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香满园- 第5部分

牛车靠路边徐徐地停了下来，赶车的小伙子肤色有些发黑，但看上去很结实，他眉眼弯弯的，看人的时候，不经意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拦车的女子。

“大哥是去赶集吧？能不能捎我们一程！”翠玉果然是口齿伶俐，落落大方。

洛锦有些佩服地看着她。

“行，那你们上来吧！”看来对方也是个痛快人。

搭讪成功！

两人爬到车上的时候，发现车上放着两个布袋，里面好像装着高粱。

大概是车上坐了两个女子，这个小伙子有所顾忌，不敢赶得太快，牛车继续以龟速向前爬去。

“你问问他是哪个村的？”翠玉在洛锦的耳边轻声道，她眼睛亮亮的，含着笑意。

“干嘛是我问？你自己不会问吗？”洛锦坐在牛车上，感到很是新奇，她有些好笑地看着翠玉。

“我刚才拦车了，该你了，要不，让你来干嘛？”

也是！

“大哥，时候不早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离这很远吗？”洛锦清了清嗓子，尽量装作是不经意地问道，她看见他脖子瞬间红了起来。

“不远，我是陆家村的，早上起得晚了些。”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应着。

陆家村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小村庄，离杨柳村不远，大概有五六里路。

“你看我一口一个大哥，你比我大不几岁吧？我十六了，你呢？”翠玉端详着他的背影，又低头打量着这个半新的木板车，不由地喜上眉梢。

“我，我二十岁了。”他回过头看了看她们。

“那，你一定成亲了吧！要不就是已经定亲了！”翠玉有些失落，在当地，这个年龄早就成亲了。她对面前这个人还是很满意的，要不是她急着摆脱冯家老太爷，她不会这么问。

“没，没有，我，我也没定亲……。”他一时语塞，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没成亲？翠玉心里一喜，继而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男人无非有两种，一是家里有钱，浪荡花花公子，轻易不愿娶妻或者是眼光太高，一般姑娘根本看不上，比如像杨亦安那样的。二是家里太穷，娶不起。

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明显不是有钱人，但也不是太穷，那他为什么还没有成亲呢？她心里闪过一丝疑问。

她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来了解一个人。可怜的翠玉！

也许，也许，他就是上天为我留下的那个人！翠玉转念一想，心里便轻松起来了。

“那我给你做个媒，你愿意吗？”洛锦见翠玉的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

“哪会有人看上我呀！”他又使劲地挠挠头，不清楚自己是真的交了桃花运，还是遇上了花痴。

“我这个姐姐前几天算卦，说是她在这里会碰到自己的有缘人，所以刚才才会这么问，大哥不要见怪。”洛锦机灵一动，信口开河起来。

翠玉悄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会，不会。”他终于明白了两人的意图，吃惊之余，还有一点激动，那个拦车的姑娘长得不错，若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他做梦都会笑醒的。

只是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你愿意做我姐的有缘人吗？”洛锦趁机问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索性问到底吧！

“这，这……”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话了，这好事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他蒙了！

不知不觉中，集市口到了，集上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这一片嘈杂声里。

“男子汉大丈夫，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这样吞吞吐吐的，好生麻烦！”翠玉站起身来，提着鸡蛋，从容地跳下车去，站在他面前，大声道，“我是杨柳村的洛翠玉，想嫁人了，你若愿意，明天就请人去我家提亲，你记住了。”说完，挎着竹篮钻到人群里去了。

洛锦也跟着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很认真地看着他：“大哥若不愿意的话，就不要放在心上。但你也看到了，我姐姐真的是个好姑娘，你若相中了她，就大胆地去杨柳村提亲，千万不要拖，记住了？”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红着脸低下头去：“我想想，我想想。”

两人进了集上卖了鸡蛋，翠玉有心事，两人也没心情逛，很快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走到路口，却看见那个年轻人停在那里，闷头抽着烟，看见她们，脸又红了起来，憨笑了一声：“这，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翠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车上的粮食依然放在那里，他根本就没有去集上卖。

“你刚才说得，说得都是真的？”他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翠玉，他显然刚刚从这件事情里反应过来。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翠玉眼里涌起一片泪光。

