”这楚衍就是一个傻子,根本没有半分的威胁力。
“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这般轻易信人。”
锦画白了他一眼,很是自然道:“朕把他变成自己人就好了。”
国师大人静静的看着她,黑眸澄澈。
这个意思是——继续说下去。
“朕不小了,如今收个面首又如何?”
以楚衍亡国之奴的身份自然是不够格当她的面首的,但是……只要她喜欢,便无碍。
国师大人久久未开口言语,漆黑如墨的双眸静静的瞧着她。他的神色平静隐隐透着一丝笑意,半晌才开口,“不小?”
少顷,才意味深长继续道:“陛下您还小。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嗯?锦画一时愣住。
待国师大人身形远去,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那厮的语气,有些怪异。
似是茅塞顿开一般,她自浴池走出。赤着玉足疾步走到玉泉殿内立着的那面大大的落地大铜镜跟前,而后细细瞧着。
她敛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喃喃道:“小吗?”
她又动手摸了摸,不小吧?
……不对!这个是重点吗?她睁大眼睛。
锦画再一次望向铜镜——
镜中女子娇躯玲珑,虽然身上套着一件薄薄的外衫,但是此刻悉数湿透,看得一清二楚。
这简直和没穿没什么分别。
锦画怒:那他刚才还看这么久!
☆、第五章 房事
国师一职在大昭国的地位极高,甚至可以说是像神一样的存在。
她锦画虽然贵为大昭皇帝,但是对于这国师,却还是万分忌惮的。谁叫是这国师亲手将她推上了帝王的宝座。
子民爱戴,百官尊敬。
这个国师大人其实才是实质上的皇帝。
有时候见着他的时候,她便有些发慌。明明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说起话来更是毫无波澜,却偏偏慑人的很。
刚继位那会儿,她欲攻打宸国,可是这国师却是不同意。
若是平日,她也不会逆他的意。
可是灭宸国、夺楚衍的皇权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于是她便执意为之,虽然到最后他是同意了,但是直到她带兵出征的那一日,他都没有出来送行。
她这个皇帝当得委实窝囊。
锦画窝在寝殿的软榻上闲的发慌,想起昨日之事,便是一阵咬牙切齿。
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被看光了。
而且是同时被两个男人!
下次沐浴,她再也不会让侍卫离开了。
而如今,宸国已灭,她亦是出了一口气。
她只想那楚衍早些出来,这样她就可以狠狠的虐待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般想着,锦画狠狠的咀嚼着口中的芙蓉糕,表情狰狞。
“主人,这芙蓉糕味道如何?”某只忠犬满脸期待的望着她。
锦画被这个称呼膈应到了,忍不住连连呛了几声。
忠犬忙顺势替她拍着背,漂亮纯净的眸子满是担心,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锦画呛得小脸通红,半晌才抬眼瞧着身侧的小忠犬,唏嘘不已。
昨日闹了这么一出,她本来是很生气的。
可是这个楚衍却是乖乖听她的话,立马寻了灵犀学习宫中礼仪。这厮的记忆惊人,才一天的功夫便已将大昭皇宫的礼仪记得滚瓜烂熟,如今一口一个主人叫得可欢了。
她瞧着他纯真无邪的脸,仿佛是一条欢快的摇着尾巴的小忠犬,萌死了。
哎——
可惜偏偏长了这张让她厌恶的脸。锦画颇为惋惜。
“以后你就叫楚一吧。”锦画突然道。
“谢谢主人赐名。”小忠犬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所有的情绪都表露无遗。
锦画瞧了他一眼,“你都不问为什么?”
“我喜欢这个新名字。”小忠犬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锦画皱了皱眉头,觉得无趣。
此人虽然天真单纯,但是却不傻。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楚衍的,所以此刻换个新名字才会欣喜万分。
锦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青葱玉指插、入他的墨发间,手感极好,她难得对他笑了笑,“真乖。这芙蓉糕很好吃。”
把对楚衍的恨意撒在他的身上,实在是不太理智。
他是无辜的,虽然,他有可能是楚衍的兄弟。
她不能再把他当成楚衍,以后,他只是楚一。
小忠犬受到表扬,开心极了,双眸亮晶晶的,灿若星子,忙道:“主人放心,我会努力学习,做出更好吃的糕点。”
锦画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这张脸,配上这样的语气。锦画的心情大悦。
***
大昭国女皇陛下不甘寂寞养了一个面首之事已经不胫而走,文武百官皆私下纷纷议论。更有甚者,说这陛下床上凶猛,常常弄得那美男面首下不了床,整日待在寝殿修养。
为此锦画咬牙切齿。
许是这大昭如今繁荣昌盛,正是太平之际,这帮领俸禄吃白饭的臣子个个闲得发慌。
她哪里对楚一动过这些歪心思。就算真有,面对这这张脸,她也是下不去手啊。
那日她对国师说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口快罢了,她何曾想过真的收了这楚一。
至于这楚一整日待在寝宫,那是日日为她烹制美食。
锦画无奈摊手:她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正当锦画抑郁之际,却听得一个好消息。那仙人般的国师大人身体抱恙,在府中修养,今日连早朝都没来。
为此锦画笑得咧开了嘴。
既然病了,她这个做君王的,自然是要好好探望一下这位操劳的国师大人。
于是乎,她便立刻坐着御辇亲自驾临国师府邸。
原以为会见到那国师病恹恹的躺在榻上,可是当她见着时却是失望极了。
国师大人正悠闲的在院内浇着花草,远远望去,那一身白衣胜雪尤为显眼,没有如往常一般戴着白玉冠,墨发未梳,只是静静的垂于脑后。
敢情这厮只是装病,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国师大人见陛下驾临,仍是不急不缓的将最后一株花草浇好水,而后才放下花洒朝着锦画走来。
锦画面皮一抖,嘴角微抽。
罢了罢了,这厮这般视她如无物已不是头一回了。
忍着,忍着。
“微臣参见陛下。”国师大人从容行礼。
锦画含笑,温和道:“国师抱恙在身,不必多礼。”
事实上国师大人真的没有“多礼”,这厮每次行礼都是意思意思稍稍弯一下身子。
“谢陛下、体恤,微臣身子不日便会恢复。”
别。这么早恢复做什么?
