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停稳,我和阳帅便从田野的车上跳下来,双手使劲搓了搓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的脸颊。
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桃林中小实在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几间简简单单的木制教学楼不像学校,倒极像是一个古朴宁静的四合院,安安静静掩藏在青山绿水之间。青灰色的屋宇虽然有些陈旧,比起澐水中小崭新气派的红砖楼房倒更显得简朴素净,这种家庭式的格局也更让人感觉温馨亲切。
最醒目的是桃林中小四周的小山上和大门前蜿蜒流过的澐水两岸种满桃树,尽管现在寒冬将近,树上只剩光秃秃的赭褐色枝桠疏影横斜伫立风中,却依然掩藏不住它们曾经美丽的风采。
可以想见,当春风回暖,催开满山满树桃花的时候,这里一定美丽得如同人间仙境。
“晓雨,帅帅,怎么样,喜欢这地方吗?”见我看痴了过去,阳帅也一直在啧啧惊叹四处环顾,田野走到我身边,笑着问我和阳帅。
“喜欢!”阳帅抢先回答。
“这里真是太美了。”我由衷地赞叹。
田野闻言向我和阳帅伸出手来,微笑着对我和阳帅说:“晓雨,欢迎你回家,帅帅,欢迎你回家。”
“回家?”我一脸迷惑地望向田野。
“是的,回家。”田野肯定地重复,“晓雨,原本我应该想办法帮你把阳帅安排进澐水中小,那里的条件确实比我们这里好很多。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带着帅帅留在桃林中小,我们这里一直缺少一个五年级毕业班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帮师兄?”
“师兄!”听了田野的话,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知道田野是为了帮助我和阳帅才故意这样说的。他这样倾心相助,却不肯给我负担,伤到我的自尊。
田野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蓬门僻巷,教几个,小小蒙童。”填写高考志愿的时候,我所有的志愿都填写了师范类学校,可惜我一个也没考上,这才孤身一人去了海阳。
田野用这样的方式,既帮助我度过了眼前的困境,又圆了我曾经的教师梦。
“只是,晓雨,我们这里各方面条件都还很艰苦,能给你的待遇也很低,短时间之内我也没有办法帮你解决正式的教师编制,你看你有什么困难没有?”
“师兄,我会把桃林中小,当成自己的家。”我含泪对田野郑重承偌。
就这样,我带着阳帅,来到了桃林中小,田野特意给我和阳帅安排在离他家不远的一间两居室,房子虽然不大,却温馨敞亮,阳光充足。
最让我惊喜的是,我的卧房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开放式阳台,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清清的澐水从不远处蜿蜒流过,澐水两岸,一排排高大的桃树迎风而立。远处,是绵延不绝的莽莽群山,和零零落落散落在山边的菜地和小木屋。
住在这里,开门见山,再也不是都市灿烂的繁华和冷漠的霓虹,而是清新如画的竹林茅舍,鸟语炊烟。
从这一天起,阳帅便在桃林中小上小学五年级,与星星月月一个班。我也成为了桃林中小一名编外的代课老师,教五年级的语文兼地理。
我的人生自此,正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下一章,年少不识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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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很美好的旧时光
去江枫家的路上,尽管景致很好,茫茫大雪掩盖了人世间所有的不堪与丑恶,只留给人们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可是一路上风大路滑,乡村小路又崎岖不平,田野只能搀着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我和田野一边顶风冒雪往前挪,一边回忆着学生时代那些很美好的旧时光。
当年的田野,诗词写得极好,或婉约清新,或大气磅礴。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些文字,在他的笔下聚、散、分、合,或层层叠加,或婉转回旋,立时便灵动起来,似有了生命,有了情意,有了蓬勃的生机,有了悠远的希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田野的诗词经常在省内许多著名杂志上发表,所以当年的他,在我们学校,明星一般的耀眼。
而田野却偏爱我写的散文,每期都会把我自以为是或无病**的一些所谓心情随笔刊登在校报《春雨霏霏》最显眼的版面上。
我们文学社总共六个人,田野年纪最大,我年龄最小,所以当时他们都叫他老大,唯有我尊他为师兄。第一时间更新
我们六个人因为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来,怀揣远大的梦想,挥洒着书生意气,寻梦路上一往无前,现实面前屡屡碰壁。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探索和跋涉中,我们的青春从来无悔;也就是在这样的青春与无悔中,我们的友谊与日俱增。
