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嫣然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想杀了你!”
成蟜竟然轻轻一笑,把剑递给她。
嫣然接过长剑,唰地一声,拔出,剑锋寒光凛凛,直抵成蟜咽喉。
谁知成蟜丝毫不惧,双指夹住长剑,猥亵一笑,“非也,欺孥者非它也!”
嫣然“当”地一声,丢掉长剑,转过身,默然对墙。
侍女进来,侍候嫣然用水。
成蟜走了,把偌大寝宫留给她,还有乌压压一片侍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螃蟹全身甲壳,横行霸道,可是它天敌,却是全身柔软近乎无骨章鱼,因为章鱼腹部有一个利器,可以直捣螃蟹肺腑。
长安君成蟜就是一只横行霸道螃蟹,而嫣然就是他天敌章鱼。嫣然对他冷若冰霜,对他不言苟笑,可是他却对嫣然,痴爱不能自拔。
成蟜就像所有登徒子一样,见到嫣然一刻,只是为她美貌倾心,也像所有纨绔子弟一样,通过享用女人身体,来达到占有。他甚至觉得嫣然会像所有女人一样,他身下承欢,匍匐她脚下,笑靥谄媚,即便那笑容是强装出来。
可是嫣然,却始终冰冰冷冷,淡然如幽灵一般,让成蟜搂怀里,狂风暴雨似侵袭,都感觉不到嫣然真实存,想抓住她渴望,想侵占她心迫切,让他如坠沼泽般越陷越深,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他是那样渴望得到她心,哪怕嫣然会对他轻轻一笑,他都愿意像周幽王一样,为她烽火戏诸侯。
成蟜祈求母亲以夫人,到太后跟前,求赐婚。
他天真地觉得,朝奉宫云集天下美女,王兄视若无睹,他成蟜宗亲贵胄,一个卫国美人之于秦王,一般般,可是成蟜却把她当做至爱,他觉得王兄会成全他,何况,他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
嫣然手擎高脚玉杯,里面是一杯色彩浓艳酒,那是将各种果酒,按照一定比例配置出来。她把她取名为“血色残阳”。这是欣然教她,欣然还说,这叫“鸡尾酒”,以清酒配以各种果汁、果浆、果酒、糖等其他辅助材料,加以搅拌或摇晃,再添加冰块,制成一种色彩斑斓饮料。
那次事故后,欣然总是会一些稀奇古怪东西,比如调制这些缤纷色彩酒,比如她会为她誊写一些她闻所未闻古琴曲,什么《阳关三叠》、《平沙落雁》等,只可惜她们再相处时间太短。
欣然小时候,像男孩子一样淘气,喜欢跟庆卿后面舞枪弄棒,父亲虽然喜欢男孩,但却不希望欣然一个女孩家,一副男孩脾气,因此督促她诵诗弹琴,让她雅静。欣然虽天资聪慧,但曲艺方面造诣,始终不及嫣然。嫣然母亲对她耳熏目染,让她从小就对音律,有过人领悟。
像《平沙落雁》、《阳关三叠》这样曲目,嫣然知道欣然,绝对是谱写不出来。
有时候嫣然会觉得,说不定,那次巨雷轰顶,那是神灵给欣然醍醐灌顶。
第44章 高贵
日头已经爬到了中天,蔚阳宫今天却格外沉静。要平时,斗鸡博戏蹴鞠,长安君总是领着一帮人把阖府上下,弄得沸反盈天。
今天大早,他就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卫队,去围猎了。
华阳太后摆着浩大仪仗驾临长安君府,此时正端坐暖榻上。
华阳太后是楚人,楚人向来有九头凤华彩,桀骜。她锦衣华裘,峨峨高髻,纹丝不乱,珠饰玳瑁金钗步摇,熠熠生辉,描眉画眼,扑粉晕染,已经徐老半娘,还要争奇斗艳,不甘雌伏。
当华阳夫人听以夫人说,她去咸阳为成蟜私自截获卫国敬献美人请罪事之后,眼角一挑,就冲着以姬呵斥道:“糊涂!你这不是自个伸脖子往绳子里套吗?”
以姬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华阳夫人长吁一口,强压怒气。以姬端庄美丽,可是性情太弱,就像一根藤条一样,依附惯了,总是一副顺势顺从样子。
但凡,当初她有能一些手段,赵姬还流落邯郸时候,就搞定子楚,让他立成蟜为太子,她们现也不至于被赵姬母子,挤兑到雍地,吹冷风!
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事你们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成蟜她怕您不同意!”
“不同意?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他想把自己毁了呀!这事真要追究起来,多大罪,你们顶得住?还不是得仰仗本宫!”
“那是,那是!”以姬唯唯诺诺地,赔笑道。
“那女人怎么说?”华阳夫人愤恨赵姬,平素里私下就是以“那女人”称呼。
“赵太后听了,沉吟了半晌,就说,知道了!”
“就这三个字!”华阳夫人拔高声调,喝道。
“嗯!”
