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还没来得及开口教训他出言调戏,他竟微微俯身向她靠近,几乎埋首于她的颈间,深吸了口气,“酒味重,但还是很香。”
莫忧吃遍天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吃亏。所以就算惊愕于此人的举动,她此时也不觉羞怯,而是想,被调戏了,自然要讨回来!
“那你再闻闻,我是哪里香呢?”莫忧向他靠近,用肩膀撞他一下,他却不似先前主动,嫌恶地倾身避开。
如此自讨没趣的事莫忧却乐在其中,因为,他越拒斥,莫忧就越高兴。
终于,莫忧调戏成功,逼得他面色越发深沉,后来连招呼都没打就拂袖离去。
他前脚刚走,十风便闪身出现在莫忧身后,吓得她直拍胸脯低咒其幽魂般走路没声。
十风仍恭敬地低着头,语气却让人听着像质问,“莫忧小姐认识他?”
莫忧耸耸肩,“王爷的宾客我怎么会认识,就是随便聊了几句而已。哎,你别离我这么近,我已经容忍司邑青派你监视我了,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
十风持剑向她行了一礼:“十风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
有什么事比有酒宴不能去更可惜,那就是放走了一个傲慢贵公子,的银子;还有什么事比放走一个傲慢贵公子的银子更让莫忧捶胸顿足,那就是留在谦王府。
王府比莫忧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她在王府中的僻静处转悠了约两个时辰,天色才暗了下来,也就是说,若她此时离开,司邑青也无话可说,更不会怀疑她早就因发现书房里藏着的东西而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莫忧心境不由得轻快起来,低头匆匆地向府门外走去,以防遇着宇文谨冉或李弘誉这些认识的人。她自认为酒量不错,方才虽喝了些酒却并无醉意,低着头步履却越发轻快。
可是自己身上的酒气未散,一股更加浓烈的酒气又向她袭来。莫忧一时间避让不及,蒙头就撞上一人,登时被撞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上。那醉酒之人却还好好的站着,身旁的两个仆从惶恐的搀扶住他:“太子殿下当心!”
太子!莫忧听了这两字就想方才还不如被他一头撞死!
先是司邑青扰得她心绪不宁,后又遇上个周身贵气出言轻薄的登徒子,现在再来个色魔太子,莫忧凄凉地暗叹,半年没遇到大事,敢情是全都存到今天了!
“扑通”一声,莫忧直直跪在地上,膝头磕得生疼也只能咬牙忍住。她双手撑地,伏在地上磕了头也不敢将头抬起,只带着哭腔道:“奴婢知错!太子殿下饶命!”然后又磕了几个头,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事往好处想就是,还好太子没鞭子,不然她又要挨抽。往坏处想便是,这就是名震天下,连年近四十的老女人都不放过的色魔太子!十风,你在哪里?救命!
一双金丝绣边的靴子印入她眼中,靴子上的缂丝纹路华贵雍容,莫忧将头更低了些,头顶传来醉意朦胧的命令:“抬起头来。”
莫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抬起头。只见太子美得略显阴柔的面容带着颊红,一双凤眼酒后迷离。
宇文谨欣甩开想要扶着他的人,纤指挑起莫忧的下巴:“你说你知错?那说说,你知什么错?”
莫忧见他真是醉得不轻,连忙老实回答:“是奴婢不长眼,冲撞了太子殿下,奴婢知错。”
“哦,原来是冲撞了太子。”宇文谨欣似乎顿时明了,点点头,转身意欲离去。
可莫忧刚松一口气,他却停下又看着她怪声怪气:“没想到,谦王府一个小小女奴竟也生得这般可人。”
莫忧顿时哭笑不得,以前和南杏在一起时,鲜少有人这样夸过她,今天终于有了,可怎么都让她觉得不是好事。现在她只能寄托于太子偏爱丑女的传言,祈求他能放了自己。
“美人,来,别跪了。今晚本太子就向邑青要了你,你就同本太子回去吧。”宇文谨冉说着竟作势要来扶她!
这回不用假装害怕,莫忧是真的战战兢兢了。她一边畏畏缩缩地站起身,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做,该怎么说才能逃脱目前的困境。
“十风参见太子殿下。”
莫忧喜出望外,十风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美妙!
