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才看过去,那个人就发现了,他几乎在同时看过来,明暗交织的夜色里,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旋即被散漫取代。
“喂。”他抬抬下巴,冲邵铭清伸手点了点,“你,过来。”
邵铭清深吸一口气抬脚过去,躬身施礼。
“见过世子爷。”他说道。
周成贞笑了。
“你认得我?”他问道,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人,“你什么人?”
适才进城他可没有出现在人前,那些官员们都没见到他,更何况这个明显不是官吏随从的人。
“小的邵铭清,璧山人,姑母嫁与谢家,小的在谢家矿山做事,是随大老爷和五老爷过来迎接殿下的。”邵铭清说道,抬起头,看着周成贞一笑,“小的年前与大老爷进京献祥瑞。”
原来是去过京城。
周成贞闪过一丝冷笑。
那短短几日钻研的不错啊,看来打探过自己了,要不然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
邵铭清似乎没有看到这个年轻世子冷笑,神态依旧。
“在京城小的有幸拜见玄真子道长。”他接着说道。
玄真子?
周成贞微微皱眉。
“……没有见到玄真子道长时,被几个小道士拉着关在大殿里,恰好有幸从窗缝里得见世子爷丰姿。”邵铭清接着说道,嘴边的笑意更浓。
周成贞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你说的有趣。”他大笑道,“原来如此啊,那可真是巧啊。”
笑着又猛地一停,带着几分恍然,打量邵铭清。
“你在谢家哪个矿山的做事?”他问道。
“郁山。”邵铭清说道。
周成贞哦了声。
“原来如此啊。”他说道。
又原来如此?
邵铭清不解,周成贞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
“小子,跟我来。”他说道,转身向内走去。
邵铭清愣了下,片刻迟疑后便跟了上去。
…………………………………………………………………
此时的大厅里,谢文俊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不是因为四周明亮的灯火炙烤,而是因为眼前坐着的年轻人。
“这次请谢五爷你来,只是要问一句话。”东平郡王说道,看着谢文俊,“你是怎么看出猜我们的身份的?”
“殿下说笑了,我根本就没猜到。”谢文俊苦笑一下说道。
这也是实话,他真没猜到。
“那日听说你病的不轻,矿上的大夫我也不放心。”他接着说道,“正巧知府的幕僚蔡先生在郁山,为了迎接殿下你们的到来做一些指导,他出身杏林世家,医术很好,所以我就请他来看一看,没想到,他见过殿下您,也是吓了一跳,但我们也不敢确信,只是猜测。”
东平郡王点点头。
“你不认得我。”他说道,“不是你认出来的。”
谢文俊应声是。
谢文兴在一旁也松口气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这真是蔡先生说的。”他说道。
东平郡王嗯了声。
“那是谁猜到的所以你才去请这位蔡先生来确认的?”他忽的又问道。
谢文俊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
他从小就在外行走,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也知道怎么说话让人可信,真正高明的假话是要说的半真半假。
但这个东平郡王竟然无视那些真的,只抓住假的不放。
“是蔡先生啊。”谢文俊面色不变答道,似乎没听懂东平郡王的话,“我就是想请他来给殿下看病的,我和他都没想到竟然是殿下您。”
东平郡王看着他一笑。
“我不信。”他说道。
谢文俊哑然。
谢文兴也愣住了,带着几分狐疑看向谢文俊。
难道真不是蔡先生?难道谢文俊起疑心是有其他人提醒?
“那人是谁?”东平郡王看着他,脸上笑意散去。
确切的说,他原本就不怎么笑,神情一直是温和但让人不可亲近,此时眼神凝结在一处,透出几分寒气。
这是见过血杀过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谢文俊想到他那一口纯正的挑不出一点破绽的吴语,这种语言不是跟着几个人学就能学好的,而是必须生活在那种环境里。
安定王的封地可不在吴地,他一个亲王之子难道不是生活在安逸富贵的王府,而是在外游历生活的?
谢文俊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似乎这样能阻止他张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十九叔!”
一个声音从外传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凝滞。
周成贞大步迈进来。
这声音谢文兴也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然后他看到了紧跟着这位丰姿俊秀的年轻人进来的人。
邵铭清!
这小子!怎么又进来了!怎么在这里也能混进来?
