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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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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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眼眸如水,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你知不知道你脸色很差?”

“差么?”他温柔地笑,“我以为我很好看。”

烟络怒道:“你是长得很好看。”

他粲然一笑,“原来你知道?”

“这个不重要!”烟络急了,不雅地叉腰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在跑题?我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一怔,愈发笑意撩人,那个“我们”竟然让他有些愉快起来,于是轻声道:“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烟络见了他满足的笑脸,忽然察觉自己的情绪竟然不知为何这样不受控制地发泄了出来,心里一惊。

他看在眼里,仍旧佯装不知地笑道:“你原本想说何事?”

烟络瞥他一眼,终于还是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会做饭?”话毕,禁不住有些骄傲起来。

“没有。”他倒是有些惊讶。

“想不想试一试?”烟络的笑容明显起了诱惑之意。

他顺从地点头,安静地看着她笑,最后问道:“不过,我可以在一旁看看么?”

“不行!”烟络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

“为何?”他不解。

烟络嫣然一笑,道:“因为……你在,我会怯场。”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又回到了桌前。

一共三样小菜,一荤一素一汤,颜色清淡却润泽。

李希沂低眉看了看,笑道:“果真费了不少工夫。”

烟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行吧,军中食材不多就只能将就了。”说着,她指了指桌上,“鸡肉、灰树花、茯苓粥。”

他听了,明显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烟络……”

“唔?”她仍旧面有得色地看他。

他欲言又止,终于问她:“灰树花和茯苓不都是药材么?”

烟络瞪他,道:“是又如何?”

他犹豫片刻,“你果然是翠寒谷的后人。”

“做药膳有什么不对?”烟络双手交叠,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的手下那里没什么好东西,何况,我做的又没有药味。”

“没有么?”他眉心一蹙。

“拿去!”烟络把勺子插到他面前,挑起一侧嘴角笑道:“试试?”

他沉默,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

烟络不说话,只盯着他。

他想了想,双眼渐渐亮了起来,唇边笑意横溢,仰头看她。

嘿嘿。烟络侧头看着他干笑。

他低头安静地继续。

最后,他微笑着问她,“军医带了这么多药材来么?”

烟络看着他,想了想,很快点头。

他却笑道:“你骗我。”

烟络嘴一撅,“没有。”

他不理会,仍旧柔声道:“你走了多远?”

烟络原本不想理他,却还是在他的眼神里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很远。”

他轻轻叹息一声,敛去脸上些许笑意,“烟络,你独自一人出城,若是稍有差池,我该怎么办?”

烟络低眉垂手而立,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这样的叹息。

他出神地望着灯花,语气很轻,“军中没有灰树花,祁连城外的侧柏峪里才有。”说完,他仰头看着她,脸上微微带笑,眼眸里却有些黯淡。

“你真厉害。”烟络笑。

他在她的笑容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是。”她答得格外干脆。

来到祁连城已经半月。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带兵,如何运筹帷幄,因为她从来不曾接近过两军交战之地。

所以,她其实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

夜里,他同往常一样安静地来了。不知为何,他从不唤她去他帐里,却总是不怕麻烦地日日来到她的地盘,不过只为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

“烟络。”他唤她,拉回她一直飘忽得厉害的思绪。

“唔?”她配合地笑望着他。

“在想什么?”他微笑,近日来,恬淡的容颜上倦意越来越明显,如水的双瞳之下洇开一片淡淡的墨色。

烟络笑着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瞧着他道:“咱们要离开祁连城了么?”

“为何这样说?”他眼眸一亮,微微有了些精神。

烟络答道:“我胡乱猜的。咱们在祁连城留了半月,四战两双胜,这边的突厥军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他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一道从未有过的漂亮弧度,道:“你很聪明。”

“远不及你。”烟络也笑了,“我不过在猜故事结局,而你却是谋事之主。”

他道:“你很好奇么?”

烟络立即反问道,“我可以知道么?”

他轻轻一笑,身形柔和了下来,缓缓说道:“四战两双胜,这个说法倒是很有趣。”顿了顿,他侧头看向她。

烟络赶紧坐了过去,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首战于祁连瓮城。西突厥善骑兵奔袭,而我军长途劳顿处于劣势,故命百姓筑瓮城,葺毕,遣一百骑兵三千步兵出城诱敌wωw奇書网,佯败,引突厥莫贺咄叶护麾下三万兵力兵临祁连城下。”

烟络倒吸一口凉气 ,道:“你先去招惹他?”

