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个孩子能比他的妹妹更可爱逗人的了,也没有一个孩子能比他的妹妹的脸更好掐好蹂躏的了。
于是,息国的国都中,没有人不知晓傅丞相家的这个小千金,因为她是一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就连他那平时懒惰成性却绝顶聪明的哥哥,都会放弃睡觉和外出闲游的时间,不厌其烦地哄她、逗她。当她是心头的宝。
但,渐渐地,当傅轻瞳七、八岁的时候,出落得越发粉雕玉砌,可傅轻尘却恢复了其原有的性子,开始四处游山玩水,结朋交友,照顾妹妹亦无先前般热络了。
理由很简单:孩子大了就不好玩了。
一下子从天堂掉进地狱的傅轻瞳不会那么甘心就被哥哥这般“抛弃”。
于是,他们总会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俊俏的小公子,倒骑着一只无尾的小毛驴,慢慢悠悠地晃在大道之上,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个扎着包包头的漂亮女娃娃。
左拐右转间,那女娃娃尾随着傅轻尘来到一个藏在深巷里的精致酒肆中。
傅轻瞳永远都记得第一次遇见息潋时的样子。
那日春光正媚,慵懒地落在凭窗而立的一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一身银灰色的锦袍,长长的黑发用银带高高地束起。他转过身来,在满目的春光中,摇着纸扇向来人轻轻一笑:“轻尘。”
那笑容有十分的温柔,伴着和煦的春光,直直地印入傅轻瞳的心坎里。
那便是十五岁时的息潋的模样。
在傅轻瞳的眼中,那时的息潋风华正茂,笑容温和,远比自己那慵懒成性的哥哥要俊美得多。
傅轻瞳一手攀在门框上,小小的身影掩在阴影中,双眼愣愣地看着他,一张嫩脸红了又红。
于是,经常找着各种借口想于傅轻尘的口中套出这个俊美的银袍少年的下落与名字,但终究无门。
傅轻尘不甚同意让自己的妹妹去结识这个息国的四王子,只是一味地推托:“若是只想与他做朋友倒罢了,你千万不可喜欢上他。”
“为什么为什么?”傅轻瞳不依不饶地问道。
傅轻尘道:“潋是心怀天下的人,而且已有了喜欢的人。莫要再在他那吃亏。”
傅轻瞳不信。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她每日固执地等在酒肆的门口,期盼着能再见那少年一面。可他,一直没有再出现。一日,两日,一月,两月……
她一直在等。每天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以最漂亮的笑容在等。
她要让那银袍少年看到她最漂亮的样子,然后笑着告诉他:我喜欢你。
那是息潋十六岁那年的冬天,从来未曾落过雪的息国格外地冰寒。
一身是雪的傅轻瞳缩手缩脚地蹲在那家酒肆的门口,不时哈着口中的热气暖暖红肿的双手,可还是浑身冻得发颤。仅仅是件略厚的紫锦袄子,也被体温融化的雪浸了个透湿。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就像每天的每天,那样固执地等待下去。
终于听到了踏雪而来的声音。
一道阴影覆落在她的上方,久违的动人的声音,却有着浓浓的鼻音:“姑娘,你没事吧?”
是的,便是这个声音。
傅轻瞳满目欣喜地抬起头来,来人有了一瞬间的震动,颤抖。忽然,她被双眼通红的息潋深深地抱在怀里。她能感到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的衣领处滑进背脊。
息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不断地哭泣,本是抓在手中的那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薄笺飘落在雪地上。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她欢喜而疑惑着,正想发问却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热流窜上了脑门,将她一下子击倒。傅轻瞳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而倒在息潋的怀里,额头滚烫,泛着病态的潮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可恶,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啊。
少年息潋落泪的那一年冬,燕侗国破,赫连小容死。
傅轻瞳烧得迷迷糊糊,抓着床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干裂的唇中不住地低声唤着一个名字。苏无翳俯下身去仔细聆听,蹙起了眉:潋。
硬生生地扳开抓着自己的手,苏无翳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寒声道:“阿阮,你留下来照顾她。”
