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小太监也是个生雏儿,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愣头愣脑地问。
我瞧着他憨憨的模样觉得有趣,也只有新人才可能这么稚嫩。
“瞎了你的狗眼。老奴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个老太监走出来,一见这架势,慌忙跪倒在地上。先前的小太监愣愣地看着我,傻呼呼地问:“娘娘?她也是娘娘?那我们的娘娘又是什么人呢?”
“要死了你!”老太监急的恨不得把他的小朋友给塞到地缝里去,嘴里求饶:“娘娘,这小猴崽子又笨又蠢又没见识,冲撞了娘娘,娘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这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放肆!咱家看你也又笨又蠢又没见识,他人小不懂规矩,你一把年纪活到哪去了?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打上几板子长长见识。”跟在我身后的太监很擅长狐假虎威。
“好了。本宫不怪罪他们。你们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简直叫人气闷!马有光,这听风斋的人事安排归哪一处管,这老的老小的小,一个可心得力能使的人都没有。你们想叫月妃娘娘怎么度日?!我告诉你们,娘娘是有先帝的旨意,按美人的标准供应衣食的,本宫也多次要求小心照应着。你们这么阳奉阴违,是不是不把本宫和皇上放在眼里?”我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这般最会欺上瞒下,欺软怕硬的家伙。当年我还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时可没少遭过他们的罪。
我有气度吗?绝对没有,我当上皇贵妃没多久就把以前那个老给我小鞋穿的死太监给打发到宫廷最底层去了,让他也尝尝被人作践的滋味。幸亏我跟楚天裔是分工合作,做大事的人是他,我只负责我可以负责的部分。
“娘娘,奴才不敢,但奴才也确实为难啊。”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地看我的脸色。
我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知道拿他们出气只会弄的怨声载道,而且还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便没再多说什么,兀自看院里的风景。
“娘娘不必恼怒,他们俩都很忠厚老实。”月妃在一个白头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比起从前,又苍老了很多。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司嘉洛啊司嘉洛,你当初信誓旦旦要照顾好她的,搞成这个样子,等人家儿子回来了,不宰了你祭祀他母亲才怪。
“娘娘!”我看的心里酸酸的,晚景凄凉是一种最大的悲哀。我走上前去,从白头宫女手中接过月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进屋,旁边的太监宫女想帮忙,被我用眼神制止住了。
“怎么原先咱们斋里的人都不在了。喜鹊她们呢?”
“都走了,哪有在冷宫里陪我这个老婆子熬一辈子的道理。见她们到别的地方去,我也替她们高兴。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不能跟着我沾晦气。前些日子,最后几个也被打发走了,换来他们虽然手脚笨拙了些,可心眼实在,我又没多少事要麻烦他们。反而过的轻松。”
我有些默然,明白这里头是我连累了她。可是这些事又不方便拿到桌面上说,只好打岔道:“娘娘,你佛经还念吗?我那里有几卷经文,回头叫人给你送过来。”
“不念了,早不念了。先帝已经驾崩,我为谁去诵经念佛。”
“为三王爷啊!”我脱口而出,阿奇离京时还托付我照顾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却对他是这么淡漠的模样。
“三王爷。这个名字听的好陌生。”她疲倦地笑道:“我的孩子生下来,我连看一眼都没看到。他现在在哪里,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
“他很高,长的很像先帝,比先帝还要俊秀些。先帝临终前封他为镇国将军,驻守在边疆,所以不能到你的跟前尽孝道。”其实他即使就在京城,这一道院门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好就好。我这个母亲没有给他一天的关照,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是的。”我字斟句酌,道,“你还在这里,他就回觉得安定。他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关心挂念着他,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不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了。”她微微笑着,雪白的头发看上去温暖而亲切。
中午的时候,我叫人把膳传到这里,与月妃一道用餐。只是说些闲话,心情也觉得轻松多了。月妃算是一个我比较尊重的长辈,同样是先帝的妃子,我想如果她当初没有遭遇变故,而是一直风生水起下去,会不会也和其他的宫妃一般心如蛇蝎。善良真的是个卑微的词啊,你善良仅仅是因为你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
