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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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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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房安宁而舒适,暖炉里的柴添得满满的,亮红捎金的焰光跳跃在墙壁上。
  “你看,果然病了吧。”
  他坐在榻前,一副风尘仆仆刚刚赶来的模样,眉目张扬。
  “老福说你每次都不穿暖和衣服。”身上蓝白相间的英挺军装尚未脱下,胸前皇家骑士团蔷薇缠绕银十字徽章湛湛彰显他的不凡身手与这片大陆最高领袖对他的许可。
  少女鼻子红红的,被迫裹上厚的棉衣,眸子怯怯地躲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硬是被他扳正了脸对上含热度的目光。
  “老福还说,你不好好喝药,偷偷把汤汁倒掉。”
  她肩膀一抖,小兔子似的,“我没有。”
  浓浓鼻音让他挑了眉,招来老福进屋,后者端来了浓浓冒泡泡的棕色汤汁,杀气腾腾得她胆战心惊一阵瑟缩。
  军装男人接过递到她面前,她拼命摇头,“我不要喝,好苦的。”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梨花糕,你喝了就给你吃。”
  她皱着小鼻子内心挣扎很久,扑通一声掀了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住背过去缩成一团装尸体,“不要喝不要喝”
  他推推她,她不动,他又推了推,忽而垂眼,“真的不喝?”
  她在被子里使劲摇头,男人咧开嘴笑了,大手伸来连带被褥将她捞到怀里,扯开被角露出她洋娃娃一般的小脸,另一只手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搁着,俯头对着她微张的嫩唇喂了下去。
  她病了,身体和嘴唇都是烫的,他也是。
  少女一动不动地僵在他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浓密睫毛极轻地颤抖。
  他就这样一口一口喂了大半碗,抬起头时呼吸有些不稳,耳尖是红的,凝视她,缓缓地问:“还苦吗?”
  她呆了好久后,两朵娇媚红晕悄悄飞上如玉的面颊,若这二月里初开的粉色小花。
  他咳了一声,别开了目光,只盯着她粉白的下颌,“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对你做的是什么?”
  她没说话,垂下了眼帘,水眸闭了又剪开。
  时光飞簌,画面泛黄褪色,漫天铺地卷来的是古黄色的云海波涛,少年俊朗的轮廓在云烟般轻柔的笔触下渲染开朦胧山黛的墨线。
  时间退回到五个月前的秋末冬初的傍晚。
  少年用军装裹着娇小的女孩儿一步步踩着重重叠叠的尸体从地窖里走出,地面上一片狼藉废墟,血色黄昏哀绝而沉重,凝着一种稀薄而难以言说的不祥与不安。外面等待多时的同伴和下属见了急急涌上去,却被他怀里的苍白睡颜与垂下的一只细瘦胳膊齐齐一怔,接连几个人都倒抽口凉气。
  “难道这个就是……”
  “你知不知道你抱出来的是什么怪物?还不赶快杀掉……”一个人叫道,似乎是他的同僚。
  他一眼瞪了过去,张扬的眉一挑,那人便不知在忌讳什么,悻悻闭了嘴不再说话。
  夜色深,山峦树影间古宅端庄而大气。
  房内燃着支烛火,幽幽照亮少女呆滞而毫无生气的脸,五官极其精致,却瘦得颧骨突出,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被重新涂了药,整个人几乎是枯瘦的,干巴巴像柴火一样。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掉。
  “没用的,二少爷,这姑娘似乎是没有记忆,不会说话,甚至……没有常识。”家中的大夫小心翼翼看着自家的少主子。
  而他只看着她,没说话。
  那夜他退了下人在床前守着她,她抱着被衾,紧紧缩成一团,虽无最初相见时的抵触与胆怯,却始终不愿靠近他一分,警惕而无措地看着他,如同受了惊的受伤幼兽。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雾气。
  他笑,“要不要吃粥?”不等她回答,兀自热了盛了一碗,搅了搅去喂她。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我希望你能吃一点,你那么瘦,谁看了都心疼,女孩子太瘦可不好看呐。”不管她是否听懂,他道,“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从今天起,你不会再遭遇那种事了,再也不会了。”
  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
  “你听得懂吗……没有谁会伤害你了,你很安全。”他尽量把话说的温柔,“我会保护你。”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黑夜里的一抹笙歌般柔亮轻软的光,她有了反应。
  第二天晚上,她开始进食,小小地抿了一口他伸来一勺粥,软软甜甜的,很好吃,她尝试着咽下去,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咀嚼与吞咽的动作十分生涩,之后她有些怯意地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他却十分高兴,笑容大大的,继续喂,比吃的人还起劲。
