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敏感的话题,到了明成佑眼里却已能坦然接受,“对,挺难的,本来遗体捐献的人就少,还要配型合适,所以很多人到死都盼不到想要移植的器官。”
傅染闻言,心情越发跌至谷底,“成佑,我们彻底分开吧,不要在一个城市。”
明成佑捞起面条的手微顿,视线直射向傅染,“为什么?”
“我不信你不懂。”
明成佑眼里黯淡,傅染重重呼出口气,“你出国吧,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或者去佑染岛也行。”
他面色微露出吃惊,傅染接着道,“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明成佑点了点头,她以为他是答应了。“你离开,我们两个或许才能过得更好。”
“让我看着你举行完婚礼吧。”
傅染手里的一根筷子啪地滚落到脚边,她将另一根筷子用力掷在桌上,“你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吗?明成佑,那种痛苦我尝过我才不想让你也经历一次,你以为一场婚礼带给我的真的是决绝地放手吗?”傅染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这儿每天还是会痛,明成佑,你也别自欺欺人了,我一颗完整的心脏尚且要挨不过去,况且是你?”
男人怔怔盯着傅染心口的位子。
忽然觉得,话到嘴边全是无力,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解释,在佑染岛的美好到砸结婚证的突然惊噩,他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傅染还能分不清吗?
在生与死面前,一个字的解释都是多余,他懂,她也懂,便真真足够了。
明成佑送傅染回去的路上,两人默不作声,开到半路后,男人才率先开口,“好,我答应你,我离开这。”
心里某处一软,却也觉得空落落的。
到了傅家门口,才看到李蔺辰的车停在那,傅染让明成佑在不远处把她放下来,眼看着明成佑的车离开后,她这才走向前。
李蔺辰从驾驶座内出来,面色阴晴不定,“去哪了?”
傅染站在车的另一侧,两人遥遥相望,“出去道个别。”
“他要走了?”
“嗯,”傅染垂下眸子,敛起眼里的黯然,“他国外的公司有事,可能今后一直会在那边。”
李蔺辰闻言,也没再多问,“今天的事你别多心,我只是接到龚愿的电话说要见最后一面,我没想到她会搞出那么多事来。”
“既然你们自己解决好了,那便最好。”傅染打算进去,“要去坐坐吗?”
“小染,”李蔺辰出声唤住她,“去民政局登记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染咬下唇肉,明知最终还是要走这一步的,“日子选好了吗?”
“这个礼拜五,是我妈去庙里选的日子。”
傅染点了点沉重的脑袋,“好吧。”
李蔺辰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小染,婚纱照的事?”
傅染没有回头,她只觉得很累,身心俱疲,“改天再说吧好吗?我想休息会。”
她回到屋内,周管家从范娴的房间出来,向傅染说了些大致的情况等,她照例给范娴按摩,陪着说了好一会话。
“妈,我要结婚了。”
范娴双目紧闭,仍旧丝毫没有反应。
“还有几天,我跟李蔺辰就要去领结婚证,您赶快醒来吧,这一觉睡得够长了,到时候,您还要看着我穿婚纱的样子呢。”
傅染说着,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喜悦,如何能传递给别人。
明成佑给她的婚纱存放在衣橱内,傅染手掌抚过圣洁的蕾丝花边,她把婚纱拿出来后放回盒内,一遍遍反复。
傅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有桂花的香味从傅家外面传进来,她想来,明成佑此时应该已经离开迎安市了吧。
不见,说不定才能相忘。
她倚着床头想看会书,明天就要去民政局,傅染心里却安静不下来,她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手掌抚向隆起的腹部。
眼见太阳西斜,晚霞透过玻璃窗,如红血一般瑰丽。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傅染正在睡觉,她恍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子也没盖,这会喉咙口一个劲泛疼。
手在床头柜摸索半天,这才找到手机后接通。
她还来不及开口,另一头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喂,傅小姐我是萧管家。”
傅染大惊,“萧管家,有事吗?”
“夫人让我告诉你一声,三少病发被送进军区医院,可能,可能不行了。”萧管家没忍住哭声,傅染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傅染半晌做不出反应。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机械声,冗长无比。
傅染手忙脚乱拿件外套准备出门,到门口才发现车钥匙没拿,又急急忙忙翻箱倒柜,她的思维完全处于空白,连想一下东西放在哪的时间都没有。
开车冲出傅家的时候,傅染眼里已经藏不住泪水,她右手使劲击打方向盘,不是都把她和他下半辈子的幸福都赔出去了吗?换他一条命,还不够吗?
