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啦,哥,我回酒店坐地铁也挺方便的。”
“几点了哪儿还有地铁?这暖气怎么还能坏呢?那……”严默看着那张沙发迟疑了一下,便踱到了门边,开始在门口放钥匙的托盘里翻了起来,“开你嫂子的车走,她那车就停在楼下对面的停车场了,蓝色的……”
“严黠喝了酒,你不能让他开车。”我赶快对严默说到。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车借给严黠?车是不能借的东西,尤其是不能借给一个喝了酒的人!而且既然是我的车,借不借人也应该由我来决定,凭什么他严默要把我的东西借给别人?我真的快要被严默气疯了。
“哦对,刚才咱们喝了酒了,那是不能开车。”严默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接着开始掏自己的裤子兜,“喏,那就打辆车……”
“哥,我还有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直接回酒店,别在外面瞎折腾了。”严默执意塞给了严黠好几张红色的钞票,并真跟家长似的叮嘱严黠到。
又客套了一会儿,严黠终于拿着钱走了,而严默则进屋倒头就睡了。
我一边使劲的堵着书房的门一边生气,却总觉得还是有冷风往屋里钻。
直到躺在了床上我还在生气。
我也想睡,可是我睡不着,总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个严黠这么的反感,我总觉得……他的气场让我觉得怪怪的,让我害怕,心里发慌。
可再看看身边呼呼大睡的严默我就更生气了——我真想把他扒拉醒问问他,这个严黠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到底什么时候回上海?!
关于严黠的所有谜团,在第二天一早揭晓了。
“咩咩,”吃着吃着早饭,严默突然放下筷子,有些严肃又有些迟疑的对我说到,“有件事儿我想和你说说……”
我猜到了他要和我说严黠的事情,心想他无非是又要和严黠合作做什么生意,就像他想和所有那些不靠谱儿的人合伙做生意一样。不过他既然愿意和我说了,我觉得我可以帮他分析分析,一点儿一点儿让他打消掉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于是我也放下了筷子,对他“嗯”了一声。
“你多吃点儿肉啊,这是特意给你煎的,放了点儿黑胡椒。”严默说着又给我夹了两片培根,装作轻松的和我说到,“咳,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想和你说说我弟,严黠。”
“你弟。”我轻哼了一声。
“是我弟啊。”严默像是不在意的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叹了口气,继续说到,“这孩子吧……这几年净走背字儿了,先是我爸走了,然后他妈呢受了刺激也病了。我阿姨身子一直就弱,我记得我小时候就老见她吃药,所以她这一病在医院拖了好几年,这不去年也走了嘛,严黠这孩子刚三十来岁就没爹没妈了,这命啊……这几年我也算是明白了,这人吧现在真是住不起医院,我那年不就是?我爸和我阿姨也是,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这几年这么一折腾,再有钱也不禁花的。还好,严黠这孩子其实还挺争气的,比我有出息多了,二十来岁的时候自己就开公司了,而且公司弄得还有声有色的……”
“嗯,挺好的。”我低下头开始吃我的培根,“那你就不用替他瞎操心了。”
但是严默把培根煎得太油了,我有点儿想吐。
“以前是挺好的。”严默赶忙跟我解释,“可是吧……所以我说他这两年走背字儿。”
我放下了筷子,抚了抚胸口没有理他。
于是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吧,被他合伙人坑了,而且……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俩人在一起七年了,去年终于结婚了,可谁知道……”
严默停了下来,好像在等我问他,但是我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起来,完全没有耐心听他讲这个毫无意义的故事了。
严默看我不抻他的茬儿,只好又自己说了下去:“这俩人刚结婚一个月,就被严黠抓着他老婆偷情,竟然就是和他生意上的合伙人,还是在他们家里、被他抓|奸|在床,你想……”
我根本没有听他说完,便捂着嘴冲进了厕所——许久不曾有过的孕吐,又开始了!
“咩咩,你没事儿吧?”严默也慌忙抄起拐杖跟我一起冲进了卫生间,一边帮我接漱口水,一边拍着我的后背说到,“……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让你不高兴了?”
