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嘛,不撞撞南墙怎么知道世事艰难呢,让他们去撞吧。”沈端言语气沧桑地摆手,却是一副“江湖都不再传我的谣言,但我现在能围观别人的谣言”的期待模样。
见状,顾凛川就没说到底这不好有多不好,只抱着阿初抛几下,然后放下地让他当他姐姐的小尾巴去。看着儿子迎着满庭阳光跑远,顾凛川忽满目柔光地一笑,道:“不管别人如何,小红和阿初,一世安乐既好,多的分毫也不求。唯愿他们在平安喜乐中长大,亦长成安平性格,不要求太多,图太多,那样着实难以开怀。”
“嗯,年轻人,恭喜恭喜,你果然顿悟了。”
“言言……”
“光天化日,孩子就在外别玩,动手动脚被看见的话,你打算怎么跟闺女儿子解释?”
“玩啊。”
沈端言:……
滚!
“说正经的,派人看着点王焕章,这人要还是从前的样子,反倒不用这么担心,现在这样,倒是让我不放心。顾汝中他们几个那里,你能提个醒就提一提,不能提醒真到有事时也跟他们身边的人暗中示个警。”沈端言真不希望看到他们年少的情谊变成算计,好在另外几个没有,这个却注定逃不开。
#请叫我记忆女神,谢谢#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妈正趴躺椅上挠痒痒#
#我就是这样一个事无巨细都记住的存在,所以不要在我眼前做坏事,我会记一辈子的#
#啊,你问那本书第七十八页六列三十五个字是什么!不好意思,没读过的书不在考试范围内#
#要不要猜猜我家阿初弟弟的技能是什么#
正文 第一二四章 还记彼时少年
夏至后第一场雨需致祭,因登基是在春至之后,所以这是淳元陛下作第一次致祭。一般来说,致祭以春秋冬为重,不过因是登基后初次致祭,也办得十分隆重。谢师严仍还是礼部尚书,是以,这次致祭由谢师严掌礼主祭。
礼部尚书谢师严在萧霄印象里,还是登基大典上那个不苟言笑,笑起来跟哭似的半老不老老头,当然,他还知道这位是谢家子,是顾姐夫的先生。这么一掐算,萧霄觉得他顾姐夫背景还挺大的,想想看他那几位先生吧,哲圣传人,谢师严,沈观潮,随便哪个点子都够硬。人生三师,启蒙、开试、科举,哪一个都十分重要,不说启蒙和科举的,只说开试的谢师严,别看这位不声不响不起眼,实则来路一点不逊于人。
谢家也是以圣传家,不过那位圣人,需上追一千三百多年,人称明圣,开言启智,遂有大夏,谢家在大夏朝的地位不可等闲言之。因为萧家追家谱,最终托的就是谢家。不管真真假假吧,总之借了谢家的名,那就得给谢家相应的还报,所以才有了谢家超然的地位。
所以,萧霄拿谢师严挺没办法的。
“谢卿,这样着实有些繁琐,朕初登基,太过铺张浪费怕要带来不正之风。朕为天子,自为天下表,一言一行皆应自持,是以这些步骤,能少就少,能简就简。”萧霄如今已经学会用大道理掩盖小心思,嗯……从顾姐夫那里学来的,当然,顾姐夫可能不会承认。
不过,萧霄是忘记了顾凛川是谁的弟子,谢师严一眼就看穿了,小孩子怕麻烦,还有点小担心,怕自己出问题。于是。谢师严沉默片刻后,迎着萧霄的双目看去:“陛下,臣很想用一句这是定例来劝告您,想来陛下也会听。不过。陛下,若这般奏对,便是臣蒙您。”
萧霄:“好吧,谢卿来个不蒙朕的朕听听。”
谢师严:“这是您登基之后第一次走到百姓面前,您必需体现您的威仪和风采,让世人看到您,通过这次致祭,您需要带给他们新的希望和信心。上皇陛下威凛雄武,而您仁明温正,无优劣之说。而是此时,大夏需要您的仁明温正。”
嗯,话外音:上皇陛下把朝堂内外挖坑挖得千疮百孔,您正好填上这个位置去平坑,您得让人知道您有这能耐把坑全填平。
萧霄:朕算是听明白了。反正就是全指着朕来安慰呗,全都不希望朕再举起屠刀呗。呵,你们想太多了,谁说不举屠刀就会来安慰大家,谁说仁明温正就不能同时威凛雄武。
朕要成为如何的皇帝,是不以你们的期盼为转移的。
“好罢,谢卿如此说。朕便按他们的想法演一回,朕知谢卿,亦感谢卿真言。”从谢师严身上,他看到了朝堂内外的期待,但事实上,这些让他觉得自己被轻看了。好在他已经不是往昔少年。这点轻看慢待,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朕先宠着你们,待到将来下手时,你们就知道什么叫面带春风,手中霜刀雪剑。
谢师严这一番话。只是提醒了萧霄而已,于是他决定,在皇伯父在世时,他无妨温仁如他们期待一点,先拿点好名声也相当实惠。而且,暂时的,朝堂诸臣也确实需要他来安抚一下。
不过,安抚讨厌的人的感觉真是相当让人不愉快呀,所以萧霄当即愉快地决定,批完奏折之后上醒园找端端姐吃好吃的去。至于顾姐夫不希望他去的这个事实,哎呀,朕怎么记性这么差呢。
