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芳姑姑便甩了一把手里的鞭子,鞭子滑过长空,次啦一声响。宁蔓知道,这是初次见面的下马威。不然,这群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何以听她唠叨。
果然,她的这招很是管用,郑颜往莘琳钥的身边缩了一缩,小声道,“这一鞭子下去非得皮开肉绽不可,若是真挨了一鞭子,恐怕这辈子就毁了。”
莘琳钥小声道,“放心,芳姑姑不会真的抽人。”
宁蔓盯着莘琳钥的背影,此人落落大方,身形婀娜,但是却想不出关于她的一点信息。不是大有来头就是身份低微。
芳姑姑继续道,“我们今日学习的便是茶艺。茶艺乃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泡得一壶好茶可以看出一个的内心修养,而泡茶的第一步,从烧水开始。”
郑颜起身,她扫了宁蔓一眼,很是挑衅。
随后回头看着芳姑姑道,“芳姑姑,我们入宫之前可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对于烧水泡茶实在没有太多经验,不如让倪采女示范一面,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宁蔓起身,“烧水泡茶我也会一些,若是郑采女想要学习经验,不如让宁蔓为郑采女示范一面,可好?”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十足。
倪慧雅拉了拉宁蔓的衣角,小声道,“妹妹,方才对你讲的话你全然一字未听得进去。”
宁蔓小声道,“姐姐,她是故意这般。”
“我知道她是故意这般,不过烧水而已,姐姐一定小心,不让她落口舌,你莫要担心。”说罢,倪慧雅将宁蔓拉到身后,对着芳姑姑轻言道,“竟然姐妹们都不会,也正巧了慧雅在家中常泡茶与老父喝,不如姑姑就让惠雅为各位姐妹示范一次。”
芳姑姑点头,“也罢,你且试一试。”
事已至此,宁蔓也阻挠不得,她道,“倪姐姐小心。”
倪慧雅点头,起身去了暖炉边上,添水生火的动作很是娴熟。
郑颜掩嘴一笑,“倪采女真是好手艺,我府上最下等的杂役,这烧水的活都没有倪采女做的熟练呢!看来你家中的老父真是极爱喝茶,只是不知你老父爱喝的茶是何茶?每年上贡的龙井碧螺春铁定是喝不着了,正好今年圣上赏赐家父一罐龙井。我们一同入宫便是缘分,不如我家书家父一封,让你老父老人家也尝尝鲜?”
倪慧雅手里一颤,险些将水壶打翻,不过很快定了心神,说话亦是轻言轻语,“郑姐姐的好意,惠雅心领了,只是老父山野粗茶喝惯了,怕是喝不惯上贡的龙井。”
宁蔓将袖子里的拳头拽的老紧,她瞟了一眼倪慧雅,倪慧雅却是对她摇摇头。
郑颜继续道,“喝着山野粗茶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不知道怎样?我们入宫可是伺候圣上的,若是倪采女只会泡茶这等粗活,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倪慧雅已笑得从容不迫,“自小学得一点女红,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
郑颜讥笑,“学得一点和略知一二也能说的出口吗?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芳姑姑轻咳一声,“好了,都勿要再说,水已经烧好,倪采女,将水盛过来。”
倪慧雅低头道,“是。”
她倒出滚热的开水,盛在水壶里面,小心翼翼朝芳姑姑而去。
岂不知,这时地上突然滚出一颗珍珠,宁蔓还未来得急提醒,倪慧雅已经一脚踩在珍珠上面,她身子倾斜,热水倾倒而出,溅了好几个采女一身,这其中,包括郑颜。
宁蔓上前扶起倪慧雅,捡了珍珠放入袖中,上好的海南黑珍珠,一般人用不起,她瞧瞧在场的采女,用得起这种珍珠的只有一人。
郑颜尖声嚷道,“好一个歹毒的女人,你以为毁了我们的容貌,圣上就会看上你吗?我告诉你,你这是痴人说梦。下贱的女人,下贱的身份……”
说罢,便起身冲着倪慧雅而去,扬起手准备朝倪慧雅脸上打去,宁蔓抓住郑颜的手,郑颜挣脱不得。
宁蔓道,“众姐妹被烫伤,为今最重要的是除去这疤痕,而不是在这里打人。我这里有活血去疤的雪花膏,涂药三日定当不留疤痕。”
宁蔓掏出药膏,采女们都是聪明之人,不会为了一时之快,毁了自己前程,接过宁蔓手里的药膏,便立马涂了起来,她们的脸蛋身体,就等于她们的命。
却不料这时,倪慧雅突然跪倒芳姑姑面前,“惠雅不慎烫伤了众姐妹,心中愧疚,请姑姑责罚。”
芳姑姑亦是一愣,竟想不到有人主动请罚,思索一会儿,她便道,“就罚你去轩宁宫抄圣经一月,可认罚?”
