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熙熙攘攘中,她才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于公子,于她而言,白日里撞得她肝脾都颤抖的混蛋此时简直就是一线生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7·贪心
于公子在极远处就看见了他们,快步向她们冲过来。莫忧没有看错,他真的是冲过来。莫忧上前一步意图邀他和他们同行赏灯,可被邀之人看也没看她一眼,擦着她的肩头来到南杏身边,猛地揽过南杏。南杏被他带得差点撞在他胸膛,又只是一瞬的时间,煞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莫忧这才发现,方才他们五人一路沉默着赏灯时,南杏一直是站在秦公子身边的。虽然以自己对南杏的了解,知道她对姓秦的一丁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当然,除了厌恶和戒备。
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莫忧隔着好像抱在一起的两人悠悠望向秦公子,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讽,嘲笑地摇摇头。
她想说的是,先是南杏,现在又是于公子,看你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还不是被人当洪水猛兽一般防着!
出人意料的是,莫忧没有如愿见到他的羞恼,而是从他眼中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她顿感心中不服,更觉得这种时候就该添油加醋,看他怎么得意!于是她作出震惊模样,没皮没脸地问那两个让场面僵住的人:“哎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李公子佯装咳嗽了一下,黑衣男子的神情依旧不见起伏,好似这世上所有事都与他无关,而南杏和三公子极是默契地转过头,四只利箭狠射向她,让她脊背发凉。而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罪魁祸首此时竟还看着她笑得如沐春风!
怎么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莫忧无暇管这么多,好歹她终究把于公子盼来了。但真正让她无暇顾及其他的是,于公子竟还带了一个叫雅儿的女子来,一个美得绝尘且和南杏不相上下的女子!
李公子说灯市已经看够了,便先行告辞。余下的人都各怀心事地看向湖面,不知道有几人是在赏灯。莫忧哪里还有心思赏灯,只是死死地盯着三公子看灯时还牵着南杏的手,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湖里去。
秦公子走到她身边,趁没人留意他们这边时凑近她耳畔亲昵地解释:“他们是兄妹。”
莫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南杏应该知道吧,不然怎么没一点反应。既然是这样,她忽然又来了玩儿的兴致。不顾于公子的阻拦,硬拉过南杏和那个似有些敛涩的雅儿要去放鸳鸯灯,还嘱咐其他人不许跟来,让他们凭缘分去拾到自己的灯。
雅儿似乎看到街上的一切都很新鲜,在各式灯中兴致勃勃地挑东拣西,南杏却正相反,嫌选灯麻烦,和莫忧选了一模一样的灯。等她们三人挑好后,又从摊主那儿讨来笔,在各自灯壁上题了字后,才跑到锦河边,远远隔着另外四人放了灯,不让他们看见。不过莫忧也觉得奇怪,雅儿年纪和她相仿,可样样都还要她教。莫忧更是两眼放光地看着雅儿精细的轻纱罗裙,心中暗喜,看来这个深闺淑女不寻常。
接下来就是最让女子心动的时候了,她们只需去找拿着自己灯的男子,就极有可能邂逅自己的姻缘。可是,南杏才放完灯,就对莫忧说:“这下玩儿够了?该回去了。”
莫忧一愣,随即哀怨地看着她:“要走你走,我还要看我的有缘人是谁呢。”
其实她心中所想的是,我就是再不喜欢姓于的,也不能就这样让你走了啊!
南杏见她哀求的目光,又看到雅儿简直称得上神往的表情,犹豫片刻后只得妥协。
“登高目远独倚栏,春花残,秋霜寒,日月相逢难。
只奈何蒲絮常锁,凭风起,任萧戚,还待青山惜。”
雅儿羞怯地吟道,声音绵绵软软,让人心头一酥。
但是,莫忧听不懂,还又日月又青山的。其实人们爱平白无故地招惹无关的东西她管不着,偏偏南杏自己不去招惹,还总让她背那些酸句子!这样的修身养性,她还真承受不来。
秦公子拿着灯,温柔地只是笑。莫忧不是傻子,但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不会还灯了。
方才见雅儿的灯壁上绘着两只交颈鸳鸯时,莫忧就私下感慨了好几回,她实在是没看出来,这样羞羞怯怯的女子能这样大胆,敢选绘着如此露骨之画的鸳鸯灯。
但莫忧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埋怨南杏竟然和她选了一模一样的灯,都是淡紫色的绢纱上绘着和鸣鸾凤。
南杏望向浅波荡漾的锦河入了神,于公子幽幽然凝视着南杏的侧脸入了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又清了清嗓子,声音略高地自我安慰,还好,南杏在灯壁上没有题字,所以自己一会儿找有缘人时还是能分清,只要看到那灯壁上面有字的就一定是她的灯了。说完,斜目看向于公子,他还是没听见。不,是装没听见。偏偏南杏也根本不关心她有缘人在哪儿!
