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娴给明铮泡茶。
“阿姨,您别忙了,我坐会就走。”
“哪能到家里一口水都不喝。”
傅染慵懒地靠近沙发内,陈妈端上小点心,她好不容易压制的难受再度窜到喉咙口,傅染捂住嘴巴弯腰。
范娴脸色稍变,明铮啜口茶,视线紧盯着傅染的连番动作。
待范娴走后,明铮才一语道破,“小染,你怀孕了吗?”
傅染抬起眼帘,不由苦笑,“很明显吗?”
明铮一语不发盯着她的小腹,傅染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屈起双膝,气氛陷入尴尬。
“是他的。”
明铮说得是肯定句。傅染也没回答的必要,她点了点头。
手里的茶忽然觉得很烫手,这天气本就燥热的令人难受,他两根手指拎着杯沿,状似漫不经心口气却带着咄咄逼人,“你想怎么办?”
傅染有气无力,“你也想劝我拿掉是吗?”
明铮抬起眼帘盯着傅染,“你的意思,是想留?”
话已至此,她觉得她不说话,明铮都能想到。
范娴时不时会往客厅内瞅一眼,也吩咐陈妈别过去打扰。
明铮嫌烫,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我赞成你把孩子留下来。”
傅染微愕,原本以为明铮也会跟别人一样,面对她眼里的犹疑,明铮缓缓开口道,“别忘记,我也是个私生子,但我们同样有生存的权利,尽管会过得很不好,起码比在胚胎发育时就被拿掉要来的强。”
私生子三个字不出意外地钻入傅染耳中,她心里疼地像被人扎了把利刃,可这仅仅是一个人在说,今后她还要面对无数张嘴,她的孩子会源源不断地接受各种指责和谩骂。
傅染脸色越发难看,手掌撑着旁边,隐约觉得浑浑噩噩像要昏过去。
“哥哥,一直以来你都很不好受吧?”傅染最大的愧疚,是对明铮。
“我妈比我还要难,所以,”明铮若有所思抬起头看向傅染,“今后最苦的势必是你自己,你要想清楚。”
傅染又岂会不知道。
明铮双手手肘支着膝盖,两手十指交扣,“小染,我们结婚吧。”
她正在游离的思绪立马被男人这句话拉回来,傅染震惊不已,错愕地问道,“哥哥,你说什么?”
明铮却显得格外认真,这个决定不像是临时起意,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跟我结婚,孩子我们一起抚养,他还是会姓明,也不会有人敢说一句他的不是。”
傅染惊怔半刻,思绪停顿在明铮的话里出不来,“哥哥,你别开玩笑。”
明铮清冽的眸子直睇向她,“我没在开玩笑。”
“你……”傅染心里百感交集,“既然你的身世已经是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能接受他?”
“因为我小时候没受过那个人一点疼惜,我尽管是私生子,到底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一句话很好地击到傅染痛处,“你今天的话,让我很意外。”
“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你,对我,对孩子,也对整个傅家,”明铮把利害关系给她理清楚,“再说你迟早要结婚,小染,我们错过的够久了。”
傅染其实至今分不清明铮对她的感情,他从来没有说过,倘若不是他唐突地说出结婚两个字,傅染甚至觉得明铮一直在当她妹妹一样照顾。
“你考虑下吧,我会等你的回复。”
范娴见到明铮站起来,她从厨房笑意盈盈出来,“再坐会吧,吃过中饭再走。”
“不了,”明铮婉言,“公司还有事要忙。”
范娴将明铮送出门口,回来时见到傅染还坐在原位,她走过去,“小染,明铮的意见你不妨考虑下。”
“您都听到了?”
“妈还是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毕竟婚姻不是儿戏。”
傅染心里很乱,“您让我再想几天行吗?”
她遇事从来都冷静,且干净利落,可关系到一条人命,她不得不变得畏首畏尾。
王絮婷打电话给尤应蕊时,她正在做美容,王絮婷直骂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思。
尤应蕊匆忙结束后回到车上,“我也心急,可没办法,孩子又没生在我肚子里。”
“那你等着给人当后妈吧。”
尤应蕊心有侥幸,“其实也不一定,成佑说他不喜欢孩子。”
“你傻,”王絮婷直指要害,“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他确实存在着,我这段日子都有注意傅染,她似乎真有心要把孩子生下来。毕竟是三少的亲生骨肉,他能放任不管吗?还有你婆婆,天天嚷着让你赶紧生孩子,这件事要被她知道,我看你还怎么嘴硬!”
尤应蕊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那我该怎么办?”
