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的坐在餐桌的另一个,一边诚惶诚恐的接受奶奶夹来的菜,一边试图用余光看着爷爷的神情,一旦他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不悦的迹象,我才能立刻离开,为了他的身体我不能再去刺激伤害他。忽然他把碗放在桌上,我一顿,僵僵着不敢做出反应,然后听他说:“不好好吃饭,四处看什么。”
我愣了足足三秒钟,也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我最近看一个节目,我老是听不清她说什么,你待会给我翻译一下。”
我连忙点头:“好。”爷爷满意的一笑,我忽然觉得,在他的眼里,我根本不是离开了六年,仿佛只是刚出去了一会,我们依然在一起。
爷爷看的是个法语节目,他不是听不清,其实他根本听不懂,奶奶从厨房端来水果放在我怀里,我一边递给爷爷一片苹果,一边翻译节目的内容。奶奶在一边冷嘲热讽的说:“有些人啊,看不懂还要装懂,要是小曦不回来,我看啊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人说什么了。”爷爷装作没听见,我也装作没听见,然后转头朝奶奶比了一个赞,奶奶在那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被爷爷瞪了一眼。
爷爷状似无意的跟我说:“明天跟我去见见你傅叔叔和你阮阿姨,一会去买几件衣服。”
我考虑了一下,说:“不了爷爷,我明天有事。”
他说:“那后天。”
我说:“后天我要去谈个合作。”
爷爷终于发现我其实不想去见他们,也没有勉强我,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怪我逼你走的事,爷爷承认当年是我太武断了,季舟的事我没有查清楚就。。。。。。”
我打断道:“不是这个原因,我走和您没有关系,您别太自责了。”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我坐在客厅裹着奶奶拿过来的毛毯看电视,正在演一个古装剧,国外基本上看不到这么本土的古装剧,真是久违了。
第二天我还是见到了阮阿姨,我买完衣服,一个人坐在临边的茶餐厅里喝了会茶,远远看见她从门口进来,旁边还跟着个高挑漂亮的小姑娘,长得有些像傅谦,大概是药儿吧。我下意识低下头,等她们和我擦肩而过。
忽然,阮阿姨拉开我对面的椅子,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说叫我:“小曦?”
我说:“不是,你认错人了。”
她忽然握着我的手反过来,然后非常确定的说:“你还生我的气?”
我见骗不过她,只能抬起头面对她:“阮阿姨。”
她说:“你还怪我?”
我看向窗外叹了口气:“跟别人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
她也叹了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想到季舟。。。。。。不过你这么多年去哪儿了?”
我说:“我挺好的。”然后一个声音冷不丁□□来,不带任何情绪:“你当然好,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我僵在原地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是对他的思念,茶烟呛得我眼睛疼,我抿着嘴不说话,阮阿姨起身拉了一下他的手,药儿也在一边打圆场说:“哥,你少说两句。”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我说:“阮阿姨,药儿下次再约,我有事先走了。”我攥着包,又一次仓皇而逃。出了门我才发现刚买的衣服还扔在座位上没拿,叹了口气惋惜:“这脑子啊。”
我坐在公交站台等车,从包里掏出两个硬币,一个放在腿上,另一个上下抛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一句话,抛硬币不能替你决定任何事,而是在你抛硬币的时候,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这都是针对没有选择恐惧症的人,我抛了快五分钟,还是无法决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忽然硬币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接住,我就有了答案,我应该把它捡回来,不然我就回不了家了。
刚迈出去就被一个非常大的力道拉回去,惯性这东西从来不出任何意外,我被他拉回去,然后撞进了他的怀里,就在我回头的时候,鼻尖撞上了他的胸口,头顶撞上了他的下颚,而对方只是轻微的闷哼一声,真是条汉子啊。
我站稳了立刻和他拉开距离,还没等我道谢,就听头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任性。”
我愣了一下,立刻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的和他对视:“我任性我高兴,你管不着。”
他也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我也会这么不讲理,我看着他握紧的拳头上,血管都清晰可见,表情却一如平常,大概只有那里才能显示出他现在的怒气。
