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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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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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怎么落的?”顾凛川有些意外,但并不见丝毫悲痛之色,只略略有些失望罢了。只记得那梦境虽然短暂,但方妍华这一胎应该诞下长子才对,如今却落了胎,难道不是这一胎。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方姨娘这一胎怀相不稳,姨娘由来喜动……是红果。”

听到红果两个字,顾凛川眉头皱了起来,他现在自然知道那日他来时,沈端言那死过去又活过来的样子,仅仅是因为在信期贪吃一篓子红果导致的。今天又听到红果,区区红果尽使得怀孕的方妍华腹中胎儿落下,这番事儿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啊,他后院儿里倒真有能耐人:“可查清楚了?”

“回爷,红果是夫人差人送回去的,这几年年年秋日里都送果子,今年多了几篓子鲜红果。怀胎妇人好食酸,方姨娘贪多了些。”

虽然话没说得很明白,但顾凛川听明白了,这意味着种种证据都指向沈端言。先是她自己因为红果活血化淤之效而在信期差点死过去,然后又是借着送果子的机会送红果进府里,再然后便是方妍华贪吃红果而落胎。看着倒真像是沈端言使了心计,知道有孕妇人嗜酸,便送了活血化淤的红果,目的不言而喻。

这小小红果,倒有人拿它使出环环相扣的计策来,他的后院能人倒真不少,如此看来沈端言倒显得心机全无起来:“妍华可是闹了?”

“是,闹着要到庄子上来求爷主持公道,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被人拿捏着当杆子使的蠢妇,着人在路上拦下她,送回府里好生养着。”他需要沈端言,更需要沈观潮,虽则沈观潮如今已经致仕,但门生故旧满天下,加之沈敬直、沈敬方兄弟俩在仕途上也颇有做为,日后的前程自不消多说。今上与沈观潮一世君臣相得,更是传下无数佳话,今上对沈观潮自来优容有加,便连太子殿下萧霁也十分仰慕沈观潮的人品学识。

顾凛川自是愿与岳家交好,这时候细想想,沈端言倒真是个好的,便是在府里闹成这样,回了娘家也从不说他一个“不”字。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在,但到底……沈端言心里还念着他,这便是大好之利。至于现在沈端言说一心向佛如何如何,他也不细究,只要在能一直安安稳稳下去便成。

靠岳家上位,便要时时承受来自岳家的压力,这一点顾凛川却是早就料到了的,虽然如今接受起来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抬眼去望,紫薇花因风摇落满园花瓣,淡粉轻红遮眼。沈端言皱着的眉已舒展开,那不愉之色也已消去,飞花拂面,细雨空濛,沈端言不愧那句“无端颜色好”。只是纵然是这般诗书浩养,礼乐薰陶出来的女子,依旧不可言志,依旧只是闺阁女子,着眼不过四四方方一后院罢了。

于这世间而言,顾凛川是孤独的,且孤独得可怕。有些人说世人不能理解他们心中所思所想时,或许有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之嫌,但顾凛川不是,他好权,但也同时胸怀远大理想。其实,如果穿越版的沈端言能听一听顾凛川胸中所想,一定会震惊于这个人高于这个时代的眼光与抱负,因为他真正看到了这个朝代的积弊。

但这又如何,他不过一草根尔,没有惊人的才华足够令人眼前一亮,也没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辞之利,便连容貌气度也算不得上上之选,也只能慢慢熬资历,暗里默默准备静待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沈端言职业病使然,她自来时就把天下大势拿来细细析辩过,她已然清楚这个看起来庞大且看起来恐怖无比的帝国怪兽,如今正山河日下千疮百孔。外有诸路拥兵自重,天下财富深藏于南方金粉之地,内有党派林立,如今天子算是个能力上佳的,但面对这个垂垂老矣的怪兽,也依旧是回天乏力。

他们都在期盼着太子登基,期盼着太子是一位能开万世之基业,救山河于水火的不世之君,虽然谁心里都明白那着实够呛:“细算起来,要没有天灾人祸,百余年就不错了,要有天灾人祸,三五十年至多。”

农民没饭吃的时候就要造反,秀才造反别说三年,三十年都不成,但农民没饭吃要抡起锄头来,就是不自个儿造反,那也要跟着人造反,且多半要成,这个可以借鉴中国古代历朝历代改天换地的蓝本。

她希望自己生存的时代就算不是太平盛世,也不要是乱世,但她的心思想法又能跟谁说去。这个时代对女子确实宽容有加,但也只是礼法上不严苛,却也没有可能让一个女子去参与国家大事。她虽然不想给自己代借口,但现在看来,她也只能自我开解着过罢了。

“去国外?不成,国外也有战乱的时候,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在这儿我好歹是沈观潮的女儿,他文名天下,不管怎么改朝换代,皇帝也要重用他的,算来我倒也安全,只是……”

只是百姓何辜!