高中毕业以后,田野,夏阳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江枫考上了农学院。第一时间更新 ;钟华一毕业就嫁给了澐水农业银行的副行长,于菲随夏阳去了省城打工,而我因为高考落榜,只身去了海阳,从此没有与他们再见面。
“晓雨,老三跟你说起过他的事吗?”快到江枫家的时候,田野突然问我。
“没有啊,三哥怎么啦?”自从我来到桃林中小,江枫经常买些菜和食物来学校看望我和阳帅。我却因为初来乍到,忙于教学和学习,所以还从来没有来过江枫的家,对他的家事也是一无所知。
“老三现在也是一个人,两年前,他和刘丽离婚了。”田野静静地说。
“三哥也离婚了?为什么?”我很惊奇。
“老三和刘丽都是独生子女,偏偏刘丽不能生育,所以就分开了。”
“就因为刘丽不能生育,三哥就和她离了?”我很诧异,印象中的江枫儒雅多情,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最主要是顶不住里大人的压力,老三也是不得已。”
“是吗?”我心里依然疑惑。
记得当年学校文艺汇演,他演陆游,我扮唐婉,我们那场沈园相会,惹得很多同学泪湿青衫,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江枫后来曾对我说,假如他是陆游,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间悲剧发生。假如江枫和刘丽真心相爱,江枫会因为顶不住大人的压力,会因为刘丽不能生孩子,放弃他们的感情?
“老大,晓雨,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来啦?”我还不能解开心中的疑惑,我和田野就已经来到江枫家里。见到冒雪前来的我和田野,江枫喜出望外。
“来看看你罗,怎么,不欢迎?”田野笑着说。
“算了吧,我可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江枫笑着把我们让进房间里,在壁橱里鼓捣了老半天,总算翻出一条干毛巾来,替我扑打着身上的雪片。
“晓雨,来,到这边来烤烤火。”江枫把我拉到他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面前摆着一个破火盆,盆子里还有几点零星的火星,“只是我这屋里实在太乱了,让你见笑了。”
说着,江枫从墙角一个大纸箱里捧了一大捧焦黑的木炭放到火盆里,火盆里立刻吱吱嚓嚓蹿起一股隐隐带着树木清香的黑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老三,你这家里也太不像个家了,你看你这过的什么日子,清锅冷灶的。”田野抖掉身上的雪,挨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数落江枫。
“带晓雨过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这不是成心出我洋相吗?”江枫乒乒乓乓一边找水壶烧水,一边笑着埋怨田野。
“就算知道晓雨要来,你还能把猪窝收拾出洞房的风景来?”田野笑。
我和江枫也大笑起来。
“三哥,你别瞎忙了,坐下来跟师兄烤火吧,我来帮你收拾收拾。”
我一眼看过去,江枫的房间的确乱得一塌糊涂。床上、地板上、餐桌上到处是衣服、书本;地板上随处是抓成一团的纸烟盒,水池里横七竖八堆满了长出了霉斑的空碗筷;茶壶里没有水,米桶里没有米;床铺上还铺着凉席,窗帘斜吊在窗框上,窗台上摆放着一盆早已风干成木乃伊的月季。
“晓雨,我看你也不用忙活了,我们坐下来一起烤烤火聊聊天,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不怕你笑话我。”江枫看我在房间里忙来忙去,笑着朝我喊。
“你们先聊吧,我很快就好。你这房间再不收拾,都快成野人窝了。”我笑起来。
“我这里呀,也就这样啦。好在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光棍一条,自在逍遥。”江枫也笑。
“我先给你们烧壶茶再说。”我嘴里回答,手上一直没停止动作。
幸好炉子里的火还没有熄,我首先洗好茶壶茶杯,烧上一壶开水,给田野和江枫每人泡上一杯热茶。然后收拾好衣服,书本,扯下草席,挪开月季,把房间门窗拾掇整齐。
最后,我从壁橱里找出厚棉被来,铺好床单,袋好被子,至少保证江枫每天回到家能睡得暖和一点。
这时候水正好也烧开了,我倒上一大盆热水,把锅碗瓢盆涮洗干净,煮沸消毒。忙完这一切,这么寒冷的天,我身上硬是出了一身微汗。
“老三,和刘丽都分开这么久了,你也确实该找个老婆了,这没有女人的家不像是个家。”田野语重心长。
“好了好了,你就别操心我了,比我老娘还唠叨。你要真心心疼我的话,就少来烦我。说吧,找我什么事?首先声明,可千万别跟我提钱,我拜托你啦。”
“不跟你提钱,我来找你干什么?跟你谈谈清风明月,小桥流水?”田野笑起来,我看得出他这笑容无比苦涩。
(下一章,年少不识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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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年少不识愁滋味
“可是我手头确实没钱。你也知道乡里面的财政有多紧张。每年就指着楠竹茶叶那么一点收入,几千双眼睛盯着,实在是僧多粥少啊。”江枫也是一肚子苦水。
田野就着炭火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喷出浓浓的一股青烟,“老三,我知道你难,可是昨天晚上一场大雪把女生宿舍压出一个大窟窿,我总不能让那些孩子睡在冰天雪地里吧?”
