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东虽然专职雕板,但制墨出身,于烟煤一道也有着钻研,这些松脂油拿到手上,便知其质,亦能估摸出烟煤的质量。
他可以肯定,这些松脂油点出来的烟绝对高过松材本身。
“好……好……”李景东一脸激动的说了几声好。
“景东叔,如果能拿到罗家松场十年有砍伐权,你想想那些地里有多少这样的松脂油?”贞娘笑咪咪的问道。
李景东点点头感叹的道:“是啊,只要拿到罗家松场十年的砍伐权,这几年,李家就不缺松烟煤了,而且还都是顶级的。”
“那明天田家来人谈这事,景东叔出面,逼一逼田家?”贞娘道。这种对外方面的,还是景东叔出面好。
这一点,李景东当仁不让,点点头。
随后叔侄两个相视一笑。
李景东又道:“贞娘不错,说起来景福什么都比不过我,不过,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只可惜景福他……唉……”
贞娘听得李景东的叹,知晓景东叔定是知道自家老爹的事情了,只是不知他从哪里听说的,自家是还没有跟亲人宣布的,于是问道:“景东叔,我爹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上午你走后,你爷爷便来找我了,给了我几拐棍才听他说起你爹的事情。”李景东。
“哦。”贞娘点点头,这才明白景东叔为什么那么快想通,显然是爷爷一顿打的,再加上自家老爹的事情让他放下了一些过去。
贞娘这才醒觉自己之前那一拐棍的挨的不冤。
“对了,家里什么时候办事?”李景东又问。
所谓的办事自然就是出丧,没了尸体,总得有个衣冠冢吧。
“娘说,这没见到尸体,爹是祸害遗千年,说不定还活着呢。就暂时不办,等大哥去苏州那边看看再说。”贞娘回道。
“也好,没见到尸体,总还有个念想。”李景东点点头道。
“是这个理。”贞娘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这时,李进财带着几个庄户上山了。
“景东兄弟和贞娘什么时候上山的?有什么事啊?怎么也不到庄上打个招呼,我好叫人帮忙啊。”李进财远远的便热情的道。
“也没什么,就是同景东叔来看看松瘟的情况。”贞娘回道,对于李进财她是不信任的,现在跟田家的事情还没谈,这松脂油的事情自然不能叫他提前知道了。
“嗯。”李景东只是似是而非的哼了声。他本是一个少话之人,再加上有些瞧不起李进财,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了。
对于李景东的冷淡李进财倒也不在乎,反正李景东自双腿残了后,脾气古怪,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的。
随后众人一起下山。
“贞娘,听说老夫人把墨坊留给你了?”李进财这时凑到贞娘身边问道。
“姑父有什么事?”贞娘略略移开几步,扫了他一眼, 七祖母把墨坊留给自己早就传遍了,更何况这位说不定一直在时时关心着墨坊的事情,他问这话显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题,所以贞娘并没有回答李进财的问题,而是直接问起了李进财的言下之意。
“也没啥,主要是庄里的活用不着我,再说了,墨坊里不是也有我们六房一点份子吗?我就想着是不是能进墨坊跟着学习学习,毕竟是李家人了,一点不懂墨,说出去叫人笑话。”李进财悻悻的道。
贞娘嘴解微翘,这位真的是很会钻营,还很会说话,按他的说法,他进李氏墨坊还是为了给李家人长脸呢。
一边李景东也扫了李进财一眼。眼睛微微的眯着,不动声色,显然在琢磨着李进财的心思。
六老爷对墨坊可是放心的很,要这位姑爷似乎不放心。
“老夫人虽然把墨坊留给了贞娘,但墨坊是属于李家的,何况正如姑父所说六爷爷在墨坊也是有份子的,姑父有孝心,想为六爷爷分担,进墨坊学习学习自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姑父这想法还得六爷爷和姑姑同意才成。”贞娘道。
一句话毫不客气的点出了李进财的身份,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想进墨坊,李进财自己提不行,得六爷爷和姑姑提才有用。
本来贞娘是穿越的,对于赘婿倒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位心思太重,不敲打一下是不行的。
“那是,那是,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回去自要跟你姑姑谈的。”李进财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又换成悻笑的道,随后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我看他心思不纯哪,如果你金花姑姑跟你提了,你真同意他进墨坊?”李景东看着前面李进财的背影道。
“如果姑姑真提了,自然是要让他进的,这种事情要拒绝就伤情,再说了,他越是心思不纯就越要放在身边,这样才能时刻注意,景东叔,你说呢?”贞娘反问道。
人说了,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到他身边,要打击一个人也要到他身边贞娘心里清楚的明白,只要李进财跟姑姑提,姑姑定会跟自己提的,毕竟这不是到外地,又是在李家人的眼皮低下,李进财整不出什么花花肠子,因此这点面子姑姑也是会给姑父的,便是六爷爷怕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心里有数就成,我的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李景东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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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谁笑到最后?