“就像你说的,孩子在傅染肚子里,唯一的办法是让她自己打掉。你就明明白白告诉她,别妄想用孩子来复合,打断她的念想,或者这样……”王絮婷压低声音,在电话那头说出句话来。
傅染把车开出家门口,尤应蕊经过上次的事后没敢再去傅家,她把车停在五百米外,见到傅染的车出来,她打了个方向盘,傅染一脚急刹车还是差点撞到尤应蕊的车尾。
尤应蕊快速下了车,她几步走到傅染车旁,“我想跟你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傅染眼睛目不斜视盯向前处。
尤应蕊抬头望向傅家的方向,那个家她很难再回去了,她知道,“傅染,别以为你的心思我真不懂,我们结婚典礼当天你闹那么一出给谁看?还有,你怀孕了吧,还不死心吗?”
傅染没想到尤应蕊会知道这件事,“我想怎样与你无关。”
“怎么跟我没关系?”尤应蕊站在车窗前,“你怀的孩子是我丈夫的。”
“孩子是我自己的。”傅染尽管知道这句话很牵强,但她真是不想再跟明成佑扯上丝毫的关系。
“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我和成佑想不想要?”尤应蕊弯腰,眼睛同傅染直视。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我没打算让他知道,至于你,大可装聋作哑,你们过你们的幸福生活,各自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好一句老死不相往来,”尤应蕊话带讥讽,“可你们之间有个孩子,真能做到像你所说的吗?”
傅染哑然,却也觉深深的无奈,是她自己给了尤应蕊寻上门的理由。
见她说不出话,尤应蕊乘胜追击,“况且,成佑要孩子不用你给他生,”她手掌按向腹部,“傅染,我也怀孕了,你说,他会接受一个私生子呢,还是一个婚生子?”
傅染视线随着尤应蕊的手落到她小腹上,心里还是无法做到自己以为的平静,她扬起唇角,站直了身子,“傅染,我也是为你好,成佑他最痛恨赵澜母子,你知道他对私生子三个字有多敏感了?”
傅染冷笑,“用不着你时刻提醒,要真为我好,你也不会跑这一趟。说到底还是怕我孩子生下来对你不利,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无权干涉。”
她态度尽管强硬,但到底是没有底气的。
尤应蕊是明太太的身份摆在那,她随时都能借此刺她一下。
傅染发动引擎,缓缓升起车窗,“让开。”
尤应蕊在她临走前不忘补一句,“你要找成佑的话,只会自取其辱。”
由于前路被尤应蕊的车拦着,傅染不得不转动方向盘,车子往尤应蕊方向压去,她赶紧避开,瞅着车尾喊道,“你真歹毒,想撞死我的孩子是不是?”
傅染眼睛定格在后视镜内越渐缩小的人影身上,她收起视线,心里泛起的酸涩令她顿生郁结。
这才开始,倘若她现在连这些都受不了,以后还要怎么办呢?
多么讽刺,她跟尤应蕊前后怀孕,势必,生出来的孩子要遭遇完全不同的待遇。
傅染以前从来不管流言蜚语,觉得嘴长在别人身上,可现在不一样,孩子尽管还未出生,那种拼命也要保护他的意识却已经很清晰了。
吃过晚饭傅染早早上了楼,陈妈在厨房将煮好的绿豆汤端出来,分开一碗放入bing糖准备端上楼。
范娴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是。”
范娴端着小碗一步步走上二楼,她并未直接去傅染房间,而是推开主卧的门。
她从梳妆台的抽屉内找出个药盒,手腕颤抖地将白色药丸抠出后放入绿豆汤内。
用匙子搅拌,直到确定药丸完全融化后范娴才端着它走出房间。
傅染安静地倚在窗边,她两手抱在胸前,窗外的风扬起帘子一角,擦过耳畔带着痒意,她才接过尤柚的电话,这些日子尤柚每晚都会定时打她的手机,有时同她讲讲网上搜来的笑话,有时也会说说哪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情节。
门没关,范娴放轻脚步直接走进去。
傅染垂首盯着自己的腹部,心里的坚决转为矛盾,她想留下孩子,却不想这孩子跟明成佑有一点瓜葛。
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只要孩子在,她跟明成佑之间就不能做到断个干干净净。
“小染。”范娴走近,傅染肩膀轻耸下,拉回思绪后扭过头,“妈。”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事,就想站在窗边吹吹风。”
范娴手里端着绿豆汤,“也不怕热,我怀你的时候最受不了热。”
傅染脸贴向墙壁,范娴垂首望了眼手里的碗,“陈妈才煮的绿豆汤,赶紧喝一碗。”
“我喝不下。”傅染喉咙口还觉得难受,“您端回去吧。”
“你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人也瘦了,瞧嘴角的这个小泡全是上火的原因,赶紧喝了去去火。”范娴话音刚落,便将手里的碗塞到傅染手里。
她拗不过,只得点头,“好。”
傅染用匙子搅拌几下,范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的动作。
“妈,一般是不是三四个月会有胎动了?”
