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挑眉,嗔道:“就你这张嘴,偏是不饶人。”她瞅了瞅四周,轻声问道,“刚才兆佳妹妹找你没有为难你吧?我可是急急的告诉了老十三,让他过去看你。”
我心里咯噔了下,难怪他们来的如此的及时。我勉强的挤出笑容,说道:“原来是你。十三福晋不过是陪同着四福晋,怎会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她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斜睨着我,问道:“真的没事?”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惟恐天下不乱?”
她朗朗一笑,晶亮的眸子里有着算计的笑意。她挽过我的手,带着我向前走。“盈雷,你心里是否真的很中意老十三?你若中意,我还是可以尽我的力成全你。”
我淡淡一笑,回道:“八阿哥果真什么都不瞒你,不过,盈雷谢八福晋,不必了。”
她讶然问道:“为什么?你不想和十三在一起?”
我目光放到前方的亭子上,仿佛回到了紫禁城,千秋亭,他那懒散而明亮的笑容。一抹微笑不自觉的涌上嘴角。“现在的他不快乐,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他能不能快乐的生活下去。”如果爱他能让他快乐,我会不顾一切的去爱;如果爱他却只能是他的负担,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而不需要让他知道。
八福晋沉默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道:“你和我不同。我要的便一定要,不会自己放弃也不会让别人跟我争。”
我有些羡慕这个活的率性的女子,她所拥有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敢想也不敢要的奢望,她却懂得守护。
“你知道吗?”我停下脚步,浅笑道,“你让很多人羡慕。”
她双目一转,笑回道:“我知道,因为她们不敢想的我敢。”
我忍俊不禁,如此自信却又不让人厌恶的女子的确是难能可贵。
走到后面的庭院,八福晋神秘的一笑,把我往前面一推。我不解的回头看她,她指了指前面的屋子,抿嘴笑道:“进去吧。”
我推开门,见到吟秋微笑的面孔。自从为九阿哥生下一个女儿,我已经有一年多未曾见过她了。心里那些积郁的不开心仿佛有了可以依靠的力量,我一下抱住她,眼里已有泪水涌出。
她轻轻拍着我。“这次换我给你惊喜了,似乎这几年见你你都是大病一场过后。”
我小心拭去眼角的泪,清清嗓子后,勉力笑道:“如果病一场能见你一次,那我倒情愿多病几场。”
她扑哧笑道:“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也没全改了你的捉狭性子。”
我笑笑,没有接她的话。变了很多,只是所有的改变只能放在心里,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细细的打量我,叹道:“脸尖了不少,还这么苍白。究竟发生什么事?”
看来九阿哥并没有把我的事情合盘对姐姐说,我倒是对他更添了份好感。“没有,就是前不久受了点暑气,所以病了。现在慢慢调理自然会好起来,良主子又是懂得体恤我们的人,你还是多关心小宝宝和九阿哥的好。”
她脸一红,拍了下我的手,转而一凛,问道:“盈雷,你可开心?”
我小心掩去嘴角的些许苦涩,回道:“自然开心了,又胡思乱想。”说着挽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今天难得见面,不许跟我提不开心的事。”
“好。”她笑颜如花,随我慢慢向花园走去。走到人工湖边,拉着她坐在湖边的几块石头上。
“小心。”她嘱咐着,满脸的又好气又无奈的神情。
我微笑,这做了母亲的女子就是不同,看谁都当是自己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坐在湖边,和自己的亲人一起说着最家常的话便好象是莫大的幸福。”
姐姐伸过手,轻轻帮我抚弄发丝,带一丝宠溺味道的说:“曾经见过你一个人在家中的湖边怔怔的发呆。如果原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的。”我向她靠了靠,说道,“不过我不后悔发生的很多事情,至少,我们姐妹现在很好,我很知足。”
她有些迟疑,眼神闪烁。我看了看她,却不忍心问她究竟想说什么。心里某些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这般无缘无故的示好,不是一次两次,倘若没有半分回报的话,怕不是八阿哥的行事作风。
我只希望不要把无辜的姐姐牵扯进去。
如果是因为我和十三之间的纠缠给了他们某种暗示,那我宁愿割断这份纠缠,只要十三不会因此而被牵扯入内。
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
峥嵘
在屋里把方子写好后,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搁下笔,往外走去。知道今天八阿哥过来给良妃请安,心里仍是搁着些话想试探,却又明白,他不会对我泄露太多。
坐在石桌前,拿过一盘棋,按良妃前些日子所教的布局摆棋。只是下了几子,便听到一声嗤笑。“没想到,你下棋的水准竟这么差。”
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却没有看他,仍是专心的盯着棋盘。“我不会下棋,倒是会看棋。”
“这是何理?”他轻笑,不以为然。
“正如有些人会品菜却未必会烹饪一样,各司其职而已。”我抬起头,对着他微笑,“素闻八阿哥的棋力是众位阿哥中拔尖的,可否愿意为盈雷摆的棋作个评断?”
