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去。”李老掌柜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吴氏匆匆的进了屋,拿了一件厚袄子出来,递给贞娘:“贞娘,你陪着你爷爷一起去,外面已经傍晚了,回来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唉。”贞娘接过衣服,重重的点头,就追着自家爷爷的脚步出门了。
爷孙俩一路疾行,没一会儿,就到了李府。
九叔公已经先一步到了。
“八叔,李墨又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了,以前的一切都放下,这次还请八叔助我度此难关。”七老夫人见到李老掌柜进门,直言的道。
“七嫂客气,我将竭尽所能,如今当务之急,先要隐住松瘟的事情,在其他的墨坊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到外地采购松木,二是退出此次贡墨的竞选。”李老掌柜的道。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味道。
“退出贡墨的竞选?不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罗家出家,我李家正当其时,又有言公公相助,此是千载难缝之机,若是此次退出,必为程氏所得,程氏实力如今已不在我李氏之下,若得贡墨之机,必然发扬光大,到得那时,我李墨再想从程墨手里抢回贡墨制造,那是千难万难。”一边李金和拧着眉头道。
“不行,必须放弃,一来,不知是田家还是程家在背后运作,将贞娘救了言小姐的事情夸大,而历来监墨官和墨务官都是面和心不和的,那时,必引起墨务官的针锋相对,于我李家没有半分好处。二来,值此松瘟,墨坊只能靠采购松木来支撑,成本必然加大,再加上,松瘟一但传开,松价必然大涨,到时,一些商家更会囤积松材待价而沽,值此,万一误了贡墨的交货时间,反而是祸事。”李老掌柜的道。
李金和不说话了,知道八哥说的有理。只是狠狠的咬着牙,他不甘心哪。
“好,此时就按老八说的办。”李老夫人一锤定音。又冲着李金和道:“老九,采购松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七嫂放心。”李金和点点头。到得此时,也就只能这样了。
就这么定了,七老夫人坐镇墨坊,一但松瘟传出,这徽州制墨业还不知有多大的乱子呢。
屋里三老谈完事了,也都松了口气。
而此时贞娘就在外面厅上,陪着几个伯娘婶娘和嫂子聊天。
“贞娘,你爷爷和七祖母和九叔公在里面好一会儿,在聊什么呢?”一边七房的三婶娘田氏挑着眉问贞娘。
这田氏便是田本昌的姑姑,如今不过刚刚三十,再加上保养得当,看着年轻的很,只不过都是寡居之人,衣服尽皆素色。
贞娘记得族谱上她最后的结局是归田家,未几,卒。想着未免暗自叹息。
只是,如今田氏问起这个,她暂时倒不好说什么,毕竟,如今田家也进入了制墨一行,这松瘟之事不宜喧于她之口,于是道:“田婶娘,这我倒是不晓得。”
“你怎么会不晓得,听说,你下午是跟你九叔公一起出城的?”那田氏继续打听着。
贞娘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三婶娘问自己这个晚辈打听长辈的事情本就不对。
只是她难得来嫡宗这边,三婶娘是嫡宗这边的长辈,她总不好挤兑她。
“三弟妹,贞娘一个晚辈,你跟她打听这些做什么,一会儿婆母出来,你自问她不就是了。”此时,一边一直埋头在雕着制墨雕权的黄氏抬起头来,淡淡的道。
黄氏是七房的二婶娘,是徽州黄家人,一手木雕手艺相当不错。
黄氏一句话堵的田氏没话了,悻悻的喝着茶道:“我就随便问问。”
一时间,屋里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这时,三老从书房里议完事情出来了。随后李老掌柜告辞带着贞娘一起离开。
天色已晚,正是月头,天上无星无月,贞娘提着气死风灯,搀着自家爷爷小心的走。
“爷爷,事情怎么解决啊?”贞娘好奇的问。
“先趁松瘟的事情没传出,从外面购买松木,另外退出贡墨竞选,对了,松瘟的事儿别说出去啊。”李老掌柜叮嘱道。能瞒得一日,李家购买松木就能占一日之机。
“我晓得。”贞娘点点头,跟她之前预计的差不多。李墨果然退出了贡墨竞选。
不一会儿,爷孙俩回到家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九叔公那边就带着两墨记的小管事出城跑采购松材一事。
虽然有松瘟的威胁,但对贞娘这小打小闹的没影响,她主要是用桐油烧烟,因此,第二日一早,便依然背着她那个木匣子去四宝街卖她的墨。
而果然,李墨退出贡墨竞选引来一片哗然。众人不明就里,最后只认为,是前段时间的孙氏盗密案给李家造成影响。
当然,亦有人想着怕是另有原因。
“李姑娘,你七祖母为什么突然宣布退出贡墨竞选啊,今年可是对李墨最有利的一年了。”
贞娘在摆摊的时候,程三老爷子踱着步过来,先是翻看着贞娘制的墨,随后有意无意的问。
“三爷爷,我七祖母的心思我这个做晚辈的如何能知晓。”贞娘笑兮兮的道。
“真不知道?”程三老爷吹着胡子。
