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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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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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方之柔和地笑了起来,晶莹的双瞳里泛着细小的光芒,缓缓说道:“不会。我只是在等。”

“这样说来,我的运气要比你好那么一点点?”烟络巧笑嫣然。

“也许罢。”他取回她手中的茶杯,悠闲地呷了一口,一贯的怡然自得。然后,他缓缓抬头,迎上她如水的双眸,笑道:“睿王爷是何等聪明的人,迟早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烟络听话地点头,复又问道:“可是,苏洵真的要因此去帮那个实在不怎么样的太子?”

顾方之黑眸微寒,轻轻一笑,“宫廷里的这些事情本来也都无可厚非。我只是觉得,苏洵那样孤傲的人,虽然不曾起过异心,却也不会一直任由摆布。”他抬头看她,眼里笑意深邃,“以后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是哦。

烟络乖乖地点头,将来的事又有谁会知道呢?

“小姐。”门前忽然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进来吧。”烟络平静地答道,只是不明白清风这个时候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那个清秀的孩子缓缓入室,见了烟络和顾方之倒也不惊,恭敬有礼地跪了下去,“清风见过顾大人。”

“快起来。”顾方之笑嘻嘻地答道。

烟络在旁边问道:“清风有何事?”

清风低眉答道:“宫里刚刚传话下来,说是三日后,西突厥可汗来访。皇上设宴于梁山御猎囿招待可汗,请王爷和小姐同去。”

烟络柳眉一蹙,沉默不语。

顾方之笑着替她回了话,“转告王爷一声,她会同去。你就先退下吧。”

清风施礼退去。烟络闷闷地仍不做声。顾方之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看着她,说道:“无奈的,不止是你。”

烟络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还是撅起了双唇,“我不过一个平常女子,对老皇帝、对太子、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我都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就是因为苏洵、因为睿王爷,老皇帝才会这样一直念着我不放,他不过就是想拿我来让他们两个相互敌对,玩儿他那个权力制衡的烂把戏,好让那个生下来就是太子的人顺顺当当地登基。原先不明白各中缘由还好,想清楚了之后,我就觉得越来越火大。他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当作了什么?对所有的人都这样任意差遣编派?若是当时我告诉了他,我的师父是翠寒仙,他是不是还要气势汹汹地去拆了师父的翠寒谷?”她越说越气,音量也跟着拔高了起来。

顾方之无奈地笑笑,“烟络,我知道你气不过,可是,说这种话也要事先看清场合罢。”说完,他冲门前的身影微微抬了抬下巴。

烟络顺势望去,门前倚着一个修长清矍的男子,一身金色的长衫在正午的日光下熠熠生光。

“王爷。”她避开他深邃的黑眸,微微福身。

“顾方之见过睿王爷。”顾方之忽然正经八百地施礼。

“顾少监不必多礼。”他话音里仍旧透着一如往常的柔和笑意,“今日何以得空至此?”

“王爷大概忙得忘了,今日是方之查验王府药房的日子。”顾方之笑意不减。

李希沂想了想,笑道:“本王确实糊涂。三日后,父皇移驾梁山御猎囿一事,还需劳烦顾少监细心打点。”

顾方之笑答:“那是方之的本分,还请王爷放心。”他突然含笑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王府的药材其实大可交给烟络准备。”

烟络微怔,迎上李希沂温和却清冷的目光,他竟是今日入室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李希沂微微抿起唇角,笑意就只到唇边。他淡淡看她一眼,缓缓答道:“顾少监说的不错。”

烟络闻言,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方之尚且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恕不远送。”

顾方之回头笑看烟络一眼,神情柔和,然后飘身离去。

烟络站在原地,明明知道那个男子没有随后离开,却也不抬头正眼看他,沉默不语。两人于难堪的静谧之中,相对不过片刻时光。

李希沂先行转身,门前忽然传来他低沉动听却清冷疏离的嗓音,“顾少监说的很对。施姑娘刚才那一番话,不可再随意讲出。”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烟络默不做声,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切,终于如她所愿的继续前行。那个曾经和气温柔、执迷痴恋的男子,如今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正在一丝一丝地徐徐浮出幽暗的湖底。那曾经缠绕在他身上纠结不去的寂寥清冷,和常常浮现在他脸上温和舒服的笑容,也正在一天一天地渐渐隐去。他——终究是要做皇帝君临天下的人呵。过往开心的不开心的种种,终究都会如此刻一样,于浩淼的时间长河里慢慢淡去,就像雁过留声,却不留痕。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大家就都可以解脱了吧?