十风来了,高兴的不止是她,似乎连太子愈发开心,酒也醒了几分似的,攀在她腰际的手一松:“十风啊,许久都没见着你了。”
救我啊!救我啊!莫忧在心中无声的嘶喊。
“她乃王府新收的婢女,若是不懂规矩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开恩。”十风单膝跪地,明明是求饶的话却说得不卑不亢。
要恭敬啊!要谦卑啊!莫忧继续在心中无声的嘶喊。
“言重了,本就没什么事。”宇文谨欣摆摆手,以体现自己的大度。忽然,他的眼中闪现一丝异样的神色,愠怒地揽过莫忧的腰:“转告邑青,这个女人,我要了。”
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本就让莫忧作呕,这下被他半搂着更熏得难受。莫忧实在抑制不住地开始推攘他,他却搂得更紧了。
十风抬头与宇文谨欣对视,仍是方才行礼时抱拳的姿势,依旧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原是在这里。”夜色中,司徒邑青一身大红喜服,从远处缓步而来,温润如玉,俊朗如风。他的声音让莫忧浑身一僵,也忘了推搡宇文谨欣,急忙埋头,宁愿被宇文谨欣搂着也不敢看他。
这是同一天里莫忧第二次见到他,可远不同于第一次,此时她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脑海里闪现的是上锁的旗木匣,和打开后看到的一盏鸳鸯灯。
司邑青走近宇文谨欣,莫忧将头埋得更低,但她也大致想象得到他此时的神情,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她死死地盯着脚尖,就如被定住了一般。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司徒邑青不动声色地从宇文谨欣怀里拉过莫忧,责怪中满是宠溺。听得莫忧不由嘴角抽搐,对,没错,就是宠溺!
莫忧不懂了,在和公主的大婚之夜,当着公主长兄的面,司邑青却对她语带宠溺?!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竟见到司邑青面无惧色的朝她温柔地笑。
司邑青将她半揽在怀中,左手攀上她的腰际,右手轻抚她丝柔的面颊,莫忧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带动着她耳旁散落的头发!
“我知道你生气,可也不能这般无礼冲撞太子殿下,还不快向殿下赔礼道歉。”他暧昧地凑在莫忧耳畔轻声细语,声音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气息若有似无使得莫忧的耳朵酥酥痒痒。
莫忧不自觉地缩缩脖子,无声叫嚣着,天啊,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莫忧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又忽地感到腰际的力道加重,陡然明白司邑青的意思,立刻朝太子欠身行礼:“奴婢知错,请太子恕罪。”
太子一副酒刚醒的样子,摇摇头,呵呵笑道:“既是这样,那就算了。不过邑青啊,虽说男人多宠爱几个女人无可厚非,但今日你娶的不是其他人,有几个女人没什么,今晚再怎样也不可冷落了雅儿啊。”说完,目光猥琐地在莫忧全身上下游移。
司邑青手上的力道更重,莫忧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了他身上,“邑青知道了,还不快谢过殿下。”
“奴婢谢过殿下。”
太子点点头,又淡漠地扫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十风,被众人拥随着晃悠悠的走了。
直到太子都已经离开许久,莫忧才敢松下一口气。低头,竟然发现,自己还被司邑青死死搂着!她别扭地想推开他,却耐不过男子的力道,只得用手臂在二人之间撑开一段距离以求离他远些。司邑青见她慌乱无措的模样仍然神色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手随意一松,放开了她。
莫忧不敢抬头,连忙扶起旁边还跪着的十风,感激道:“方才多谢你了。”
十风面无表情,站起身后对她的道谢只应了声又马上向司徒邑青行礼。司徒邑青在一旁笑问莫忧:“你就不谢我?”
莫忧背对着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司邑青见莫忧这般窘态,不禁嘲笑起来:“我都不知道,你竟会害羞。”
莫忧强装镇定,猛然回身,却避开了眼神相触,匆匆向他鞠了一躬:“谢谢。”
司邑青却一怔,当即冷下面色,“不用谢我,我本无意救你。”
他这话说得莫忧异常憋屈,明明依着他的意愿道谢,这下又忽然摆脸色,好像她求了他救一样。他总是温文尔雅噙着笑意,这样淡漠的神情莫忧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语气也跟着他淡漠起来,“那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便是,还有,我先走了。”说罢,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转身就迈开步子要离开。
“等等。”司邑青就在她身侧,左手背在身后,右臂微抬拦住她去路,眼睛直视前方,不知看向何处,“既然你喜欢玩,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天色已晚,再不回去画竹该担心了。况且你这府上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我还要时时防着被三殿下发现。”莫忧绕开他的阻拦继续往前走。
司邑青直接整个人站在她面前,挡了去路,引得莫忧恨恨地盯着她。
“十风跟我说你在书房待了很久时,我才恍然想起,那里有你不该看到的东西。”他向莫忧逼近一步,莫忧后退一步立刻被他拉回,他们之间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而当我进房查看时,发现它被人动过了。”
莫忧咽下一口口水,镇定自若,“那又怎样?”
