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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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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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边的小宫女跪着,身形瘦小让她看起来像缩成一团,还怯怯地不知该不该起身。
  “你刚才说,不好了?”莫忧俯身问,翠乔眼眶红红,轻轻点头。
  “皇后没了,你说,不好了?”莫忧继续问。
  翠乔一愣,哇地一声哭出来,连忙摇头求饶。
  莫忧挺直了腰板,随意吩咐着,“来人,掌嘴。给我打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玉钿是婢女,不够力道,所以有两个宫奴抓着翠乔,另一宫奴执板行刑。
  不知打了多少板子,直到翠乔唇齿流血不能求饶,直到她晕死过去,才算停下来。
  因为妆扮得太过仔细,莫忧来到华宁殿外时,天色已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丧事喜事她从未管过,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见宇文雅玥。
  她来看司邑青。
  宇文雅玥才走半日,华宁殿已是一片缟素,要不了多久,这宫里上下也会如此。
  莫忧不喜欢这样,更不喜欢宫里走动的穿着丧衣的宫奴宫婢,她怕这回让她想起曾经。曾经是指殷爵炎离开的时候。
  司邑青不在华宁殿,她猜错了,她以为宇文雅玥在世时他不愿抑或不敢踏入这里,可宇文雅玥不在了他总会来,毕竟,那是他的发妻。
  司邑青恨宇文氏,可他的恨从来没有发泄在宇文雅玥身上。所有的所有,莫忧都看在眼里。
  可是,司邑青不在这里。
  终于,在殿外偏角处,莫忧找到了他。
  原来不是没去,而是去了又立刻离开,守在殿外不愿离去。
  夜色下,莫忧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和他一起举头望月。
  她恍惚想起那时石桥上的风景。
  晚风微凉,竹叶飒飒,桥头最美的风景就是他。
  等着她的他。
  那时,她还没有发现心中的小小悸动,因为她自认为自己是讨厌他的。直到他侧过头,绝美的侧颜,弧线撩动心弦。
  现在,他也是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轻轻回头,等待她的靠近。
  莫忧站在原地,明白这不是从前,万事万物变了许多。
  这里是芸姜皇宫,不是谦王府。
  侧颜隐隐伤感,没有勾起的嘴角。
  凉风依旧,她心静如水,不似曾经要靠竹林的声响来掩饰的心跳。
  以及,今夜天上那一轮朦胧的月,怕是再也不复清明。
  月色朦胧,而且,没有星星。
  她想,若是在越殷,若是爵炎还在,若是这样没有星星的夜,他定会带我去看天星。
  其他所有人被屏退,华姝殿冷冷清清,殿外一片死寂,月下只有两个人,各怀心事。
  莫忧问:“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她一心求死,我该留给她这最后一片安宁。”
  “一心求死?”莫忧不解。
  “我知道,她毫无生的意志。”
  司邑青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以为只要见不到我,她就能好起来。”
  莫忧想起上次来探望时病榻上安静淡漠的面孔,虚弱到濒死的绝美,她轻叹出声,“她真的为你做了很多。”
  司邑青不做声。
  “你说她早在你们成亲之初就已经知晓你的目的,可她仍愿意留在你身边,给了你登上如今这样地位的资格。”
  司邑青轻叹出声,观察入微的他此时没有察觉在他身后,他们两人身后,风起时蟠龙柱阴影处略微飘荡的裙角。
  莫忧余光略过蟠龙柱,那人已经离开了。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她背弃自己的姓氏,算计家人,只为助你得到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她守着这座宫殿,冠着皇后之衔郁郁而终,到死都不告诉世人你是怎样卑鄙的小人。其实只要她稍有不愿意,你哪能这么容易得逞。要说起来,宇文琨空有治国之能却刚愎自用,暴虐无道,宇文谨欣沉迷美色之余对皇位一片热诚,宇文谨冉撑到最后突然又不屑到手一半的皇位,而传言说,宇文谨茂简直是个小魔头。姓宇文的还真是不能小看了,尽出些怪胎。”
  司邑青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也正因如此,宇文家的天下才会落入我的手中。还有,莫忧,你该知道,没有什么不该属于谁。”
  “……”
  “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难过么?”
  “那你难过吗?”
  “我想,是的。”
  “你后悔过么?”
  司邑青一愣,他做过太多事,伤害过太多人,反倒不知道她问的后悔是关于什么。
  他与她面对面,“后悔什么?”