我说:“你有空去管你的季舟吧,我还有事不奉陪了。”我转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住胳膊往怀里带,然后一手托着我的头,一手摁住我的背,紧紧地禁锢在他怀里,紧接着就是一张略带温度的薄唇贴上来,我空余的双手抵在他胸口,刚使力就被他握着反剪在身后,他说:“许曦,没有你这么任性的人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凭什么。”
事情俨然不是我当初所知的那样,当初季舟拿着一张化验单来告诉我,她有了傅谦的孩子,我不能继续做我的春秋大梦。我想那的确是春秋大梦。后来季舟流产,所有人,包括我的家人都认为那是我干的。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从来没见过那样来势汹汹的雨,带着电闪雷鸣就这么呼啸而来,我在他们家楼下站了半小时,整个人淋的湿透,手机也往下滴水,我把手机从新放进口袋里。然后再抬头就看见他的窗户忽然亮起灯,暖黄的灯光在窗户上透出两个影子,然后影子逐渐重叠。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冷的雨,就像是把整个人塞进冰窟窿里,然后再拎起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结上一层冰,坚硬冰冷。耳边的狂风像是要把树撕成两半,我抬手抹抹脸上的雨,温热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被体温捂热的雨水,我忽然觉得想笑,我仰着头,雨滴直直砸进眼睛里,我大声笑出来:“傅谦。。。。。。傅谦。。。。。。”直到雨水呛的我眼里滚烫,我才蹲下身,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傅家大宅外的矮木丛里,嚎啕大哭。我想那一定是我生命里最歇斯底里的时刻,我看着又灭下去的灯光,用已经满手水泽的双手捂着脸,然后用一种告别的语气看着三楼的窗户,轻轻的说:“傅谦,希望你好。”
我呼出一口气,多久了,我没有这么认真的直视这件事了。傅谦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说:“傅谦,我们两不相欠了吧,你有你的季舟,我也有我的明天。”
傅谦冷笑了一声说:“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有明天。”
我怎么忘了,我从以前就非常听他的话,他也非常熟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阔别六年,我亮亮手上的戒指,试图嘴硬:“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他非常优秀,我们快要结婚了。”
傅谦说:“你以为我是这么容易甩掉的人么?”
我错愕:“不是,咱俩什么时候牵扯到甩掉这词了,你别吓我我胆小。”
傅谦从我包里拿出手机,一边输入电话一边问我:“明天有没有空?”
我有点摸不清他想干什么,但我能肯定他一定别有目的,我立刻说:“没有。”
他说:“后天?”
我说:“没空。”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我跟他胡诌:“下个月。”
他说:“几号。”然后拿出自己手机翻着什么,我讶道:“你问这干什么?”
他收回手机说:“抢亲。”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一脸正经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傅谦,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傅谦松开我的手,然后把输好号码的手机放进我手里:“我的意思很简单,你说走就走六年,单方面伤害了作为你男朋友的我,而这六年里你没有履行任何一项身为女朋友应该履行的义务,我有权利向你讨回我该享受的权益。”
我稍微理了一下这段话,然后说:“不对吧,法律上没有这项规定吧。”说完我就傻了,这句话的槽点明明不是这个来着,我说:“你什么时候是我男朋友了。”他伸手替我拢紧围巾,然后凑唇靠近,在我飘着凌乱头发的额前轻轻落下一吻说:“车来了,快走吧。”然后把我之前逛街买的衣服递到我手里。
我木愣这接过衣服,木楞着上车,投了硬币,坐上车我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说了什么来着,他说:“一直都是。”
我说我是个玻璃心这事儿不假,我回国主要是古辛的撺掇,我其实真没想过回来之后该怎么面对他我没有想到傅谦会来这么一出,今天他这么干也把我弄蒙了,我一遍又一遍回忆今天遇到他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也不大敢问他和季舟之间的事,古辛说我就像是一只蜗牛,遇到事情就缩在壳里,像是不出壳就不用面对事情一样,我觉得不然,不高兴的事情,把它锁起来放在角落,不拿出来不见光,我依然可以伪装成从未发生过。
我取下手上的戒指,一边洗脸一边想这个谎该怎么圆下去,这个戒指是我和古辛开工作室时一起买的,还顺便给云彩买了一个,我下个月倒是去哪儿弄个男人来结婚。
接到来自古辛的越洋电话,通知我下个月去参加她婚礼,她和叶赴在一起十年,终于结束爱情长跑踏入婚姻礼堂,我很替她高兴,两个人吵吵闹闹也算是个欢喜冤家,叶赴对她很好,我很放心。电话挂断之前,她告诉我伴娘礼服出了一点问题,还在初心工作室里,让我自己有空去取。我算了下时间,正好能在下个月十二号之前出国,我给手机设置了一个提醒,下个月十一号的机票。
去取伴娘礼服的时候,工作室里正好没人,老板正在整理一件婚纱,非常漂亮的摆在橱窗里,我站在那里定定的看了几分钟,然后推门进去,她非常热情的和我打招呼:“hello,我叫cherry,看婚纱吗?”