“哼,好大架势!”华阳夫人将手中一盏参茶,啪地砸到案几上,郁愤难抑。
“太王太后,成蟜这孩子糊涂,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以姬搓手,不知所措,声如蚊呐道。
“走着看吧!”华阳夫人思量半天,无奈地低吟道,“哎,听说,成蟜被那小狐狸,迷惑得神魂颠倒,可有这事?”
“哎,那姑娘肚子都鼓起来了,每天郁郁寡欢,瘦骨嶙峋,怪可怜。”善良以姬感叹道。
“走,看看去,保不定就是妹喜妲己那样,装出一副妖媚样,专门是迷惑男人。”华阳太后蹭地跳起来,拖曳着华丽长裙,就往蔚阳宫来。
华阳太后突然到访,让嫣然猝不及防,她喝了点酒,全身飘乎乎,倚着廊檐,低低地吹奏着玉埙。埙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像离人呜咽。
嫣然有瞬间愕然,随即肃拜①行礼。
华阳夫人上下打量了嫣然一番,不置一词,出去了,半道上,低声对以姬说:“这种女子,天生就是追男人魂摄男人魄,留着,对成蟜,迟早是个祸害!”
“太王太后,这······”
长安君一直以为自己是有资格骄傲,他高贵是与生俱来。
华阳太后甚至私下里跟他说,他才配是大秦真正王!他从出生就钟鸣鼎食王宫里,被所有人捧着长大,那时嬴政还流落赵国里巷里,东躲西藏,赵人仇恨和鄙夷中,苟且偷生。
子楚吕不韦帮助下,九死一生逃回秦国后,一直把自己装扮成谦和孝顺儿子。华阳太后也俨然以慈母自居,亲自张罗,从楚国王室,为子楚迎娶了一位端庄贤良夫人以姬。
秦楚向来因为蛮夷地位,为中原几个诸侯大国侧目而视,秦楚之间一直以姻亲加强纽带关系,秦国后宫,楚国宫室女子一直是一股强势力量,从铁腕芈八子,到华阳太后,已有近百年。
子楚娶了以姬后,华阳夫人一心想把以姬扶正。子楚深感亏欠赵姬太多,不忍见弃,又不能当面违背华阳夫人意思,一直找借口拖延,赵姬母子因此邯郸流离失所,整整六年。
华阳太后之所以没法像宣太后那样咸阳宫混得风生水起,一是老公不给力,二是自己肚子不争气,三是没有宣太后那样好兄弟。
秦昭襄王位五十六年,安国君当太子当到老,好不容易蹭上王位,席子还没捂热,就薨了!
子楚如愿以偿地当上国君,吕不韦坚持下,才把赵姬母子迎回咸阳,那年嬴政已经九岁。
十几年前,成蟜第一次咸阳宫见到嬴政时候,他高高地坐着,嬴政只能仰视他。
那天,八月咸阳,刚下过一场大雨,碧空如此。
庄襄王衮服冕旒,高高坐咸阳宫大殿王位上,后面是巨大蟠龙赤金屏风。成蟜溺华阳太后怀里,和父王分席并作,母姬以夫人坐左下方,仪态端庄,下面左右两边坐着赢氏宗亲贵族,文武百官只来了个别,吕不韦也。
这是一个严格意义上家族似朝会。
赵姬母子刚从赵国邯郸,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仆仆,刚到咸阳,就被庄襄王着急地宣进宫。
他成蟜第一次见到华阳夫人和母亲以姬,口中经常提起那位赵国女子——赵姬。父王对华阳夫人说,赵姬是邯郸一位富豪女儿,可是华阳夫人私下跟以姬提到赵姬时,总是满脸不屑,
赵姬锦衣华饰,粗一看,很美;细一瞧,却难以掩饰多年来苦难生活留下粗糙。赵姬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宽大袍服下,一个孱弱身体,远没有成蟜长得个高,结实,怯怯,目光中是努力掩饰都掩饰不住惊惶。
那就是赵姬母子留给成蟜初印象,这一印象成蟜记忆中,像被烙印一般,让成蟜觉得他一辈子都有资格他们面前趾高气扬。
赵姬母子俩礼官指引下,行过跪拜大礼后,被安排咸阳宫大殿西南一个角落。
庄襄王转过身,对他和蔼地说:“蟜儿,去见过母姬和王兄。”
成蟜嘟嘴,摇头,忸怩华阳夫人怀里。以姬也转过头吩咐道:“蟜儿乖,不能没有礼数。”
成蟜不搭理,满脸不屑,华阳太后打哈哈地说:“赵姬母子已经回来了,以后来日方长,有是见面相处时候。成蟜还小,到底娇气,赵姬是个深明大义,一定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吧!”
华阳太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别人还敢说什么?
赵姬只好站起来,忍住一肚子委屈,说到:“太后所言极是,小孩子之间初次见面,总归生分,以后相处久了,自然就熟络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
那时候成蟜,是宗室族人宠溺小王子,而嬴政就是一个外人。
他心里无数次冷嗤贱胚。
没想到,凭着赵姬狠辣手段,吕不韦倾力协助,嬴政竟然被立为太子,这本来是他囊中之物。
这场后宫没有硝烟战争,先是母姬谦让,后是华阳太后败阵。
这两人是他梯子。被撤掉梯子成蟜,上不去了!