“不怎样。”他倾身附在莫忧耳畔,呼出的阴森气息让莫忧微颤,“我已经将它锁起,既然是你开的锁,那就怨不得我。”
“司邑青!”莫忧愤恨得不再假惺惺地叫王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要我死心塌地跟着你,这样你就更方便利用我来威胁南杏?!做梦!”
司邑青定定地看着她,夜色中,她两颊因气愤而泛红,乌亮的眸中满是戒备和愤怒。他一把抱住她,温柔而不失力道,她却没有反抗,全身在他接触的那一刻便彻底僵住。
“如果你不将锁亲自打开的话,我当然是利用你。可现在不一样了,是你做错事,凭什么我要独自受罚,凭什么我思念你的时候你却只对我假情假意,凭什么我痛苦的时候你却依旧那么自在。”
莫忧在他怀中并不挣扎,也无话可说。她从来不知司邑青还有过这样的心情,她不知道他思念过她,更不知他还会因为这事痛苦。
“现在你知道了,反倒更好。莫忧,从今往后,你都要陪着我。”
莫忧全身一震,猛地推开他,“王爷请自重,想必此时公主,也就是王妃殿下正等着您呢。莫忧先告退了。”说完不等司邑青回答,便转身匆匆离开。
司邑青站在原地,一身喜袍如火似燃,却湮灭于这沉静之夜。他阴沉地侧目,看了一眼莫忧离去的背影又幽幽收回目光,“十风。”
“属下明白。”十风说完疾步跟上已经远去的莫忧。
作者有话要说:
☆、20·司邑青番外
父亲教导我说:
玩物丧志,不可。
悲喜于色,不可。
推心挚交,不可。
情爱阻绊,不可。
少时,我以为要做到全部轻而易举。
禁戒玩物,我的少时无趣乏味。可我不苦,那是父亲的教诲。
不怒不喜,却一直以笑待人,即使心中悲愤。可我能忍,那是父亲的教诲。
可是。
弘誉曾对我说,邑青,谨冉,今生能得友如此,幸也。
在弘誉的朗笑中,我和谨冉相视不语。
我们三人,是朋友。
父亲,对不起。
至少,我不会被情爱阻绊。那时,我是这样坚信。
雅玥躲在嶙峋的假山暗处被我发现,泫然欲泣,她说,母妃眼中只有三哥。
我轻笑着安慰她,别哭,我不会让你嫁去越殷。
她抱住我时,我吻了她,可我知道,我没有被阻绊。
我不会被阻绊。
然后,我遇见了莫忧。
初见她时,她正跛着脚穿梭在烨城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并未发现我正注视着她。即使至今,她都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月满楼。
我在马车里,恍然随意地在人群中看见了她。没有任何理由,亦无任何征兆,我就是看见了她,并注视着她。她走路一瘸一拐,眼睛滴溜着四下张望,就是不看路。
然后,她撞上了路人,不看路,当然会撞上人。
然后,她偷了那人的钱袋。
画竹在旁边同我说话我没听见,因为我已经被她得逞后灿若初阳的笑意吸引。
那样的笑,我不曾有过。
王爷,奴婢求您放过李公子。画竹又说了一遍。
画竹的忠心我从不怀疑,可是,她还是为了弘誉而求我。
我管住自己的目光,放下帘子,挡开纷扰我心的一切。
我想起几个月前,弘誉“邂逅”画竹时眼中的惊慕之色。我对画竹说,以后,你不要再见弘誉了。
画竹噙着泪,几乎要对我叩首谢恩。
我要对李家做的事,不应该牵扯进弘誉。
放过了弘誉,可谨冉,我无能为力,或者我根本就是故意的。到底是哪一种,我自己也不清楚。
南杏在月满楼的第五天我就留意到了她,那样急功近利而又有倾城容色的女子,怎能被忽视。于是我找上了她,于是我将她“引荐”给了谨冉。
她绝色倾城,清冷孤高,却又那样追名逐利,她的底细,我自然是要了解透彻的。
可我没想到,她的过去除了在外游荡,骗人钱财外,根本无处可查。唯一可知的是,她身边有个随行的女子,她却只有我和谨冉不在时才带那个女子去月满楼。我得知,那个她藏起来,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女子,叫莫忧。
莫忧,我轻声吟念这个美好的名字,倏尔想起那日遇见的那个女子,想起她在喧嚷街头那明媚的笑靥,仿佛不受天下所有忧愁侵扰,即使是几锭银子也满足不已。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莫忧。
在她以为我们是初次见面时,我的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我开始观察她,甚至,揣摩她。即使明明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