  这话也把莫忧问住了,同样的原因。
  她想了想,“很多啊。像是勾引宇文雅玥,后来又娶了她,又比如遇上了我使得你处处受绊,还有你的挚友宇文谨冉和李弘誉,一个死翘翘了,还剩一个现在恨不得将你拆骨扒皮呢。”
  这是他们重逢一来漫长的一次沉默。
  最后,司邑青笑了,晦暗不明依稀可见他眼中的无奈与坚定。
  莫忧用恰好能让他听见的声音嘀咕着,“果然不后悔啊。”
  “不,我后悔过。”
  莫忧呆住,她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后悔没能瞒住雅玥,我该瞒着她,一辈子瞒着她。我还是可以利用她做芸姜的皇,而她会满心欢喜地做我的皇后。我不爱她,可她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害了她。”
  莫忧明白了,原来是后悔这个。
  “还有谨冉和弘誉,我知道我终将瞒不住,可至少不该让他们以为我与他们相交只是为了利用他们。谨冉离开时说此生和我永不相见,而弘誉,光是利用就已经让他够恨我了,我最不该的是让他有机会生出是我谋害李秉的心思。”
  莫忧一愕,不解地追问,“原来李秉是你害死的。”
  司邑青摇头,无可奈何道,“不是我,李秉死于中风。只是弘誉对我成见已深,一直怀疑是我害死了他。”
  “气得他中风你功不可没,这么说来,也间接是被你害死的。”
  司邑青望着她,脉脉柔情化作无尽悲伤。他毫无预兆地拥她入怀,月色下,她的发乌亮清丽,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抚过,“无论如何,我该瞒着他们的。他们知道了,也就离我而去了。”
  莫忧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是啊,你该天衣无缝地瞒着他们的。”
  夜更深了,虫鸣,鸟叫,他们相拥,一时无言。
  还是莫忧先开口,“她死了,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人了。”
  司邑青将她抱得更紧,“那你呢?”
  “我?”
  “你更爱谁?”
  他终于问出了口。
  这是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却又怕知道。
  他有时庆幸莫忧爱着另一个人的同时心中还有他的位置;有时却又恨着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是他的就应该全部属于他,完完整整!
  见怀中的人默不作声,他用尽了所有勇气继续问,“莫忧,你更爱谁?”
  “我啊。”莫忧拖着长长的调子,举目望天,十足吊人胃口的模样。
  “我和你一样,更爱自己。”轻松随意的语调惹得司邑青的期望渐渐沉淀,凝成更加复杂她更加看不懂的神色,她更紧地抱着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温柔道,“所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月色朦胧依旧,看不见星星。
  司邑青安慰自己,至少,她没有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63·问话

  宇文雅玥被葬以皇后之礼,莫忧猜测皇后的凤冠会落到谁头上。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她对站在左手掌心里的棕灰色小鸟自言自语,旋即咯咯笑起来。
  小鸟像有灵性般,转过头看看她,又不屑地低头继续啄食她手中的精细谷粮,其间尖锐的喙总是啄在她手掌密集细小的旧伤口上,却极有分寸地不会伤到她。
  这麻雀模样的小鸟聪明伶俐,这里的人也只当它是麻雀。
  在越殷,它还有个名字,书雀。
  世人对它知之甚少,只知书雀乃越殷皇家信使,喙尖而性戾,常人难以接近。他们不知,书雀能被越殷皇室延养百余年可不只是靠这些。书雀一生只认二主,且不管何地,都能在三日之内从天涯到海角找到自己的主人,所携信函能及时无误地送达。
  莫忧曾觉得很可惜,因为这样实用的小家伙竟然只认两个主人,她平时也只能把黍谷扔在它们面前,并且一定要她走开了它们才肯吃。
  殷爵炎说这样能确保密函不被泄露,他还说,其实还有办法能让它改认主人。
  书雀易主,须得有人给它亲手喂食,一个月不能间断。
  听起来很容易。
  留在越殷的最后一个月里,莫忧把殷爵炎留下的两只书雀照料得很好。
  一日喂食四次,亲手。
  生人靠近,锋利的鳥喙毫不留情。
  掌心血肉模糊,可她好歹是把它们照料好了。左掌细密的伤口由此而来,司邑青以为那是殷爵修折磨她时留下的。
  其实她喂食书雀时,殷爵修还沉浸在丧兄之痛中,毫不知情。蕙姨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亦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她不能让他知道,就算他恨她害死了殷爵炎,也绝不会同意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可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在做了。
  她留书逃至芸姜,依信上所言,殷爵修还是放了笼中的书雀,于是,它们找到了远在芸姜的她。
  她知道殷爵修会气她恼她,甚至可能不愿配合她。她也知道,她要做的事对他诱惑有多大。
  他恨她,可他更恨司邑青。