立在一旁的阮辛垂首道:“是,王。”
江南。
一青衫男子发丝半散,斜躺于小舟之上,一掌荷叶兜头而盖,只露出半张清俊的脸来。
于船尾坐着的是位窈窕清秀的素衣船娘,一边摇着桨,一边偷偷地拿眼斜觑这似已入寐的客人。两朵红云飞上了面颊。
荷叶随风而动,簌簌作响。
“姑娘,若有人将自己的妹妹留在虎狼之地,而自己出来逍遥。此法可对?”那青衫男子开口问道,声线清雅动人。
船娘的脸更红,却立即说出一口的吴侬软语:“自然是不好的。我阿哥打小就不让别人家的坏小子欺负我。就算现在大了,还是一样的。”
那青衫男子沉思了片刻,摘去荷叶,坐起身来:“阮公墩我便不去了,从原路回罢。”
船娘愣了一愣,忙按他的话拨转了船头。
“瞳儿……”青衫男子负手立在船头,望着日曜国的方向,微醺的清风拂过他肩头的发丝,天上的流云落下片片清影。
船娘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缈远而空灵,似不是她所捉得住的。她于心底轻叹一声,自家的儿女心思灰了大半。
岸上的行人皆伫了足,穿花拂柳地争着看那神仙似的人物。
此时,一棵柳树上栓着的一头小毛驴大杀风景地铆足劲儿仰天一吼。尾巴上的蝴蝶结一颤一颤。
落花阵阵中,那青衫男子转过头来,向它这边轻轻一笑,倾倒众生。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最近老虐女主。。。搞得她好象没男主男配们喜欢。。。真可怜啊。。。
2。3:小修。。。继续填新坑ING~
第十三弹 若我将为王
就在傅轻瞳昏迷的几日内,日曜国完成了一桩举国欢庆的大事——日耀王苏无翳与华国潆初公主定下了婚约。日曜国相赠的信物为一朵稀世的水晶雪莲,而华国的则是一朵剔透的翡翠牡丹。
按日曜的习俗,大婚定在六个月后进行,期间两人将不得见面。否则将视为不祥。
在所有日曜人的眼中,那美貌无双的华国公主无论是容貌还是地位,与他们的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与华国的结亲,为日曜将来一统天下无疑是极大的助力。于是,俱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六月之后的的那场举世大婚。
苏无翳领着庞大的欢送队伍,亲自送华潆初出了东面的城门,亲手将她扶上了缀满金色流苏的马车。华潆初一双纤手久久地握着苏无翳的手,轻声道:“翳,我等着你。”言语中满是不舍。
苏无翳微微一笑,声线悠远而清冷:“一路保重。”
华潆初不住地回首,遥遥地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个玄袍男子。漫天的雪片一点一点模糊了她的视线,直到天与地连成了白色的一片。
华潆初这才端庄而郑重地坐在马车中,面上的神情仿佛如释重负。只听得她笑着吁了口气:“父王,潆儿总算不负你所托。”
寒风鼓起了苏无翳那件绵厚的大氅,雪片拂过他飞斜入鬓的眉梢,却拂不平他渐渐蹙起的眉。
“王,你喜欢这个公主么?”一身火红的姬流觞抱着胳膊站在他的身侧,抬眼问道。
“无所谓喜欢,无所谓不喜欢。”苏无翳淡淡地道,“作为日曜的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何时,你也试试为自己而活。”姬流觞轻轻地落下这么句话便退身离开了,双手挂在横起的长戟之上,断断续续地哼着不着调的旧歌:“疆场尘沙扬,挽弓射天狼……一将功成,万里枯骨……”
不是没有为自己活过。
只是那代价实在太大。
原来这日曜国几百年来,能够在战乱中保存实力并不断吞并周围诸国,使得国力日益强盛的秘密,只有一个。那便是王室血统的优胜劣汰。
每一代的日曜王都是诸多王子公主中最优秀的一名。
为了防止将来王室内部发生夺权篡位以致国家涣散,前一任的日曜王会在即将离世之前,要求自己的子女互相比试。最后胜出的一人即刻接过王位。这种比试的结果在崇尚武力和血腥的日曜,是无法想象的惨烈。
当自己的武器上沾满自己兄弟姐妹的鲜血,然后踩着他们的尸体登上王座的时候,是何等的悲壮与疯狂!
十六岁那年,苏无翳在替他的父王苏无羸打下燕侗国,将苏无景心心念念的赫连小容的尸体带回他的身边后,只身一人离开了日曜。
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林,过了一段与世无争的隐士生活。
那日,赫连一族在他面前誓死不降而纷纷自尽,刀剑闪烁间,满地的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汹涌澎湃的靖渠。
景况之惨烈已然超出了初次征战的他的想象。尸体,睚眦尽裂的尸体,血肉模糊的尸体。遍地都是。
那日深夜,苏无翳在自己的军帐中吐得天昏地暗。一想到将来会面对的兄弟姐妹之间的骨肉相残,他捂着的胸口愈发闷痛。
然而,该来的还是逃脱不掉。
十七岁的夏天,曾经最得力的部下姬流觞浑身是血地撑着长戟来到他搭建的小屋前,一串血迹斑驳的红铃握在满是伤口的手中。
彼时的苏无翳,一身干净整洁的素布衫,正提着简陋的铜壶,细细地浇着院中紫色的花蕾。被那些软花轻树围绕的苏无翳,平静而温和,淡得好似一壶雪寐银叶。
只见他直起了身子,淡淡地问道:“何事?”
