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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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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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想着,便牵了喜哥儿进屋,只是喜哥儿贼溜,知道老娘心情不好,不待进屋,就溜到一边厨房里去了。

果然,贞娘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娘亲赵氏的指头就直点到她的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那姓郑的那么对你,你凭啥还要让他下台阶?这送到手上的钱也不要,偏你爷爷跟你一样的傻,以前,你奶奶跟你爹合伙气我,现在,倒是你跟你爷爷合伙气我了。”

赵氏说着,却是红着眼眶。

“娘,我不是要让那郑管事下台阶,我是领了李家墨坊的料,制的烟煤本就该是给李氏墨坊的,这其中加工费和收购多余烟料的价钱都是之前说好的,虽说郑管事有错在先,但他不能代表李氏墨坊,这是信义问题。”贞娘解释着,随后又笑道:“娘放心,女儿今儿个这事闹的不小,不说七祖母,便是九叔公也要给那郑管事排头吃,女儿不吃亏。”

“随你了,反正你都有理,叫大家吃饭了吧。”好一会儿,赵氏叹了口气,摆摆手,整个人却没滋没味的坐在那里。

“嗯。”贞娘点点头,便进了厨房,帮着摆碗筷。

一顿饭,赵氏都是闷头吃着,除了骂郑管事不地道外,要看他有什么下场之外,竟是没有别的话,吃完,赵氏把碗一丢,又进屋里了。

贞娘收了碗筷,洗碗的时候,见到大哥挑水进来,便拉着自家大哥问:“大哥,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李大郎点点头,才闷声道:“今儿个,城门洞口方家的怀德从苏州回来了,爹托他带了一吊钱回来,听怀德说爹是在苏州河口的码头上作工,在那里给人搬货呢,娘听了心里闹的慌。”

原来是这样,贞娘明白了,娘这是在心疼爹,虽然这些年,老爹很不靠谱,但两人磕磕碰碰的近二十年了,感情也在这磕磕碰碰中滋长,平日里,爹在家里整那些烦心事,娘恨的他直咬牙,可真到如今,老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头,娘这心里定然又不落忍了。

难怪今天娘要发火了,想着爹在码头上搬货,赚一吊钱着实不易,自己和爷爷还的把钱往外推,娘哪有不牵怒的道理。

“你们兄妹俩在厨房里嘀咕什么?”这时,赵氏过来,看到贞娘同李大郎在说话,便没好气的道,又冲着贞娘说了声:“去看看水房里还有热水不?给你爷爷奶奶打些来泡脚。”

“哎。”贞娘点了点头,提了大铜壶准备出门,又看到赵氏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扫把来来回回的扫着。

“娘,我听街上说书的人说了,这人从出生起,该享的福和该受的苦便已注定了,爹就是这前半生太享福了,如今才要吃苦,等爹该吃的苦吃完了,便又该享福喽。”贞娘道。

“你这丫头,一堆子歪理,行了,快去打水吧,也活该你爹吃苦,不吃苦不知道赚钱的难。”赵氏说着,又想起贞娘先前点烟的辛苦,之后还又被别人刁难,生活之艰辛不足于外人道。

想着,便发了狠,冲着一边正抱着笑官哄他睡觉的杜氏道:“正良媳妇儿,这两天,把家里能腾的地方多腾点出来,多搭两个架子,今年多养点蚕,桑叶不够,咱们就各山头跑跑,山上的野桑也不少的。”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回屋了。

杜氏没回话,只是愣愣的站了一下,随后抱着笑官回屋了。

贞娘则提着大铜壶又去了水房。

“贞娘,知道你定要来打水,我给你留了热水呢。”夜已经黑沉沉的了,水伯坐在水房的灶头打着哈欠,见到贞娘过来,连忙接过贞娘手里的大铜壶。

“谢谢水伯。”贞娘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油纸包的椒盐花生米放在灶头上:“水伯,这包椒盐花生米给你下酒吃。”

“你这丫头,这是客气啥呀。”水伯吹胡子瞪眼。

“这是发利市,讨口彩的,水伯不能不收。”贞娘笑道。

水伯这才眯了眼:“好,好,今儿个事情我听说了,有一门好手艺比什么都强。”

贞娘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提着铜壶回转,不大的小城,一点事能传的满天飞。

第十三章 安身立命

回到家里,贞娘直接提着热水去了爷爷奶奶屋里。到得屋外,就听得屋内爷爷奶奶的说话声。

“哎,景福可吃大苦头了。”奶奶吴氏有些哽咽的道。

“男儿立于世,就得吃的苦中苦,以前都是你太宠他了,才弄的好好的家当败落一空,如今吃这点苦算什么?我看他这个做爹的还比不上贞娘,贞娘倒是个能吃苦的。”是爷爷粗着嗓子的声音。

“你就怪我宠?当年老大景奎在世的时候倒是不宠,他跟着你山里沟里跑,没顾了身子,得了病了走了,比起景奎,景福就算是不肖,那也好歹活生生的,比没有都强。”吴氏听李老掌柜的埋怨她宠坏儿子,便气哼哼的回嘴。