她执着地相信,只要她这么坚持,肯定会换来她希望想得到的。
可傅染却不知道,上天究竟给不给她机会,肯不肯接受她所谓的交换?
傅染视眼模糊,鼻尖酸涩难止,嘴角能尝到眼泪的咸涩,倘若明成佑始终无法走过这一关,她还坚持把她以后的幸福赌出去,有何意义?
134明成佑,我们在一起吧
傅染跌跌撞撞赶到医院的时候,明成佑还在接受抢救。
李韵苓头靠着墙壁动也不动,傅染拖着脚步走过去,李韵苓看到她,目光下意识落到傅染的肚子上,她别开眼,一句话没说。
漫长的等待是一种患得患失的煎熬,这已经是李韵苓收到的第三张病危通知书。
傅染挨在她身侧落座,两手抱紧胳膊还是觉得冷,泪水蓄满眼眶,她踮起双足,手肘压住膝盖将整个人蜷缩起来。
萧管家站在旁边跟着抹泪,李韵苓目光呈现呆滞,像是突然发现旁边坐着个人似的。
“傅染。”
傅染抬起头望向她。
“你们既然彼此有感情,为什么非要闹到今天的地步?”李韵苓起初也认为两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但好不好,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傅染咬紧唇角,“只是觉得回不去了,那么多事情经历过后,真的找不到能重新开始的路。”
“是因为成佑跟尤应蕊结婚的事吗?”李韵苓提起尤应蕊的名字,恨不得咬碎牙齿,“其实你大可不必有心理压力,他们只是举行了婚礼而已,我也是才知道,两人至今还没有登记。”
李韵苓扭过头去看着傅染,却发现她神色平静,一点没有吃惊的样子,“你知道?”
傅染不作声,眼泪却一颗颗淌出落在脚边,晕开的,重叠的,倒映出一张悲痛欲绝的脸。
她事先并不知道,甚至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说到底,明成佑还是不忍心彻彻底底砍下去这一刀。
别人看不出来的痛,却全部埋在傅染心间,命运好像一直在跟她开玩笑,从出生到现在。傅染把脸埋入掌心内,喉间哽了下,这才忍不住抽泣出声。
李韵苓眼圈通红,一直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半晌后,冲萧管家道,“你打个电话给赵澜吧。”
“是。”
每一次抢救,谁都不知道结果怎样,只能都当做最好一次。
李韵苓精疲力尽地弯下腰,“傅染,成佑今天是打算离开迎安市的。”
“我知道。”
“他病发前出去过,说是要见一个人,回来途中司机就把他直接开到了医院来。”李韵苓泣不成声。
傅染哽咽道,“他去见谁了?”
“我也不知道,出门时问他他从来不说。”
李韵苓无力地靠向椅背,“我早让他离开这,国外环境好,公司的事也别再管,可他一句话听不进去,眼见着身体一点点垮掉,成天满腹心事的,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有些话更加不跟我说。”
萧管家打完电话,从走廊另一侧走来,“夫人,您别这样,身体要紧。”
傅染起身走到急救室门口,门紧紧合拢,仿佛生与死,也就隔着这一扇门而已。
赵澜匆忙赶到的时候,明成佑还在里头,李韵苓垂着头,忽然看到一双男式皮鞋出现在视眼内,她惊诧抬头,似乎没想到明铮也肯过来。
赵澜扑到门口恸哭,明铮站在走廊上,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脸色晦暗不明,他一声不响坐到椅子上。
李韵苓喉间微哽,明铮尽管没说,但到医院的举动至少能说明这两兄弟间还没到完全打了死结结不了的这天。
赵澜双手合十正在祈祷,这种被逼入绝境的压迫感使得每个人都呼吸不过来。
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每一次病发,明成佑的身体便垮下去一分,但傅染唯今能祈求的,只有明成佑能从里面出来而已。
李韵苓撑起身,她同明铮隔着条走廊,几步走近后想要坐到他身边,明铮抬了下眼,目光定定盯着李韵苓。
她弯腰入座,明铮视线撇开,落向不知名的某处。
“明铮。”
男人一语不发。
李韵苓抬手擦拭眼角,“妈没想到你能过来。”
明铮神色依旧不变,傅染包里的手机陡然响起,她拿出来看到是李蔺辰的号码。
傅染经过走廊,偶尔接通,“喂。”
“小染,你在哪?”
