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云一路上都是半醒半睡的,想睡觉,可是又觉得冷,睡不安稳。不久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在晃来晃去,像在风浪里颠簸似的,颠得她浑身的骨头都疼,疼得要散架了似的。后来终于不颠簸了,她以为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可是却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晓云,晓云,晓云……”
“妈,我好冷,我好累,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
嗯,终于安静了。
妈妈真好,还给我暖被窝,要是能再暖点儿就好了,她真的好冷啊……
三更已过,夜市上依旧热闹,那些人好想不肯错过这个特殊日子的每一分钟,夜深至此游兴不减,不肯离去。
人群之中,依然有开封府的差役穿插其中,不过,这会儿他们的任务不只是放宵小、捉盗贼,还要寻找一个人的下落,那就是小翠。
开封府衙官舍之内,某个房间,依然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公孙策一个人在房中坐着,屋内很安静,只有油灯偶尔发出的滋滋几声响。昏黄的灯光只照亮屋子的一角,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影子在灯光的摇曳下不断晃动着,但人却是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公孙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脸上平静地像睡着一般,可是心里却并不平静,许多事情像疑云一般盘绕心头。
他的女儿为何会在月前无故暴毙?为何隔了一日一夜后又奇迹般生还?他告诉小翠他们,小姐是因为气血不顺才会假死,但是他知道,她那时真的是死了。他在床前守了一夜,用银针一遍一遍试了无数次,针针扎得都是要穴,她都丝毫没有反应,她又怎会是假死?
那夜展昭失手将她打成重伤,原因在于看到已死之人突然动起来,还看似要对他人不利,这难免叫人心惊,一时失手也是在理。问题是,那夜她做了什么,以致展昭以为她要对小翠不利?她醒来之时,他曾问过她,可是她却说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今日她又遇到什么事情,小翠又是去了哪里?
一个个谜团,都围绕着她发生了,而他却毫无头绪。女儿死而复活,他自然是惊喜的,可是,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安和疑惑。
他深深记得那夜她醒来时看他的眼神,陌生、不安、惶恐,还有逃避。她不敢直视他。而这一月以来,他们父女甚少交谈。每每前去探望,她总是在睡梦之中,偶尔乘小翠给她送药之时前去,她也极少开口说话,只是虚应几句便又借口睡去。他明显感觉到她对他的生疏和回避,生疏的好像他们不是父女,而只是大夫和病患一般。她的刻意回避,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地拉开一道鸿沟,叫他心酸无奈。她的女儿,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他也曾私底下找过小翠,叫她多留意小姐多生活细节,是否有异常之处,几日后,小翠的回答是:小姐最近就是睡得很多,也不爱看书,时常坐着发呆。偶尔会同她说说话,比以前更安静了。
他也曾怀疑过,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晓云,故而叫小翠去查看她肚子上是否有一条长长的疤,那是她出生时稳婆在剪脐带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打小就留了疤,一道白白地细长的疤痕,是晓云特有的,除了他和那个稳婆之外,无人知晓。而结果是:有。
这人是真的,那,他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公孙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伸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起身出了房门。屋外月光皎洁,照得院子里分外明亮,凉风一吹,他才觉得稍微舒服一些。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晓云的房间。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吧。
晓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渐渐醒来,睁开眼睛时,屋里已经点上了灯,公孙策坐在一旁看着她。
“醒了。”
晓云点点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火烧一样,又干又痛,再加上全身乏力,四肢关节隐隐作痛,她知道她果然还是冻得感冒了。
“爹……”说出来的话,像公鸭嗓子。
公孙策端了温水过来,晓云起身喝了几口,才觉好些。
“爹,翠儿回来了吗?”先前在夜市里一直没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回来了。
公孙策摇摇头,“为父正要问你呢,一个落水,一个失踪,你们究竟遇到何事。”
“翠儿没有回来?”晓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至今未归,下落不明,别不是也被那些人给拐走了吧!
“这下糟了!”
公孙策见她紧蹙眉头,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也急了。“何事糟了!”
