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翳努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那动静声到底是惊动了一直俯靠在床沿上休憩的苏无景。
“哥,你醒了?”
“你醒了?”
傅轻瞳吃力地睁开眼。全然陌生的地方。木桌木椅,简陋至极,却干净朴素。心下有十分的茫然。
只见眼前的男子拢着手,长身玉立,罩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素布长衫。只是,与那出众的身形极不相称的是,他拥有一张眉目极为平淡的面容。不丑,却让人过目即忘。
那男子淡淡地立在那儿看着她,眼中平静无波。见她只盯着自己不曾回答,又带着一丝不耐烦地口吻道:“若是醒了,就把桌上的粥喝完,再出来找我。”
说罢,转身出了门。不拖泥带水的利落。
傅轻瞳掀开薄被,捂着感到肿胀的脑袋坐起身来。脑中似乎有些挥之不去的片段,如闪电般一掠而过。却模模糊糊,着实难受。
她定了定神,只见那木桌上果真摆了一副青竹匙与一只老旧的青瓷碗。
她带着些踉跄地走近,只见碗中盛满了撒了荷花末的清粥。其中佐了新鲜的枇杷叶,淡红带绿,散出丝丝的清香。
应是有些时日未曾有食物入腹,此时的她竟感到十分的饥饿。立刻抓起青竹匙便舀起荷花粥大口吞咽起来。清粥熬得十分绵烂,荷花与枇杷叶亦是清甜可口。不过多久,傅轻瞳就将那青瓷碗中的所剩都舔了干净。
仿佛重生的愉悦,一身轻盈。
她倒有些随遇而安。吃罢,抹了抹嘴,施施然地走出门去。
屋外种着一片茂密的青竹林,一条细碎的石子路从门口铺落而出,似是引着她向前走去。穿过那片竹林,只见之前的那个男子正背对着她,立在一片草药园中。拿着药锄,俯下身细细地翻土。
阳光正媚,风光似柔。
和煦的阳光落在那男子清瘦的脊背上,投下颀长而完满的影子。
“那个……恩公。”傅轻瞳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称呼,“这是哪里?”
男子转过身来,立于满目的阳光之下,只那张容色平淡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四宜亭。”
四宜亭?
这人倒古怪,竟拿“亭”来形容自己居住的地方。虽说这院落不甚空阔,却也占地不小。
傅轻瞳忽记起傅轻尘曾对她说过的话:“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此为四宜,居处之适也。冬有突厦,夏室凉些,骚人所艳,允矣兹室,君子攸宁。”
寻四宜之所而居,一直以来便是傅轻尘的念想。
她似是想起了一事,忙拊掌大呼:“还有三日就是四月十三,我得赶紧回丰息去陪我爹爹过生日!”
男子愣了一愣,看着她道:“如今已是九月初。”
“胡说!我明明记得……”傅轻瞳越说越发犹疑起来,“我从马背上摔下来,难道就睡了那么多日么?还有,还有我哥人呢?……”
“第一,如今确是九月。第二,我是从水中将你救起。第三,我未曾见到你的兄长。第四,我不知何处是为丰息。”那男子放下药锄,拢了手站起身来,淡漠地说道,“不过你若是想要离开,就请自便。此次算是做善事,我不收你药费便是。”
傅轻瞳踉了一跄。瞪着那男子瞧了半日,有些生气道:“什么做善事?你救了我,该给的诊金我一文都不短了你。”
男子扬眉,向她摊了手:“那拿来罢。”
“我回了家便立刻派人给你送来!”傅轻瞳直起脖子道,“对了,我首先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重言。”
那男子复又转身,细细地翻起土来,不咸不淡地将自己的名字告与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小言;看好你哟~
瞳儿部分失忆。不算雷吧?哈哈。。.
第二十二弹 误入山遇险
“那……后会有期。”
“不送,记得许我的诊金。”
傅轻瞳朝柳重言翻了个白眼,几乎是夺门而出。一出那四宜亭她却傻了眼,满眼的绿水青山,路途渺渺。
她一梗脖子,硬着头皮沿着黄泥小路,向山中走了过去。
柳重言望着她拍门而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俯下身伺弄各色娇嫩的草药。
不过多时,竹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他正想嘲弄几句,却不想门后冒出个扎了两团小圆髻的头来,来者眨巴了一双水灵灵的圆眼睛,笑得分外甜美:“柳五哥!”
柳重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凤九。”
那个名叫凤九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的翠色短衫,一手挎了一只沉甸甸的大竹篮子,一手熟门熟路地将竹门带上,蹦跳着来到他的面前:“阿娘让我带好吃的来了。”
“其实不必麻烦每日都送来。”
“阿娘说,那个姑娘醒了会饿,多预备着点总没错。”
“她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凤九那圆脸上不禁的喜气掩了讶异,一双圆眼晶亮晶亮,“那倒也是,一个姑娘家总是住在你这也不好。她是回去了么?”