傅染抑制不住喉间的哭音,“蔺辰,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男人似乎漫不经心,“明天去民政局是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过去?”想了想,李蔺辰径自开口,“还是我来接你吧,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傅染松开掩住嘴角的手,“蔺辰,我不想结婚了。”
“你说什么?”
“就这样吧,我们俩本来也没感情,这样过下去谁都会觉得难受。”傅染把话挑明,却不料李蔺辰态度坚决道,“不行,你真当婚姻是儿戏吗?”
“那你呢,把它认真对待过吗?”傅染心不在焉望向走廊另一头,“对不起,我挂了。”
“傅染!”
她倚着窗口,外面早已华灯初上,楼底下来往的人群穿着白色的护士服犹如冬天里冷冽的初雪,刺得人眼里一阵阵泛出疼痛。
傅染给傅颂庭打个电话说晚上有事不回去让他别担心,尔后便关了机。
明成佑从抢救室被推出来,主任神色依旧冷峻,赵澜抓着明成佑的病床,李韵苓赶紧上前,“怎么样了?”
“只能说他运气好吧,”主任摘下口罩,“但短时间内这样发作,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合适的心脏了吗?”李韵苓望了眼病床上的明成佑,“是不是只要找到匹配的,马上就能手术?”
主任叹口气,“韵苓,你也知道供远远少于需求的,好多医院都排着队,再说要找到合适的心脏哪能这么容易?”
李韵苓强忍着眼泪,把主任带到一边,“你帮我留心下,只要有合适人选马上通知我,我会想办法,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主任闻言,神色稍凛,“这可是犯法的!”
“你不用出面,我会说服患者家属的,他们不是有权利决定把器官移植给指定的人吗?”
主任不知听没听进去,他越过李韵苓身侧说了句,“我会替你们留心,赶紧去病房吧。”
“好。”李韵苓忙不迭点头后跟着护士们向前走去。
明铮见状,也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赵澜小心翼翼走过去,“明铮,路上开车小心,尽量慢些。”
自从那一巴掌之后,明铮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尽管在家有见面,但气氛也陷入尴尬,他本来性子就冷情,赵澜几次三番想说话,也都被堵了回去。
病床从明铮眼前被推过去,明成佑还未醒,他瞅了眼,收回视线后径自离开。
李韵苓喊了声,但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口。
傅染坐在病房内,这次的抢救时间比上次短,也没有复杂的手术,她趴在床沿等他醒来,李韵苓眼见明成佑渡过危险期,便让赵澜回去。
可赵澜哪里放心的下,索性就坐在病房外候着。
明成佑醒来的时候,手一动就摸到趴在旁边的脑袋,他顺着视线望去,傅染也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抬起头,“你醒了。”
明成佑盯着她半晌后才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她说了句,挺起上半身,左手拿过棉签蘸水后替他湿润嘴唇。
他动也不动,任她细致而认真地绘着他的唇线。
傅染伸手探向明成佑前额,他嘴角噙笑,将她的手臂拨开,“我又不是发烧。”
她放下手里东西后坐回去,两人相顾无言,却不像跟别人那样会觉得尴尬。
明成佑叹口气,“回去吧。”
“不回去。”
男人神色稍愕,“怎么了?”
他一眼看出傅染的不对劲。
她双手撑在椅子两侧,“还记得那次在含山寺吗?”
明成佑点了点头。
“我对着天许了个愿望,你想听吗?”
明成佑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他摇摇头。
傅染抿下嘴角,“怕说出来会实现不了是吗?”
“对,不都说许愿的话不能给别人知道吗?”
“你还当真,”傅染浅笑,唇角却划了道苦涩出来,至少,她也当过真的,“我说,用我的下半辈子幸福换你好好活着,我始终相信你的病会好,一直没有发作的这些日子也是因为我许的愿成真了。”
明成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你还信这些吗?”
傅染扬起眉角,“有希望为什么不信呢?”她靠过去,将脑袋搁在明成佑的腿上,“我本来明天要和李蔺辰去领结婚证了,可是忽然接到电话说你进了急救室,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许的愿,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明成佑抬起手,手掌落在傅染的头顶。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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