莫忧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缱绻相拥的璧人,到头来只想抚额仰天长叹,难道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有心的怎么连个苗头都见不到?!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几乎清一色成双成对,只有她们这边显得有些不合气氛的冷清,莫忧甚至都怀疑因为他们这边阴气太重,所以连路过的行人都绕开他们走。
南杏看着河面,不说话;于公子看着南杏,不说话;她看着他们两人,怄得说不出话。
视线忽地被挡住,莫忧觉得眼前一暗。那个她仍不知道姓甚名谁,还不苟言笑的玄衣男子站在她面前,面容依旧平淡,却没有先前看她时的不屑甚至厌恶,更少了些漠然地对她道:“看你费尽心思,不如我去寻来,也让你有些脸面。”
莫忧心头一暖,亏得他的打趣,气氛稍缓,之前的苦闷气郁也没那么恼人了。她转而看着他调笑着问:“你就这么看得起自己?”
玄衣男子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少了一份冷毅,多了一丝和煦。但也只是一会儿,莫忧还没收回自己痞坏的笑,他就已经换回原来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莫忧懒得管这个一会变一张脸的古怪男子,今天她就是管得太多才自找苦吃,于是她决定还是自己玩儿自己的,这样才最快活。她只觉好笑,这人明明就是开心的想笑,为何非要板着脸,唬人么?她莫忧可不怕。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别当真啊。”莫忧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嗤笑道。殊不知,锦河畔,华灯映衬下,她明媚娟秀的笑颜胜过潋滟碧波,比过肆意流光。
她面前的男子一愕,依旧不动声色。但莫忧至少知道自己的玩笑话并未招惹到他。
莫忧这样套近乎当然别有用意,她的用意就在于,他腰带上系着的宝贝。
其实她早就眼尖的看到他腰间佩戴的一颗珠子,那时就觉得自己手痒了,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
那是一颗幽蓝透亮的珠子,不知是何种材质,似玉非玉,拴在一条银绳上,下坠一缕银须,莫忧混迹在富贵人家的珍宝中这么几年,一看就知这是好东西啊好东西!
而莫忧一直相信,好东西只有在自己手上时才值钱。
只可惜,就在莫忧快得手时,偏偏被抓个正着。玄衣男子扼住她的手腕倒不怒,定定地看着她,四目相交之下,莫忧觉得自己三年来不曾被抓的好运气终于用光了,她终于又要见官了。
谁知他却笑了,不过在莫忧看来像是苦笑,“白日里见你时,我本以为你是要攀附权贵,不曾想,原来你喜欢自己动手。”
莫忧抽回手,不悦地活动几下被抓疼的手腕问道:“你可真奇怪,人家都带的是玉佩香囊,你怎么就只有一颗破珠子。”
“你若看得上,拿去便是。”他随意地将珠子取下,又随意地递予她,“看你今晚为着别人的事忙前忙后,我就替你省一事吧。”
莫忧毫不客气地接过珠子低头把玩着,还嗅到珠子散发的一股异香,顿时喜欢得不得了。身边人向她凑近,她头也没抬:“谢了。哇,好像挺贵重的样子。”
“你不是说是破珠子么?”
“现在它在我手里,就不是了啊。”
他们本就不熟,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于是不再说话静下来赏灯。玄衣男子不再理睬莫忧,仰头欣赏起满头华灯摇曳。莫忧虽然还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对此人忽冷忽热的待人之道已经见怪不怪,她秉着今晚真不该让别人扰了兴致的想法,打算干脆撇下他们所有人,独自去锦河西桥边,在那里能听船舫里的歌女唱曲,说不准比这里还有意思些。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莫忧刚踏出几步路,忽然察觉到背后似有一丝异样的眼神。她蓦然回头,秦公子在不远处轻轻牵着雅儿,雅儿四下又赏灯又偷看成对走过的侣人,很是欢喜。全然未察觉身边人虽执着自己的手,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另一人,紧锁的剑眉下透出森森冷意。
莫忧被看得忽然觉得天气都转凉了,只好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心中却暗暗咒道,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还不满意了!
她威胁似的狠瞪一眼回去,美人在怀,休想再惦记着南杏!
本来她也就是装作威胁,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假装威胁的人竟会朝她走来!