“不知道。”贞娘道,随后又卖起了关子:“不过……”
“不过什么?”程三老爷眼睛一亮,连忙问。
“还不是程爷爷你们做的好事。”贞娘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道。
“我做了什么好事?”程老三爷莫名其妙。
“如今外面传言,因我救了言小姐的事情,李墨已经被内定制造贡墨,其余各家均是陪考。这事,程爷爷难道不晓得。”贞娘反问。
“自是晓得,只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程三老爷子一脸纯良的反问。
“难道不是你们程家故意将事情传大的吗?”贞娘反问。
“哪有这事。”程三老爷矢口否认,不过老脸不由的一红,这事虽是田家先传,但程家煽风点火的也免不了。
“啧啧。”贞娘笑兮兮的啧了两下,气的程三老爷一甩袖子,回程氏墨轩了。
“三叔,怎么样?那李姑娘怎么说?”墨轩里,程少爷程大约问道。
“这死丫头,精怪的很,口风也紧,不但什么也没问出来,还被她挤兑了几句。”程三老爷没好气的道。随后问:“大约,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嗯,之前李家无任何异常,就是前天,那李姑娘突然陪着李九爷出城,去了城外松场,回来后,当晚,李八爷,李九爷都出现在墨坊那边,不知商量什么,昨天一早,李九爷就带着墨管的两个小管事出城了,坐的船走的。”程大约道。
“去了城外松场?你再去找人打听打听,松场出了什么事了?再让人一路跟着李九爷,看他干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怕是有大事发生,要不然,李家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程三老爷道。
“好,我再去打听。”程大约点点头,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
“你们李家,发现了松瘟的事情。”
贞娘此刻正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对门的陈家墨轩,能让程三爷爷吃瘪,心里是有些小得意的。只是准不防的,身后传来一句话,让她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连忙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罗少谦就坐在身后那株老槐树下,一身邋遢,脸上额上还一片青紫,看着落魄极了,这等席地而坐的行径,想来以前打死他都不会干的,而今全是理所当然。
这厮神情倒还淡定,只是那眼睛时而露出忿愤,自嘲和不甘的神色才让人觉得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淡定。
“你说什么?没听明白,什么松瘟?”贞娘深吸一口气,才故做莫名其妙的问。
“呵呵,别瞒了,松瘟的事情,我一个月前就猜到了。”罗文谦眯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贞娘有些气愤的道,若是一个月前知道,松瘟还是有救的。
“我为什么要说?”罗文谦突然恶狠狠的道:“你们李家和程家田家都是一路货色,恨不得我罗家马上倒,好瓜分我罗家的基业,如今,你们如愿以偿了,可老天有眼哪,我们罗家就算是倒了,你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罗文谦说着,咬呀切齿的。
贞娘又哪是肯示弱的人,也却冷哼一声:“别说的那么无辜,这些年来,你们罗家凭着朝中的关系对我们李家的打压还少了啊,再说了,当年,我李家贡墨出事,背后若不是你罗家出的黑手,我把头摘下来给你。”
当年,李家贡墨出问题,自然取消了李家贡墨的资格,最后得益的就是罗家,但当时,潘家也是制墨大家,程家亦是新秀,凭什么不显山不显水的罗墨异军突起呢,所以,自家爷爷认为,罗墨嫌疑最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罗文谦冷哼一声。
“我看是有些人不敢承认吧。”贞娘亦是寸步不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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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道别
“牙尖嘴利。”罗文谦冷哼一声,随后一拢衣襟,整个人便侧靠在那树,脸转向里面,不理人了。
贞娘揉了揉鼻子,也转过脸来,继续卖自己的墨,互不相干。
“贞娘,墨卖的怎么样?”这就在时,田本昌走过来,翻看着贞娘的墨淡笑的问道。
“还成吧,马马虎虎,糊口饭吃。”贞娘淡然的回道,对这位,贞娘更没话了。
贞娘这淡然的表情倒是弄得田本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
好一会儿,那田本昌才道:“贞娘,怎么好好的,李墨就退出贡墨竞选,些许闲言碎语的,理那些干什么,哪一回贡墨竞选前不传出一些谣言呢。”