三日后。

梁山御猎囿。

梁山位于长安城的西北部,由南往北一脉相连,前有渭水,后有泾河,西接漠谷,东邻豹谷、泔河,是一处四面环水的山林地带,其林木以松柏为主,成林茂密,远望呈黑色,又称“柏城”。站在梁山上,不仅能够纵览关中平原,而且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因此,梁山虽不及九宗山高大巍峨,也不比秦岭恢弘,但是,因其身为孤山的独特地貌和南临平坦的关中平原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其在视觉上表现出不可一世的雄伟和壮阔。

烟络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幅只在书里看过的狩猎出行图。前有轻骑,后有辎重,布局疏密相间。人的呼唤,骏马的蹄声不绝于耳,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过,扬起一片轻尘。烟络睁圆亮晶晶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后面不远处的骆驼大军,密密麻麻的驼队担负着整个狩猎队伍的饮食器具等等杂物。

李希沂一袭金色的猎装着身,一手娴熟地牵起缰绳,任赤炼不紧不慢地走着。马上的他背影笔直,隐隐透着凌人的气息。烟络轻轻叹息,放下帘子,又缩回马车里,双手抱膝,蜷在一角。李希沂这才于马上回首,看了马车一眼,转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小童行至车前,对马夫简洁地低语数言,之后车子的速度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烟络无聊地缩在一角,忽然瞧见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正是清风。只见他恭敬地低眉说道:“山路颠簸,王爷已经吩咐车辆缓行,清风守在这里,听凭小姐差遣。”

烟络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笑道:“不必王爷费心。”

清风平静地回答:“王爷的吩咐小姐可以不从,清风却不敢不听。”

是啊。烟络无奈地叹息,这个孩子在替他的主子抱不平吧。她轻轻掀开帘子,看了看在马上傲然而立的那个熟悉身影,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已经慢慢不同于那个曾经翠寒谷里的和气男子。其实,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她既然不能给他回应,就更加不希望他因了她而做出更为疯狂的举动。他若仍旧志在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会有这样的希望也是很自私的。很难想象,如果这个男人毅然放弃了权势之争,她会因此陷入怎样内疚无措的局面。然而心里还隐隐有着叫自己更为恐慌的念头——他之所以一天一天变了模样,选择了这样一条艰难的路独自走去,到底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可能存在的好结局?他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追逐着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她根本也混在一群人中,逼他走上这样一条孤寂艰难的漫漫长路?

“好吧。”烟络放弃挣扎,乖乖地缩回角落里,“我困了。”

“清风在外候着。”那个孩子说罢,就迅速退回车外。

烟络再无心情关注山中景致。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能力她从未怀疑,他若执意志在天下,势必是正统继承人的最大威胁,这一次出宫远行,到底会起多少波澜?她也有些不安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烟络跳下车来,惊奇地看见眼前一大片开阔的山谷,不远处一个个大帐正在次第立起。她拎起裙角,迈步绕了一个大圈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群山峻岭巍峨延绵,幽谷平坦空旷,水声不绝于耳,却看不见河流,眼下只余一大片墨绿的色彩,浓淡不一,空气中溢满松柏的淡淡清香,香气高远。

烟络禁不住侧头笑看那个脸色清冷的男子,道:“很漂亮呢。”

李希沂静静看她,不语。

烟络尚未察觉他的反常,继续笑道:“师父的谷里虽然也是这样大气,感觉总要柔软一些。这里的气势要霸道一点。这山谷叫什么名字?”

李希沂嘴角微动,仍旧没有回答。

烟络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的神色比往日疏离。烟络轻轻说道:“王爷倘若瞧着烟络碍眼,何不放了我回去?”

李希沂笑意清冷,缓缓答道:“施姑娘若是回了御史府,苏太尉又如何会听命来制衡本王?”

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男子,烟络满心苦涩,“以王爷之能,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得了王爷做任何事情。”

“哦?”他挑眉,眼角有一丝游离的桀骜,“施姑娘如此高估本王?你可知道这一番话就旁人听了去,会有何种后果?”