朕巴不得你日日病着,这样朕就可以慢慢笼络文武百官的心了。锦画觑了他一眼,暗暗道。
国师大人抬眼瞧着锦画的一脸笑意,白玉面具之下的双眸平静如水,薄唇一启,缓缓开口道:“听说陛下真将那男子收作了面首。”
锦画用一种“天哪!一向清心寡欲的国师你居然也这么八卦”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子,理直气壮的回答:“这是朕的私事,还容不得国师您过问吧?”
管得太宽了吧!
“微臣昨日占了一卦,若陛下十七岁生辰未到之际,与男子行房事,”国师大人顿了一会儿,看着锦画,“会有血光之灾。”
整个大昭国,敢诅咒最最尊贵的陛下有血光之灾的人,想来唯独这国师一人。
锦画顿时气炸。
“朕是真龙天子,自有神明庇佑,国师此言……有些过了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望陛下谨记,微臣并不是说笑。”国师大人语气严肃。
锦画的身子颤了颤,心里有些发慌,“那……那你怎知朕现在还未……”
“陛下,微臣擅占卜之术。”
锦画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神之际,感到背脊一凉,脑海之中浮现这位谪仙一般的国师占卜时的画面——
那不染纤尘的宽袖之下,拢着的手指轻轻掐动,而后稍稍抬头,眉眼舒展开来,缓缓吐出一句:哦,陛下还是处子之身。
锦画顿时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六章 忠犬
血光之灾……
锦画细细咀嚼了这四个字,面色阴沉。这个国师是愈发的嚣张了,竟敢这般诅咒自己。
原以为这次应是笑眯眯的回宫的,却不了被那国师闹了一肚子的气。锦画心中暗暗咒骂了几句,以泄心头之愤。
“陛下,息怒啊,国师大人可是为陛下着想。”灵犀忙替国师大人说好话。
锦画狠狠剜了她一眼,“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通风报信。”
灵犀撇了撇嘴,水灵灵的双眸泛着湿润,委屈道:“奴婢也是为了陛下您啊,那人怎么说也是宸国余孽,若是有不轨之心,陛下您就危险了。”
锦画的脑海中立刻浮现楚一摇着尾巴一副小忠犬的模样,抑郁的心情顿时有些纾解,开口淡淡道:“他不会伤朕。”
她笃定。
在楚一的眼里,自己不但是她的主人,更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就是自己的小忠犬,怎么可能伤害自己。
看着自家陛下这副模样,灵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啊陛下,您可不要被美色所迷啊。
还有……奴婢支持国师大人!
***
自从夸了楚一的糕点好吃之后,这厮便是换着花样替她做着糕点。不得不说,这厮的天赋委实惊人,做出来的糕点竟比御膳房的还要好吃几分。
锦画顿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她越看这楚一越觉得可爱,实在是太萌了。
“陛下,那素樱想要见您,你看……”灵犀道。
素樱?锦画执着笔的手一滞。
她顿时想起来了。那日在宸国皇宫,她最终还是归顺了自己,选择跟随自己来大昭皇宫当一个宮婢。虽说她不喜欢她,但是念在她与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也算是留了情面,让她干些轻松的活儿。
且她交代过灵犀,这宫内无人知晓她亡国妃嫔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刻意为难。
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料她却主动来找自己了。
“让她进来吧。”反正这折子也批的差不多了,她闲来无事,见见她也无妨。
今日再一次见到素樱,她已换下宸国宫妃时的那身华服,穿上了大昭皇宫普通的宫女服。这一身的粉嫩衬得她尤为的年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看着赏心悦目。
锦画一向喜欢美的东西,美人尤其。
方才用过糕点,心情颇佳,如今见着这美人,更是眉眼染笑。
“奴婢参见陛下。”素樱恭敬行礼。
锦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凤眸微眯。
她不傻,这素樱语气中的不卑不亢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从隆宠备至的嫔妃沦落为卑微的宫女,也难怪这美人儿心中不甘了。
她自然是理解的。
“你见朕有何事?”
素樱抬眼看着高坐御案的锦画,心中更是波涛汹涌。以她尊贵的身份,如今却变成这大昭皇宫的宫女,被别的宫女欺负,被侍卫轻薄,这些屈辱,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她自小喜欢读书习字,亦是明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要忍。
粉嫩的唇瓣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笑容甜美,素樱缓缓启唇,语气谦卑,“奴婢欲求陛下一件事情,望陛下应允,奴婢感激不尽。”
羽睫之下的双眸冰冷,寒意沁人。素樱宫袖之下的双手倏然紧握。自称奴婢的侮辱,她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哦~有何事说来听听。”锦画饶有兴致。
“请陛下应允让奴婢去颐和轩伺候。”素樱双膝跪地,恳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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