“上车吧！送你们回去。”他像下了很大决心般地扬起手里的鞭子，牛车缓缓地转过头去。

“大哥，你怎么不进去卖粮食？”洛锦不解地问道。

那小伙子只是嘿嘿地笑着，没有说话。

翠玉也低下头去，抿嘴笑着。

洛锦这才明白，如果翠玉嫁给他，家里多了一个人吃饭，就不能卖粮食了。

好细心的年轻人。

只是，明天，他会来提亲吗？洛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替翠玉捏了一把汗。

☆、第八章　洛家醋方不传女

洛锦回到家里，见爷爷洛满仓没有去地里干活，蹲在屋檐下抽着土烟。

许氏和李氏正在来来回回地往偏院里提水，二婶娘周氏则坐在板凳上，把袋子里的高粱倒在大盆里，挑拣着里面的草叶和杂物。

他们抬头看了洛锦一眼，又各忙各的去了。

“锦儿，那翠玉卖了鸡蛋，也没给你买点好吃的？白跟着她跑了一趟腿？”周氏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有，卖完了我们就回来了，婶娘，我来帮你！”洛锦挽挽袖子，也蹲了下来。

“姐姐，你起来跟我玩，哥哥他们不理我。”洛双从屋里跑出来，拉住洛锦的胳膊。

“去玩吧，这里没你的事。”周氏低着头说道。

洛厚福和洛厚禄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弹弓，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院里，眯着眼瞄着树上的麻雀，嘴里嘀咕着，“我不信打不住你。”洛绣也跟在后面，满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福子，都快娶媳妇了，还玩这个？”许氏拿着一个量斗，从洛厚福身边走过，戳了他的头一下。

“娶媳妇？娘，这事说得容易，娶回来住哪呀？”说着，她用眼睛瞟了瞟李氏，又看了看她公公，“前两年我大伯不是说让我大哥他们去他那里住吗？当时家里也没人吭声，现在倒好，孩子一年一年地长大了，挤在这个小院里，别说娶媳妇了，自己家的人都快住不下了。”

“老2媳妇，你这话怎么说的，这日子过得本来就紧巴巴的，咱家地少，粮食不多，哪敢再另起锅灶，你大伯也不宽裕，这几年补贴咱家不少，总不能住过去吃人家的吧！”许氏一脸不悦地从她身边经过。

洛锦见周氏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

洛满仓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端起周氏面前挑好的高粱，走到偏院，倒在一口大锅里，倒上冷水，用木棒搅了搅。

“爷爷，这高粱怎么还要用冷水泡啊？”洛锦好奇地跟了过来，不解地看着他。

“用水泡开，才能发酵做醋。”洛满仓瓮声瓮气地答道，用他那因常年劳作已经弯曲变形的糙手，捞起浮在上面的草屑。

“那要泡多长时间？”洛锦继续地问道。

“锦儿，快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换上我放在炕边的那套，你姐姐去后山捡柴去了，你去接接她。”李氏闻言从屋里走出来，皱了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洛锦一下子想起了洛厚福的话，洛家酿醋的配方是不会传给女儿家的。

她知趣地退了出去。

“哎呀，这不是锦儿吗？”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洛玉莲满面春风地闯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走到洛锦面前，眼睛却向偏院里张望着。

洛锦一时在记忆里找不到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朝她笑了笑。

许氏忙从偏院里走了出来，看见她，脸上露出了笑容：“玉莲回来了，顺利也来了，来让姥姥看看。”她扬起手来，亲昵地招呼着那个男孩子。

“姑姑好。”洛锦知道父亲还有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妹妹，想必这位就是大姑姑了吧！

“玉莲来了。”周氏从自己屋里走出来，不冷不热地问道；看着她手里的篮子比平日里回来的时候有些鼓，嘴角顿时挤出了一丝笑容，“顺利也长高了不少。”

“二嫂。”洛玉莲嫁得不远，但与周氏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不常回来，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宽裕。

“二舅娘。”徐顺利眉眼宽宽的，虽然与洛厚福那个二愣子同岁，但他看上去要成熟一些，他不喜欢这个舅娘，知道他娘与她关系不好。

“这是玉荷让人捎来的几块布料，说是让厚福和厚禄做几件衣服穿，孩子们都长大了，出门总得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洛玉莲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递到周氏面前。

礼物还是早点拿出来的好，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家里吃顿饭。

“还是玉荷想得周到。”周氏笑颜如花地接过来，又关切地问，“玉荷有半年没回来了吧？没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说，只是说有空就回来。”

“快进屋歇歇脚吧！一会就吃饭。”许氏冷冷地看了周氏一眼，拉着她女儿进了上房。

“娘，今年咱家酿了多少醋？”坐下后，洛玉莲趴在窗上向外张望了一下，低声问。

“去年年景不好，没多少闲粮，你大伯和你二奶奶还有五婶一共六家才凑了二百斤粮食，让你爹给捎着酿点醋，咱这地方，醋就跟盐似的，不常吃不行不是。”