“我七祖母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啊?我家早就退出了李氏墨坊,你这话跟我七祖母说去吧。”贞娘撇撇嘴道,不用说了,这位旁敲侧击的,也是打听李家为什么突然退出贡墨竞选的。
想着又挑了挑眉,故作疑惑的道:“我倒是奇怪了,田家今年也参加贡墨竞选吧,李家退出,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啊,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在你七祖母面前哪有说话的份儿啊,我这只是好意提提,没别的意思,都是一个制墨行业的,抬头不见底头见,总还是有些情份的,只是觉得李家放弃这次机会可惜了。”田本昌苦笑的解释道。
贞娘对他一向都不假辞色的,让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那多谢田公子了,我实是不晓得。”贞娘淡然的道,心里只觉得田本昌提这个情份,听着怎么那么的腻歪啊。
“你这女人,别给脸不要脸,我大哥好心为你李家着想,你竟这么冷淡。”这时,跟着田本昌来的田二公子田荣昌一脸气愤的道。
随后那田荣昌又冲着田本昌道:“大哥,你这等好心干什么?我看这李家退出贡墨竞选就是因为心虚了,知道他家的墨拼不过我田家的墨,省的丢脸,所有就自动退出保全颜面,嗯,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谁给脸不要脸了?还自知之明呢,我看是某些人没有自知之明。有些话我是懒的说,我是不晓得我七祖母为什么不参加竞选,但我猜着,我七祖母定然是不屑于同贼盗同场竞技,这才退出竞选的。”
田荣昌的话实在是叫人生气,贞娘的话也就难听了。
“谁是贼盗了?”那田荣昌气的跳将起来。
“谁接话谁就是了。”贞娘回道。
“你……”田荣昌一脸铁青,正想继续跟贞娘理论,却被一边的田本昌拦住,随后田本昌也一脸阴沉的冲着贞娘:“贞娘,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这等事情没有证据还是不好乱说好。”
“我乱说?”贞娘用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正色道:“田公子,我真的是不想撕破脸的,但是你们逼我的。你们田家目前的主打墨,也就是准备参加贡选的墨,表面称苏合墨,其实,烟煤的配方就是我们李家的漆烟配方,是孙大郎之前偷卖给你们的。你们以为,李家人是怎么发现孙大郎的事的?正是因为你们田家的墨!小女子别的不成,但于鉴墨一道还是有几分火候的。你们田家的墨一出来,我就看出那煤烟配方便是我之前卖于我七祖母的配方,我七祖母才布下圈套,当场将李大郎抓住的。而你们此墨的和墨配方,应该是盗用了程墨的和墨配方吧。三蒸三杵,以鹿角胶,配以珍珠,醋石,榴皮,鸡白,再加上冰片,麝香,金泊,猪胆汁和墨而成,我说的可对?”贞娘噼里啪啦的一堆话,说了田家兄弟哑口无言。
“哦,对了,我还少说一样。”贞娘这时又故意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有苏合烟煤,估计是为了怕落人口实吧,你们田家倒是在李家的漆烟煤里添加了一点苏合烟煤,于是就成了你们田家主打的苏合墨,其实我告诉你们,添加苏合烟煤,实在是此墨的最大的败笔,苏合香浓,正因为它的香味浓,就必须要保证气味的纯净,那样才是佳品,所以,历来的苏合墨是以尽量少掺香料为佳,掺的越多,用料越杂,就越是下品。”
“你……看错了。”田本昌唯有死不承认,但那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贞娘看的是一点都没错啊,这姑娘,没想到居然有这份眼力,此刻田本昌肠子都悔出来了,也将家里的老娘腹诽了一通,这本是自己的媳妇儿啊,却活生生的让老娘给搅没了。
“好,说的真痛快啊。”就在这时,树边的罗文谦站了起来,鼓着掌道。
“文谦兄,你怎么在这里?”那田本昌一脸阴沉的招呼。
“别跟我称兄道弟,我高攀不上。”罗文谦一脸嘲讽的道。
“姓罗的,怎么,还不死心啊,我妹子这辈子你别想了。”一边田荣昌一脸不屑的道。如今的罗文谦跟街上的闲汉浪荡子没丝毫区别了。
“呵,你那妹子,我也无福消受,不过,有些账,咱们还是要算一算的。”这时,罗文谦咧着嘴道。眼神却是一片寒冷。
贞娘在一边瞅着,觉得不太对劲啊,两眼不由的扫到罗文谦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右手,这会儿,右手抽出来一点,贞娘就看到一个刀柄。
贞娘的心肝一阵抽,眼睛瞪了起来,罗文谦这是要干嘛?再一想传言,说之前罗文谦已经将家人和一些财产转移了出去,却被田荣昌告发出来,最后家财全被没收,如今连家人下落都不晓得,是死是活亦不清楚。
所以,这是要报仇的节奏吗?
贞娘暗暗叫苦啊,你们要报仇,要算账的别在自己跟前啊,她可不想被牵连进去,此刻,看着罗文谦手似乎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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