他眸中精光闪烁,却微笑道:“好。”
我依着记忆将前日里从良妃那死记的对局按步骤一一摆下,偶尔下到错漏处,抬头看他,他时而深思、时而微笑。
我一子一子慢慢的放,大概摆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听说这棋是当年曹熏铉和李昌镐的对弈,最终的胜利者是李昌镐这位徒弟。
“八阿哥可看懂了这局棋?”我放下了最后一子,收官时白子已基本占据优势。
“黑子开局华丽,进入中盘后,下的过了些,反倒给了白子机会。”他若有所思的道,“白子中后盘的实力强大,尤其官子阶段,点算能力超出了国手的水准。你这盘棋必然是从额娘那里寻来的。”
“的确如此,只是这局棋给我的启发很多,便抵死记住了它。”我微微一笑,问道,“倘若这黑子由八阿哥下,八阿哥会怎样?”
他思索了会,答道:“序盘中盘之初便要占据要津,即便白子中后盘实力再强也是于事无补。不过,这对黑子要求很高,需要有很强的大局观,稍一差错,仍然万劫不复。”
我心中叹口气,他的确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能看到白子的优点和弱点,也知道如何对付白子,但在实际中,怕仍然会因为骄傲而宁愿与对方在官子中拼杀。
但,这何尝不是他身上最闪光的地方?
“‘棋局如人生,下棋时,布局越华丽,就越容易遭到对手的攻击,生活中,少犯错误的人,要比华而不实的人更容易成功。’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曾经说过的话。”石佛李昌镐最终能够超越他的师傅与他的性格和棋盘的修为能力分不开。
他浮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今天你告诉我这些,为了什么?”
我轻笑一声,把棋盘收起来,跟聪明人谈话便是这个好处,不需要说透他便能问出你需要他问的话。“我和十三的事请你不要插手。”
八福晋昨日的话给了我提醒,姐姐的出现更是让某些不明朗的东西呼之欲出。倘若我和十三真的由八福晋来成全,那后面怕是再也无法平静的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会连累姐姐,也会连累十三。
他微眯了下眼睛,淡淡的笑意却是让人不自觉的警醒。“你的示好便是为了这个理由?”
我平静的看着他,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和你不同,我只想换得一些人的平安。”一些我在乎的人的平安。
他慢慢的摇头。“我从不许诺没把握的事。”
心一紧,我耸然起身。“八阿哥。”
他笑的云淡风轻。“盈雷,也许有一天,你会恨我,但是很多事情,我必须要做。”
我不由的冷颤,忽然间明白了某些一直没有去想的东西。
回到宫里,竟看到良妃也在摆棋。我好笑的摇头,坐在了她对面。“犯了棋瘾?”
她抬了抬头,微微一笑道:“的确犯了棋瘾。你呢?跟禩儿谈话了?”
我做了个上帝保佑的姿势,反问道:“有没有考虑不做娘娘改算命去?”竟连这么一些事情她都能预料的清楚,我只能仰天长叹了。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眼里有一抹怜惜。“我见你从禩儿府里回来后一直若有所思,便猜得你应该知道或是猜到了什么。偏偏你又是个沉不住的人,一定会逮着机会问个究竟。”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认为女人太聪明是件可怕的事情,身为女人,我都深有感触。”我连连叹息。
她拾起一枚棋子向我掷来,我眼疾手快的接住,冲她摇头晃脑的笑着。她无奈的笑笑。“好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我脸一紧,随即淡笑道:“真没你这样的主子,我好好的过日子,你非得揭我的疮疤。”
她注视着我脸上的淡笑,沉默了许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问道:“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有些担心你会恨我。”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然后安抚的冲她一笑。“我的为人你该了解,不是那种不能讲道理的人,何况是对你。”
“我想,困扰十三的原因,恐怕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那便是,我曾经告诉过他,明年是他的劫。胤祥一直都是一个肯承担的男子,但是……”
“但是,他又是一个隐忍的男子,有什么事他会自己一并承担却不肯说。”我轻声打断她的话,接道。
她流露着诧异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很奇怪一点,既然康熙如此宠爱他,为什么我所知道的那一点关于晚年夺储的人里面却没有他,想必是触犯了什么,加上八阿哥这些日子的动作大了些,让我不得不警觉。”我没有看她,却盯凝着那棋盘,仿佛那里能看到将来的走势。
她幽幽的叹息。“你果然是胤祥的知己,他虽不言不语,你却没有半点怨他之心。”
“我怨,我当然怨。”不自觉的凝起一丝苦笑,“我怨他不肯让我和他一起承担那所谓的劫,但是我又不怨他,一个人把我的安危放在了他自己的前面,我还有什么好怨的?”