于是,晓云便把今夜自己所见之事,以及如何落水的经过说了一通。公孙策听后,神色一黯。
“这下怎么办,小翠她……!”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被□、被买去青楼、被送给变态老头当小妾、被……此刻她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场景,每一幕都叫她心痛至极。
“爹……”晓云没有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自然而然地叫他爹。
公孙策看着她的眼睛,她并没有回避,只是焦急而无助地看着他。
“爹这就安排人去查,你先好生歇着。”说着,公孙策一刻都不敢耽搁,急急叫人前去金水河畔寻人去了。
波澜暗涌
时近清晨,天已微亮,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一片片红光,将大片大片地云朵染成绚烂地金红色,日出近了。
经过一夜的狂欢,此时的汴梁城,很安静,安静地仿佛方才入睡一般。
开封府衙的差役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眼圈青黑,满面倦容。一夜巡查,却毫无结果,他们失望而疲惫。展昭见着他们个个哈欠连连、精神不振,心想他们从昨日一早开始一直忙到今日,铁打得身子也经不住如此折腾,便只留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下来当班,其余的,都遣了回去休息。
“先去灶房吃些东西吧,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展昭一声令下,留下来的十来个人便纷纷往后院走去。唯独一人,一声不吭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朝!”展昭一声喊,将他唤住:“你去哪里!”
王朝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再去找找。”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展昭拦下。
王朝抬起头,充血的眼睛瞪着展昭:“展大人,让我去。”
展昭叹口气,他担心小翠,他知道,他又何尝不担心呢,可是……
“先吃些东西再去吧,若是不吃东西,你如何有力气找人,小翠若是有危险,你如何有力气救人?”
王朝看着展昭,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后远走,马汉等人紧随其后。
展昭匆匆吃了些东西,回屋稍微洗漱一番,换了官服,这便护送包大人上朝去了。平日里都是王马张赵陪同大人前去的,只是他们四人昨夜都彻夜在外寻人,于是展昭便替了他们。
当今皇帝赵祯,后世人称宋仁宗,在史上以仁孝著称,因而得“仁宗”之名。赵祯不仅施仁政,且勤国事,从不怠朝,即使是前夜因中秋家宴深夜方寝,次日也只是将早朝延后一个时辰而已。
包大人等上朝回来之后,便召集了公孙策等人进了书房。
晓云的感冒来势汹汹,上次因为受伤喝药才停了几天,又开始喝药,只是上回的是伤药,而这回的是治风寒的药,上回给她送药的是小翠,而这回给她送药的是李大娘。这会儿离西药在中国出现还有六百多年,更没有抗生素和青霉素点滴可以打,感冒的过程异常的漫长,加之她原本受伤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更是雪上加霜,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而这三天里基本上是没日没夜地睡,睡得昏天暗地的。可能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治感冒的药总是会导致人嗜睡吧。
这三天,她虽是挂心小翠,想要帮忙找人,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又能帮得上什么呢?只是每每看见李大娘来送药,想起前阵子小翠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就自责不已,后悔那天干嘛拉着小翠上街去,如果不是这样,小翠也不会遭遇不测!如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在这里躺着让人伺候,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这三日来,公孙策每日都来看她一次,顺便告诉他事情进展得如何。开封府有数户人家来报案,说家里丢了闺女,那些女子的年纪,从十三岁到十九岁不等,且都未嫁。而这些少女,都是在中秋那夜开始便未归。三日来,报案的人数逐渐在增加,到今日竟已有十三起之多,加上小翠,便是有十四个少女失踪,不知去向,而小翠依旧毫无音讯。
第四天,晓云终于坐不住了,一早便起来梳洗收拾妥当在房里等着。她已经打听好了,包大人下朝之后,一般都会在衙门书房办事。一听说包大人早朝回来了,她就直往衙门里去。
凭着公孙晓云的记忆,她很顺利得找到了衙门的书房。还未走进,便看见张龙赵虎站在门口。二人见着晓云过来,皆是一惊。
“晓云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二位大人,我来找包大人。”因为感冒,晓云说话的时候很吃力,声音也很难听。
“这……”张龙赵虎对视一眼,“我去通报一声,请姑娘稍候。”