贞娘听得这话,才想起似乎听大哥说起过,她家原来还有个大伯的,自小就跟着爷爷学制墨,后来一次上山找松时,不知是中了障还是撞了邪什么的,总归是一病不起,就走了,就在成亲的前三天,那无缘的大伯母也因此成了望门寡,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竟跟贞娘之前的处境仍为相似。

也因着大伯早亡,奶奶就格外的宠着自家老爹,没想这一宠就把老爹宠歪了。

想着,正要进屋,又听得奶奶道:“哎,这回贞娘受委屈了,墨坊的那些个管事越来越不成样了。”

奶奶说着,嫡嫡咕咕的一阵子。

“贞娘是受委屈了,不过这回她处理的很好。”李老掌柜道。

“嗯,倒是个孝顺囡儿,今儿个难得赚了点钱,就巴巴的给我们买了梨膏糖,只是贞娘倒底是个女孩子,这点烟实在不是一个女儿家做的事情,我那日瞧着她那满脸黑灰的样子都心疼,我瞅着是不是找找张媒婆,还是该给贞娘说个好人家,有了依靠,也不消吃这等的苦头了。”吴氏道。

“这好人家呢,咱们自该给她相看着,担这丫头于制墨一道很有天份,丢了也可惜,再说了,你忘了当年景奎订的郑家的女儿呢,景奎走了,也把郑家那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前些日子,郑老兄走了,听说那丫头境遇不太好,贞娘这回虽说田家少爷保得一条命,但那田少爷终归是险死还生哪,至今还躺在床上呢,贞娘还是跟克字沾了边,又被田家退亲,处境并不比当年的郑家女儿好,未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于其想着依靠别人,倒不如为她谋个能安生立命的本事。”

贞娘在外面听得自家爷爷这话,只觉得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可不正是这样嘛。

想着掀了门帘进屋,又听得爷爷道:“不过,点烟也确实不适合女儿家干,我看,明天我去找找老九吧,让贞娘到墨轩里做事,掌掌眼。”

“爷爷,你不消去找九叔公,便是孙女儿真要去墨轩做事,那也得墨轩的人来请孙女儿去。”贞娘进得屋,便自顾自拿了一边的木盆,倒了热水,搓了汗巾,给爷爷擦脸。

一边吴氏笑咪咪的看着。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就凭你今天这点烟料,墨轩就会来请你?告诉你,说不得如今墨坊的人还在认为你今天送去的烟料是爷爷我烧的呢。”李老掌柜半打趣却是半认真的道。

“孙女儿知道,如今怕九成九的人都以为那些烟料是爷爷在幕后操作的。”贞娘边说着,又帮着自家爷爷换了脚盆,帮他泡脚,又道:“其实,我想就算是大家知道这烟料是我烧的也不会来请我去的,最多是送点材料来让女儿在家里烧制,他们收购,毕竟孙女儿是个女儿家,没法融入工棚作事的。”

“既然知道这些,你为什么说要去墨轩非得让墨轩的人来请?你要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李老掌柜舒舒服服的泡脚,倒是跟孙女儿聊上了。

“爷爷,制墨可是首重配方?”贞娘侧过脸问。

“不错。”李老掌柜点头。

“这个配方可是指和墨的配方?”贞娘继续问。和墨就是把烟料,胶,还有其它的一些配料合成墨团的过程。

李老掌柜再次点头。

“可难道烟料就没有配方了吗?”贞娘反问。

听得贞娘这话,李老掌柜眯着的眼突然睁开,瞪着贞娘,那神情明显是让贞娘继续说下去。

“据孙女儿所知,宋何薳《墨记·漆烟对胶》里面有记:宋代墨工沈珪以松煤杂脂漆滓烧烟,从而得‘漆烟’,这难道不就是一个烟料的配方吗?”贞娘笑咪咪的道。

“这么说,你有新的烟料配方?”李老掌柜盯着贞娘问。

“嗯,大约是前年吧,大雪,有几个游学之士出城受阻,就在水伯的老虎灶那里歇脚,孙女儿去打水,便听得他们海阔在空的聊,孙女儿听得甚是入迷,后又听得他们聊起徽墨,其中亦有好墨者,说起古之烟料时曾说到,生漆于桐油入烟效果更佳,当日孙女儿正看过爷爷的制墨笔记,好奇之下,就在家里试过,后来又加入猪油,试点烟的效果非常好。”贞娘道,其实她说的这个就是后世的超顶漆烟墨的烟料。

虽说,之前有李老掌柜的笔记当借口,但这等烟料配方如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就太过了点,因此便借用了游学之士。

自古这些学士就没有一个不爱好墨的,南唐韩熙载制‘麝香月’墨,苏轼制‘雪堂义’墨,这都是文人的自制墨。

所以,贞娘把这事情推到文人头上是不会错的。

“较之你今日交的烟料如何?”李老掌柜两眼炯炯的问。

“更甚。”贞娘笑嘻嘻的。

李老掌柜这时顾不得还在洗脚,直接一脚踩在地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神情甚是兴奋,恨不能马上就试,可终归想着永不碰墨的誓言,长叹一声。