我出去的时候,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如果缺了什么,不必找旁人,直接去我的韶华宫去要便可。又嘱咐几个畏畏葸葸的太监宫女好生照料月妃,赏了他们些银子才作罢。
因为心里有事,我不愿意身后有人跟着,所以早早打发跟班走了。反正我知道,现在即使是在宫中,暗地里也有专门的大内侍卫保护我的安危。虽然清楚短期内,太皇太后没有再次下手的道理,毕竟蓝洛儿的册封还没有落成事实,但楚天裔的体贴周到还是让我一个人独处时就会忍不住偷偷地笑。
我走在茂密的树林中,大片大片地绿荫隔绝了酷虐的暑气,微风浮动,带来了绿叶的清爽气息。我慢慢地走着,孩子气地用手掌击树,倘若有飞花落叶坠到肩头,便会情不自禁地站上一会儿,静静地承受那微妙的过程。
“唉——”不远处传来重重的叹气声。
我心里惊讶,听风斋是很荒凉忌讳的地方,很少会有宫人走到这里。听着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不由得好奇心更甚,想了想,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了一看,一见苦主,惊讶的干脆无与伦比。
那不是香兰还能是谁。我可到今天还记得这位姐姐的话“听风斋这种地方晦气的很,走一趟回来都要沐浴斋戒三天。”现在她跑到这里叹什么气,还眼巴巴地弄这么些纸钱来烧。难道是我韬光养晦的不够,叫她瞧出了我对太皇太后的杀意,提前为她的主子烧纸钱。战未起,敌方军心已乱,这倒是一个好兆头。我躲藏在树后,且听她都哭些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的死祭是何时,(别担心,本姑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也不知道你走后是否会有人帮你焚些纸钱,(难讲,数倒弥猢散,超级大BOSS的晚景往往更加凄凉)也许我在这里做这些你也不会稀罕,横竖我只是个奴才,你有事时我帮不上忙,你死了以后我连烧点纸钱都要偷偷摸摸,生怕给别人撞见。我死不足惜,可是我要是死了,就连烧纸钱给你的人也没了。你这一生是享惯了福的,在地底下孤零零的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这怎么能受得了。”
“我知道,在这宫里头,没有一个人待见你。你母亲在的时候,罪过罪过,我不是有意议论宫闱,她虽然口口声声叫你心肝,可倘若你不是太子,没有值得她依靠的地方,怕也不会待你多好;她的精力,已经全数放到了跟别的妃子争风吃醋上面了。”
我听的目瞪口呆,什么太皇太后,她哭的明明是那个混帐楚天昊!唉,这女人眼睛挺大,怎么眼神却这么糟糕。
人的感情还真是莫名其妙。
“旁人都说,无论如何,三个皇子里面,只有你是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长大的,算是最幸运的一个。我却清楚,你心里苦的很。你恐怕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抱着我在屋顶上流了一夜的眼泪。我原先很害怕,你在宫人们间口碑并不好,人人都说你荒诞好色,而你却并没有对我做任何逾礼的事,只是不停地哭。那时侯天上的星星多亮啊,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过更亮的星星。你告诉我,你是皇长子,人人都恨不得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似的寻你的毛病。你没做过的,硬赖着说你做了,你做了一点点的,全部的责任都要你承担。就因为你是太子,所以你怎么做都有人能找出不是来。你要害怕了,什么都不做,别人又会说你碌碌无为,是绣花枕头,成不了大气。太皇太后只疼爱皇上,先帝又宠着三王爷。你的两个弟弟都有人撑腰,背后的势力足以让你心惊胆战,生怕明天就会接到被废黜的圣旨。”
“你知道吗,在那以前,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皇子,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人人都对你们唯唯诺诺,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不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天天担惊受怕,整天要看别人的脸色,稍微疏忽了一点,就会轻则讨骂没饭吃,重则招打,几天都下不了炕。可那天听你这么一说,却觉得原来太子也不好当,处处都得受气。却连发泄都不能发泄,否则肯定会有人去向皇帝告密,说太子不老成,易冲动,喜欢迁怒于人,难堪大任。你怪声怪气地模仿他们说这话的声音给我听,我先前还觉得有趣,后来看你渐渐泪流满面,我的心里也突然觉得难受起来。那时侯,我只是凤仪宫里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被大宫女们欺负了,没的饭吃,还被罚在太阳底下跪。是你从金光里走来,就好象那画上的菩萨,后面全是金光。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听到这里有些想笑,还有人把男人比作菩萨的。心里头却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阻止我作出如此举动。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只好继续认真听下去。想不到,楚天昊这么声名狼藉的人居然还有人痴心一片,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你知道吗?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觉得温暖。你塞给我的桂花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温暖很温暖。即使后来,我成了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人人都巴结我讨好我,我想吃什么糕点只消提一声就有人会给我弄来。可是除了桂花糕,我什么也不爱,做点心的御厨没有变,味道却不是那个味道。说到我后来的发达,这也是因为你啊。你记不记得,当晚,我们在星星下面拉勾,你要做一个好太子,让那些只会找茬的人想找你的毛病也挑不出来,我要好好当好自己的差使,有一天,叫那些欺负我的人只能看我的眼色做事。你当时喝醉了,醒来就已经不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却记得牢牢的,因为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站在比较高的位子上了,那么我是不是除了只能看你哭泣外,还能为你做些别的事情。”