谢文兴面色如同见鬼。
“什么事?”东平郡王说道。
周成贞看了眼谢文俊,走到东平郡王身边。
“我知道他怎么认出我们了。”他笑道。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愣了。
周成贞伸手指了着邵铭清。
“这小子在京城见过我,他就在郁山,那日在郁山谢家看见我了,所以认出来了。”他笑道。
啊?
邵铭清一愣,谢文俊则心中大喜。
对啊,邵铭清!邵铭清!
邵铭清总比谢柔嘉要好,以前见过所以认得,总比巫清娘娘指引要让人信服的多,省却了连他们自己都解释不清的解释,也省却了更多的质疑和揣测。
东平郡王看向邵铭清。
“啊!”而与此同时谢文兴恍然也喊了声,看着周成贞,“您是镇北王世子。”
周成贞看向他。
“你也认得我?”他说道。
“那日,那日我去拜见玄真子,在道观……”谢文兴忙说道。
无懈可击!
谢文俊心里大喊一声,恨不得长吐一口气。
巫清娘娘保佑!巫清娘娘保佑啊!
周成贞哈的笑着打断了他。
“十九叔,他们。”他说道,指着谢文兴和邵铭清低声对东平郡王说了几句话,“所以,那日他肯定是在谢家的宅子里看到我了。”
原来如此啊。
东平郡王看向邵铭清。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邵铭清已经带着几分惶恐低下头。
“认出就认出了。”东平郡王说道,“何必这么遮掩。”
谢文俊深深躬身。
“殿下,我们,畏惧啊。”他苦笑说道,“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这是大实话。
东平郡王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不用多虑。”他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彭水民风民情,想要亲自看一看,所以就闲逛转过来了,惊吓了你们倒是我的疏忽了。”
“不敢不敢。”谢文兴忙说道,“殿下想看尽管看。”
东平郡王点点头,看向谢文俊。
“那还请谢五爷作陪,引我看看。”他说道。
谢文兴面色微微尴尬,谢文俊再次躬身施礼。
“不胜荣幸。”他说道。
他还未起身,周成贞又看着邵铭清抬了抬下巴。
“喂小子。”他说道,“我对朱砂什么的不感兴趣,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引我看看去。”
这小子还真是人缘也太好了吧?什么人都能搭上啊。下一次绝对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
谢文兴看向邵铭清。
邵铭清利索的冲周成贞施礼。
“不胜荣幸。”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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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个渡…。。
加更在晚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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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来吧(加更)
谢柔惠是被脚步声惊醒的,入目一片漆黑。
难道她还在地道里?
不是已经呆了一天了吗?
谢柔惠尖叫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了。
外边的脚步声碎碎,帘子被拉开。
“大小姐?”
“大小姐。”
丫头们急急的问道。
眼前晨光蒙蒙,原来是做梦,谢柔惠伸手按着心口急促的喘息,转头看到丫头们。
“滚!”她喝道,“你们走路吵到我了!”
丫头们慌忙退下。
“以后不许穿着鞋来我床边。”谢柔惠又说道。
丫头们忙应声是,惶惶不安的退出内室。
“大小姐的脾气怎么又……”一个丫头低声说道。
“今天三月初一了。”另一个丫头低声说道。
马上就要三月三了,今天会是最后一次演习。
鉴于大小姐前几次的演习失败,可想而知她的心情一定很紧张,所以脾气就会变得更加古怪。
“等天亮就好了。”一个丫头忽的又说道,神情带着几分期盼。
天亮之后,大小姐就好很多,虽然依旧沉默,但很好说话,递上茶不会突然泼在你身上,她会安静的一口喝完,不会说凉了或者热了,拿过的斗篷不会砸在你头上,哪怕不小心勒到了她的脖子,她也不会给你一耳光。
天亮后就好了,天亮后就好了。
天就要亮了。
谢柔惠抱着膝头看向窗外。
天亮了,她就要去黑暗里呆着了,然后等到天黑的时候她才能出来,运气好的话,会早一点,能看到晚霞,不过这几天都有些晚,她出来后只有星光可以看到了。
黑暗,从头到尾都是黑暗,她会这样永远的见不到光明了吗?