  曾经,莫忧不懂楚朝文,不懂锦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为了仇恨而活的人。
  殷爵修来信,说羯岭因司邑青的各方面打压深感恐惧,连昔日得宠如今幽居冷宫的羯岭八公主也对使臣说,司邑青似有除掉羯岭的打算。
  费了这么多心思,总算有成效了。
  羯岭依附芸姜,莫忧觉得简直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终于,殷爵修送来消息说,羯岭似有动摇之心。
  细微的脚步声渐近,手中机灵的小家伙早在她察觉前已经飞离,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中不一会儿就不知飞散去了哪里。
  莫忧蹙眉看着来人。
  玉钿一边懊悔不该扰了脾气捉摸不透的华姝娘娘的雅兴,一边忙说明来意,“禀娘娘,皇上上朝去了。”
  这是莫忧吩咐的,司邑青去上朝的时候就来告诉她,因为她想去探望一个人,一个司邑青不会希望她去探望的人。
  眼前这个步履蹒跚的老妪,宫中人尊称的叶神医。
  医者不自医,神医病了,病得很重。
  再见到她时,莫忧觉得这又是一个宇文雅玥。不过她没有于文雅玥的美貌,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在越殷时她曾对莫忧说,“我爱的人,他心中只有你。”那时莫忧不知道她说的是司邑青。
  她为司邑青做的也不少,却落得这般下场。
  莫忧只能说,活该。
  这是锦瑟自尽前所见的最后一人,她做过什么逼得锦瑟自尽,无人知晓。
  还有那个绣进了莫忧全部心血的香囊,流出的,是血泪。
  殿内只有她们两人,莫忧传唤她来当然不会是为了像现在这样享受她颤巍巍行的大礼,“好了,起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何必见外呢?”
  她脸上纵横的皱纹因“见外”二字话变得更加扭曲。
  “今天就当我找你来叙叙旧吧。”莫忧脸上洋溢着于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好吗,白芷?”
  不是扭曲,而是狰狞。
  脚下不稳,她一个大礼行的直接匍匐在地,“老奴惶恐!”
  “也难为你了,为了不让我认出来把自己变得又老又丑。可是,你惶恐我作甚?!”莫忧惊讶不已,脸上神情变换,“你该惶恐的是邑青,只是他现在一时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处置你而已。虽然你是神医,可错就错在不该因妒生恨,不好好照顾宇文雅玥,把人家年纪轻轻的就治死了。”
  面前冷汗涔涔的老妪张嘴欲说什么,被莫忧打断:“不用急,吓你的。我知道,宇文雅玥的死不怪你。”
  这宽慰的话未能让她好受丝毫,又拖着病体,莫忧觉得她已经快晕过去了。
  “不过邑青因此事对你已经不再信任了倒是真的,虽然他也不确定宇文雅玥到底是不是你治死的,但他这么谨慎,一点怀疑就足够了。其实也不怕告诉你,宇文雅玥怎么都治不好,还多亏了我送去的那株兰草。”
  忘了不安,老妪眼中只剩震惊。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我就教她悄悄把药喂了兰草,聪明吧?”
  “好在有你,邑青伤心之余就怀疑到你头上了。既然神医都诚心不想治好自己的病人,那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呢。你说是不是?”
  莫忧话音刚落,瘫倒在地的人就剧烈咳嗽起来,接近歇斯底里的咳嗽,每一声伴着血迹。
  莫忧恶心地掩面,却听见她咳嗽着断断续续说话。
  “我……我知道她偷偷把药倒掉,咳咳,可我只当……是她一心求死。”
  “竟然是你……咳咳……是你!”
  “哈哈,你都……咳咳,咳咳……都知道了?”
  见她咳嗽得越发厉害,莫忧生怕被传染似的撤开几步,“你是说你是白芷这事还是你在越殷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怎么办?”
  白芷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的大口喘息着,又接着咳嗽,胸口起伏汹涌,看得出,她正受病痛的折磨。
  “知道宇文雅玥把药倒掉也装不知道,看来因妒生恨也没有说错你。”
  不知何时,莫忧手上已经端了一只晶莹通透的碧瓷碗,不停惋惜着,“唉,真是的,我还以为这么残忍的事永远轮不到我来做。”
  白芷剧烈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嘴角挂着血痕,她平静地看着莫忧手中的药,没有半点退缩。病魔已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而她此生唯一的主人也已经对她心生芥蒂,所以,让一切都在今天了结吧。
  “不过,既然都做了,我自然不会让你走得舒坦。白芷啊,你知道‘蚀心’吧。”莫忧轻轻晃荡着手中的筹码认真问道,仿佛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忽然,她又作恍然大悟状,“我都忘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正是你把这毒用在锦瑟身上,让她难忍蚀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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