  第五天,
  她在夜中睡去,他犹豫了一下,抓抓头发,才伸手握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那么小,那么瘦,却又那么柔软,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进被衾,仿佛在放置一件稀有的易碎品,然后拉拉被子。
  他转身离开时,少女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他的背影。
  第七天,他来看她时,她坐在床上,转头望向窗外落雪的后院。
  少女的房间乃为家宅的最偏远的里面,后院并无专门人修整,除开平日里的杂草野花,便是一株枯死的大树,深褐色的树身,枝桠曲折,凭那颓然欲倒外形来看,已经是死去多时。
  只不过因昨夜落雪,蓬蓬软软又轻盈似羽毛的雪团缀满枝头,沉甸甸的,为这死物焕然新生一般,添抹一笔清新纯白。
  “很像梨花树对不对?”少年穿着青布灰袍披着长衣便走进来,坐在床边笑道:“你知道梨花吗,春天开放的白色花朵,小小的,清雅很漂亮。”
  他细细给她喂完甜香的粥,看她今天胃口不错,拍拍衣服起来准备招仆人再来一碗……
  身形一顿,衣角被轻轻扯住。
  她伸着她瘦小的手,手指捏着布料,他呆住,她也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消化了这下意识的行为,弱弱地抬起精致的小脸。
  他在她收手前握住她的,心里热了,“我不走。”
  她的表情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的举动,眼神却是变了,好像是面前少年的表情缓缓抚平了心口间纷乱不堪的记忆片段与无措不安涟漪,她缓缓地,吐出一个单词,清脆的声音,他第一次听见。
  “……Liluer?”
  他喃喃念了几遍这个陌生的单词,转而一笑,“Liluer,你的名字?”又望向后院那株古树,枝间层层白雪,阳光下晶莹玲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取你名字第一个音节便好,看你喜欢梨花,便唤你阿梨如何?”
  少年的笑容似春日明媚的阳光,一朵朵洁白雅致的花儿不知在谁的心里无声抽开花瓣。
  “阿梨,我叫陆岐,你可记住了?”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笑着重复。
  “——陆岐。”
  ***
  我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没有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痹的。花了些许时间,目光有了焦距,看清了黑暗中的物件。
  身处全是白色的宽大病房,消毒水味儿与清冽的百合花香杂糅在一起。
  窗帘拉了一半,月光清幽地铺满半个地板,若柔软洒落一地的白玉兰花瓣,模糊地勾勒出室内的轮廓。
  病床,吊瓶,石膏,以及身上细细密密的疼,从胸腔蹿来。
  闭上眼可以感受到,真实的呼吸,真实的疼痛,心脏有些微弱地跳动,我还活着。
  那么,那个梦境是……
  脑袋又空又沉,朦胧只记得些片段,想再深入一些,太阳穴一阵刺痛。
  “醒了?”
  静谧被声音跌入水中,碎了月光。
  男人靠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明明还是夏天,却这么冰,他睁开了紧闭的眸子,脸在月光下有些白,没什么表情,漆黑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他的眼神飘渺无物,像落了层细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JQ哦,凌邪的告白,这个故事也开始深入了,各条线开始汇聚
  收藏一下咩,这个故事真的挺精彩的~~
  冒个泡好咩,你看这么肥这么肥


ACT?8 事情果然很复杂

  我怔怔地,他的眼神飘渺无物,像落了层细灰。
  “渴了么?”他提了提嘴角,声音轻得一碰就碎掉,我这才发现他的唇毫无血色,洗尽了一般,喉咙干疼得难受,眼看着他起身去倒水,动作缓缓的。
  他往常般穿着衬衣背对着病床,当我看见他好几次握不住茶杯却无声竭力掩饰时,眼眶红了。
  “对不起,凌邪,对不起……”
  我发现我的声音特别难听,带着大漠沙砾翻滚摩擦的沙哑,又像是临近死亡的枯木折断了枝桠,还有哭腔,一点都不好听,一点都不惹人怜,甚至分不出性别,可凌邪就被我的哭声震得僵直,肩背凌厉斧劈了一样,背对着我,手中还握着茶杯,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道歉,可就是难过,特别难过,特别害怕。尤其是看到他的时候,全身上下酸涩紧缩,我就记得那么黑的夜,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都有人陪伴,温暖与安宁,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罗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背好疼好疼,手臂也好疼好疼,还中了毒,会变成罗刹的毒,我想到凌邪一刀解决了那个医生那种冷漠的模样时,就害怕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会吃掉还是会变成怪物,我想,我可能就要这么死了,我还没有再见凌邪一面,我还没有对他说今早我看见他给我煮的南瓜粥好开心好开心,可我就要死了。