“不知道。”柳重言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凤九忙拉了拉大竹篮子,紧紧地跟了过去。来到屋中,她先将桌上的那个老旧的青瓷碗撇了开去,喜滋滋地将篮子中的各种菜肴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那盘子上沾了些油的底还用随身携的一块新的白巾子擦得干干净净。
“柳五哥,吃晚饭。”凤九最后从篮子中拿出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搁在桌上。
“其实我已做了晚饭。”柳重言颇有些无奈地指了指灶台上正冒着温气的红泥小炖锅。里面盛着的便是傅轻瞳吃过的的荷花粥。
凤九的眼神黯了半分,马上又笑了起来:“我正好近日有些闹肚子,需要吃些清淡的东西呢。不知道这次柳五哥又煮了些什么?”边说边走到灶台边,揭了那小锅的盖子。
一阵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清甜的荷花香!”凤晚转头,喜道,“柳五哥,这初秋的天气,你哪里采得的荷花?”
“是夏日里采来晒干碾成末的。”柳重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几样野蔬十分新鲜嫩爽,外加一尾清蒸的银雪鱼,葱蒜几棵,又放了些许的老姜去了腥味。
可见做菜之人花了许多的心思。凤九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些菜是她阿娘做的,但她的那点小心思到底是瞒不过柳重言的眼睛。
“这银雪鱼……是哪里来的?”柳重言之前虽在医书中见过银雪鱼的模样,知它的鱼骨能入药来强身健体,但却从未尝过滋味,亦从未听说过附近的溪流中有银雪鱼出没。
凤九忙不迭扒拉了几口荷花粥,口中模模糊糊道:“就在上次救起那个姑娘的那条溪!说来也怪,自从那姑娘漂来了之后,这种鱼一下子多了起来。我偷偷尝过啦,滋味实在是美得紧!”说完,还有所回味地舔了舔嘴唇。
柳重言不语。
“其实回想起来,那个着紫衫的姑娘来得确实有些古怪,那衣裳的料子虽然被水浸透了,可还是能看得出又薄又轻软,就算是我们村最巧手的织娘也纺不出来……还有那衣裳上的绣花,实在是精巧!哎,我们这种与外界一点都不相的地方,怎么就被她漂了进来……”
凤九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落日如虹,沉沉的血色覆在柳重言的面上,竟为他那张平淡的面孔增色了几分。只见他立在门口,遥遥地望着连绵的山峦,忽然拧了一双眉,问道:“秋季封山开始了没有?”
凤九抬起头想了一想,道:“前天……阿哥好象就嚷嚷着要封山捕猎那头最烈的野猪了,该开始了吧。”
“野猪还未被捕到?”柳重言的眉头拧得更紧。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山里放了不少的野猪夹子,过几日……哎?柳五哥?……”凤九瞪大了眼大叫起来,“柳五哥——!”
只见柳重言随手披了一件朴素的厚棉袄子,匆匆地夺门而出。
山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黑色的乌鸦在林间粗嘎地叫嚷着。
“该死的柳重言,也不给我指条明路,害得我在这里瞎转悠。”傅轻瞳把嘴里衔的一根草茎吐了出来,手中新折的树枝忿忿地抽打着茂密的矮草,“若是回去找到我哥,哼哼,马上派支军队来踏平了你的小亭子!四宜四宜,死宜好了!”
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却听得前边“喀嚓”一声锐响。
她马上警觉起来,猫着腰,一点一点拿脚尖靠近目标。仅仅凭着微弱的光,只见眼前合着一个粗铁制的捕兽夹。尖利的铁齿紧密地合着,散着幽幽的寒光。
傅轻瞳立马觉得毛骨悚然起来。虽然她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受过严酷的训练,在逆境中身存的本能亦在,但此刻在这陌生的茂林中,孤身一人,却没由来得觉得有些害怕。
风声鹤唳,远远地仿佛能听到狼的嚎叫声。似乎,还伴着些零落的马蹄声。
此时,在这山中的并不仅仅是傅轻瞳一人。
苏无翳带了一些人马,亦在附近搜寻。
原来柳重言与凤九所住的这个村子饮用的水源,正是来自位于霰雪森林的冰崖下方的冰河。而昏迷的傅轻瞳正是顺着河流而下,来到了这个村子。
然而,因这村子被群山环抱,与世隔绝,路途缭绕,极易迷路。所以苏无翳一直未曾找来。今日,他终于换了策略,试着向陌生的山中搜寻。
谁会想到此时,他们竟已如此之近,甚至共处在同一座山头!
