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一直觉得我们家的女孩儿苦:我大姑生于战争年代,苦;我小姑小时候先是碰上了自然灾害,后来又被保姆带去了乡下,苦;就连我妈这个儿媳妇,因为上山下乡了,也苦;至于我和薇薇姐、童妍这第三代的三个女孩儿,那更苦了——怎么学校会留那么多作业呢?
其实对于我们第三代,我爷爷是都疼的,只不过薇薇姐、童妍毕竟是外孙女,她们还有她们的爷爷奶奶疼,于是两相一对照,可能再加之我从小住在我爷爷家,所以我小姑便觉得是老家儿偏心了。
不管我小姑是怎么认为的,可是她春节那么一闹,确实给我、我爸妈以及严默造成了很深的伤害,这么一想我便准备拒绝我妈了。
可谁知道我还没说什么,严默却张嘴对我妈说到:“阿姨您放心,如果小姑她们明天不出去,我就和阳阳去一趟。”
“谁说要去了?你瞎答应什么啊?!”我叫了起来,“严默你不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吧?春节的时候她怎么说咱们你全忘了?”
“嘘!嘘!”我妈突然冲我和严默打起了手势,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爸快洗完出来了,就这么说定了。小严,那就辛苦你了,他们温家人都太拧。”
“没有没有。”严默竟然站起来冲我妈鞠起躬来了。
“嘿,你们这儿干什么呢?”我爸从他们房间晃悠出来,换了一身睡衣,满头都是水珠儿的问严默。
“谢谢……谢谢阿姨给我沏茶。”严默手里还捏着那半个馅饼,张望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他面前那个茶杯,于是说到。
而我爸显然也看到了严默身边放着的那个装龙眼干的袋子,只是他装做没注意,而是继续对严默说:“坐,别老站着。喝个茶也得鞠躬啊?你可真够有礼貌的。晓平,这小子现在还挺懂事的哈。哎,这茶怎么样?我老战友送我的,是大红袍第二代母树产的,地道吧?”
“哦,好,好喝。”严默坐下赶快喝了口茶,然后把那半块馅饼也一口塞进了嘴里。
“好喝走的时候拿点儿,我老战友送了我三大盒,这我得喝到猴年马月去啊?那馅饼还有,我和你阿姨都嫌甜不爱吃,就阳阳一见这馅饼就没命,从小就这样,馅饼脑袋。你要爱吃就多吃点儿,我看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
“饱了饱了,吃不下了。我也不会喝茶,这么好的茶您留着慢慢喝吧。”严默说着又坐不住要站起来了。
“大小伙子吃东西那么秀气!”我爸大喇喇的在太师椅上坐下,冲严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站起来,然后问他到,“这次这假放到什么时候啊?”
“下礼拜一就走。”严默又开始坐得笔杆条直了。
“又走啊?那也没两天了啊,你这工作可真够累的。”我爸深深的点了点头,接着问到,“这次又是去哪儿啊?”
“贵州。”
“贵州是个好地方,黄果树值得去一趟。你这是去开演唱会?”
“不是,是拍个戏。”
“哟,都拍上戏了?”我爸喝了口茶,很满意的吐了口气,然后说到,“什么戏啊?抗战片?我和你说,就你们那抗战片拍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真要是能以一挡百,那抗战还用抗八年?要尊重历史……”
“是电影不是电视剧,你也不看别瞎打听了。”我替严默说了起来,看他们聊天我都着急的慌,这严默完全掌握不了话语权,光听我爸一人白话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们就走了,你们俩也赶快睡吧,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们买的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等下礼拜放假我回来慢慢帮你们收拾。”
“这么晚你们还回去?”我爸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呀,到哪儿都那么忙忙叨叨的,你有没有那么忙啊?你是国家总理啊?你瞧瞧你瘦的!就是你爷爷惯的你不好好吃东西;不好好吃东西、乱吃零食、不好好睡觉,你能长肉才怪呢。我看你们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凑和一夜,明天吃了早饭再走。你要是困了就和你妈先去睡,我和那谁再喝会儿茶聊会儿天,这么好的茶得慢慢品。这茶刚泡出点儿味儿来,不喝全浪费了。”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我抗议到。
“阳阳,你和阿姨先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我再陪叔叔聊会儿天,乖。”严默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很狗腿站起身来帮我爸斟上了茶。
我爸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表示对严默的感谢,然后对我妈说到:“你和阳阳收拾收拾去吧,今天上阳阳陪你睡,我睡客房,那个谁睡阳阳房间。”
“不用不用,我陪您喝会儿茶就回去了。”严默惊慌了。
“你怎么也这么磨叽,就按我说的安排。”我爸大概这一趟旅游回来又找回了部队的感觉,完全像是给下属布置任务一样,对我妈说到,“你不是一直叨叨着想闺女了吗?你们要是不困也聊会儿天去,回卧室聊。”
我不知道这一晚上我爸和严默聊了些什么,只是这一晚上我和我妈并没有再一次吵起来,我们回忆起以前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妈还给我讲了许多我完全没有印象的小时候的糗事,我们俩嘻嘻哈哈的聊到差不多夜里两点才睡。