“十三有你,是他的幸。”
“不,应该说,我和他何其有幸,能遇到彼此。”我脑海中浮现他懒散的笑,那未可或忘的明朗,总能把我心底那丝阴霾散去,“本想问你,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现在看来,问与不问,结果都不重要了。”
“你会怎么做?”她问的很轻很轻,声音飘在空中,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荡。
“偏是这凉风习习的日子你才来看我。”对面的绮萱身着她最爱的浅绿,柔和的笑着,让人有季节错位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明媚的春天。
我托着腮,打量着她明艳的笑容,惊讶的发现,她是越发的美丽。“我是越发的怕见你。”
她一愣,问道:“为什么?”
“自惭形秽的紧。”我长长的叹口气。
她妙目流转,巧笑嫣然。“盈雷,你便是夸人,也让人听的舒服。”她微笑着喝了口茶,不经意的问道,“这些日子你似乎下了某些决心?”
我和她的目光对接,那一瞬间双方了然于心。心里明白,她是真正的长大了,她已经可以在这深宫安然无恙的生活。
“这些日子,你却是越来越聪明。”
“皇上要操的心太多,我若还不学乖,他岂非多一件要操心的事情?”她轻轻一笑,眼睛里却不再是昔日的娇纵,而是对自己对康熙的了然。
我微笑着点头,问道:“可妍在你这可好?”
“心思缜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是个很贴心的人。”她对着身边的采菱吩咐道,“去把可妍唤来,对她说,盈雷姑娘在这。”
“我知道她好就开心了。”有时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种缘分,说不清、道不明。
绮萱理了理衣裳,笑说道:“能投你的缘也不简单,我知道,你虽然和谁都相处的很好,不过,不是谁都能让你关心的。”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回道:“放心,你定是我在宫里屈指可数的要关心的人。”
她偏头笑问:“能列入三甲?”
“绝对。”给了她确定的答案,而可妍也已姗姗而来。
许久不见,那神情明亮了许多,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与隐秘的快乐,我渐渐找不到第一次见她时的那般倔强又清冷的神情。
此刻的她,过的很好。
“姐姐,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下可好了?”她将我细细的打量,像是要看我有何变化似的,“可妍有些担心姐姐,幸好,姐姐只是清瘦了些,精神却还可以。”
我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清瘦些也好,我也怕丰腴呀。”
绮萱扑哧笑道:“通共就这几两肉,风吹就倒的样子还怕丰腴。可妍,赶明儿起,我们每日一餐便够了,不然以后都不敢站盈雷边上了。”
三个人俱是一通大笑,心里长时间的疲倦一扫而空。也许,我应该多出来走动,也许外面的天空会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况我心里已经下了决心呢。
踏出延禧宫,正准备在园内好生闲逛。虽已入秋,可阳光却仍有些炽热,每每被阳光照射,那张肆无忌惮的明朗面孔便会不期然的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他是我生命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束阳光。
即使多年以后,阳光散去,我依然不会忘却那份温暖。
“盈雷姑娘好兴致。”一个温润有礼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倦怠的笑意。我愕然的张望,望进了一双温淡的眸子里。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我福下身子,按压心里仍然会冒出的颤抖,让自己维持那一点镇定。
他微笑着,仿如春水一般,他长的并不像康熙,如果褪去那晚的阴鸷和十三生日那天的紧张,他的温润并不亚于八阿哥,反倒比八阿哥更多一分压抑了的悒色。
“盈雷姑娘客气了,姑娘能与我那几位皇弟谈笑风生,自然不是常人。”他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我心头一紧。
“太子过誉了。奴婢在这宫里只求安稳至出宫那天,一如——所有的姐妹。”我随着他往前走,现在想来可笑,太子或是那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想过要我命的人,我却可以安然的和他们一起走路谈话。
原来,有些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姑娘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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