她转头看向屏风,那里悬挂着日历,她起身走下来,伸手撕下一张。
三月初一。
还有两天,还有两天。
书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声,谢柔惠站在屏风前的身形一僵,虽然很不甘,但她并没有迟疑,挺直脊背向内走去。
事情已经这样了,不是她哭她不甘就能不存在的,她现在要熬过去,熬过去这个坎,这种痛苦她已经尝过了,尝一次就够了,她要做的是一定要避免永远尝这种痛苦。
她是谢柔惠,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谢柔惠。
书房里书架转开,那个女孩子迈出来。
她也只穿着亵衣,散着头发,如果不是脸上的面罩,谢柔惠会当成自己在照镜子。
一如往日,二人擦肩而过,没有对视没有说话,错身而过,就好像一个人转个身一般。
书架关闭,谢柔嘉摘下了面罩放在书架的暗格里,抬脚向外走去。
“来人,更衣。”
天亮了!
屋外的丫头们松口气,呼啦啦的涌进来。
天色大亮。
谢老太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你真不去看看啊?”他停下脚看着坐在屋内的谢老夫人,“今天可是最后一次演习了,成不成……”
说到这里他又呸呸两声。
“成,成,一定成。”
现在如果还不成的话,那这三月三可就没法过了。
“有什么好看的。”谢老夫人说道,“跳的好了就跳得好,跳的不好了,我干着急也没用。”
话是这样说,但是,不看着总觉得心不安。
耳边有鼓声响起来,震响了半边天。
“开始了开始了。”谢老太爷激动的说道,在院子里团团转。
屋子里谢老夫人虽然还端坐稳稳,但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攥起。
鼓声长号声在谢家上空盘旋,很快就震动了半个彭水城。
周成贞握着手里的酒杯,搭在几案上的腿放下来。
“谁家娶媳妇吗?”他说道,抬胳膊斜倚在窗户上,看着街上打个呼哨,“待会儿看看新娘子好不好看。”
一旁的酒保笑了。
“大爷,您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吧。”他说道。
“废话。”周成贞斜了他一眼,“你们本地人是我这样说话的口音啊?”
酒保陪笑。
“大爷,这不是娶媳妇呢,马上要三月三了,这是谢家丹女祭祀演习的动静。”他说道,眉飞色舞,“客官你可来对了时候,三月三,谢家丹女祭祀可是好看的很,你看如今街上都住满了,巴蜀之地的人都赶过来了,就为了一睹谢家丹女的丰姿。”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跳个舞嘛。”周成贞嗤声说道,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那可不是一般的舞,那是巫舞。”酒保忙分辨道,“那是巫清娘娘的后人跳的巫舞。”
周成贞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
“什么巫舞啊,不都是舞嘛,现在哪有什么巫啊。”他说道。
酒保不高兴了,将酒壶往桌上一放。
“公子你的酒。”他说道,说罢甩手走出去了。
周成贞嗨了声,指着那酒保的背影。
“这孙子是跟我甩脸呢!”他喊道。
“少爷。”旁边的年长一些的护卫轻咳一声,“这里是彭水,民众们对谢家很是敬畏,殿下叮嘱你说话注意点。”
周成贞嗤了声。
“蛮人。”他说道,并没有再要把那酒保如何,转身看着窗外的大街。
鼓乐声还在隐隐的传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似乎变得兴奋起来,看着谢家的方向说说笑笑。
鼓声停下,台上的女孩子手持鹭羽向天,缓缓的叩拜。
片刻安静之后,台下欢呼声动。
“太好了!太好了!”谢存礼激动的喊道,“我就说惠惠一定能跳好的。”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谢大夫人,却见谢大夫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又似乎笑不出。
“阿媛,你也很厉害,如果不是你请巫,只怕也没这么顺利。”他说道。
请巫,请的是个讨债鬼吧。
谢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都是先祖保佑。”她说道,站起身来,看着站在台上正接受众人恭贺的女孩子,“好了,大家都是忙后日的祭祀吧,巫舞的事,我再跟她们斟酌一下完善一下。”
谢存礼笑的合不拢嘴。
“还斟酌什么啊,已经足够好了。”他说道。
谢大夫人笑了笑,冲台上的女孩子招手示意,看那女孩子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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