午后醒园,顾凛川下差回来,听到园子里欢声笑语就知道淳元陛下又来了。顿时间,顾凛川觉得,跟淳元陛下关系太好也十分让人忧心,这样天天来日日来,他实在有点恭谨不起来,但想想梦境中淳元陛下的手段能耐,他又必需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眼前的亲近而迷失,否则,呵呵……
“陛下。”
“顾姐夫,我最近在想要不要把你踢出朝堂,这样的话,大概来醒园会更舒服一点。”回为在醒园,就顾凛川会拿他当皇帝,余下的几个眼里,他还是萧霄,而不是披着玄端的皇帝陛下。
先看到皇权他不太喜,不过看不到皇权,就顾凛川来说,他大概又会觉得这人宠不得,所以踢出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啊!不过,要真这么干,那就是昏君了,他还是挺想当明君的,被人死后挖坟扬灰真不是什么好待遇。
“陛下,言言不在,您何必这么虚伪。”恭谨要有,但偶尔逾越一点是可以的,不远不近,顾凛川拿捏得十分自如。
萧霄:朕确定,朕讨厌在朝堂上有这么个臣子,更讨厌端端姐身边有这么个姐夫,真想把他从身边清除掉啊清除掉。
此时,沈端言捧着一盆瓜果过来,这些都是前几日从青松潭带回的,样样都十分新鲜。沈端言还特地把沙拉酱给研究了出来,“小孩子”们十分喜欢,蔬菜水果都时常拿来蘸着。
萧霄在顾凛川的注视下,叉起一块黄瓜,无比从容地蘸上沙拉酱吃,顺便还招呼大家伙儿一起来。至于顾凛川,您是臣子,还是不要和朕一起吃为好,边儿上待着去吧。
顾凛川则视若无睹地坐下,叉甜瓜,对于萧霄的视线视若无睹。
对这俩君臣之间的暗涌,沈端言只当没看到,其实这样也算相爱相杀是吧,既然他们如此爱煞,就不要打断他们了。吃完沙拉,今天主打猪蹄,炖得糯软入味,淋上咸淡适中的的酱汁,端上来满园子都是肉和酱混合的香气,让人闻着就想大叫一声“来碗饭拌上”。
猪蹿吃完,米饭拌汤,因油完全撇去,一点油花也无,除了香醇浓郁,一点油腻感也无。少年们吃完,各回各家,留下顾凛川看着沈端言说:“以后别招待他们吃这么好,真是吃顺嘴了天天来。”
“影响不好,还是有什么不妥?”沈端言问完,自己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会有那样这样的影响,好坏都有,遂不待顾凛川开口,就道:“好,我会注意,下次他们来跟他们说明就是。你是担心树大招风么,又或者这样对你的前程不利?”
顾凛川:“都不是,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已是陛下,距离还是应当有,不过倒也不必刻意。来便来罢,明年便要搬离醒园,这么一来,陛下就是想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
“好。”其实沈端言也不见得就多想招待陛下,她乐意招待的是她的阳光美少年,而不是陛下。不过,她也已经渐渐意识到萧霄已经登基为帝了,每一回在醒园见到萧霄,他都更如君王,而不是彼时在彩霞滩边见到的鸡腿少年。
也许再过几年,曾经灿烂如阳光,明彻如秋日天空一般的少年就将再也看不到,不管如何,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个能磨去人棱角的位置。
仲夏时,顾凛川给小红和阿初找来先生,小红原本一直是顾凛川教导,如今顾凛川越来越忙,反倒没了时间,只得延请两位先生,一位教正经学问,一位教杂学。得到先生后,小红的记忆天分一次又一次刷新两位先生的认知,这孩子是随便念一句什么,隔再久都不会忘记的。
阿初反倒看起来更像个正常小孩,教个三五七八遍才能记住,不过好在记住就不会忘掉。直到教杂学的先生因家中事务不得不荐一位朋友来时,阿初的能耐才显示出来,这孩子在数术上天赋极足,从教加减法开始就展露出来,到乘除法之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就像小红的记忆天赋一样,自从找到这种天赋开始,就一日千里,今天教的明天再巩固一下,后天就需要提升等级,否则这课就跟没上似的,全是他会的东西。起先先生还担心他无法将学到的东西融汇贯通,结果一出题,就没有他不能贯通的。
活学活用这种东西,真就是开赋技能。
等到七月姐弟俩过生日时,阿初已经学到了沈端言在高中时才学过的课程,沈端言怕太快,也考了考,结果这对阿初来说,其实一点也不算快。沈端言这下明白先生那欲仙欲死的表情为什么来的了。
数学渣遇到这样的孩子,真的特想喷他一脸吧,反正沈端言就想喷来着,如果不是自家儿子的话。
然后又开始想,数学好的话,在这个时代适合干嘛?搞建筑,做城市规划?推衍天道,当神棍?好像都有点玄,反正在沈端言看来,搞数学的都该去解决什么十大数学史上的难题之类的东西。
什么什么猜想,什么什么问题之类的。
#妈,我长大了想造船#
#宇宙飞船吗,好吧,弟弟努力#