雅儿在千篇一律的卖灯摊子里发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正在摊主劝说下一个一个地试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全然没有留意身边发生的事。莫忧又看向南杏,南杏正和于公子还有那个玄衣男子伫立在锦河畔,虽一言不发,却都是背对着她,总之是没有一人在乎姓秦正向她走来。
她顿时有种无处逃遁的无助感。
秦公子走到她跟前,目光却停留在远处伫立锦河畔的背影上,神色复杂。
莫忧毫不惊讶,果然,他对南杏不一般。
“别看了,贪心人。”莫忧用手掌在他眼前乱晃,生怕他会坏了南杏的好事,“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秦公子收起如有所思的神情,面色温和地笑道:“贪心人?这话说你更合适吧。”
莫忧茫然,不知他什么意思。
“白日里想放风筝祈福,晚上又放灯求姻缘。还不是贪心?”
莫忧细想了下,觉得自己又想放风筝,又放了祈福灯,接着还放了鸳鸯灯,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不过她也感到有些冤枉,毕竟她想求的又不是自己的姻缘。
“你这么说未免太不公平了。越殷、羯岭两国都会在天嘉节这天放风筝,可偏偏只有芸姜放了风筝还不够,晚上还有灯会,说是给天帝庆生,实则又找了个机会向天帝祈愿。所以,贪心的可不止我一人。”
秦公子轻笑着摇头:“你不替自己辩解也就罢了,还要拉上芸姜所有人陪你。”
“好事我一人担,坏事嘛,当然要大家扛。”莫忧深深望着仍伫立在河畔的南杏,语气略带调笑地问他:“那你到底是贪心呢,还是……”
他顺着莫忧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她是指什么。
莫忧还未等到他的回答,南杏已经回转过身,见到她和秦公子站在一起,惊愕片刻,便又上前拉开她。
于公子面色阴沉地看着南杏略微激动的举措,而在面具摊子前,清丽出尘的女子缓缓摘下夜叉面具,剪水双瞳中弥漫着不解。
玄衣男子依旧面色冰冷如霜。
莫忧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呷呷嘴对南杏说:“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劣根性展现……
☆、8·身份
月满楼的生意依旧那么不咸不淡,虽说是不咸不淡,但因着往来都是上宾贵客,出手阔绰自不在话下,所以杜月麟一页页翻阅起账本来也满面喜色。
霖姐老远就瞧见了莫忧,刚招呼她坐下便开始埋怨她竟有一个月都没来了。莫忧随口应承着,然后拉着霖姐聊着聊那,免得她又苦着脸非要怨自己嫌弃楼里的吃食。
灯会那一晚没人再提起,莫忧不问不说,南杏不说不问。
终于,莫忧憋了整整一个月,还是憋不住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知道怎么回事,她只好亲自来一趟月满楼,兴许能碰上于公子,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满楼,麻烦都从这里来,这里简直就是万恶之源,但她可没那个胆在霖姐面前说出来。
玉珍静静地在台上有气无力地拨弄着琴弦,她心生疑惑,皇上不是已经病愈了吗,怎么还是在这期期艾艾的弹琴?
“善禾嫁人了,没人斗嘴,我看她好生寂寞。”听了霖姐的解释,莫忧点点头,原来如此。善禾和玉珍可谓是月满楼两大招牌,只不过二人在宾客面前都是暗自较劲,想不到如今走了一个,另一个还会寂寞。
她们二人聊着聊着霖姐忽然不说话了,莫忧纳闷地抬头,就看见秦公子正站在她们桌前。他看了霖姐一眼,霖姐起身谦恭地向他行了礼,静静地退下。
要是换了以往,她会咧着嘴说:“连霖姐都给你面子,行啊。”
不过这次不同,她只是低头喝茶不想搭理他。
见莫忧不理不睬,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看着她。直至她将茶饮尽,许久才开口:“我让人送去的东西,都还喜欢吗?”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莫忧记起天嘉节那晚,原本她都已经打算回客栈休息了,偏偏于公子非要送她和南杏。于是,于是她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替南杏答应了,事后还惹得南杏气郁好久,但毕竟没多大事,第二天就好了。可第二天一早,莫忧竟收到一首饰盒的琳琅珠翠,南杏当即就沉下脸来,不顾她可惜的神情将其统统仍出窗外,不知便宜了哪个过路客,然后一连几天都不理她。
南杏虽然脾性古怪,却很少生这么大的气,于是莫忧将所有一切都归罪于姓秦的送的首饰。
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过,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于是她坦荡荡地质问:“你是想挑拨我和南杏么?”
“挑拨?莫忧,你想太多了。”
“我这人就爱多想。”
“难道我不能因为想送而送吗?”
掩饰就够了,还非要把她也卷进来,莫忧心中不禁咒骂连天,在霖姐的地盘上也不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