我说:“取衣服,归雁系列的伴娘礼服。”
cherry说:“请稍等。”
片刻拿出一件裸粉色的伴娘礼服,漂亮华丽的就算说是婚纱也不为过,cherry问我要不要试试,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可以尽快修改,我说行,然后去试衣间换好衣服,出来时在门口的玻璃上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背影。
cherry一边替我整理裙子,一边说:“胸口这里应该再修改一下。”
我说:“你刚才看到有人路过吗?”
cherry听见我的话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啊。”
我把礼服换下来递给cherry,告诉她改天再来取,然后出了工作室的门,阳光刺眼的像是极尽所能的散发着光辉,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轻呼:“许曦?”
我闻声回过头,然后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我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季舟,我试着动了动右脸的肌肉,发现整张脸都是木的,她扬手又要打我,被我一把握住手,反身抵在墙上,单手掐着她脖子,她被我这么一反击吓呆了,嗫嚅着问我:“你干什么?”
我说:“你有病吧,季舟。”
她说:“许曦,你怎么配得到这一切,你这样的人。”
我用另一只手揉揉额角,试图从这些话里找出重点,她说:“凭什么,你能得到傅谦的爱,从小到大他的眼里只有你一个,凭什么。”
我被她这句话砸愣了,她说从小到大傅谦的眼里只有我,这事儿我能解释,小时候我没事就去他们家玩儿,只要不瞎,眼里就一定有我,但得到爱这个设定,怎么轮到季舟来歇斯底里的质问我,我觉得一时之间不能消化。
我说:“你说傅谦。。。。。。。爱我?”
季舟被我掐在墙上,背后抵着墙,眼神充斥着恨意,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呵呵,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流产,我连孩子都没有,是你傻的相信我们的姐妹情,你知道你走了之后,他找了你多久么,如果你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离开他那么久。”
真相就像个大锤子,砸的我眼冒金星,我几乎站不住脚,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我脑子里一直在不断重复着她的话:“你没有留下一点消息,他满世界的找你,你一定不知道傅谦颓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你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离开他那么久。”
我想,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离开他那么久,我握着机票坐在候机大厅里,摸摸手上的戒指,轻声说:“等我回来。”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没有机会等你回去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里一阵热,他的身影逐渐模糊,我腿上的伴娘礼服盒子掉在地上,礼服从里面露出一角,我走上前,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然后传来他错愕的声音:“怎。。。。。怎么了。”
我只管哭,没有接他的话,他伸手拍着我的背,用一种极其温和的声音,像是小时候哄着我的语调说:“你别哭了,你的男朋友有什么好,我一定比他对你更好。。。。。。。唉,你把我哭的没办法了。。。。。。我,你去找他吧,我认输了。”
我说:“我说要结婚的话,全是骗你的,我没有男朋友。”然后是一阵极长的安静,我下意识感觉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和他依依惜别:“要上飞机了等我回来。”然后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冷飕飕的说了句:“这过程里你最好想好怎么狡辩。”
啊,这忐忑的旅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熊熊快出来,你爱的小谦谦,另外我替大家感叹一下,这个番外真是实诚啊,分量真足,再打个小广告:新文正在存稿,卖个萌求收藏,链接请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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