“娘，你再问问爹呗，让他教给我怎么酿醋，什么传男不传女呀，真是死脑筋。”洛玉莲不满地嘟哝着。

“这是家规，娘有什么办法？再说娘也不知道方子，这么多年，你爹酿醋的时候从不让人看的，他又不认识字，方子都在他脑子里呢！”许氏无奈地说道。

“明明自己家里有配方，我还得去请别人捎着酿醋，娘，这醋糟还能喂鸡呢，白白给了人家。”

在农村，但凡是找人代酿醋的，都要把剩下的醋糟留给酿醋的人，算是报酬。

唉！娘俩同时叹了一口气。

徐顺利看着洛厚福他们几个在院子里玩弹弓打鸟，也不靠前，径直走到偏院里，一声不响地帮洛满仓收拾地上的杂物，挽起袖子帮着李氏把那两口瓦缸擦拭干净。

他力气大，干起活来很卖力。

这孩子干活真实诚！洛满仓满意地看着他。

“姥爷，其实，其实我也会酿醋呢，就是我娘不相信我，怕我糟蹋了粮食。”看洛满仓蹲在那里歇息，徐顺利凑过去，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哦，谁教你的？”洛满仓疑惑地看着徐顺利，他其实很喜欢这个手脚勤快的外孙，只是喜欢归喜欢，外孙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加上他生性木讷，所以每次徐顺利来家里，常常说不上几句话。

“我从家里翻出来的一张方子，夹在一本破书里，都发黄了，也不知是谁藏在里面的有些地方看不太清楚，反正，多试几次，就成了。”徐顺利拍着胸脯说。

“你这孩子，你母亲不相信你就对了，你家有多少粮食够你糟蹋的，这孩子。”洛满仓笑着打了他一下。

徐顺利看了看洛满仓，不再说话，只是狡黠地笑了笑。

☆、第九章　原来他是个跛子

后晌，一家人吃过饭后。

李氏抱了一把柴火去了偏院，洛怀平把泡好的高粱倒进了锅里，酿醋的高粱是要煮熟的。

洛锦悄悄地算了一下时间，这些高粱大约在冷水里泡了两个时辰。

徐顺利也在边上走来走去，眼睛不时地瞟着那口锅，与洛锦的目光相触，便很自然地笑了笑。

洛锦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她从娘那里知道这个姑姑一直是想回来要娘家的醋方的，但是爷爷却一直死守家规，不肯松口。

难道这个大自己一岁的表哥是姑姑派过来的密探？

周氏得了一块布料，高兴得不得了，放下碗筷，便领着她的两个儿子和小女儿去找人裁剪去了，她生怕许氏惦记着这块布料，万一这块布料易了主，岂不是白高兴了一场，她才没这么傻呢！

许氏和洛玉莲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家常。

“听说冯老太爷病得不轻，说是要娶亲冲喜？”洛玉莲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洛万财说看上了咱家的娟娟和你三叔家的翠玉，这事还没定下来呢！”许氏淡淡地说道。

正在烧火的李氏听了，便低下头去，满脸地忧伤。

“娘，冯家虽然有钱，但毕竟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你同意了？”洛玉莲一听侄女也在候选之列，也着急起来。

她毕竟是洛娟的姑姑。

“你放心，这事成不了，有你大伯在，你着急啥？他不是会算嘛。”许氏看了一眼李氏，她其实是说给这个大媳妇听的。

“原来是这样！”洛玉莲会意地看了她娘一眼，“如此一来那翠玉不就要嫁过去了？”

“咱们只扫自家门前雪，休管别人瓦上霜。翠玉虽说也是洛家的人，但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家的，我们顾不了那么多的。”许氏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女儿。

“说起这翠玉也怪可怜的，还没出生便没了爹，我嫂子好容易把她拉扯大，如今若被冯家娶去冲了喜，想再找个好人家，怕也难了。”

洛锦听着两人说得那些话，面前浮现出翠玉那纯真的笑容，不禁心乱如麻，她顾不得研究什么醋方了，抬腿向外走去。

洛娟虽说是自己的亲姐姐，但她好歹有一家人护着，而翠玉则是孤军奋战，万一那个人不来提亲，她的一生岂不是就毁了？

“你去哪儿？”李氏在后面喊道。

“找翠玉姐姐，去后山拣点柴。”洛锦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这丫头，就知道到外面疯跑，每次都说是出去拣柴，也没见她拿回来一根柴火。”许氏看了一眼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不满地暼了一眼李氏。

“都是一个娘养的，性情真是差得远，看咱们娟娟多乖巧，我看这洛家门里的姑娘哪一个也比不上她。”洛玉莲对着正在忙碌的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