果然,吃过饭后,金花姑姑就跟贞娘说起这事情了。
金花姑妈既然开口,景东叔不耐烦管这些事,贞娘便点了头。
李进财得了应承,自欢欢喜喜的去打点行装,又派人去城里整理屋子且不提。
“景东叔,家里的孝衣还在吗?”坐着马车回城的时候,贞娘问李景东。
“自然在的,你家要用吗?”李景东问。
“不是我家,我家用的有,我是想明天,田家必然会派人来运那批松材,咱们墨坊上下,孝衣送行吧,那毕竟是九叔公拿命换来的,我要让大家牢牢的记住明天。”贞娘道。
当然,她此举另有深意,墨坊的大部份人算是被她留下来了,但是人心涣散仍是免不掉的,她要借此举聚拢人心,哀兵必胜,她要激起墨坊上下哀兵的求胜之心。
如此,墨坊才能上下一心。
“好。”李景东点点头,贞娘这丫头脑子活。
回到墨坊,两人便叫了邵管事,讨论明日田家上门征松的事情。
听贞娘说要田家拿出罗家松场的十年使用权来换。
关于这个,邵管事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之前他以为贞娘那时是开玩笑,如今听贞娘这么说居然是认真的,不由的不慎重思考起来。
“不行,如果是平时,肯定是咱们讨巧,但田家根本不可能答应这要求。可如今松瘟之时,便是田家答应,李家却不见得能讨得好处,如今各家松场受灾都很严重,十成基本上废了八成,便是拿到了罗家松场,那里面有多少可用之松真不好说。”邵管事摇头道。
“我要罗家松场。所求的并不是松,我想用来种桐油树。”贞娘道。墨坊人多嘴杂的,松脂油的事情,贞娘肯定不能说明白。
而种桐油树也是贞娘的另一个打算,为了控制松瘟,大量的砍伐是必然的,黄山上的松场她只取松脂油。
但是平地的松场,砍掉松后,贞娘打算种上桐油树,一来。挖松脂油不可能她们几个人亲自去,肯定要请农人挖,如此。松脂油的事就会过早暴露,可若是借着种桐油树,再收集松脂油,别人就不会太在意。
这松脂油的事情就能保密的更久一点。
其二,桐油本身就是烟煤的原材料。同时随着隆庆开关,造船业也会飞速发展,而桐油也是造船不可缺的材料,桐油的价格会直接彪升。
而桐油树成长很快,一般九到十二个月就能有收成,三年后是丰收期。到得十年后,那时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
到时光这桐油便能让李家获利良。
当然这些,别人是看不到的。
“不行。桐油别看现在价格高了,但过段时间会降的,为了墨坊那点用量,大面积种植桐油树花不来。”邵管事又道。
“我同意。”李景东虽然并不知贞娘还打算种桐油树的事情,但松脂油的事情之前说好的。李景东这时自然支持贞娘。
听得李景东的支持,邵管事就沉着脸闭嘴了。既然然李姑娘和李景东都同意,那他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对于邵管事,贞娘心里只能先抱歉,只等事后再跟他解释。这是为了商业保密,想来邵管事能理解。
……
第二日,辰时正。
田本昌带着人到得李氏墨坊的时候。
“恭喜李姑娘继承李氏墨坊。”田本昌一到就拱手恭喜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这才一接手,就被人逼到这等程度,贞娘无颜见九叔公,老夫人异日醒来,贞娘亦无颜相对。”贞娘淡淡的道。也顺便刺了两句回去。
心里却是一阵腹诽,这厮哪里真有恭喜之心,怕最多的是看笑话吧,要不然,这等时候,决说不出恭喜的话来。
“李姑娘说笑了。”田本昌脸皮有些挂不住,悻悻的道。
“废话就不用说了,咱们直接说正题吧,田公子今日要想把那批松材拉走也成,拿罗家松场十年使用权换吧。”这时,一边的李景东冷冷的道。
他一惯的行事作风就是直奔主题。
“不可能。”田本昌道。罗家松场可是徽州最大的松场,又占黄山地利,松是最忧质的黄山松,田本昌自是不肯。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至于墨务局那边,真说起来是你们田家不愿意交换,非我李家之故,想来黄大人那里也没有封我李家墨坊的理由吧。”李景东继续冷冷的道。
四两拔千均的,把过错加到了田家人身上。
“你们这是逼我。”田本昌恼了,李家这完全是在胡搅蛮缠。
“谁在逼谁?田公子最好要弄清,别忘了现在是松瘟时期,罗家松场还有多少可用之松想来田公子也清楚吧,值不值的换田公子应该心里有数,总之,这是我们李家开出的条件,田公子若是要仗着贡墨权硬来,那么李家只能作破釜沉舟之举了。”贞娘这时亦冷冷的接口。脸却转向不远的东仓。
“大公子,你看那边。”这时随着田本昌来的方管事从外面匆匆进来,指着李氏墨坊的东仓那边道。
田本昌侧过脸看去,只见那批松材周围,静静的站着一批人,每人俱戴着孝,一脸悲伤,守护着那一批松材。
田本昌脸色阴沉了下来,李家这是要干什么?