当然,在还没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妈逼着我给童妍打了个电话,非让我和她约去我小姑家的时间——带着家族任务,看来这次我是真的没跑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8 章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愿意面对我小姑,尤其不愿意严默还要陪着我一起面对我小姑。
我知道严默的性格,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和亲戚走动的,反正据我所知他是不怎么和他家亲戚走动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家亲戚比较少的原因,严默在北京的亲戚大概只有他舅舅一家了。但是别管是严默是之前出事故住院,还是他发唱片成名,我从来没见过他舅舅一家露过面,因此我想大概是他和他舅舅家再也没有来往了。这样的局面大概和他姥姥姥爷的去世以及他妈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大概也和严默本身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连他家的亲戚都不愿意走动,何必要陪着我去看我们家这种让人生气的亲戚呢?
可是这次我觉得我和严默是被我妈和严默他自己一同设计了,骑虎难下了。
所以我只好在电话里一遍一遍的与童妍确认:“你爸妈要是明天不在家就算了,改天我把东西给你送去,你给你妈拿回去就行。”
我妈见我和童妍通上了电话便放心的去洗澡了。
“他们明天在,正好周末了,我明天晚上也要回去,那就一起吃个饭呗。”
“那……那你明天早晨先给你妈打个电话,跟她说我和严默明天过去,看她什么反应;她要是不愿意,我还是就别过去了吧。”
“你要和严默一起过来啊?”我听见童妍按住手机话筒压低声音问到。
“嗯,我妈让我们一起去的。”这时候我只好这么说了。
“舅妈舅舅算是同意你们俩了吗?”我听见童妍的趿拉着鞋走动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大概童妍进了卫生间,因为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哗哗”水龙头开水的声音。只是这水声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
“就算是……同意了吧?”我也不太确定。
我爸妈虽然这半年内留宿过严默两次了,但是没有一次是让我们单独同处一室的,他们完全不让我们住在一起;而且刚才在机场我妈还在埋怨严默,我实在弄不清楚他们对于我和严默在一起这件事情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同意……”童妍停了一下,接着试探性的问我,“那严默……他对你好吗?他现在太火了,男人有钱有势就变坏,况且他还有前科,你可得多留心眼儿。”
“他现在真的挺好的。”我笑了起来,“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人很平和,不浮躁,对我也非常好。”
“对你好就行了,不过你也别傻乎乎的大松心,说不定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没找着更好的人,等他有了新人……”童妍说着叹了口气,“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们男人了。”
“怎么了你?”我不解的问。
“没事儿。”
“和吴自健闹别扭了?”
“没有。”
“真的?”
“见面再说吧。”童妍好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晚上6点半,到我妈那儿。”
“你明天早晨先试探试探你妈再定,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依旧不放心,甚至希望听到我小姑拒绝我们去他们家的消息,这样一切就都省事儿了,而且这样我跟我妈也好交待了,省得她一直希望我能做和事佬从中调停,最受伤害的是我和严默好不好!她竟然让我调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好吧好吧,明天上午给你电话。”童妍不耐烦了起来,因为电话里响起了“嘭嘭”推门的声音,接着便听见她冲电话外吼了起来,“别推门,赶快睡觉去!”
“嘟嘟这么晚了还没睡?”
“跟他爸一样都是夜游神!不说了不说了。”童妍匆匆的挂了电话。
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等通知这件事儿。因为事情定不下来所以一直得担着心,进而影响到后续事情的安排——即使后续原本也没有事情可安排,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是忍不住要焦躁——别管是被采访者临时爽约,还是定好时间的截稿一直截不了稿——我觉得我可能本来只有一点儿强迫症的倾向,但是生生的被这份工作把这症状扩大了。
还好,接下来我妈并没有让我焦躁,我们俩这一晚上谈得很尽兴,也许是她洗了个热水澡加之终于睡上了家里的床,让我妈的更年期症状能有所缓和。
第二天是个好天儿,天高云淡,我又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精神。
而老年人就是觉少,我爸竟然一大早便去楼下给我们买油饼和豆腐脑儿,弄得严默又是一阵子惊慌失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起晚了,应该他来准备早饭什么的……
饭桌我爸端详了一阵子严默,然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你怎么有一股童养媳的气质?”