“有何不可?”他看着她,眼神竟然十分柔和。

烟络笑道,“也就你敢……”话未说完,其中的意思他自己明白。

李希沂展了眉头,道:“我军已有八万赶赴瓜州城解围,祁连城中兵力不足两万,其中骑兵六千。还有比险中取胜更加合适,或更有胜算之法么?”

烟络也不大惊小怪了,只猛点头。

他浅笑着答道:“河西军既不宜奔袭,何妨以逸待劳?筑瓮城之意,原本在于削去突厥骑兵优势,以机关、陷阱与巷战迎敌,利于我军。”

“引狼入室。”烟络感叹,“王爷竟有如此胆识。”

他笑问:“你是在赞我么?”

烟络笑着点头。

他却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却……杀戮太重。”

烟络不解。

他不看她,垂下双睫道:“三千一百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烟络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自己恢复了平静,复又仰头笑问她:“你不问三万人如何巷战?”

祁连城不大,更何况区区瓮城如何容下三万人激战?

烟络道:“只怕跟煮饺子一样。”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排弩、擂石、滚木、火油,残兵以巷战伏之。”

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席话,烟络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胜了就好。”

“嗯。”他顿了顿,“莫贺咄残部一万,原本于三日后与新增援兵中率先抵达的两万余会合。”

“这就第二战了?”烟络问。

他笑着点了点头,“援兵与莫贺咄接触之前,秦缜手下一名百夫长已乔装为突厥士兵至援兵军中,称莫贺咄叶护已攻下祁连,并引其至城外桃花峪。”

烟络叹道:“兵不厌诈啊。你设了伏?”

他笑意轻巧,“平原争锋,河西骑军整顿之后亦非同寻常。更何况有排弩、竹钉挫杀敌军锐气于其先,骑兵分割敌众于其中,步兵战车逐个击破于其末。”

烟络探究地看他良久,一直不说话。

他于她的眼神中不解地回望着她。

终于,烟络叹息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过得这样累。”

他一怔,随即又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

次日,大军拔营开赴瓜州城,于五日后与粱忠嗣部众会合,至此不足一月时间,睿王爷麾下河西军守祁连,解围瓜州城、常乐、玉门,收复河西道瓜州。

天朝财丰富饶,于西部各地聚集之财宝,皆贮之于瓜州,在此时,因为收复了瓜州而悉数无损。

以正合,以奇胜。

河西军继之击破各道阻拦,迅速与陇右军会合。

又是一月后,二十万余大军以不可抵挡的锐利气势一鼓作气收复陇右道,将突厥人赶出了塞外。

白天,风沙所幸不大。

草地与灌木林零星地散步在黄土之间,一片斑驳。

长河,落日。

军营里密如繁星的炊烟袅娜而起。

烟络站在营帐前,望着异样的塞外风景,叹道:“好快。”

她身侧的三人,一人着紫,一人着绯,一人玄衣如墨。

杜瑾瞥了她一眼,道:“不快些行么?”

烟络也不恼,好脾气地虚心问道:“杜将军为何这样说?”这个杜瑾看似文弱,居然也像模像样地领兵打仗。

杜瑾道:“爷耗不起。将虽在外,京城里那些人也未必会闲着。”

烟络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明白过来,又不放心地问道:“王爷出征当日,太子还来送行,老皇帝究竟怎样想?他罢了苏洵的官职,许王爷建立军功,却又放任太子行事?”

杜瑾冷笑,顾忌身侧的男子,也不多加解释。

李希沂一直很安静,这时却淡淡一笑,道:“父皇罢官一举,乃是为收回苏大人手中政权,而突厥偏偏于此时犯境,选择皇室亲征一来为顺应民意,一来可以鼓舞军心,但京城之内尚需协助主事之人,因此,本王亲征,而二哥留京。”他说得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天际渐暗,有蒙淡的灰色。

他一身素黑的玄衣显得有些黯淡,唯独身姿笔直,傲然自持,清冷疏淡的气息越来越明显。

烟络听了也是沉默,许久才笑道:“王爷还要继续追击突厥么?”

他侧身看她,笑了笑,“除内忧,不过为独善其身,去外患,先灭突厥,方才是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烟络望着他坚持的身影,禁不住微笑如水。

就算这样的江山社稷保住了,却不见就是他的——他心知肚明。即使这样,他还愿意固执地选择先去外患吗?

这样的人,不做皇帝实在太可惜!