“王,我看天色不早了。山上又有这些捕兽器,看来是有野兽出没。恐怕……”姬流觞勒了马,提起气建议道。
苏无翳一脸坚定地策马向前,却仍是不肯放弃:“我能感觉得到,好象距离瞳儿已经很近了。”
在场的侍卫暗暗地摇头,却又同时静默无声。
这句话,他们听着他们的王重复了几千几万次。是的,每次都是希望满满地去寻找,而最后,都黯然神伤而归。
王仿佛总是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寻找着一个叫瞳儿的女子。就算是从前征战燕侗,他亦没有踏过如此多的路途,付出过如此多的心力。
正当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时,只听得一声惨叫从山那边传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待傅轻瞳顺着那声惨叫摸索过去时,只听得隐约有凌乱的马蹄声就在附近。她敏感地辨别出空气中正弥漫着淡淡的马汗味,还有不下十名的陌生的男子气息。
巨大的捕兽夹,马匹,人。
她未经过多思考,本能地就得出了危险的讯息。
但那惨叫声却有些耳熟。
傅轻瞳一边投石探路,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事发地点靠近。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如此矫健的身手与冷静的应变能力,似乎曾是受过了极其严苛的训练。但在她的记忆中,对此却是一片空白。
终于发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蜷在地上,微微有些颤动。傅轻瞳谨慎地向那东西丢了块碎石,不轻不重。却惹起了那东西的一声低喝:“谁?!”
一双星亮的眸子向她扫来。
“你是谁?”傅轻瞳听得是人非鬼,上前一步,挺起胸反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十足的气势便是首先拿了主动。
“……”那人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来找人。”
傅轻瞳突然觉得那声音着实有些熟悉,像极了某个曾向她伸手要诊金的可恶的家伙。于是在仔细打量了片刻后,犹疑地问道:“柳……恩公?”
只是最后那“恩公”二字,说得颇有些古怪油滑的腔调。
“……”那人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看来,必是他无疑。
傅轻瞳突然笑了起来,两枚酒窝深深:“哎,恩公。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随意地踢了他一脚,“快起来,别躺在那装娇嫩。”
这一踢仿佛触动了柳重言的痛处,只听得他苦楚地闷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受伤了。”
傅轻瞳这才敛起笑意,认认真真地蹲下身来,摸黑往他身上招呼,边摸边显出些关切,问道:“哪里哪里?”
若是在白天,她便会清清楚楚地看到柳重言裹在一件袄子里躺在地上,涨红了一张面皮牢牢地瞪着她,却又有苦难言。
终于,他有些受不住,蹙眉道:“你摸我的……臀部……做什么……是我的胫骨被捕兽器夹到了……”
“不好意思,天太黑,摸错了地方。”傅轻瞳吐了吐舌头,“你自己还能走么?”
“走不了。”柳重言于黑暗中摇摇头,强忍了痛楚,硬是冷冷静静地低声道,“这山中有野猪不太安全,你先找个山洞将我拖进去,再去找根粗壮些的木棍来。”
“我怎么找得到什么山洞……这里,你该熟些吧?”
“……你往东面走上小半里路,应该会看到一个。以前我来这山中采药草的时候,经常把暂时用不上的拿去那贮藏。”
待傅轻瞳依言而去,柳重言躺在矮草中,额上斗大的汗珠因那疼痛而止不住地掉落下来。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揪起身边的一蓬草,凑近到鼻尖一嗅,皱眉扔了开去(奇*书*网。整*理*提*供)。又摸到另几株,照着刚才的方法试探了一番,就将那几株草揉得稀烂,先敷在被捕兽器夹住的地方。稍稍缓了些疼痛,止了些血。
幸好这个捕兽器因年代有些久远而齿牙间锈得厉害,虽然夹得出血不止却不曾伤及筋骨。但照着他的气力,却仍是打不开。
有许多的马蹄声临近,柳重言心下一凛。
原来,他所居住的小村子内仅有一对老马而已,断不该出现如此多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似正是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柳重言左右顾了顾,向身侧茂密的树丛中轻轻滚了过去,牵扯了伤口却努力屏住了呼吸。
一匹高大的骏马踏过他身侧的草丛。
迎着微弱的月光,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马背上坐着一个穿黑袍的男子。仿佛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尊贵。只见那男子虽容颜绝世,周身却透着清寒和冷冽。一双微扬的凤目在顾盼间却隐隐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王,那个声音是男子发出的,不会是傅姑娘。”一个容色狷丽的红衫男子策马向前。
“我知道。”黑袍男子似是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只见他断然掉转了马头,道,“罢了,回宫。”
一道命令下得十分干脆。
十几匹马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柳重言轻舒了口气,只觉得小腿上的伤口复又疼了起来。
“柳~~恩~~公~~!”那边厢,傅轻瞳拿着一根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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