抓|奸|在床——这个词也许会困扰严默一辈子,但是此刻我确实无心纠结这个词,我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谁在乎严黠的老婆偷了谁?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昏天黑地,在我终于吐痛快了之后,没好气儿的问严默:“你到底想说什么?要借钱给严黠做生意?”
“不是,严黠没管我借钱,那孩子挺有骨气的,脸皮儿又薄,都没和我提过钱的事儿。”严默小心的搀扶着我,更加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到,“我是想吧……”
“你到底想什么?”大概是因为胃不舒服,我的脾气也控制不住了。
“严黠呢把上海的公司结束了,不想在上海待着了,要我我也在那地方待不下去了。他本来他想下礼拜就去深圳的,不过我劝他还是留在北京好一些,起码有我在……”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的愤怒终于暴发了,冲严默吼了起来,“你真以为你是他哥啊?你让他留在北京干什么?还有让他住哪儿?天天住酒店?你们家是不是真的很有钱啊?你爸到底是给他留了金山还是银山?”
“你别生这么大的气啊。”严默把我在沙发上安置好以后耐心的对我解释到,“这些呢我都和他说好了,房子我先帮他找,第一个季度的房租我也先帮他垫了,等他有钱了再还我。至于工作……我现在不是正好没助理嘛,让他跟着我先干一阵子再说……”
我没听他把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摔门进了卧室。
“咩咩你怎么了?”严默死皮赖脸的也跟进了卧室,继续跟我讲他那些狗屁道理,“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你看现在Andy不在,我累都快累死了。严黠毕竟是我弟弟,用着也放心……”
“你放心就好了,不用和我说。”我完全不想理严默,“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是你们家的破事儿!”
“不是啊,”严默继续跟我废话,“你前一阵子不也和我说赶快找个助理嘛,可是小杜那边一直没有合适人选,就这么一直抻着,我一个人真的是快不行了,每天有什么通告我都记不住,更别提账了,你也不肯帮我。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严黠来了呢?是不是老天帮我?”
“帮你个头!你现在是怨我的意思了?人家明星有的是,人人都有助理吗?而且我有我的工作,我为什么非要帮你做事才对?”我还是忍不住冲严默吼了起来,“你愿意用严黠就用严黠你不用和我说。可你别忘了,是你和我说的,他从小就讨厌你、从来没管你叫过一声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可他刚才叫你哥叫得有多亲热啊!严默,你用你的脑子想想,你真的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吗?你就没想过他是在上海犯了什么事儿逃到北京来的,然后编个故事骗你?”
“咩咩你真的是社会新闻做太多了吧?”严默竟然笑了起来,“他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小屁孩儿,能犯多大的事儿?而且他骗我什么?总不能拿他妈骗我吧?他啊就是想换个环境你看你就想那么多。一个男人,一年之内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儿,被兄弟背叛、被爱人抛弃……而且他现在身无分文,没钱那种滋味儿,我懂……”
你懂个大头鬼啊?!身无分文还坐飞机、还住了一个多礼拜的酒店?!他不是败家子他是什么?!
不过这次我没有再骂他,跟这种一脑袋浆糊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飞了,咱们2月见
☆、【番外】默语谁识(二十二)
哥?