“惠雅认罚,谢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入宫3
凌墨殿内,墨如渊一身墨色皇袍,泼墨般的发束着,冠着九旒冕,玉珠撞击,声音清脆。珠帘之下,眼眸墨染一般,深邃不可见其思。
“圣上,郑大人求见。”
墨如渊手中的笔一滞,一滴浓墨滴染在奏折之上,转眼看着林福,淡幽道,“你说郑爱卿此番前来求见朕,所为何事?”
林福道,“老奴听闻今日清晨,郑大人之女郑颜与宁太傅之女宁蔓,在西门前闹了不愉快,郑大人兴许是为了此事而来。”
墨如渊放下手中的笔,深眸如海,“林福,你觉得朕见与不见?”
林福道,“圣上,这可是拉拢郑大人的绝好机会。”
墨如渊墨眸一凝,“话虽如此,却是时机未到。你去向郑爱卿回话,就说后宫之事,朕已全权交与靖贵妃,不做干涉。”
林福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是不敢揣摩圣意,“诺。”
——
茶艺课就此作罢,宁蔓扶起倪慧雅,“姐姐,你怎自愿受罚,你可知你摔倒,是有人故意为之。”
说罢,宁蔓将收住的黑珍珠掏出,倪慧雅接过黑珍珠细细端详着,“妹妹,你方才未将它拿出来,想必已经猜出它归谁所有,我身份低微,姑姑断不会为了我而得罪她。妹妹,你且记着,一棵树就算再强大,狂风多了总有被折断的时候,但是许多小树集成的树林就不同了。如果我们在宫中树敌良多,在宫里的日子一定走不长远。再者,采女们不是瞎子,定然不会所有人都瞧不见这偌大的黑珍珠,我们能推断出黑珍珠归谁所有,她们也能推断出。我请求姑姑让我受罚,不过是想压住被烫伤采女们心中的怒气,等到她们怒气过了再仔细想想,不难看出其中的端倪。”
宁蔓听了倪慧雅如是说,不免对她的敬重多了几分,“倪姐姐蕙心兰质,想得透远。只是妹妹听闻那轩宁宫不是什么好去处,姐姐可要一切当心。妹妹会时常去看望姐姐。”
倪慧雅将黑珍珠放在宁蔓手中,“我在轩宁宫是戴罪之身,你可勿要来看我,免得落人口舌。”
宁蔓眼中一酸,“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为我着想,都是宁蔓连累了姐姐。”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出身低微,入宫之前便想到会被欺负,去轩宁宫抄经书也无何不好,至少远离了后宫的纷争,能过上一个月的安宁生活。现在我最担心的便是你,你可知,你宁太傅之女的身份会为你招来多少祸事吗?我走以后,你且千万要步步留心。”
宁蔓点头,“姐姐,自从我进宫的那一刻,我也知道,此番定不会顺风顺水,宁蔓一定小心谨慎。”
倪慧雅揉揉宁蔓的头,“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接下来是棋艺课,你且快去,莫要错过了。”
“倪姐姐,我想送送你。”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莫相送,否则姐姐可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了。”
此言罢,茶艺房来了四名太监。
其中一人打量了倪慧雅几眼,尖着嗓子道,“你可是倪采女?”
倪慧雅颔首,“正是,不知公公是……”
“咱家是来接你进轩宁宫的太监。”
宁蔓上下打量着四名太监,只觉有何不妥,“是芳姑姑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公公鼻孔朝天,“正是。”
倪慧雅起身,正欲和他们一道走,宁蔓拉住倪慧雅的袖子,对着她摇了摇头,眼中疑惑之色更甚,她对着四名太监道,“既是芳姑姑叫你们来,你们怎么只带走倪姐姐,难道不知芳姑姑要责罚之人,是我与倪姐姐两人吗?”
为首的太监眼眸微转,很快尴尬笑了两声,“是我等疏忽。”
如此,倪慧雅也明白过来,她紧了紧宁蔓的手,轻言道,“妹妹,莫要开玩笑,姑姑只是责罚惠雅一人。”
宁蔓却是紧握倪慧雅的手不放,她心里明白,倪慧雅是要保全她的意思,只是她又如何是倪慧雅能保全得了,想必此次想派人来带走倪慧雅的之人,真正想对付的便是她宁蔓。
倪慧雅暗自使了力,却还是挣脱不得,她朝着宁蔓使了眼色,可她却还是装作没看见。
宁蔓暗自将手里的黑珍珠渡到倪慧雅手中,她薄唇亲启,“姐姐,你莫要忘了,这后宫之中多凶险,谨记步步为营。”
领事太监已然觉得不对,对着宁蔓身后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两道手刀下去,宁蔓与倪慧雅便双双倒下。
——
昏暗的房间里,宁蔓被绑在柱子之上,一瓢凉水从她的头顶灌下,宁蔓身体颤了颤,她仰起头,却见一个面容绝色的女子懒懒坐在她的面前,她身上的服侍奢侈颜色艳丽,头上的发饰亦是奢侈精致。
墨如渊后宫中除了此次新晋的采女,便只有两位娘娘,一位是尚妃娘娘,尚妃娘娘行为乖张,性子亦是不可琢磨;靖贵妃娘娘心思沉重,性情从不外露。
而凭着此女子的穿着,以及她敢在后宫之中将她掳走,宁蔓便已经知晓,此人正是尚姝婕。她的父亲尚文书,是从一品国公。
尚姝婕逗着笼子里面的鸟雀,并未抬眼,声音却足够鬼魅人心,“你就是宁蔓?”