#搞测绘也很有前途哒#
#我以为,数学肯定能算清每棵树上有多少叶子#
正文 第一二五章 人活一辈子,谁不遇上几个渣
秋日再祭时,萧霄已经学会不再讨价还价,完全一副“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架势,任折腾任你们怎么作。
他亦敏锐地发现,应当离以前的好朋友有一点距离,不是因为做了皇帝以后就如何如何拉起威仪来,而是走得太近,会让朋友在朝中或被看成宠臣,或被鄙薄,又或是被见缝插针地利用。这让萧霄有些感伤,这种感伤,他最终选择与顾凛川谈,至于为什么,实在找不出太好的理由,只觉得与顾凛川谈最合适。
“陛下,您唤臣来,为何却欲言又止?”顾凛川这回是真不知道萧霄要谈什么,不过,他能看得出来,萧霄最近很困惑。这种困惑还不在朝政上,朝政上有上皇陛下教导,有沈观潮等能臣干吏,顾凛川这点自知还是有的,就是有特殊的作梦技巧,他也不如人家。
“朕不甘心成为朕一直……我讨厌的那种人,端端姐说我在蜜罐子里长大,不知什么叫争权夺利,不知道什么叫阴谋阳谋,实则我身边多是那样的人。我只是选择了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即使到现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依然想保持下去,因为成为现在这样的自己,我觉得是祝福,是奖励,顾姐夫能懂吗?”萧霄的困惑,其实是很多人会有的困惑,不过是他这种困惑更深刻,更鲜明而已。
“懂,但是陛下,容臣问一句,您为什么要与臣言?”话外音:咱俩分明没到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步嘛,陛下怎么想起找我谈心事来,这样的时候不该找你家端端姐去吗?或者,“咱们”的先生沈观潮,令伯父,令尊或其他亲信。
“不想与长辈说,大约是自己都觉得这样想很天真,不想与端端姐说么……我想保护端端姐呀。”萧霄说完,看向顾凛川。
满室明光之中,顾凛川仿若能看到若干年以后,淳元陛下依旧灿若白雪的笑容,他确实如愿保持了他自己的本来面目。但,这有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淳元陛下的“亲友团”有那么一部分人作出了牺牲。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顾凛川才要沈端言与萧霄稍拉开一点距离,他担忧到时候头一拨被牺牲的就是沈观潮与沈端言。在梦境中,沈观潮与萧霄没有授业之恩,沈端言与萧霄也没有这般亲近,最先倒霉也最倒霉的——顾汝中、张钧、王焕章。晏修棠之所以没倒那么大霉,不过是因为他有个长公主的妈,否则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顾凛川想的是:也许,在梦境中,淳元陛下也与人曾这样探讨过如何保有自我,如何在保有自我的同时,又保有帝王的威仪与威信。如何才能让亲近与信任不成为斩落亲友的刀,不成为劈开一切信任的剑。
“陛下,这并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才找顾姐夫啊。”话外音:像这种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别人面前一个样,端端姐和小红阿初面前一个样这方面,顾姐夫你好专业的。
顾凛川轻笑一声道:“我是该为陛下肯定能力而高兴,还是该从现在就开始担心?”
停下敲击御案的手,萧霄原本还有笑的脸一下子失去光彩:“是该开始担心了,我现在正在怀疑一个人。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当真再正确不过。”
默默地低一下头,顾凛川这下大约知道是谁:“王焕章?”
“卿如何得知?”看吧,秒变淳元陛下。
顾凛川含笑抬头,毫无遮挡地看向萧霄:“在青松潭已经见过,他的变化,很难不看在眼里。”
其实,在梦境中,淳元陛下对亲信之人的怀疑就是从王焕章开始的,至于这位到底做了什么,顾凛川不清楚,只知道王焕章是淳元陛下年少之交里第一个倒下的。这件事,甚至还牵连到了王寅,如果不是王寅从未出仕,不是王寅一直以来隐逸于山林的澹泊高士形象深入人心,王寅势必也是身死的结局。但,虽不死,却也是流放数千里,最后不过几年便死在流放地,永兴公主为王寅身死的事,几次叩宫击阙,这里边的官司肯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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