  泪眼模糊时他就在旁边,想要抱我,又怕碰到我伤口硬生生止住,只是轻轻摸上我的脸,像是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品,他的手指竟然在压抑地颤抖,我眼泪掉的更凶了,心疼得要命,抽噎得浑身上下伤口都在痛,他把自己额头贴在我额头上蹭着,气息那么近那么好闻,“不要哭了,纪夏,伤口会疼的。”
  我继续没用地哭,越来越凶。
  他半个身体贴近我,开始有些失控地吻我的脸,软软的唇让我的心滚烫地化开,他低哑地说:“你不要哭了,你都哭得我没有办法了。”
  我用能活动的一只手艰难地抓住他,断断续续地问着:“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一滞,半晌,缓慢地用指尖细致轻柔地抚摸我的眉,英俊的脸整个地苍白着,眼中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声音却是极静,万籁俱寂,“你醒不过来,我陪你。”
  ***
  数天后。
  夏天清晨亮得早,光晕浅浅的,特级病房床头柜上花瓶插着的清水百合仍然洁白绽放。
  黑发齐刘海娴雅的女子坐在轮椅上,水仙淡色的旗袍衬着白皙如玉的肌肤,远远看去宁静的像一幅隽永清香的古画,她放下手中的病例,白玉般纤指扣上桌面,无框薄镜后是一双如水的眸子,微微眯着注视我。

  “真是服了你了,”沧哓陌叹口气,“除开一身伤和肋骨骨折不说,那碎骨都扎穿你的肺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笑。”
  我卧坐在床上,上身夹着固定板,古怪的药味透出厚实的纱布钻进我鼻子里,当真是难受,呵呵刚笑了两声就凝固了,胸腔那里颤巍巍地疼,呲牙咧嘴硬是忍着不想让她看出来,“我看见你来了,这么久没见了,高兴嘛。”
  “小纪,你疼得嘴都歪了。”
  “……”
  她揉揉太阳穴,我发现每一个人跟我打交道都会揉太阳穴,比如哓陌,比如汀叔,比如凌邪。
  那个上午她坐着陪我聊了点琐碎的事,原本关于伤和任务的事情她不提也不说,末了,才望着窗外的大好阳光道:“你知不知道陈大人带你回来时,你是什么模样?”
  我一怔,脱口而出:“是凌邪带我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汀叔。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无奈又不忍的,又有些惊诧,“陈大人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我勉强摇摇头,那夜最后的事情我真的是记不清晰了,醒来时在凌邪身边哭了一场情绪发泄干净便昏了过去再也没有力气,极度虚弱的,整个人昏昏沉沉呼吸也困难,好几次都没了知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一样,以为自己醒了却只看得见一片空茫白光。到底是身处一个怎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针头就没有从我手脚中□过。渡过危险期时就隐约哼了一声,感觉有谁在握着我的手,后来BN附属医院,也就是皇家第一王立圣医科院护士长跟我说,那几天我一直呆在抢救室里,之前月夜时醒来哭泣,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回光返照。
  当时我就一个寒颤,说护士长你别蒙我,我可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许多次的人了。
  她说:“你别把自己当回事,我蒙你干什么,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把什么身子我还不清楚?再是铁打的也是女孩子家,小纪,我得实话告诉你你别听了心里不舒服,若不是陈大人,你送过来时我们那主任都准备放弃了,你断掉的那根肋骨贯穿了半个肺部,还中了毒,你说这样的情况有没有救,(?)动手术时血根本就止不住。(!)”
  我呆住了,完全无法反应,这么严重,我竟然没有那样的感觉,甚至比面对那些罗刹时将死的感觉还要淡。
  “汀大人又不知从哪儿请的神医把你救回来,算是把骨头接好了,你可得谢谢他。”
  我赶紧点头,拿着病房里的电话拨汀叔的号码。
  “不用谢,这本是我的责任,我是你上司,护你不周全。”电话里汀叔轻描淡写道:“况且陈大人也说了,你若死了,我们全体陪葬。”
  我握着话筒半天没说出话来,觉得有寒意,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接触了一些我所不理解的东西,比如自己和凌邪的关系,比如凌邪的地位,比如,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在这个组织中,有新的定义,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贫民窟出身的少年佣兵,忽然间就有种回不去的感觉。
  他继续说:“你是不是在意罗刹之毒的事情,你动手术的那晚,陈大人就一直在旁边给你输了两个吊瓶鲜血。”
  他说话简直一句一个炸弹,我心脏差点停跳,明明顺畅许多的呼吸此时又艰难起来。
  凌邪的金妖鲜血被喻为世上最破邪也是最妖谲的东西,本来罗刹这种阴邪之毒就不在话下。
  只不过,两个吊瓶,已经超出人类极限了。我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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