“可是没有等到我做到大宫女,你就已经变了。我知道,是那些人逼你逼的太苦了。你心里难过的慌,索性就让他们说的混帐话全数变成了真的。反正做了他们也这么说,没做他们也这么说。才多久的时间,你已经不认识我了,也有可能你从来都不认识我,你是太子啊,国家的储君,又怎么可能记住我这么个小小的宫女。我觉得心里头难过的要命,推开你就死命地跑,一辈子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那一次流的多。我想如果不是生在皇宫里,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宫里头是容不得好人活下去的。你又在那个位子上面,生来就要比别人多遭罪。”
“其实就是当皇帝又怎样,那是各有各的命。你倒是坐上了龙椅呢,太皇太后一翻脸,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不过你就是没坐上龙椅,她也不见得会放过你。太皇太后每天吃斋念佛,心却比谁都狠毒,比谁都下的了手。你已经把皇位让出来了,她不也还是要了你的性命。我在她的匣子里看见你的玉玺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这个人,对权力看的那么重,如果不是死,玉玺是决计不肯离身的。唉,你又是何苦呢,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去争那个位子呢,非得搞的头破血流,才肯收手。”香兰叹了口气道:“你看不透彻,我却心里明白,这皇宫里头,即使是贵为天子,也要处处受人制肘。太皇太后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你的两个弟弟又有谁愿意诚心实意地帮你,他们背后的势力那么大,怎么肯心甘情愿地居于你下面呢。你性子孤傲,不善与人交往,我当初劝你和三皇子多亲近,你也不听。结果呢,到最后弄的自己连个支持的人也没有。说起来还是皇帝呢,说倒了就倒了,最后连尸首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收殓。算了,你下辈子投胎千万睁大点眼睛,别再错投到帝王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行。我如果赶得上你,那就下辈子给你作妾作婢,伺候你一辈子。”
“这些话,我本应该写在纸上烧给你看,可是我是顶没福气的人,连字也不会写,你能听见吗?如果你能听见的话就脱个梦给我好不好?这些天我觉得身上很不好,宫里头又乱糟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给你烧几次纸钱。唉,这就是命,我没有能力为你报仇,太皇太后不是我能够对付的。”
阿弥陀佛,幸好她认定了楚天昊是死在她主子手上的。否则她搞不定太皇太后,却完全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搞定了我!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心上人会是楚天昊啊。最初我还以为是楚天裔呢!(楚天裔,满头黑线:这又关我什么事?司嘉洛,不以为意:谁让你风流债那么多。)
等等,如果是这个样子,今天我可算是捡到宝了。比起雪影,香兰更加受宠,那么她若是可以为我所用,我的计划成功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现在我的任务是让她点燃复仇的烈焰,烧死一只替罪羊。哦,不,那个老太婆也不是无辜的羔羊,她没有亲自动手,可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却比每个人都多。
打住打住,那是什么?我抖抖索索地看着我面前的蛛蛛,它正张牙舞爪地想我和来一次亲密接触。我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开玩笑,皇宫里头五毒横行,谁知道这位身上的毒液是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结果一脚踏空了,惊起几只蚱蜢。
“谁?谁在那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崇拜过楚天裔,他学猫叫可比我像多了。
虽然还没有打好腹稿,但横竖我是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绝妙的时机的,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对不住了,香兰,无论这是否出自你的本意,有些事你肯定无法保持旁观者的立场。
“我,香兰。”我微笑着走出去,拂了拂裙子上的尘土。
“我刚好路过这里,看见火光,就走过来看。没想到居然是你在这里烧纸钱,你简直是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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