“你这老头子发巅了不成,鞋也不穿,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哦。”一边吴氏急的跳脚,贞娘也连忙扶着自家爷爷回来坐下。

爷孙两相视一笑。

“就是不知哪里有生漆,以前那个还是跟一个过路的漆匠讨的,如今这漆匠可找不到人了。”贞娘道。

“你六爷爷家里有一片山林,里面就有好一片漆树,你可去找他讨。”李老掌柜的道。

贞娘之前自是不晓得这些的,这时听得爷爷这般说,便一点劲的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找六爷爷。”

李家六爷就住在城外的田庄里。

第十四章 李家六房

城外李庄,李家六爷爷一支就住在这里。

清晨,贞娘一如既往的打好热水,然后冲着赵氏道:“娘,我昨天跟爷爷说好了,今天去城外六爷爷家走走,若是白天有程家三爷爷或者是罗家派人送桐油来,你收一下,就说我烧好了自会给他们送去。”

贞娘道,昨日里答应的自是要守信,不过,她估计着程罗两家也不可能真让她免费点烟,工钱还是要付的,总归也是收入来源。

贞娘自要叮嘱清楚。

“行了,路上小心,去你六爷爷家记得借几个篾盘回来,家里养蚕不够用。”赵氏叮嘱的道。

“嗯。”贞娘点点头。出得门。

“二姐等我。”喜哥儿从屋里窜了出来,眼里还有眼屎。贞娘扯过挂在门边的汗巾往他脸上丢,这小家伙鬼画符似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算是洗完脸了。

然后扯着贞娘的衣角,就跟贞娘出了门。

“路上不准捣蛋,也不准做怪,到了六爷爷家得听我的。”贞娘出得门,连走边道,实在是这小子前科不好,为了弄点吃的,她刚穿越那几天驮了几顿冤枉。

“只要二姐不偷偷吃独食,我就不做怪。”喜哥儿扮着鬼脸。

小孩子家的心性虽然狡黠,但亦有本真,贞娘穿越后的改变,小家伙最先感觉到,自觉得如今二姐待他好了不少,不象以前自个儿偷偷吃了独食,还赖他,反倒是有好吃的给他留着,如今又哪里真会作怪。

“臭小子。”贞娘叫他的鬼脸逗乐了,也嘻嘻一笑。

姐弟俩边走边说,路边的狗尾巴草不知扯烂了多少,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庄六爷爷家。

“六爷爷好,金花姑姑好。”进得六爷爷家的院子,就看到六爷爷正趴在地上,六岁的润哥儿正骑在六爷爷的背上,小脸儿意气昂仰。

六爷爷的三女儿,金花姑姑则坐在一边,正盘算着家里的农具的出借情况,佃户们哪家领了什么,都一一记录,能到用完退回来,自要一一核对的。

“贞娘和喜哥儿来啦。”李金花看到贞娘和喜哥儿,连忙起身,又招呼着家里的下人,茶水果盘瓜子的都端过来。

贞娘则上前抱润哥儿下来,然后扶着六爷爷站了起来,在一边石桌石椅上坐下。

润哥儿自拉了喜哥儿围着端上来的瓜果点心盘子,小孩子图的就是一张嘴。

“去去去,找张嫂到屋里要去。”金花姑姑拍着两个小子,将他们赶进了屋里。

“你爷爷奶奶身体可好?”李六老爷子边喝着茶水边问。

“奶奶身子骨还健朗,就是爷爷,他的肺不好,夜里老是咳的喘不过气来。”贞娘恭谨的回道。

李家是大家族,虽说平日里,她们一家住在城门洞那边,来往的都是市井小民,不太讲究规矩,但如今上长辈的家门,该有的态度,该有的规矩,贞娘是一点不敢疏忽的。

“没法子,那病得养,制墨这一行干久,免不了都要招上那病,当年你七爷爷也是一样的,便是你九叔公,如今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李六老爷子叹气道。

“嗯,晓得。”贞娘点头,想着昨日里见到九叔公,听他的说话声也是暗哑的很,想来也是咳嗽咳的。

“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事?”李六老爷子又问。

“嗯,最近跟爷爷学点烟制烟煤,偶然中悟得一烟煤配方,须得生漆,想着六爷爷家里有一片漆树林,便过来讨点。”贞娘依然规规矩矩的道。

至于烟煤配方的事情,贞娘本就没打算瞒,说出来也无所谓。

“金花,跟长根说,带上几个庄户汉子,去漆林那边割点生漆来。”李六老爷子冲着李金花道,对于配方却并没有多问。

长根是六爷爷家的长工,平日里据说挺受六爷爷具重,庄户上的事,多是长根在操持,到于金花姑父,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家有这样的底子,自不甘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前年跟着六爷爷的二女儿金仙的男人一起去了苏州,跑生意去了,主要是做茶叶,六爷爷家除了一点田和那片漆林,其它的全是茶园。

她以前曾听娘亲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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