还好,这顿早饭我妈的更年期也没犯,吃过早饭严默洗过碗,又和我爸喝了一起儿茶,我们终于可以回了们自己的家了——当然,还拿回了一大堆吃的:馅饼、龙眼干、肉脯、大红袍。
回家的路上严默心情看起来是真不错,竟然一边开车一边吹起了口哨,可是我却为了晚上的安排快要焦躁死了,而童妍却迟迟不给我电话。
百爪挠心的熬到中午吃了午饭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只好给童妍打去了电话。
“几点了?”听童妍的声音就知道她还没起。
“都快1点了大小姐,你还没起呢?”我即使再贪睡也从没睡到过中午还不起的,再说她还是妈妈啊,吴自健和嘟嘟对她这样的行为就没有意见吗?
“哇……妈妈!”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嘟嘟的哭喊声。
嘟嘟哭的声嘶力竭,我完全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一会儿给你打电话。”童妍说了一句电话就断了。
“怎么了?”严默看着拿着手机莫名其妙的我问到,“碗都涮好了,睡会儿觉去吧?”
“这童妍,现在都还没起,嘟嘟大哭大叫的。”我叹了口气,“真够乱的。”
“先去躺会儿吧,别烦了。”严默伸手按着我的额头,“瞧瞧这眉头皱的,忘了医生说不让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就是烦。你说到现在了,这童妍也没告诉我晚上到底怎么安排呢。”
“让咱们去咱们就去,不让咱们去晚上我就给你做顿好吃的,有什么好烦的?”严默很无所谓的说着。
还没等我骂他电话就响了起来,是童妍。
“我和我妈说好了,你们晚上来吧,6点半,挂了。”我一句话都没说童妍就急急忙忙又把手机挂了。
“得,晚上得过去。”我愁眉苦脸的对严默说到,“要不你晚上别去了,我把东西给送过去就回来,咱们还是在家吃饭。”
“你嫌我给你丢人啊?”严默委屈的说到。
“当然不是,”我慌乱了,“当然不是个意思。你比吴自健帅多了,把所有人都震了……我是怕我小姑不知道又说出什么来。”
“不管小姑说什么,咱们做小辈儿的都得听着。”严默搂了搂我,安慰我到,“昨天叔叔给我讲了好多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那时候你爷爷奶奶去干校了,怕小姑年纪小不安全便让小姑和保姆去了农村,结果农村吃不好,小姑每次回家来都抱着碗吃饭,生怕有人抢她的东西,所以家里人都觉得挺愧对她的,也就习惯了多牵就她。叔叔说小姑其实心地很善良,就是嘴厉害了一点儿。”
我也听过我爸讲这段故事,但我总觉得这是一个人的性格与本质,和环境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当年即使我小姑留在了城里,吃的也不见得就比农村好多少;而且她比我妈还要大一岁,按理说她留在城里也是需要上山下乡的,依旧还是要去农村,所以她依然可能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而且并不能说去农村了就怎么怎么着,我妈也在农村生活了好几年,现在更年期脾气虽然差了些,但是也没有形成我小姑那样的又拨尖儿又矫情的性子啊。我真的不觉得我上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就我爸一直这么说罢了。我一直觉得我爸是那种特别纵容“自己人”的人,别管是家里人还是他朋友,甚至是他手下,只要他觉得是“自己人”,那就是怎么都行了;就连他嘴上说看不上魏叔叔瞎搞,可是他和我妈一出去还不是把自家的钥匙、他那些宠物很放心的交给了魏叔叔?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发小、是“自己人”?
所以我现在也看出来了,我爸是慢慢把严默当成“自己人”了,所以才会和他聊了一晚上他小时候的事情,我应该为这个进步感到骄傲。
但是对于我爸说我小姑善良这件事儿,我还是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严默刮了我鼻子一下,“先去睡觉啦,睡醒觉咱们去趟超市,给小姑买点儿东西带过去。”
“还要给她买东西?”我大吃了一惊,“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