江枫也燃上一支烟,却并不怎么去吸,只把它夹在指缝中间,来回地把玩,“能不能找老师们再想想办法?”
“老师们都有大半年没有发过一分钱工资了,就算我们集体去喝西北风去,也凑不出钱来维修宿舍。再这样下去,再出点什么事,这学校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困难,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上次给你们拨的那点钱,都是我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好不容易给你批的。这场大雪,好多地方都受了灾,断水断电,这冰天雪地的,你叫我怎么办?”
“老三,我知道你尽了力了,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连我爸我妈那点可怜的养老金都被我榨干了。”
“你看我把晓雨带到桃林中小来,给不了她一分钱工资,反让她倒贴了不少的钱给孩子们买衣服买鞋袜。她是从大城市里回来的,阳帅更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现在却过得这样清苦,虽然晓雨从来没有埋怨过,我知道她是怕我为难,可是我对不起她呀。”
听了田野这番话,江枫沉吟了好一会,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停止了指间的转动,掐灭烟头,对田野说:“好了,老大,你别说了。我先给你两万,暂时解解燃眉之急。木材砖瓦,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江枫说完,立即写了一张字条给田野。
“谢谢你了,老三。”田野如释重负。
“我这可都是看在晓雨的面子上。”江枫无可奈何地说。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不领你的情。”田野笑着回复。
“晓雨,你别忙了,过来休息休息。”江枫朝我喊道。
“好咧,正好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田野和江枫谈正事的时候,我正好把江枫那一大堆脏衣服给他洗干净了。
听到江枫喊我,我晾好衣服,给他们续上水,笑着问江枫,“三哥,你还没吃晚饭吧?正好我和师兄也饿了,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吃吧。我翻了个遍,你这里也就能翻出几根面条来。”
“我平时也就吃面。”江枫笑。
“这怎么行呢?你就是再没有时间,你也得好好吃饭啦。”
“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煮面比做饭省事。”
“可是你长期这样会搞起胃病来的。这样吧,你实在不想做饭的时候,就到我那里去。还有,今后每个星期,我会抽空来给你整理一下房间,替你洗洗衣服。”
“那我可不客气罗,晓雨。不过我有很多时候都不在家里,明天我给你配一套钥匙去,你来的时候,可以随时开门进来。”江枫望着我,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喜。
“好吧。不过,三哥,你也真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好了,晓雨,你别和老大一样替我瞎操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江枫笑着,目光却不经意地从我脸上轻轻掠过。
“面好了,没什么调料,名副其实的光头面。第一时间更新 ;”我把面条端到他俩手里,笑着说。
“晓雨,你一来,老三这里终于像是回到人间了。”田野望着被我整理得窗明几净的房间,一边吃面一边由衷地赞叹道。
江枫一听笑起来,“看你这话说的,我这里不像人间,像天堂啊?”
“天堂是不像,什么兔子、狸猫、黄鼠狼之类的洞窟巢穴倒好有一比。”田野此话一出,逗得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