对于这个称呼我其实真的觉得挺陌生的,虽然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有一个舅舅家的表妹,但是好像并没有人真的叫过我哥。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谁的哥,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个哥。
我独来独往惯了。
于是,当严黠在电话里亲热的管我叫着“哥”的时候,我还是一下子懵了。虽然咩咩已经提前跟我打了招呼说严黠最近会联系我,可是在电话里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这么叫我的时候,我还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应该怎么回答他;直到他在电话里给我讲了我爸临终时一直念叨着我,以及他妈也已经于前不久去世了的消息之后,我才勉勉强强的“嗯”出了一声。
我觉得很茫然,我实在想不明白严黠为什么会来联系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事情,我爸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啊,而且此前我们从来就没有联系过,我们更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或者勉强算是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如果非让我说我对严黠的感觉……我想,记忆中我们更像是仇人,他没有理由想要再见到我。
直到我从台北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我赶到我和严黠在电话里约好的那家餐厅,远远的望见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漫天飘散的小雪、寂寞的抽着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了——情同手足的难过感。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我是他哥,我们血脉相连。
血缘或亲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
这么说吧,虽然已经有几乎30年没有见过了,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严黠,我弟。这就是所谓的血缘的关系吧。
与此同时,严黠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猛然一回头便看到了我,于是他马上站了起来,讷讷的叫了一声“哥”。
可能是之前我在电话中的冷淡吓到了他,严黠的声音不像是那天电话中那么神彩飞扬了。
但是看着眼前的严黠、听着他的声音,我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他长得太像我爸了,像得都有些让我恍惚了——我就这么的想到了最后一次见我爸的情景:那年我穷困潦倒,每天晚上跑两个场子闹得我精神也非常不好,可我爸那次见了我很意外的没有骂我,而是请我吃了顿大餐,然后还塞给了我一千块钱,那是我们俩唯一没有吵架的一次……
“哎,来了。”我尽力冷漠的向严黠打了声招呼,努力的抑止着心中的感情。
“哎,来了。”严黠看起来也有些忐忑,低声的应了一句。
我们是兄弟,可我们却很陌生,陌生得让人觉得尴尬。
直到酒上来以后,我们之间的气氛才变得融洽了一些,话也慢慢得聊开了。
其实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喝酒,然后听严黠讲这些年来的事情;他有着良好的表达能力,把话讲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他讲到了我爸、他妈,甚至讲到了爷爷和奶奶,还讲了许多许多我已经遗忘了的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事情。
讲着讲着严黠竟然从钱包中掏出了一方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我们俩兄弟站在一起,我已经是少年的样子,而且摆出了是一副想逃走的怂样儿;而他则还是个幼儿,但是一脸的不屑与厌恶。
看到那张照片我差点儿没出息的哭了,可我完全不记得我们曾经拍过合影。
“这是老爷子拍的,他很喜欢这张照片,是他的得意之作,一直带在身上,有空就翻出来看看,你看这边边都毛毛的了。”严黠把照片交到了我的手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吃吃的笑着说了起来,“老爷子很虚荣的,走到哪儿都得意的说这是他用他那台老135相机拍过的最好的照片,然后非要让人家说他两个儿子好帅之类的。老爸老是得意的说你的艺术细胞随了他,从小就会画画,老得奖,他说起这些来特自豪;然后就说会说我,说我光学会吃喝玩乐了。”
“哦。”我摩娑着那张照片,心中百感交集。
我以为……我爸从来不想承认有我这么个儿子。我想到了好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一年我还住在树村不认识咩咩的时候,他到北京出差本来约好和我见一面,结果我却因为打架进了局子,当他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的时候一脸的嫌恶,还说了一句:“我怎么就生了你呢?真是丢人!”
“操!我他妈的也没想让你们生出来啊。你们生老子的时候问老子的意见了吗?”年轻气盛的我当时就和我爸吵了起来。
“你是谁老子?”我爸气白了脸,指着我骂到,“真是没有一点家教!好好的学说不上就不上,你这样你能干什么?真应该好好让警察教育教育你!”
“我是没家教啊,有爹生没爹养谁他妈的告诉过我什么是家教?!”我不甘示弱的又补了一句,“谁也没求你把我弄出来,操!”
那一次我们不欢而散,就像很多次的不欢而散一样;那些年我对他、对我妈都有着一肚子的怨气,我偏执的认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我甚至埋怨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可是如今的我再也不会埋怨生命了。我现在热切的盼望着诺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这种延续是喜悦的;我想,我爸妈在得知我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消息时,应该也怀着同样的喜悦与期盼,只是世事难料。
事过境迁,坐在严黠对面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要比我还要不幸——起码我妈还活着。而他呢,他已经没有了爸妈,他一个在爸妈羽翼下长大的孩子,突然失父丧母,让他怎么活下去呢?
我突然觉得,我有义务照顾他——因为我是他哥,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亲情突然起了如此的感觉,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冷血、不顾亲情的人啊。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刚结婚、马上就要为人父了吧?我想,是咩咩和诺诺教会了我什么是亲情。
“啊,对了!”严黠突然拍了下脑门儿,掐灭了手中的烟,抓起他随身手袋翻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翻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递给了我。
“这是爷爷留给老爸的,老爸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好像是鸡血石的。”严黠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发现他很爱笑。爱笑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