站巨人肩上侏儒,错误以为自己也是巨人,殊不知巨人倒下时,他还是侏儒,比正常人都矮小。成蟜从巨人肩上下来,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侏儒,他用傲慢把自己像气球一样充大,而使劲打气人就是华阳太后,一个不甘雌伏人。
欣然躲她昧旦小苑里,窝冬!
当然,她没有躲翠羽被中撒懒,很早就起来,活络一下筋骨,席地而坐。
地面有暖气,虽然不冷,她还是铺着厚厚垫子,她喜欢坐松松软软毛垫上,摸着毛茸茸皮毛,翻看竹简,她后面是用五彩锦羽手制一座鸾鸟飞翔屏风,前面摆着一张梨花木长案,左右摆设玉几,用来凭依。
她翻阅《吕氏春秋》,她想看看政为什么会对这部书,如此不屑!
这是一部诸子百家思想糅合体。如果博采百家之长,没有融汇贯通,那不过是一鼎什么菜都放大杂烩,用来增益知识倒是可以,用来强兵富国,一统天下,真真是妄谈。
就此时,芸香进来,见到大门敞开,说道:“小姐,大冬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关门打帘?”
“我喜欢敞亮,再说有地暖,不冷。芸香不是跟你说过,我书房时候,不用人侍候。”
“小姐呀,我不是来骚扰你,那,这有封帛书,家老让我送过来。”
“谁呀?”
“我问过家老,家老说,那人古怪,就说送给欣然小姐,别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了。小姐,你看看可能就知道了!”
说着,芸香把帛书递给欣然。
第45章 音讯
帛书封存一节竹管里,欣然拔出塞子,取出一张巴掌大缣帛。
“令姐不朝奉宫!”
寥寥几字,连落款也没有。欣然知道,一定是伊芙女官托人带消息给她。她终究是个守诺人。欣然一直想,若能得到二姐安好消息,已经足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就七个字,仿若地动山崩,欣然一时错愕。
二姐不朝奉宫,那她会哪儿?
宫人斜!欣然脑子突然浮现那个可怖地方。
纯粹瞎想,欣然狠狠地握紧拳头,击打自己一下。脑中猛地闪过一丝惊喜,竟然二姐未被送进秦宫,那一切都可以改变,不是吗?欣然想到这,蹭地从席上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小姐,你干嘛去!”芸香见欣然时喜时悲,有些云里雾里,冲着欣然背影,嚷道。
“我找爹去!”欣然头也不回地沿着回廊,大踏步疾走。
“小姐,你糊涂了!老爷,他不咸阳!”芸香追出去,喊道。
欣然登时伸手抱住廊柱,一个缓冲,刹住身子。是呀,前几天,爹说要出一趟函谷关,回来时候,就准备带欣然回卫国,夫人前几天来书简了,说很是惦念他们。
“芸香,你让家老备马车,我要出去。”欣然略一沉吟,回头对芸香吩咐道。
“小姐,你一个人,上哪儿去?”芸香询问道。
“我去相国府。”
“去相国府?”芸香诧异。
“芸香,爹带我去谒见过吕相国,他为人很和善,那次临走时候,他说随时欢迎我去他府上玩,我现有件事,迫眉睫,只有他能帮上忙。芸香,是二姐嫣然事。”
“二小姐有消息了?这太好了,不过你一个人,巴巴地去拜访权势煊赫吕相国,这样太冒失了吧,小姐,你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爹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二姐这事刻不容缓。我先去找找相国夫人女儿聊聊家常,看情势再说。”
“哎呀,小姐,你既然要出去,好歹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这么仓促怎么行,相国府门楣那么高,你这一身打扮,小心被人家小看了,连门都进不去。”芸香见着急忙慌欣然,打趣道。
“我这身寒碜吗,不过是朴素一些。”欣然打量自己藕色锦缎上襦,水碧色下裳,垂云髻,挺干练。
“这哪行?走,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芸香拉过欣然,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屋里推。
芸香为欣然换上一身淡紫色宽袖紧身曳地长袍,锦缎卷曲纹样,质地轻薄柔软,另领、袖等主要部位缘一道厚实锦边,以便衬出服装骨架,袖端锦边,用深浅相间条纹锦制成,典雅华丽。芸香灵巧,但见手指上下翻飞如蝶,一会儿,欣然就见铜镜前,自己如瀑布长发,呈螺旋式高高盘起,下大上小,髻中以柱支撑,髻上饰以凤钗,步摇,锦羽。欣然知道,这是时下郑卫贵族小姐们时兴“缕鹿”发髻。
镜子里出现影像,让欣然自己都感觉陌生。
乌云叠鬓,亭亭玉立,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婉转,脸似海棠醉日、艳若出水芙蕖,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欣然只知道二姐美得如诗如画,没想到自己竟也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美得让人炫目!
“小姐,你看,我把你打扮多美,你整日价,把袍服往自己身上一裹,把这么玲珑身段,这般姣好面容,都埋没了,真真可惜了。”
“芸香,你把我打扮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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