“让我们商量一下。”田本昌只得缓一缓道。
“田公子请自便。”贞娘说着,便同景东叔和邵管事离开了,留下田氏等人在偏厅商量。
“公子,还是速战速决,以免引起不免要的麻烦,咱们家是油烟为主,松材不是主要的,再说了如今松瘟,罗家松场可用之松并不多了。百年松更早已砍伐怠尽,不如就换了吧。大不了趁交割前,把现在松场的剩的一些松砍了,留给他们一座光秃秃的山,便是他们李家现在再种松苗,十年的松材,那可达不到李墨的要求,对于李家来说完全无用。”一边的管事劝道。
田本昌却仍在沉吟,方管事的分析有道理,只是这一点李贞娘或许会看不出来。那邵管事和李景东也看不出来吗?
他总觉得这里面另有什么内情似的。只是他却琢磨不出来。
“方叔,你刚才在外面可打听出些什么了?”这时,田本昌压低声音问身边的管事。
“打听了一些。这个要求是李姑娘提的,邵管事不答应。他的看法跟我刚才说的一样,认为这种交换李家根本讨不了好,还不如直接换钱,再去寻松材。不过。李姑娘却固执的很,非要如此。”说到这里,那账房又低笑一声:“听说李姑娘打算在松场种桐油树。”
“真的?”田本昌看着那管事。
“真的,昨日,李老掌柜的去找了李景东,如今李姑娘得了李景东的支持。邵管事孤掌难鸣。”那方管事道。
“还真是异想天开,就李家那点桐油用量,至于要种整个山场的桐油树吗?而据我所说。这桐油的价格可是马上就要降了。”田本昌笑道,女人就是女人。
在田本昌看来,贞娘这个决定符合女人的行事方法,想吃鸡蛋定然是自己养鸡生蛋吃,想吃猪肉也想尽办法自己养猪。经过这次松瘟,李家将大力发展油烟墨是必然的了。于是这李姑娘便想起种桐油树来了。
“哈哈,说不准过两年桐油价高升也不一定,咱们得答应她,以后咱家说不得还要从李家手里拿桐油呢。”田本昌调侃的道。
一边方管事也跟着笑了。
“好,我们同意。”商量定后,田本昌带着方管事出来,冲着李景东贞娘等人道。
随后两方人坐下来签了和约,又请衙门的知事押了印鉴,这事情就板上定钉,任何一方都悔不得了。
随后田本昌就招齐人运松材。
一车车的松材从李氏墨坊运出。
“不能运啊,这是九爷的命啊,是九爷的命啊。”这时,李氏墨坊的一些老工人都嚎啕大哭起来。
“没法子,没法子呀。”另一些老人也涕泪纵横的道。
“伙计们,我们都到门口去送九爷一程。”这时,秦师傅一挥手,立刻的,一个个戴着孝的工人从墨坊里鱼贯而出,静静的站在墨坊的两侧,每个人的眼眶都是赤红赤红的。
本来,田家征松材,跟大家没有关系,许多人自是高高挂起。
可直到此刻,当他们站在路边,看着田家人嘻嘻哈哈的将那批松材装上车,想着这是李九爷拿命换来的。
这一刻,做为李氏人,尤其是呆了十年以上的工人,无不握紧拳头,咬着牙。一个个都攒着一股气,这一刻要永记,这账是要讨回来的。
也就这一刻,李氏墨坊散开的人心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周围围观的人都能感到李氏人绝决之心。
“哎呀,田家真是太过份了,李九爷尸骨未寒呢,就干出这等事情。”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田家可不是好鸟,以后跟他们打交道是都要打配十二分的注意。”应和的人回道。
田本昌此刻脸色黑沉黑沉的,没想到到最后,李家还来这一招。
哀兵哀兵,本来自李九爷故去后,再加上李老夫人出事,李家墨坊可说已是一盘散沙了,可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却让李家人将人心拢了起来。
李家人好手段,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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