冷不丁她会冒出这样的话,范娴避开视线,“因人而异吧。”
“哦。”傅染注意力再度回到手上,她舀起一匙子绿豆汤凑到嘴边。
113狠狠对着明成佑砸回去
“哦。”
傅染注意力再度回到手上,她舀起一匙子绿豆汤凑到嘴边。
傅染的一系列动作在范娴眼里被刻意放慢,其实是很自然的事,印着青花的汤匙已经要贴到唇边。
范娴猛然想起傅染跟她说过的话,她尽管在外漂泊二十年,却也亏得这份血缘关系在,才让她能够重新回到傅家。
她对傅染的母爱已经缺失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她对尤应蕊极尽宠爱,这份习惯使然的爱,令傅染回到傅家后也没能好好享受到本该属于她的家庭温暖。
说到底,范娴还是觉得有愧疚。
傅染嘴唇沾到绿豆汤汁,几乎没做考虑,也来不及给范娴考虑,她伸手啪地拍掉傅染手里的碗。
清淡的绿豆汤所幸是凉的,一路从傅染胸前挂到腿上,她双手张开保持着端碗的动作,神色错愕,眼里布满不解,“妈?”
范娴眼眶内噙泪,半碗绿豆汤洒在她手背上,她右手垂至身侧,另一手撑住桌沿,“小染,妈倘若替你做了决定,你是不是要怪我一辈子?”
傅染见范娴满脸哀戚伤心欲绝的样子,她陡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傅染脚步怔怔往后退,背部抵着旁边的实木书架,哪怕已经退到绝路,却还是拼命想要往后缩。
范娴蹲到地上,无助地耸动双肩,人前尊贵雍容的样子哪里能见,“小染,这个孩子真留不得,他会毁掉你一辈子的,以后谁还能接受未婚生子的你?”
傅染眼睛盯着碎成两瓣的碗,傅颂庭听到动静来到门口,语气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他瞅着房间内的氛围,隐约也猜到为什么,傅颂庭摇头低叹声,转身离开。
透骨凉意从脚底蹿至头顶,傅染哪里能不懂范娴的苦心,谁都是为她好,她的坚持带给所有人的是为难和痛苦。
傅染此时越发清晰的明白,她要想跟明成佑再无瓜葛,孩子必须拿掉。
一股悲凉溢满心间,她再没力气去反抗和坚持。
傅染脚步慢慢又走回到范娴跟前,她蹲下身,两手按住范娴肩膀,“妈对不起,是我的不懂事让你们为了我操碎心,我心里其实都知道,我答应你,这个孩子,我不留了。”
范娴泪流满面,丝毫未觉有丁点欣喜,她握紧傅染的手,“真的?”
她一句话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唯有重重点头。
范娴却哭得比她还凶,“不是我们不爱他,而是真的留不得。”
傅染强忍着的眼泪簌簌而落,“妈,他知道的。”
如果是她真心想留的,谁的话对她都不会造成影响,但现在,也是她真心想通了的。
范娴小心翼翼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傅染则安静地坐在床沿看她忙碌的身影,她把手按向自己的腹部,肚子里的胚胎才一点点大,可能还不能预知到即将面临的危险。
傅染手掌不由圈紧,抬头继续盯着范娴的动作,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房间内开了盏灯,范娴心里不比傅染好受,可这是她必然的选择,她只有这么个女儿,傅染能糊涂,她却要为女儿坚守好以后的人生。
罗闻樱在家休息两天后直接去公司上班,依旧是干练利索的模样,精神抖擞。
小朱整日围在身边转不停,“Eve,休息会吧,落下的工作改天再慢慢补上。”
罗闻樱埋头在文件内,“你出去忙你的吧,在我眼前晃得我眼花。”
“我还不是担心你。”
罗闻樱抬起头,手里的签字笔在脑袋上轻敲下,“我好好的坐在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铮走进办公室时正好与出去的小朱擦肩而过,他反手关上门,罗闻樱头也不抬道,“都说我没事,你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折腾小心我扣你奖金。”
“你大可以扣,越多越好。”男人含笑进来。
罗闻樱听到声音抬起头,面色一沉,口气却极为寻常,“是你啊,有事吗?”
明铮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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