“劳烦二位大人了。”晓云谢过,便在外头等着。张龙推了门进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大人请姑娘进去。”
晓云点点头,又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这才踏进房门。
晓云心里有些紧张,她至今没有见过包大人,传说中的包大人铁面无私,为人严谨,一丝不苟地,说实在,她有点点害怕。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快地踏进房门,走到书房中间。
书房分内外两间,外侧像是会客室,放着三组楠木的椅子和茶几,内侧只有一张书案和两架放置问侧的柜子。此时,展昭和公孙策分别站在书案两侧,而书案后端坐一人,一身青色黑边宽袖长衫,外罩黑色镶边褙子,头戴黑色方帽,宽额方脸,双眉斜飞,直入双鬓,双目圆睁,迥然有神,眉间一抹月白,正如一弯新月,双唇阔而方正,一张黑脸正气凌然,眸光犀利,仿佛能看透事件不正之事。
晓云看着,险些忘了礼数,愣了一愣,才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子,哑着嗓子道:“晓云见过包大人。”
包大人看了看晓云,这才说话:“晓云为何不在房中歇息,到衙门书房来作甚?”包大人的声音像钟声一般洪亮而沉稳。
晓云半垂着头,她可以感觉到此刻包大人还有展昭和公孙策都看着她。
“大人,晓云很担心小翠,晓云想知道案子进展得如何了,晓云还想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请大人尽管吩咐。虽然晓云知道这样贸然到大人书房来很是失礼,可是,小翠是因为晓云才会遭此横祸,晓云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理。更何况那日晓云也目睹歹人将一名女子带走,晓云有责任帮助大人找出那个人来。”
晓云地声音沙哑而低沉,一字一句却都让大家听得分明。说完之后,晓云抬起头来,看着包大人。
包大人也看着晓云,定定地。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好,既然如此,公孙先生,你且说与她听。”
公孙策应了声是,便开始缓缓道来:
“截止今日为止,上报的失踪少女总共一十四名。今日在朝廷之上,庞太师在圣上面前参了大人一本,说大人掌管京畿重地,却无力保京中百姓安全,发生如此大案,却至今没有进展,实属无能。圣上无奈,限大人三日之内破案,如若不然,则要将大人削官降级。”
晓云听后,不由地暗暗咬牙,在心里咒骂那只臭螃蟹。三天,才三天!听人家说案子至今没有进展,那老匹夫就要落井下石,要求包大人三天之内破案,这根本就是是强人所难,简直是欺人太甚!死螃蟹,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你等着瞧好了。
不过,这案子,总不会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毫无进展吧。堂堂开封府衙,若是真的如此,又怎能担任京畿安危之要职呢。晓云抬头,看着包大人,她发现包大人虽然看着严肃,但是,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大人,恕晓云斗胆,这几日来,案情真的是毫无进展吗?”
包大人与公孙策对视一眼,随后看着晓云,居然笑了。原本想说与她听,教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非但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反而还看出他们刻意隐瞒的部分。这小妮子,实在聪明。
包大人朝公孙策点点头,公孙策这才又开口说话:
“通过几日来的明察暗访,我们已经锁定几个可疑目标,可能是参与当夜拐骗少女的人。但是,如此计划周密的行动,必然不只那几个人,肯定还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否则,不可能在一夜之家,拐走一十四名少女。而且,必定有一个人,是策划此次案件的黑手。所以,未免打草惊蛇,开封府对外皆宣称,案情毫无进展。”
晓云听后,沉思片刻,又问道:“那……那些被拐走的少女,是否已经出城?”
“没有。”展昭答道:“案发之时,城门依然关闭,而次日,开封城四处城门便开始对过往行人进行盘查,他们不可能将那么多人转运出城。”
既然她们没有办法出城,那就好办多了,能藏匿那么多人不被发现的,在开封城里,应该不是特别多才是。“那……大人肯定也掌握了可能藏匿那些人的地点。”
包大人看着她,点点头。
既然已经掌握了那么多线索,那破案是指日可待的,只是,他们得抓紧时间,不止因为皇帝的限期,更因为那些被拐的少女,她不知道小翠会遭遇到什么,晚一天救出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大人,晓云有一计,不知能否助大人早日破案。”
山雨欲来
因为晓云当夜曾目睹一个男子拐走一名少女,而且见过那个人的样子,于是包大人便安排她暗中前去确认,目前他们已经监视起来的那几人当中,是否有当日她所见之人。
为了避免让凶险看见晓云认出她来,晓云乔装成小厮的样子,跟在展昭身边偷偷地去认人。只是,遗憾的是,那三人均不是。失望之际,正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