眉目间已然褪去了肃杀之气,看着来人的眼神,安然而恬淡。又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姿。
姬流觞看得有些愣了神,仿佛眼前之人根本不是那个与之相交十年的玩伴,那个日曜最狷狂不羁的王子,那个沙场上指挥若定的首领,那个他的偶像,苏无翳。
却还是没忘记举起手中的信物。铃声清脆。
直到看清那串红铃,直到听到姬流觞说:苏无羸突得重疾,开始在七个王子和一个公主中选定新的王。而除了苏无翳之外,被视为夺位最大威胁的苏无景已经被其余联手的六人逼得无路可退,性命堪危。
苏无景身边那些苏无翳留下来保护他的人纷纷遭到诛杀。只有他趁夜逃了出来。
于是,几日几夜,苏无翳仿佛忘却一切地策马狂奔。
从没想到,那样从无所争的景,亦会被逼到如此的境地。曾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可以不用互相残杀,安和地相处着。
可是,权势还是红了他们的眼。骨肉相残。
日曜选王的方式便是校场比武,无论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武器。最后的胜者即为新王。而新王,只有一个。
苏无景的武功亦是不俗,奈何他心怀怜悯,不愿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只见他持着一柄月翎剑左格右挡,只做防御之用。
一时间腹背受敌,肩头和手臂各被割了一刀,生生翻出皮肉来。血水染了白袍。一刀又一刀,伤口一个接着一个,痛彻心扉,却还是狠不下心。渐渐地,视线变得模糊。
最后斩他胸口一剑的是平日最温柔爱笑的四姐。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他还记得清楚,小的时候,四姐最喜欢做绿豆糕给他和翳吃。年幼的二人最喜欢的便是磨在她的身边,边翘着脚大口地往嘴里塞好吃的绿豆糕,边央她讲故事。四姐边摩挲着他的脸边笑着讲雪国的故事。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极了他俩早已死去的娘亲。
只见眼前的她,唇动了动,两颗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像是在说:景,对不起。
然后有一柄偃月刀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她的胸口。当她倒地的时候,苏无景看到了一张满是戾气的面孔。
那一日,及时赶到的苏无翳杀红了眼,一柄偃月刀上满是鲜血。
六个同父异母的亲人倒在血泊里。他一脚一脚地踩过他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到苏无羸的面前,用滴着血的刀尖直指着他的咽喉,眯起眼:“现在你可满意了?!”
校场的王位上斜躺着的苏无羸虚弱得如同一个百岁老人,他剧烈地咳嗽两声,黯然道:“我何曾不是这样登上王位……”
“若我为王。我便要改了这先例!”苏无翳大声说道。只见他大刀一挥,一杆王旗轰然而倒!
苏无景按着伤口半跪在校场上,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三日之后,先王驾崩。
苏无翳登基,封苏无景为景王,姬流觞为大将。
新的历史,新的朝代,就此建立。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啦七夕~~~~~~~~会更2章~~~~~~~~
2。4:新文是关于轻尘的哦;喜欢的去加加油~^^
第十四弹 夜闯终成难
是夜,暗烛映雪,星光晦淡。
一道纤细的黑影闪入御书房中。此人身手矫捷却步伐有些滞涩。
只见那人怀里拢着一盏琉璃小灯,于满室的书架中仔细地翻找着,似是寻一样物件。正当那人转身欲去另一边找寻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几盏灯笼闪烁着逼进。
那人忙吹灭了琉璃灯,警惕地蹲下身来,按向腰间的匕首。
脚步声与灯火又渐渐远去,想必是巡夜的士兵。
那人轻轻松了口气,复又点燃了琉璃灯。只听得门口一声冷哼:“什么人?!”
门被掌风骤然卷开,一道红色的身影凌厉地直扑而来,黑衣人拧眉,却不作攻击只是寻路而逃。
“想逃?没那么容易!”姬流觞一声暴喝,长戟直划向那人的面门。黑衣人一惊,忙错步闪开,可背脊上还是被割开一道血口。那人忍痛,将怀中的小灯掷出,许多灯灰瞬时迷了姬流觞的眼。
黑衣人趁时而脱逃,姬流觞似是隐约听到几声细碎的脆响。
第二日,苏无翳径直入了傅轻瞳的暖阁。
阮辛忙拦道:“王,傅姑娘正在药浴。”苏无翳一掌推开了她,大步走了进去,只见内室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傅轻瞳正浸在浓黑的药汁中,发出一头热汗。
听到脚步声,傅轻瞳睁开眼,道:“日曜王前来有何事?”不自觉地往水下沉了沉。
“傅姑娘的伤寒可好了?”苏无翳背对着她,拿着火钳拨弄着火盆中的木炭,问道。
傅轻瞳笑了笑:“托日曜王的福,再浸几次药浴便会痊愈了。”
“这暖阁似是阴寒了些,不利傅姑娘的病愈。最近宫里来了个刺客还未抓着,傅姑娘的暖阁又偏得紧,少兵把守……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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