宁蔓知道,尚姝婕将自己掳来,不会不知她是谁,于是答道,“是。”
尚姝婕笑得妖娆,“倒也临危不惧,这么想来,你定是知道本宫是谁了?”
“不知尚妃娘娘将宁蔓请来这里,所谓何事?”
她用的是请,而不是掳。
尚姝婕笑意更深,她起身凑近宁蔓,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不仅临危不乱,而且聪明,不过今日不管你用如何的语言,本宫都不会放过你,你可知为何?”
宁蔓盯着尚姝婕的眼,“请娘娘指点。”
“你想知道,可是本宫却又不想说了。”尚姝婕拿过一张油纸,浸入水中,葱葱白指在水中更加白皙,她一动一静风情万种,“宁太傅的女儿,本宫如何敢怠慢,但是不让你感受一下本宫的热情,本宫心中着实难受。这是上好的油纸,听闻沾了水敷在脸上便呼吸困难,六七张一起用,不过顷刻便登上极乐世界。”
宁蔓盯着金盆里面的油纸,心里发颤,“你将倪姐姐带去哪里了?”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想着你的倪姐姐,本宫告诉你,若是你相信这后宫之中有真情。”她凑近宁蔓的耳,一字一顿说道,“那你便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说罢,已经将油纸从金盆里面提了出来,“多么精致的脸,难怪他会看上,不过再精致又如何,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具尸体了,我倒要看看,他见你死了,是如何地伤心欲绝。”
“你口中的他是谁?”
尚姝婕又是一笑,“事已至此,你不担心你的生死却担心着他是谁。宁蔓呀宁蔓,你可真是蠢。你就不好好想想,你一介女流就算有天大本事还能扭转乾坤不成,宁太傅聪明一世,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且仔细想想,你的母亲为何在一年前突然疯了?你的爹爹为何又从一年前开始便要你掌握朝中种种?你今年不是十五,而是十六。消失的一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道道的疑问惊得宁蔓面色苍白,似乎一切的变故都指向了一年前。
尚姝婕趁着宁蔓愣神之计,一张油纸已被敷上宁蔓的脸,她呼吸变得困难。
尚姝婕又将一张油纸浸入水中,自顾说道,“你不担心你的生死,只因你知道我断不会杀你,又或者不会在自己的宫殿里面杀你。但是你忽略一件事情,这不是本宫的寝宫,这里是轩宁宫,一年没有多少人气的轩宁宫,你死在这里,杀你的人便是你的倪姐姐。”
说罢,又是一章油纸覆盖在宁蔓脸上,她挣扎反抗却都是徒劳,被绑的手已被勒出血印,一呼一吸间,油纸贴得更紧。
“你现在说不了话,那本宫替你说,你或许又想问,你的倪姐姐杀你没有动机。动机是有的,你送倪慧雅入轩宁宫,倪慧雅不小心弄脏了琏太妃的画像,你要将此事告知芳姑姑,倪慧雅一时失手,错将你杀死,杀了你以后又怕此时败露,是以,将你投尸井中。”
又是一张油纸贴在宁蔓的脸色,她脖颈上的筋蹦的老高,白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你的尸体被扔在这轩宁宫的井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被发现,或是一年,或是十年,那时候也就是枯骨一堆了。”
宁蔓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减小,她的头一偏,人已经晕了过去。
尚姝婕揭了宁蔓脸上的油纸,懒洋洋地说道,“戏也看够了,出来吧。”
黑暗中,走出一红袍男子,此人金冠束发,俊朗非凡,只是脸色却被太多阴霾之气罩着,看不清神情。
尚姝婕摇曳着身姿走到他面前,妩媚一笑,“你可还满意?”
他不语,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宁蔓。
尚姝婕掩嘴一笑,“放心,她绝对死不了。你要我说的话我也说了,你也不要忘了你的诺言。”
他薄唇微启,声音冷得让人发颤,“你想要的,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但如若她死了,整个尚家都得陪葬。”
被这声音一震,尚姝婕手足发寒,脸上的笑容却还挂着,“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一转身,衣襟带风离开,声音却还回荡在尚姝婕耳边,“一切按计划行事。”
良久,尚姝婕才回过神来,她探了探宁蔓的鼻翼,还有微弱的呼吸,扳开她的嘴灌下一颗驱寒的药丸,解开绑着她的绳子,尚姝婕唇角勾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尚妃的局1
宁蔓的手指动了一动,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