烟络轻笑,“不过一死。但是,王爷不会同意的。”

“哦?”他继续挑眉而笑,幽黑的双瞳里眼神始终清冷如初。

“王爷要做的事情,烟络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从不会觉得不妥。烟络此生虽无福与王爷交心,却信得过王爷。”她浅浅地笑,话语温柔,“两年前的事情不知算不算是造化弄人。时至今日,烟络已心有所属,至死不渝。对王爷,只能是无关风月。”

李希沂嘴角微扬,笑意浅淡,“风月之外的任何事情,烟络都能够认同?”

烟络迎上他清冷的黑眸,“烟络以前想得不是很明白,一味逃避,累得身处其中的人一同受苦。现在,我想得很清楚。感情的事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需各自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已。烟络选择了苏洵一生相伴,此生此志不改。烟络也很喜欢王爷,也愿意为王爷做力所能及的任何事情,但是却无关风月。”

“烟络在逼本王做决定?”李希沂眼神深邃,缓缓问道。

“我不想过这样含混不清的日子。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也不愿这样消耗下去吧?”烟络看定他好看的脸颊,笑意柔软。

李希沂深深看她,良久不语。

山谷中清风徐徐,松涛阵阵,清香袅袅。

这样熟悉的对视曾经是那样美好的开始,而今,结局却是这样无常。

无常?李希沂暗自叹息,心里仍在隐隐作痛,却渐渐明朗。

“希沂日后也会成家立室,恐怕要待到那一日才会放手。”他终于含笑看她,“但是,烟络……”

你,却是终其一生无人能替代的那个唯一的女子。

“王爷?”烟络见他突然不说话,侧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烟络轻轻说道:“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希沂笑答:“烟络不必担心,希沂倒以为这并不难。”她选择了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而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但是——他的选择恐怕恰好相反。他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注定他要与最爱的女子相忘于江湖,却与次爱甚至不爱的女子相濡以沫。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会不会有新的可能?

其实,他也很明白,纵使再多次的重来,他和她仍然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命运啊,抑或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王爷。”

忽见眼前女子一脸璀璨的笑容,李希沂微微一怔,问道:“何事?”

嘿嘿。烟络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道:“我可不可以去那边走走?”

李希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一片白色花田,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谢谢。”烟络笑逐颜开,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之后,蓦地察觉身边的人影,侧头一看,惊讶之中忘了敬称,直接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烟络,”李希沂微微板起脸,“本王去不得?”

“不是。”烟络好笑地回答,“王爷可以换个时间再去啊?”她挂上一脸甜腻腻的笑容。

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完全不予理会,道:“本王就先前的问题已经做了退让,如今不过随意走几步,也不成?”

“随便你。”烟络白他一眼,扭头走开。

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轻轻跟上。一路行去,他柔和的目光从不曾放弃追随她的身影。他承诺过,从今以后,他可以让她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他不想她把这些记得那样清楚,以至于成为她自在生活的负担。为了她,他可以佯装不曾在意、不曾动心、不曾受伤。这些,也许就是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够为她做的最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呢?他却如何能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

李希沂静静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宁愿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他未曾讲出口的深厚心意。如果三人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后果,他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时至今日,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还能坚持用这样的感情来对待她。至于以后能延续到多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是野百合耶!”

花田里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子笑意灵动,正在冲他挥手。那个小小的人影似乎快要溶进花海之中。李希沂蓦地怔住,心头仿佛锐利的银针刺过,良久不能说话。

“王爷。”烟络于兴奋之中,很快察觉了他的异样,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他。

“很好看。”那个金色猎装英姿飒爽的男子,脸色苍白,唯独一双薄唇微微泛紫,仍旧勉强地在笑。

烟络静静看他,不语,沉默片刻,她转过身去,低声叹息。

李希沂换了一口长气,缓缓上前,笑若游丝,柔声道:“不过记起了一些往事。”

烟络仰头迎上他深邃无底的黑眸,“王爷当年为何误入翠寒谷?”

李希沂轻轻一笑,答道:“当年与太子、六弟、八弟出宫游玩,途中遇刺,失散了。”

“王爷当年是便装出行,仍是未免遭人行刺?”烟络心生警惕。

李希沂只笑不语。

“王爷遇见烟络之前,在翠寒谷里转悠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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