沈端言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替天下百姓去操心,而且还把心操得这么闲这么大,真是够没事儿找事儿的:“可他们都是活活的人呐,不是故纸堆里泛黄发糊的‘百姓’两个字,他们欢乐着他们的欢乐,烦恼着他们的烦恼,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在这里生老病死。他们实在不应该被战火打破或许不怎么美好,但很平静简单的生活呐。我……我真是被兔子(兔子=**,若有不明请问渡娘)洗脑了,什么爱国爱民啊,我就算想替天下百姓操操心,也没人能让呀。”

顾凛川看到她皱眉不愉时,她在想的就是这些,她舒展开眉眼却是因为风摇落满树紫薇花,拂得她一身一脸有些痒痒香香软软的感觉。眼前如此美好,烦恼的事暂且放一放吧,如果她有机会,她会做力所能及的事,可如果她没有机会,她也绝对不会为了所谓大义就牺牲自己的平安。

她不是有大胸襟气魄的儿郎,也不是不输儿郎的巾帼女杰,她只不过是一个为兔子办事儿都要灌水的消极怠工党。所以,某些程度上,顾凛川想得也不错,女子不自以谋事,因为沈端言也这么认为。

当然,他们此刻都不知道彼此心中所想,一个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胸襟抱负,一个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眼光,真要论起来,于这个世界而言,他们都是孤独的。只是前者,孤独得像一座寂静无言的万仞山,后者的孤独不过如风摇紫薇落,易来也易散。

天际,浓云乍收,细雨经行过的庭院里湿漉漉地铺满盈盈光露,一时间倒让沈端言这向来不懂得欣赏美景的人都有些看得入迷。枝头几只燕子绕着花荫呢喃,清脆的鸣叫声让她回过神来:“噢,雨停了。”

雨停了就好,她可以把美少年们找回来,宽慰一下她忧国忧民的心肠,那几个美少年不是宗室子,就是世家子,将来都会长成对这个朝代有影响的人物,所以她好好认真教一点点的话,也会有用的是吧。

为了美少年们能成长在美好的时代里,最后变成美青年、美中年,为了能在一个安平的时代里平安地渡过一生——加油,端端姑娘!

第十三章 少年,你死定了

鸡腿少年很知味,也很懂得领情,虽然端端姐很大程度上是在以此取乐,但她的用心,少年能感觉出来。端端姐真是个好姐姐,少年们想能成为端端姐承认的弟弟,也是很幸福的是吧,虽然有时候这种幸福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难感。

鸡腿少年对几个少年说:“端端姐是希望我们成为比其他人更好的人,长辈都不曾对我们抱如此期望,端端姐总莫明相信我们能够成为贤才,甚至成为伟大的人。端端姐不教我们诗文,也不说听起来就酸得掉牙的大道理,而是经国济世之学,所以我们就算不是很懂,也不要拂端端姐的意,认真听着就是。且,现在不懂,以后未必不懂。”

少年们对鸡腿少年惯来很信服,就是王焕章对鸡腿少年也有几分敬服,不为学问,而为眼光。萧霄虽是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但到沈端言面前总是一副乖乖小弟的模样,偏他也能低得下身段来,真叫人跌落一地眼珠子。但,萧霄说得对,沈端言教的是经国济世之学,有些观点听来不但耳目一新,且能振聋发聩,比起他家中那些声名累累的长辈也不差着什么。

——少年,你端端姐其实就是闲得发慌而已,不要想太多!

王焕章这时候对沈观潮有着极大的好奇,从来听人说沈观潮是五百年才出一位的大贤之才,却没想竟也这么会教导子女。

“端端姐,豫文公他主张开边市、开海市,可这样那些商人不该笑死,这真的好吗?要是他们把我朝的盐铁粮草都贩到夷狄,我朝就少了,打起仗来怎么办,这不是自己把家底都送给敌人嘛。”顾汝中是宣和公嫡幼子,在家中行四,人称顾四郎,尖下巴圆眼不时爱扮个猴儿,便是弥猴少年了。

“就因为怕他们把盐铁粮草贩出边境就不开边市、海市,这和你嫌吃干饭费劲,宁可喝粥有什么区别,什么叫因噎废食呀,这就叫。豫文公不是说嘛,每市设防,商人若想从事边市、海市往来,必先获得许可,得许可之后一年一查,盐铁粮草只许入不许出,设若有商人贩卖盐铁粮草,一旦查明以谋逆论处。”沈端言本来想跟美少年们说,商人不只会逐利,商人中也有心里仍存家国大义的,但她不想为天下商人的人品担保,林子大了哪能没几只坏事儿的鸟。

每每一争辩起来,还真没人能争得过沈端言,少年们都以为她的辩经之能是师承沈观潮,压根都没有要赢过她的念头,沈观潮之辩才无碍,举世皆知。朝中多少能言善辩之辈,多半都倒在沈观潮长袍之下,少年们在心里估量一下后,索性都不再抗争。

“若有人私自贩卖又当如何?”