大军继续北上。

八月初八。

粱忠嗣部最终于库山击败逃至吐谷浑的一部分突厥军残部,烧尽野草,轻兵入碛。

此后,军中诸将认为,马无草、疲瘦,不可深入。唯独中书令杜瑾、兵部尚书候靖主张应乘其大败、人心离散之机,协力进取。

睿王爷李希沂果断地采纳了他二人意见,分兵两道追歼。一方面,亲率秦缜等部由北道切断其通往祁连山的退路;并迂回至其首府伏俟城;另一方面,以杜瑾、侯靖等部由南道追截南逃的突厥军。

随后,北道大军先后于曼头山、牛心堆等地连败突厥军,俘斩其叶护、名王十余人。南道大军历经无人之境两千余里,于乌海大破咄西吉叶护部,俘其叶护,余众西逃。李希沂遂督诸军,经积石山、河源追至且末。杜瑾部闻莫贺咄叶护逃至图伦碛,即率精骑千余直趋图伦碛,袭击其牙帐,终俘莫贺咄于且末西,歼数千人,缴获甚众。最后,两路大军于且末会合。

他果然一心要灭了突厥。

烟络跟随在军医的队伍里专心地走回军营,一面感叹。

这里的风土很像是她那个时代的新疆,一片戈壁不说,气温也是白天高,夜里低。

他近几日大概染上了风寒,所以不到她的帐蓬里来讨骂挨。

她会知道,是因为秦缜和杜瑾此时正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她面前。

烟络倒了茶水递上去,问道:“两位将军打算怎么办?”

杜瑾犹有不甘地盯着她,还是秦缜答道:“请……过去一趟。”他突然不知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女子,爷成婚当晚没有要她,他也听说了,不知爷在此事上到底做何打算,他也不好用一般的称谓来唤她。

烟络见他话语打了结,明白他的犹豫,想道秦缜虽忠诚有余,却不似杜瑾心思多,果然只适合他亲帅。烟络起身,挎着乌木药匣,嘴里答道:“好。”

夜深,千帐灯。

天空是墨蓝的颜色,塞外的星空总是特别清朗。

军营内此刻灯光熠熠,一眼望去,竟有群星落地的错觉。

风是干爽的,吹在脸上冰凉,有些刺痛。

烟络站在他的营帐外,仰望着繁星璀璨的天空,安静地等着秦缜的安排。

秦缜退出营帐,示意她进去。

烟络点点头,正要上前却被秦缜又隔在身前。她仰头看着他青色的战甲,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秦缜神情里有些不自在,却刻意压低声音道:“这个……爷正在忙……”

“将军不曾通报?”烟络奇道,很快明白了秦缜的顾虑——他既然三日不见她,必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不医治,却急坏了一拨忠心耿耿的人。而可怜如她,为何总是被派去做箭猪?

秦缜略微紧张地等她回答。

烟络笑着温言道:“将军放心,烟络一定尽力试试。”

秦缜坚毅的脸庞有了一丝柔和的弧度,暗夜里他眼底辉映着星光,缓缓道:“多谢!”

烟络粲然一笑,伸手就要去掀帘帐,听见身后秦缜叹了口气,声音迅速隐没在风声中。

烟络置若未闻,掀开帐帘入内。

一眼望见灯花下的他,埋首军简之中,不见他的脸。战盔犹自放在手边,黑发沾了些许沙尘,稍有凌乱。身子裹在玄色的战袍里,比起上次见他时,愈见清瘦。手指血色很淡,握笔的姿势似乎有些吃力,仍在努力批阅什么。

烟络叹气,视线微微一转,便看见他置于几边的玄色战甲。战甲上血迹斑斑,新添的剑痕触目,有几处极深。她想象不来那样的力道劈在他身上的样子。

眼帘里的那个人却还是于几前手持文书,正在出神思量,浑然未觉她的到来。直到帐帘外一股寒意猛地袭来,他胸口一紧,不禁接连咳嗽起来。咳毕,这才惊觉身前的目光,抬头一看,手里的笔明显一顿。

烟络静静地笑着,缓缓走上前来,轻声道:“你有三日没来了。”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女子如月下昙花般淡淡的笑容,一刹那恍然失神,心绪流转了百千回——多希望她就那样静静地暖暖地笑着,从未离开。

烟络道:“很忙么?”

他终于笑着放下纸笔,“他们要你来?”

烟络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告诉了我,我自己要来。”

他笑得更加开怀,“这么说,我拒绝不得?”

“拒绝不得。”烟络轻轻地重复一遍。

“好罢。”他将军简置于一侧,伸出手来。

烟络上前在他手腕下垫了垫子,专心取脉。

他一直在看她,目光过于专注,且不加掩饰。

烟络耐着性子诊完,笑道:“好在我定力高。”

他笑着附和:“是很高。”

烟络侧身去写方子,他还是不曾将视线挪移半分。然后,烟络转身要走,他叫住了她,“烟络,交给他们不行么?”

烟络停下来想了想,道:“你要做什么?”

他见了她脸上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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