“不开边市、海市就没有人私自贩卖了么,那夷狄各国的制器从哪里来的。历来堵不如疏,加以管制约束,比没有管制约束要好。”一个规范的市场,比一个天天派城管去骚扰的市场要来得有条不紊得多,虽然不免还有占道的,但那也在可控范围内。沈端言说完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几个少年,总觉得不对劲:“刚才谁问的。”

她身后,顾凛川悠悠然道:“是我。”

一下子沈端言就哑下声来,正主真不是那种学识广博的,顾凛川要是识破她,她会不会有危险。转着眼珠子看向顾凛川,沈端言的沉默让少年们也跟着哑然——要不怎么是姐夫呢,一物降一物,嗯,以后扛不住端端姐了,可以叫姐夫来救急。

“若有人私自贩卖如何惩处。”顾凛川把问题再问一遍。

沈端言压根就不想答他的话,按她的想法,干嘛让商人私下贩卖,不如天子家自己来干这桩大买卖。卖给诸国,再挑得诸国互相打仗,这样本朝可暂且得一段时间喘息。别以为这种想法太天真,现代各国都没少用这手段,四大流氓哪一个也没少干东家添柴,西家点火,再给东西二家各卖军火的勾当,只是怎么去挑得诸国打仗,需要土著们自个儿细细推敲。

她毕竟才来不久,且天下大势,她从闺阁的书本里看不到最新的变化。

不过,为自己得修养生息,挑拨别人打得热火朝天,这种流氓败类的手段确实很没人性。而且,沈端言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成为陷无数人于战火之中的元凶,但若真是宋明二代,她不觉得自己会有这副心肠,那俩朝代,真不是讲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时候。

但,对顾凛川的问题,沈端言只有干干脆脆的三个字:“没想过。”

端端姐,你就算说谎也说得实诚点好不好,明摆着是在敷衍过去,连我们都看出来了。鸡腿少年在心里嚎着,再去看顾凛川,少年以为顾凛川还会继续问下去,没曾想顾凛川更干脆,他就一个字回:“嗯。”

……

待顾凛川转身走后,萧霄问她:“端端姐,你真没想过?”

“什么都要我来想,要你们做什么,你端端姐我不是万能的,别什么都指着从我这里找到答案。”沈端言死不承认,她认为这个时代应该有属于这个时代的解决方法,她不是上帝,没资格替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他们作任何选择。

这是你们的时代啊,少年人,当然要用你们自身的力量与智慧去搞定他!

端端姐果然没诚意,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她有答案,一副“我就不告诉你们,怎么着”的表情。少年们继续细细看着豫文公的手稿,半懂半不懂地琢磨,实在很不明白的地方几个人就讨论一下,再不明白就问问沈端言。

小园里盈盈佳树泛起一层幽幽青光,返照在美少年们身上,愈发衬得少年们不可方物,沈端言既获得了视觉上的满足,也从“毁人不倦”中找到了精神上的满足。当然,如果顾凛川不远远在一边坐着的话,她会觉得人生更加圆满美好。

小池边草亭里,顾凛川正洗净双手,温杯烫盏手起汤开,淡淡茶香不消片刻便弥漫开来,红茶的香气温软醇厚,在雨后的阳光下热气氤氲,更添几分清香曼妙之感。美少年们看向沈端言,再看向自斟自饮的顾凛川,少年们果断决定投奔顾凛川去,能偷一会儿懒是一会儿:“端端姐,我渴了,跟姐夫讨杯茶喝去。”

晏修棠的话招了另外四名少年的附和,五个人不等她点头答应,就已经溜开了。顾凛川则看着凑到桌边来的五个人,既不招呼,也不起身行礼让坐,而是默默地从茶海里夹出五个小杯来一一烫过后摆开,又一一满上茶汤。少年们赶紧上前,这时丫头们已搬了圆凳来,他们坐下端起茶盏呼呼地喝着,至于茶什么味儿,有能尝出好来的,也有牛嚼牡丹的。

见沈端言没过来,萧霄压低声音问道:“顾大哥,我端端姐这么厉害的人,你怎么受得了呀。”

“就是就是。”晏修棠连连点头,把茶汤吸溜下肚后接着说道:“什么时候说话都是温温软软的,偏偏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我觉得应该听她的。顾大哥,你怎么让端端姐听你的的,怎么端端姐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顾大哥,你平时不欺负我端端姐吧,要不然她怎么这么怕你。”顾汝中说这话时眼睛一眯,他这一句话把几个少年的视线都给凝住了,齐齐看向顾凛川,大有敢欺负我们端端姐,看我们不收拾你的架势。

不等顾凛川回答,萧霄又最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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